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重重地把茶杯落在茶几上,“你什么意思?”
“你敢说你从来没想利用过他吗?”
“对我来说他能让你忘记林家的那个男人,就是当时他最大的价值。”父亲冷着脸说,“至于他还是阮上将的儿子,于我而言也是便于一石二鸟罢了。顾凛,之前你生着病,我不好说你,但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脑子里怎么还是这些小情小爱?难道整个顾家的存亡,还比不过你已经分手的男朋友吗?”
“我当然知道顾家更重要,所以我和他分了手。”我轻声地说道,“但是父亲,感情从来不是什么一文不值的东西,更不是你们用来政治斗争的工具。你这么害怕我和易迟晰扯上关系,不就是因为现在的他对你来说毫无利用价值吗?”
我没再等他说话,径直地从车库开了车,就往孤儿院去。之前顾氏也有资助慈善的项目,季医生鼓励我亲身参与进去,我听取了他的建议。其中我最常去的一家收容的多是四肢不健全或是有自闭症的孩子,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对着他们心中更为觉着可爱可怜。
进去没多久,我刚和一个小女孩在院子里说完话,院长便匆匆地从楼里出来,喜悦地对我说,“顾先生,您今儿来得也是巧。之前匿名资助我们的那位先生今儿也亲自来了,你要不要去见一见?”
在我出资扶持这家孤儿院之前,资助他们的一直是位不愿意留下姓名的先生。他总是会坐在车里,派人把钱送到院长手里,用车窗掩着面,不出声也不露面,哪怕在我接手了之后,也是如此。
“听着他司机说,好像是这位先生的爱人生病了,是心病,医院都治不好那种。”孤儿院院长是位上了年纪的阿姨,热情起来就放开了话匣,“他听寺庙里的大师说,他的爱人命中有三劫,前面两劫就算过去了,第三劫无论如何也都熬不过去的。他不信,就四处做好事,给生病的小孩子捐款治病,一定要给他太太造福积德。”
听着这些她打听来的这些闲言碎语,我对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也心生了几分好奇。如今正好凑了巧,难得能和这位先生见一面也好。我请院长为我引见,等看见坐在她办公室沙发上那人时,我愣了下,“……学长?”
第六十一章
我记忆里那位瘦高的学长如今依然是消瘦抽条的,看见我他也好像也不吃惊,只是了然地笑了笑,“好久不见啊,顾凛。”
他带我去了离孤儿院不远处的一家甜品店。这家店粉嫩洋溢的装潢,微微地让我有些不自在,可瘦高学长却是一副不以为意地样子,“这么多年没有见,刚刚看见你,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我感慨道,“确实是很多年没有见了,毕业后你一直都在海城吗?”
他笑着耸耸肩,“去北都闯荡了一段时间,实在受不了那里的气候,前几年就回来了。倒是你,大四的时候听说你忽然休学,当时可把我们都担心坏了。”
对于这个问题我心里早已准备,只是推说是家里出了事,瘦高学长也不深究,继续说他回来后的经历,“回海城后,我和迟晰一同搞了个金融公司,他负责投资,我负责跑业务,虽然规模小,但也逐渐做得像模像样了些。”
这件事我还倒是第一次听说。学长忽然又揶揄地对我笑,“对了,最近好像听说,你在醉酒后难掩爱意,硬是抱着迟晰在酒会后,跟着他回家睡在了一块儿?”
谣言在口口相传中能荒诞到什么地步,我总算有了见识。我头疼地对瘦高学长说已经澄清了无次数的话,他听着我干巴巴地辩解,忽而低声地笑道,“好了,逗你玩的,你和易迟晰的事情我可不敢乱说。我还等着拿今年的年终奖和女朋友结婚呢,他现在是我的老板,我可不敢得罪他。”
我一愣。
刚刚落座的时候我瞟见了他的手机屏幕,依然是他那张女朋友的照片。我想到了孤儿院院长的话,对他的话有些诧异,“学长你还没有结婚?”
他冲我眨眨眼睛,“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我把院长告诉我的话重复给他听,瘦高学长听到一半时便开始发笑,到最后更是笑得一发不可收拾。我茫然地等他笑了个够,才听到他说,“你以为那个人是我?”
“……不是吗?”
