尹烛倒也没多不满意,反正陆桓意说了两天后就和他说话,还不生气了,他就安安静静的等两天,反正也吃不了亏上不了当,陆桓意家在这儿,他跑不掉。
但是陆桓意是很烦的,甚至去后厨煮了两碗面出来的时候已经被脑内的复杂思维纠结得不饿了,把自己没吃完的那些都扒拉给了尹烛。
尹烛恰好中午没吃多少,把陆桓意碗里的也收拾后象征性地打了个饱嗝。
两个人沉默着回到后山,没着急进屋,而是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儿,看着外头泛着银光似的的雪,吹够了夜间降温后的凉风才回了屋。
那是十分安静的一夜,连思绪都静成毫无涟漪的湖面,两个人渐渐沉入其中,被窒息的感觉所包围。
第二天陆桓意是被许多吆喝声吵醒的,外头洋溢着许久不见快让老子抱一下的快活空气,陆桓意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缓了会儿,一扭头,尹烛还坐在地铺上,以昨天他醒来的那个姿势盯着自己。
还真就半分都不挪呗。
陆桓意啧了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洗漱出来后被子已经叠好了,尹烛甚至把自己的地铺收拾了一下,挨在床边,看着可怜巴巴的,更可怜巴巴的那位正坐在凳子上,见陆桓意出来了,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
人一旦被视线锁定,一切的举动都会变得怪异无比。
陆桓意感觉自己快同手同脚了,尹大爷还没把自己的眼神挪开,反而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撑着下巴勾着嘴角盯着看。
“陆桓意!”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别睡了,出来接客!”
“……听着怎么这么不纯洁。”陆桓意乐了一下,强迫自己忽视掉尹烛的视线后快步跑到了门口,拉开门,宴尘远正站在外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身后是冷得直哆嗦的萧渡水。
“快让你渡水哥哥进去暖暖,”宴尘远一边说一遍拉着萧渡水往里走,“他快冻死在上山路上了。”
“怎么不多穿点儿啊,”陆桓意等他们进来以后关上了门,“山上本来就冷。”
“他把我从被子里拽出来的,”萧渡水一边哆嗦一边颤着声音说,“没打一声招呼就直接把我拽上山了。”
“我哪知道你这么不耐冻。”宴尘远啧了一声。
“这么不耐冻真是太对不起您了,”萧渡水打了个喷嚏,“争……争取下辈子投胎成为一只固执的企鹅。”
这俩人还没吵完,那边又有人踹门而入,伴着一阵凉风,萧渡水又打了个喷嚏。
“小宴子!”师父的声音很大,比得上二师叔发挥正常的时期了,“怎么不来找我喝酒,一山上就跑我徒弟屋里来……咦,这位是?”
“师父好,”萧渡水接过陆桓意递过来的纸巾,擤了下鼻涕才继续说,“我叫萧渡水。”
师父的表情很短暂的变了一下,只是一瞬,尹烛却瞥见了那一瞬的变化。
“这可是你这么多年头一次带人上山,”师父冲着宴尘远挑起眉毛,“头一次啊。”
“嗯,”宴尘远笑了笑,“这不带回来让您见见么?”
陆桓意听出了点儿不对劲,诧异地看着萧渡水,小声问:“你们……”
“上辈子把他先奸后杀还没一起上厕所,这辈子遭报应了,”萧渡水擦了擦鼻涕,一脸沉痛地拍着陆桓意的肩,“做坏事不要留名啊。”
“合着你还是先自报家门再奸的。”陆桓意乐着转身去衣橱里拿了几件衣服过来,萧渡水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穿上了陆桓意比较厚实的衣物。
一屋子热闹哄哄的,总有冷清的角落。
尹烛还坐在凳子上,一个较为不起眼的角落,没人注意到他,他也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桓意把衣服递给那个瘦高个,两个人又说又笑地准备往外走了。
他连忙站起来,快步跟了过去,走在最后面——此时的后山处处都洋溢着热闹的空气。
受到年宴邀请的妖怪或是人类、道士们此时都已上了山,迎着风雪站在道路中央笑呵呵地和身旁的人聊天说笑,不管认不认识都能搭上一两句,甚至已经有人打了起来,在空中飞来飞去,点到即止。
“嗑瓜子吗?”有个女孩儿凑过来,用肩膀撞了下尹烛,“五毛一把。”
尹烛摇了摇头,快步跟上陆桓意的脚步。
陆桓意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后面有看着就很舒服的毛茸茸的边,尹烛总想上去摸一把,但手还没抬起来便放了回去。
尹大爷。
陆桓意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几分无奈。
你明白什么叫喜欢吗?
我为什么要明白这个东西?
