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果真是大名鼎鼎的魔皇,是罗某当初拙见了。”罗维家抱拳作揖。
“称呼罢了,”江榭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转而对七重说道,“休整几日我会去生死之海一趟,骨厦现人心未稳,记得把元岳看好了,别由他坐这椅子上混日子。”
闻言,七重与元岳皆是脸色一变。
“大人,恕小的无礼,生死之海是赤县最凶险之地,从古至今踏及者鲜有生还,您再清楚不过。就是大人您喜游走四方,也万万不可游到那里。”七重急忙道,顺势就要跪下。
萧洗墨也很好奇,姜邪为何会执意渡生死之海。
江榭将七重拉了起来,淡道,“自是有其中的道理。”
“可...”
“此事不必多说,”江榭开口打断,对萧洗墨道,“人在骨厦底部。”
男人罕见地愣了一下,江榭对此熟视无睹,只是开启传送阵,将两人带了进去,并示意七重在上面等待。
直到萧洗墨看见那紧闭的石门,他才发觉到自己胸腔中久违的颤动。
“张砚文就在里面,”江榭轻一挥手,石门便应之打开,站在门口,无进去的意思。
他有些犹豫。方才微微发热的心冷却下来后,萧洗墨竟不知该以什么表情,什么态度面对。
罗维家将他的踌躇看在眼里,犹豫道:“洗墨...”
只见男人微微抬手,罗维家便噤了声,下一刻,萧洗墨手覆在石门上,他如下定决心般,轻轻将其推开。
一阵不算刺骨的冷气袭来,萧洗墨踏步而进。里面算是一座半大不小石窖,周遭是光滑的石壁,依稀可见上面附着一层薄如绒毛的冰。
而在石窖的中心,有一方冰馆。
两人进来后,石门便自动关上了。到这时,萧洗墨觉得自己有些退缩,最终,他稳了稳心神,向前走去。
这寥寥数步于他竟有百里之远,两人走到冰馆前,都不由地愣了一下。
里面躺着一位青年。
这位青年不似张砚文,眉目相比而说更为柔和,面容瘦弱,看得见微微突起的颧骨,此时他正沉睡着,羽般的睫毛遮盖掉一些眼圈下的青色,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病秧子,跟从前活波跳脱的张砚文无一相像之处。
罗维家似乎有些忐忑不安,气氛僵持一时,他也不敢出声打破沉默,只得于此刻备受煎熬。
“罗维家,”萧洗墨叫道他的名字,打断了此刻的沉默,“你先出去。”
闻言,罗维家不再多说,他点了了点头,走到石门前准备出去时,转过身想说什么。
可他看到男人的背影时,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石窖很快就剩下他一个人呼吸声。萧洗墨更为仔细地看着冰馆中的青年。
没错,这病秧子态的人跟他记忆中人完全对不上脸,萧洗墨抚摸着冰馆,凝视着这个,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丁点相似之处。
没有。许久,萧洗墨这样想着。
可下一刻,他却突然靠近,轻轻地将因冷气而变得干燥的唇贴在了冰馆上面。
“阿文,”萧洗墨眼神中的冰窟中,竟迸发出一点火星,他开口,喃喃道,“萧哥哥发誓,绝不会再弄丢你......”
“什么?!”罗维家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这就赶我回去了?!”
骨厦之顶,一行人站在一起,气氛颇有些紧张。
萧洗墨从冰馆而回之后,没提出要多看张砚文几天,反而将渡生死之海提到了明日,这倒让江榭没料道。
“你我皆知那是个什么地方,”萧洗墨冷静道,“即便是我的修为,也少不了重伤,更何况你?你去只是多送条命罢了。”
罗维家怒火中烧,刚要反驳时,江榭却好奇道:
“你去过生死之海?”