学长摇摇头,郑重道,“今天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因为受人所托。”
我见他神情不似在开玩笑,心中忽然隐隐有个荒谬的猜想。
“托我来的人你应该也猜到了,对你来说可能是件值得惊讶的事……你可能不知道,易迟晰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你了。”
啪地一声,钢叉从我手里摔进了碗里,上面叉着的蛋糕也碎得不成形状。我面无表情地看他,毕竟这个人向来爱说些不着边际的玩笑,“……学长,你别捉弄我了。”
他哭笑不得地喝了一大口柠檬茶,“我也知道你不相信,如果不是我陪着他经历些某些事情,我也不相信他竟然喜欢你。易迟晰他这个人啊,自尊心太强,是非要等着别人主动的类型。”
“其实在大学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他对你是不一样的。也不知道这么多新生中,他怎么就忽然认识了你,刚开学没几天就去宿舍打听,知道你没住进宿舍,自个儿生了好几天的闷气。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他在我呆若木鸡的注视中继续道,“不过也不奇怪,他从小过得就众星捧月的生活,从来都是别人哄着他顺着他,哪想到你却只想着离他越远越好呢,真是报应。后来知道你其实心有所属,他的骄傲更不允许他拉下脸面了。”
“但就快毕业的时候你休学了。他那会就听到了些风声,说你得了抑郁症,也许……也许和你当时的那个男朋友有关。当时要不是梁安世劝着他,他都差点毕不了业,要去找你了。”
我嗫嚅道,“……你就没有想过,他其实是喜欢梁安世吗?”
学长噗嗤地笑了出来,“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你一直这么想!?”
他惊异地倒抽一口气,“……我开始同情他了。这些年虽然他明面和你没有交集,但也在明里暗里地打听你。他也没什么爱人,只是那个司机胡诌的,但他为你去寺庙拜佛祈福,为你四处做慈善,都是真的。”
“顾凛,虽然我这样说可能有些唐突了,但能不能请你偶尔能关注下……他或许是真的很喜欢你呢?”
第六十二章
与学长分别后,我的内心无措且复杂的。
虽然我倒不觉得他会在这种私密的事情上骗我,但我也不敢轻易相信这散发着暧昧的讯息。
我从未将易迟晰和他喜欢我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过,划上等号。
但偏生有迹可循。
我仔细地让人私下收集过易迟晰的信息,发现他竟然比我还要早就赞助了那家孤儿院,还成立了一个专门帮助抑郁症病人的基金会,如果我脸皮厚些,倒也能勉强算的上和我有关。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几乎每周都要绕路到我公司楼下,停在对面的街道,直到交警赶他了才走。偶尔参加酒会的时候其实我也会碰见他,大多只是点头客套一笑,殊不知每次酒会结束后,他都让司机默默开着车地跟在我身后,直到我顺利回了家。
如果那天我没有喝醉,没有冲上去为他挡酒;那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一无所知被他护送回家的夜晚,就如同往年无数次他做过的一样。
我拿着这些东西,想起了大学时期他每次面对我时那些高傲的冷言冷语,怎么思考都不觉得这是易迟晰能做出的事,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但如果加上我每次看向他,他飞快移往别处的视线,以前总是下意识地以为那是不耐烦,是厌恶;如今想起来,还真有几丝害羞的意味。
我苦思冥想了很久,学长把这件事告诉我会得到什么好处,但想不出来。就算是演戏,易迟晰实在没必要做得那么周全,哪怕他不是会向旁人屈膝讨好的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触及底线的事我也会努力帮他。
这个时候他邀请我去校庆的信息便格外意味深长起来。我苦恼着要不要去,但又觉得这不失为观察他本人一个好时机;说不定他根本不是喜欢我,只是习惯于对后辈的照顾,是瘦高学长夸大其词了。我还是愿意和他保持着友好的往来,毕竟他也算我年少时敬畏崇拜过的人,交友比树敌好,至少比争锋相对好上太多。
何况我实在没胆子放易迟晰的鸽子。
校庆的那天易迟晰是来本家接的我。我在父亲眯着眼的注视下,表面理直气壮,实则气短心虚地上了易迟晰的车。
校庆很热闹,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借着高树上灯笼透着的晚光,把气氛渲染地明快又鲜活。沿路都是社团摆摊的学生,易迟晰走在我身边,忽然问道,“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怨我没让你去美术社?”
我一抬头,面前可不正是美术社的摊子。我心里有鬼,不敢抬头看他,只能伸长脖子去看布台上的画具和成品,“没有啊。”
易迟晰说,“你是不是和厉秉见了一面?”
厉秉是瘦高学长的名字。我硬着头皮停了下来,依然不敢抬头,“他和你说了?”