陆桓意问得没头没尾的,还偏偏挑他不能说话的时候问。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说话,那他打算怎么回答?
尹烛还没琢磨明白,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回过头,看见陆槐月站在身后,周遭分明人群嘈杂,他却能感受到她视线里的寒意。
那股寒意并非是她本身发出,而是眼底,陆槐月的眼底传来另一个人怨毒的目光。
是夺舍。
尹烛一怔,随即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刹那间想起了那日在房间里陷入沉睡之前,是有人在他身边的。
那个将他带去房间里,还往空中撒了奇怪粉末的少年,那粉末的味道和陆桓月用东西击中他的东西的味道一模一样。
而此时他又闻到了这个味道,没有那天那么浓烈,淡得几乎融进空气里,尹烛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陆槐月冲他勾了勾唇,转身离去,尹烛没多想,快步追了上去。
两个人你追我赶跑得飞快,很快便远离了后山,到了半山腰处,无人踩踏过的雪面上闪过两个人影,几乎踏雪无痕,最后在山腰的一个断崖边,陆桓月停下了步伐。
她站在断崖旁,眼底忽然失去了光彩,随即从袖中掏出一把蝴蝶刀冲着尹烛冲来,尹烛无心伤她,便侧过身,想夺去她的刀再把人打晕带回去,刚一抬手,陆桓月的身体立刻瘫软下来。
尹烛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接住下落的陆槐月侧身一躲,刚好躲过身后砍过来的大刀,他回过头,身后一名穿着红衣红袍的少女正站在那里,露出的脖颈还有烧伤的痕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尹烛,抡起大刀冲了过来。
尹烛抱着陆槐月,无心恋战,只是有点儿诧异。
他认得这个少女。
是陆桓意被抓走那次站在黑袍道士身边的那个人,自己分明甩出火焰去追杀她了,她竟然还活着?
尹烛咬了下牙,将下半身变为蛇身,怒吼一声冲着那人甩了过去。
少女轻松躲过,脚尖立于雪地之上,舔舔嘴唇道:“小蛇,这次不变回原型,你可打不过我。”
“尹先生呢?”陆枕书远远看见他们来了,不由得问了句。
“后头跟着呢。”陆桓意和萧渡水像是找到了知己似的,唠了一路,此时也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
“哪儿呢?”陆枕书往后看了看,“你们后头连个鬼影都没有。”
陆桓意一愣,转过身去,尹烛果然不在后头跟着了。
人呢?
跟在我后面这么大一个大爷呢?
“师父!”有师兄从屋檐飞过,快速落下,“山腰处有邪气爆发,而且有人打起来了!”
又是邪气。
陆枕书愣了下,随后将视线放在了师父脸上。
师父听那位弟子说完,立刻一甩袖子腾空而起往半山腰飞了过去。
陆桓意一怔,也跟了过去。
他有点儿莫名的怀疑在半山腰和人打架的是尹烛。
事实也不出他所料,只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斗殴的只剩下了尹烛一方,满地血迹,说不清谁是谁的。身后有两名师兄对视一眼,立刻循着空气中还未散去的血液的味道追了过去。
巨大的蛇尾盘在地面上,积雪已经被融化了大半,尾巴尖儿下压着什么人,陆桓意眯了下眼睛,还没看清,师父立刻冲过去将那人抱了出来。
是陆槐月。
尹烛和陆槐月打起来了?
“把人带回去。”师父把陆槐月交给旁边的女弟子,似乎还想吩咐一句,前方的尹烛又有了动作。
蛇尾在地面上快速地甩着,几乎把断崖都震掉,他喘着粗气抬起头,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儿,最后锁在陆桓意身上,往前挪了两步,猛地顿住了,随后从喉咙里迸发出一声诡异的吼叫,背后似乎有什么炸开般现出几缕金色的光。
尹烛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眼底的迷茫和阴郁交织在一起,所露出的皮肤上的鳞片愈发增多,那股邪气也随之爆出,压得在场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杀了他。
耳边有人在呢喃。
杀了他……你需要他的血……取他的血来救我们……
尹烛猛地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口腔里溢满铁锈味,他抬起眼最后看了眼陆桓意,甩开尾巴朝着天空另一边飞了出去。
“枕书、朴怀!”师父突然大喝一声,“带人追上去,务必将他捉回来!”
陆枕书与陆朴怀均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点了几个人跟上,将身上的配剑摘下,御剑飞行而去。
陆桓意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尹烛都快飞没影了,他才回过神来,猛地瞪着师父似乎想要得到什么肯定的答案。
尹烛背后绽出的金光的形状……很像翅膀。
古往今来,大体如蛇,身生四翼的妖怪……只有鸣蛇一种。
风卷着雪花吹了过来,陆桓意一个激灵回过神,突然扑过去抢过一个师兄背后的剑,手掐了个诀,剑立刻变得又大又宽,他跳上去,晃了下,师兄立刻嚷道:“岁岁御剑之术练会了?!”