几人顿时沉默下来,不时,萧洗墨在江榭目如锋芒中缓缓点了点头。
“生死之海不可渡。”萧洗墨一字一句道,说起了生死之海一事。
江榭听了大概,发现萧洗魔在生死之海所经历跟无不知的那位修士所诉大抵一致。
生死之海上漂浮着一片诡异的黑雾,平常的普通光亮无法透过,只有用月光花所制成的灯芯才可照亮其黑暗。穿过黑雾之时,一身修为就会凭空消失,只能通过驶船来移动。
漂浮在黑雾中的,还有穿着奇怪服饰的死人。
他们似乎已成一种灵体,当时气盛的萧洗墨对此好奇,却并未放在眼中,谁知在被那看似轻飘的灵体碰着后,皮肤竟开始脱落腐蚀。
“生死之海,从来就只有‘死’,没有‘生’,”萧洗墨淡淡得瞥了罗维家一眼,原本就冷峻的脸现在看来更是结了一层薄冰。
“若你执意相随,倒不如我现在就取了你命,这赤县尚还有你容身之土。”
这一番话说得未免有些过分,但罗维家却一声不吭,没有再反驳他。
他固然是明白的。
萧洗墨生性冷淡,不喜开口,即便有些道士主动来打招呼也总冷着张脸,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生人勿近”的气场,那件事之后更甚。
现在,或许只有他可以依靠了。
许久,罗维家终微微点头。
见两人商讨完毕,江榭便准备再问问萧洗墨生死之海一事,刚提出几句,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魔皇大人...”七重知道江榭去意已决,犹豫地了开口,“生死之海危不可测,请让七重随您一同前往。”
江榭:“......”他就知道。
“随便你。”魔皇丢下这句话,不再管七重,继续与萧洗墨谈谈方才的事情。
翌日,三人向赤县大陆的最西侧出发。
生死之海上的黑雾,是本来就存在,还是突然出现的?江榭向萧洗墨问过这个问题,不过他也并不清楚,只是说道从他出生开始,这个地方就已经“臭名昭著”了。
路途中,江榭打开随身电子地图,在电子地图上,最西侧的海域仍没有任何的地名信息显示。
江榭有些惴惴不安,并不是因生死之海未知的危险。从萧洗墨口中所知的,穿奇怪服饰的死人灵魂,地图上无法显示的信息。不知为何,他无比肯定,那些穿奇怪服饰的人,如他在海噬中所见的那些人一样,是他的同类。
这个世界或是系统发生了什么,导致秩序混乱,处于之中黑雾无法使用灵力,地球上的,他的同类会以成片,死亡的形式出现在这里,令人匪夷所思。
江榭抬手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而且.....
他看向自己的左臂一处,隐藏在黑色衣袖下的面具纹身。
因这个纹身,他能感到,不知何时遗忘的记忆正在回笼。
思索之间,周遭突然没了声音。
三人正是御剑而行,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江榭一愣,不禁回过神来,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在离他不远处的海上,是遮天蔽日的黑暗。
“这黑雾越来越靠近大陆了,”萧洗墨蹙紧了眉头,“上次...仍留着一些距离。”不过短短几年,这黑雾推进的速度快得难以意料。
他们出发时烈日高挂,可到达此处,天空被灰蒙的云层所覆盖住,只剩下一种颜色。他们在岸边落了脚,这里荒废着大大小小的房屋,可见以前有人居住,房屋大多都腐朽不堪,没有一丝生气。
无风无浪,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找船。这片地以前住的大多是渔民,附近应该可行驶的船。”萧洗墨出声打破了沉默。
几人不再浪费时间,分头开始找船,不过多时,七重在靠海的某处找到了一艘可容四五人的简陋小船。
其实七重对进入黑雾之后内力全失是不信的,不过见两人面容一个比一个冷峻,就没出声询问。
采来的月光花只够做一盏明灯,莫约能维持一柱长香的时间,也就是一个时辰左右,这比那时萧洗墨渡生死之海所用量要多。
“若这光消失,那黑雾会吞噬一切,”萧洗墨淡淡道,神色却十分凝重,“在灯火燃尽之前,势必要找到冥蝶花。”
船由木块拼接而成,上面生了些斑驳的霉菌,放置了一些时间,并不牢固,经不起风浪。只庆幸在生死之海是不会有大风大浪的,船只用作普通的行驶。几人上了船,划桨就放在内侧,七重自觉担任起了划桨的职责。
船顺着划出的水浪渐渐驶向黑雾,几人直直地盯着那片黑暗,当快要进入黑雾之中时,萧洗墨将怀中的一提灯拿了出来,往灯芯里投入一小火苗,可还没等明灯燃起,他们便穿过了黑雾之中。
穿过黑雾时,江榭感到了如皮肤被蛇爬过的黏腻和冰冷,这种熟悉的触感与他在海噬中的如出一辙。
视野所及,是一片纯粹的黑色。若不是萧洗墨提着的明灯正发着光芒,他甚至会以为自己眼盲了。
“?”七重划桨的手顿了顿,在他进来时便不自觉地运起了功法,可没想到内府丹田一处竟空空如也,抽不出一滴可用的灵力。
“...该往哪里走?”七重深呼吸,问道江榭,现在的他与普通人无差,毫无缚鸡之力,这时无力感顿时涌了上来,让他颇感不适。