易迟晰干咳了一声,颇有些窘迫的姿态,“……他那个人喜欢说胡话,你听听就算了,不要相信。”
我暗自腹诽学长是有些口无遮拦,就又听见他道,“不是我故意让老师出那么难的题的,是厉秉说第一次最好就让你被涮下来,这样你就能安心去学生会了。”
我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他,“……啊?”
第六十三章
易迟晰见我一脸茫然的样子,神色僵硬道,“……难道不是吗?”
我心知学长定然是在易迟晰面前胡说八道了,不过也是,哪有在当事人面前揭露自己泄密的道理。但听了这话我更加对这件事无比在意了,“……是,但他没有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又补充了一句,“是觉得我没资格去美术社吗?”
易迟晰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古怪起来。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易迟晰那么冷漠的人,有一天他的眼神也会炽热地令我窒息。
他说,“不是。”
随即便没有了下文,我与他面面相觑。我干笑两声,暗自唾弃自己干嘛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只能连忙转移话题,“那边好像在卖水果冻糕,是校徽的形状诶。”
等我一口气吃完了两块冻糕,一转头就发现易迟晰脸红得吓人。方才正是晚霞当艳的时候,他的脸色还算正常;现在点亮夜晚全凭各路摆摊的低瓦电灯,易迟晰通红的双颊一下子就在惨白的照明中暴露了。
易迟晰从来是泰山崩于前也不动声色的人。我忍不住抬手触碰他的皮肤,忽然惊觉有些不正常的滚烫。
易迟晰好像脸更酡红了一些,他把脸甩开,“你干什么!”
我把他拉到人群稀疏的地方,轻质地触碰他的额头,惊呼道,“你发烧了!”
易迟晰抿着嘴,往后开一些,避开了我的视线,“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我忍不住有些心急,“知道自己生病还来干嘛?我带你去医院。”
我拖着他往校外走,易迟晰一直皱着眉头,直到上了车才低声说道,“不去医院。”
他单手握住方向盘,五官比寻日板得更严肃了一些,他固执地重复道,“我不去医院,我要回家。”
我犟不过他,只得按照他的指引将车开进了一个私密性极好的小区。易迟晰一个人住在这栋公寓里,两层的复式,风格倒和他在易家的卧室如出一辙。我把他扶到床上,手忙脚乱地去找温度计。
大概是烧得厉害,易迟晰盖着被子,双眼紧闭,嘴里已经开始说起胡话来。
我趁他量体温时抽空打了个电话给瘦高学长,请求他的帮助。瘦高学长倒一点都不担心他老板的身心健康,只是在电话那头乐呵呵道,“上次醉酒他照顾了你一次,这次你把欠他的人情还给他不是正合适?”
我盯着体温计上的数字,而瘦高学长飞速地把药品放置的地点告诉我后便断了线。
我没法,又不能真狠心扔下易迟晰不管,只好哄他喝了药,一边把冻水浸透的毛巾放在他的额头上,几乎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候,我还在坐在地上趴在床边,而易迟晰像是已经醒了很久,他直起上半身,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条件反射地去摸他的额头,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于是长舒了一口气。易迟晰没有阻止我的动作,只是气场已经恢复了不近人情的冷冽,看来昨日的腼腆平和只是被病症麻痹而出现的错觉。
我咧开嘴角冲他笑,“你醒了?昨天你死活不肯去医院,我只能把你先带了回来。要是你早上还没有退烧,就算是叫救护车来绑,也要把你绑去医院了。”
易迟晰还是没有说话。我连忙起身去为他倒水,随口说道,“你嗓子干不干啊?昨天你说了一晚上梦话,吃早饭前还是先喝点热水吧,我看你嘴唇都要裂开了。”
易迟晰猛地抬头看我,“我昨天说了梦话?”
“嗯。”
“……我都说了什么?”
我顿了顿,试探地回答道,“提到了一个你喜欢的人,你一直在叫他别走。”
我瞥见被子周围显而易见地出现了皱褶,有一块都凹陷了下去,估摸是易迟晰藏在下面的手用力握紧了被褥。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还有呢?”
“那个人好像姓梁?”
不知是失落还是放心,总之易迟晰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可能是觉得这口气松得过于明显,又欲盖弥彰地问了句,“我叫的是梁安世吗?”
我回答道,“是的吧。”
易迟晰点点头,没再说一句话,掀开被子去浴室了。
我盯着他的背影,眼睁睁看着红晕慢慢地从他的脖颈爬上耳廓,忍了半响还是没有告诉他,他压抑又痛苦叫了我名字大半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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