没他妈练!
陆桓意咽了口口水,抬起头望着天边那一个小小的黑点,躬用法力驱动起长剑离开地面,但他御剑之术实在是差,摇摇晃晃飞起来,速度慢得还不如他跑得快。
“岁岁,”师父跳了上来,足尖点在剑尖,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已经飞得那么远,很难追到了,既然……已现身,不如让你师兄他们去追。”
“他们追他们的,我追我的,不冲突,”陆桓意扭头冲着师父,语气是很是坚定,“而且我觉得我去追他比较容易。”
师父沉默了会儿,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点在剑尖的脚却用力一踩,一股白光从空中震荡开来,摇摇晃晃的剑身立刻稳当下来,师父从剑上跳下去的那一刻,长剑立刻朝着前方飞去,陆桓意隐隐听见了一句“都是命啊……”
什么命不命的。
他只是觉得如果这次不制止尹烛离开,那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了。
尹烛方才离去的那一瞥分明带了太多的悲伤和压抑。
老蛇精还有什么事儿没告诉他。
他就是鸣蛇这事儿就没告诉他!操他妈!虽然他有没有妈都是个问题!
那就操他!
陆桓意啧了一声,忍着高速飞行时变得愈发凛冽的风,咬着牙没敢往下看。
他和尹烛的距离越来越近,模糊的小黑点逐渐变得清晰。
难追是吧。
看爸爸不打断你的腿。
第45章
虽是春节前夕,但气温完全没有回升的征兆,风吹在脸上依旧生疼,像是要活剐下一块肉来一样,陆桓意脸被吹得发疼,此时又不好停下。
不止他一个人在追尹烛,大师兄和二师兄带着人也追了过来,但都没他快。
可能是因为他这把剑有师父送过助攻的原因。
尹烛还在前头飞着,已经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小黑点了,陆桓意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身后不安甩动着的大尾巴。
“尹烛!”陆桓意在后面迎着风喊了一嗓子,“再跑你命没了你妈的!”
尹烛自然没有回他的话,几乎是没有听清身后有个声音在冲他嚷嚷,耳畔那些痛苦的呻吟几乎要穿破他的耳膜在大脑里继续挣扎,身体里有一股横冲直撞的血液在翻腾,似乎要冲破什么的束缚。
“你不能变回原型。”
他又看见了雪原上的那个人,身后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表情似乎十分悲伤。
“会遭来灾祸,于人间,于你,都是如此。”
不能变回原型。
他身为一只妖怪活了上千年,躲在妖界与人界,常年不见晴天,雪原覆盖万里的缝隙之间藏匿着,从未见过自己原本的样子。
从蛋里出来时就被那人强行点化,成了个小娃娃,再大一些妖力控制不住,皮肤上有鳞片若隐若现,他才知道自己鳞片的颜色。
就连临走之前,那个人也在自己身上落了一道符,封住他的本体千百年,他的身体只能半化为妖。
眼前有什么闪了过来,随后定住身形,气冲冲地瞪着自己,尹烛一愣,耳边顿时清净下来,尾巴又甩了一次,不再摆动了。
“认识我吗?”陆桓意喘着粗气问他。
尹烛眯了下眼睛没有答话,血液再次在皮下翻涌,他一瞪眼睛,背后的金光正要淡去似乎要显现出翅膀真正的形状,手上骤然燃出一团火,他握紧拳,带着火的拳头直接朝着陆桓意打了过来。
我操!
陆桓意愣都没愣一下,翻身握住剑柄在下落途中挡住了那一拳,火焰立刻绽开包裹住他,他的衣物和头发没有一处燃烧起来,浑身却有被高温烤着一般无法言喻的痛感。
“尹烛!”陆桓意大吼一声,身体的失重感让他无法全力抵挡尹烛的攻击,额头上渗出汗来,疼痛也愈发难以忍耐。
陆枕书连忙飞身过去救下陆桓意,找了处树梢落下,陆桓意咳嗽不止,眼瞧着尹烛也落在了不远处。
“都别过来,”陆桓意把剑横过来,在掌心划出一道伤口,咬了下下唇忍住疼痛,又粗喘一口气,“老子和他拼了!”
“岁岁!”陆枕书伸手想拽住陆桓意,结果只抓到了他的衣角,陆桓意忍着一身疼痛动作却快得惊人,察觉到衣角被陆枕书拽住了,他干脆两手一甩把外套脱给了陆枕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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