江榭打开地图,果不其然,当他进入黑雾时,属于他坐标闪烁的红点便消失殆尽了。
他们仿佛处于一片虚无之中,伸手不见五指,遗失了方向感。
萧洗墨没有回答。当时,失去理智的他对是否能找到那上古传说的花并不抱希望,然而,却是怀着一去不返的心思来到生死之海。
“萧某并不清楚,”萧洗墨淡淡开口道,“就向前走,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的确,按着直线前进,起码能在灯火燃尽之前转回来,若是选了左右方向,在这几乎让人丧失方向感的纯黑之中,他们无疑会被困死在这里。
七重继续向前划开水面,唯有这轻轻荡漾的水声才让人觉得落到实处。
几人静静看着提灯中燃烧的明亮火光,不知为何,用月光花制成的灯芯在燃烧之后发出的是白色的火焰,甚至有些许偏蓝。
“那是...”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俱寂之中,萧洗墨突然出声道,两人不约而同朝前看去,只见那无边黑暗中出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光芒。
如迷雾中灯塔一般的光芒出现,这本该是一件令人轻松的事情,可萧洗墨却沉下脸色,拔出早就同铁器无异的佩剑。
“别碰上那些东西。”
第39章 自在10
不远处的发光物似漂浮在海面上,要将视线抬起些许才对得上,它无知觉地发光发热,如黑暗中吸引飞蛾的花火,而前仆后继的,必消亡于其中。
江榭也拔出了佩剑,纵使不清楚那些东西会带来什么危险。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在生死之海中随意地调转方向,也同送死无异。
“七重,小心点,尽量避开它们。”小船正缓缓靠近着发光物,江榭提醒道他,不由地握紧了手中长剑。
但当江榭看清楚那些“发光物”究竟是何物时,心神仍不由得狠狠一颤。
果然,那是……现代世界的人。
他们穿着江榭再熟悉不过的服饰,静静漂浮在海面上,现在他们的身体竟然呈现出透明的状态,由内向外发着蓝光,这些人无不是低垂着头,就像失去了意识,缓缓地移动。
通过光亮,江榭大致瞄了一眼,这些人大约有三十个左右,集中在一片区域之中。
“不要让这些怪物碰到你,”萧洗墨知道手中的剑丝毫伤不到面前灵体,于是只得沉下声警告道,“除非你想脱层皮。”
当萧洗墨说这些人是“怪物”时,江榭便由来得感到一阵不适,不过现在却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回过神,集中精力看着这些灵体,据萧洗墨阐述的经历,当他接触到这些灵体时,皮肤就会如被腐蚀一般向下脱落,当时他正是从灵体的围困之中死里逃生,差点命丧于此。
小船很快驶进这片区域,三人便更为警惕,七重放慢了划桨的速度,小心翼翼地避开它们。
所幸这些人只是一动不动地漂浮在原地,并无过多的动作。在小船穿过十来个灵体之后,江榭不由地松了口气,随即皱眉沉思。
冥蝶花,究竟生于何处?
据无不知的修士所说,冥蝶花本应开在极其险恶的怨气冲天之地,却不料在生死之海所见,如成群的蝴蝶于海面起舞,散发紫色的光芒。
江榭见那漂浮的人,顿时有种不好的直觉,若冥蝶花的所生长之处真与生灵的怨气有关的话......
他抬头看了眼,海面上漂浮的灵体在这时看来就如同路灯一般,为小船的行驶开辟出一条道路来。就像指引着什么。
事到如此,江榭也无暇顾及太多,小船在这片区域缓慢前行,这下他能够近距离地观察这些人。
男人、女人...总之,他很难从其中找到规律,幸好,当提灯的光打在他们脸上时,他们也只是轻微动了动,便再无其它的反应。
不知声音会不会唤醒这些沉睡的人,几人固然不会在一身修为尽失的时候尝试这个答案。
不时,在近乎凝固的气氛中,小船渐渐驶出这片区域,见身后漂浮的人离他们远去,江榭轻轻缓了口气。
萧洗墨似乎比他更为谨慎,即便脱离了危险,手中的佩剑也仍未放下来。
“我拿吧。”江榭伸出手对萧洗墨道。
萧洗墨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将手中的提灯递了过去。
江榭接过提灯,光亮从其散发开来,提灯中的灯芯静静燃烧着,或许是过了有一阵子,倒是没有先前那般明亮。
那提灯莫约脑袋大小,江榭发现自己的衣袖有些许长,怕被点燃,于是便将衣袖卷了起来。
这时,手臂上的面具纹身显露出来,在灯火的照耀下,似乎发着亮光。
卷高了。
江榭下意识想将衣袖放下去几分,不料一旁的萧洗墨却突然出声:
“快走!”
江榭闻声转过头,便愣住了。不知何时,身后那些原本安静漂浮在海面的人突然...抬起头看向他们。
事出紧急,容不得让他们细想其由,江榭急忙提醒道七重,七重话不多说地加快了划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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