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扔下尚未抹匀蛋液的那片,手忙脚乱地去翻锅里的土司。
但已经晚了,那面已经起了星星点点的黑斑。
他关了火,重新洗了锅子,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开了小火,待锅子烧热,才放了油,把土司放进去。
当两面被煎的黄澄澄的土司片被盛进方盘里时,他开心地笑弯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说不定是有天分的,毕竟他父亲做饭是好吃的。
煮粥的锅子开了,蒸汽顶起锅盖发出啪啪的轻响声。
大米粒一颗颗晶莹剔透,拥挤在一起,吐出小小的气泡,在冬日里散发出热腾腾的蒸汽。
是家的味道。
唯一的缺点是,不知道是水放少了,还是米放多了。
他小心翼翼又添了两碗水,拿勺子慢慢翻搅开。
方盘里是煎到金黄的土司,看着就是香脆可口的样子。
宁安低头搅着锅子,衣袖松松挽起,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来。
蒸汽袅袅上升,将他笼住。
他的表情专注而认真,被那人间的一缕烟火气,浸润的柔和温润。
封允忍不住翘起了唇角,眸子也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
人世间最平凡的那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难能可贵,自那一年后,很久没有人给他做过早餐了。
原来那一缕尘世炊烟,对他来说竟然那么珍贵。
关于这段婚姻,他没有过期待。
可在婚后第一天的清晨,他睁开眼睛,却闻到了诱人的香味儿。
动人心扉。
他悄悄退了出去。
洗涮的时候,镜中那张挂着水珠的脸上,乌黑的眸子中,蕴着一抹笑意。
他停住了刷牙的动作,静静打量着自己。
很多次,他平复情绪的时候,会用冷水冲脸,然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凶狠似狼。
可今天,他的笑意是柔软的,连昨晚那抹阴霾也几乎散尽。
人生中有许多不完美,有时候你要反抗,但有时候也要学会顺从。
关于这一次,关于这段婚姻,他想先顺从一下试试。
宁安小心翼翼捧着粥碗出来,迎面碰上了封允,他笑笑:“你起了啊。”
封允把碗接过来,端去餐桌,土司片已经放在了桌上,盘中又多了两个煎蛋,一个火候大了些,另一个颜色浅淡,很可口的样子。
宁安又拿了麦片和脱脂奶,一边冲麦片一边说:“我第一次做,你别嫌弃。”
封允有点意外,看了他片刻,问:“你不吃吗?”
宁安端着麦片过来,只薄薄盖了碗底:“不太敢吃。”
封允同情地看他一眼,低头喝了一口白粥,他顿了顿,话说的很委婉:“有点糊锅底了?不过第一次做挺不错了。”
“刚开始水放少了,”宁安有点不好意思,他咬着牛奶吸管,唇红齿白的样子很可人,略带了点新奇:“我只放了一锅底米,为什么它们可以膨胀这么大呀?”
封允闷闷地笑:“像你一样呗,脾气大,遇到点事就膨胀,嘣一声炸开了,不就大了?”
宁安将吸管在齿间狠狠咬了几下,疑惑自己怎么就觉得这人变好了?
“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轻轻地骂。
夜晚的SOSO如往常一样,灯红酒绿下,热情如岩浆般沸腾,只待喷涌。
封允从后门上了三楼办公室,办公室的隔音很好,几乎听不到下面两层传来的噪音。
主管孙恪上来向他汇报了今天的消防检查结果,又呈上了最新的营销方案和一沓需要签字审阅的文件。
最后提醒他明天和工商赵处的约会……
封允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了一些店里的经营细况。
孙恪出去后,他拿起笔来批文件。
这几乎是他每天的日常,白天要到他自己的游戏公司忙一阵,晚上则到酒上班。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他头也没抬:“请进。”
一个穿着闪亮舞台装的女孩子推开门走了进来,唤他:“YY?”
“嗯?”封允没停笔:“有事吗?”
美佳是一个三流艺术学院舞蹈系学生,每周两天在SOSO领舞。
她一心想进入演艺圈,只可惜到处碰壁。
去年更是被一个自称某网剧导演的男人骗财骗色。
可她依然没有死心,最近反而把主意打到了楚雅言身上。
美佳挨上来,拿胸蹭封允的肩:“YY,你就帮我向楚小姐说一句不行吗?行不行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封允“啧”了一声把笔放下:“签名让你蹭歪了。”
美佳以为这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封允把笔放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要么坐下好好说话,要么出去!”
美佳腰肢一扭,坐到了沙发上,封允双手交叉,抵着下巴:“我没办法帮你,我记得我告诉过你。”
“她那么喜欢你,”美佳一句话没说完,蹭一下又站了起来。
他盯着封允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YY,你结婚了?”
封允看着他:“说你的事情!”
美佳盯着那枚戒指,半晌道:“不会是楚小姐?”
封允冷冷看着她没说话。
美佳咯咯咯笑起来:“那就更好说了,你说了她一定会听的,楚家在影视上投资那么多,想插个人进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YY,你帮帮我,我会报答你的。”
封允还是那句话:“我没办法帮你。”
他看着她:“你出去。”
美佳满脸不甘甚至是愤怒了,她看着他,弄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这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他为什么就不能帮她一把?
她在SOSO两年了,和封允认识两年了,封允在很多比这还要艰难的多的事情上帮过她,可偏偏这次……
他们对视着,美佳不甘,委屈,愤怒,乞求着,封允眸子里却只有冷漠和坚决。
美佳败了,她转头出去了,门被大力关上,连桌上的水杯都震了一震。
封允拾起笔,虽然他不想和楚家有什么关联,但帮美佳问一句也不值什么。
可美佳的心思太浅了,人又浮躁的厉害,她的才华和心机载不动她的**。
把她推进那个圈子,只会害了她,他知道她早晚会进去,但他不想做那只手。
忙到十点多钟,正准备下楼去喝一杯时,楚雅言到了。
楚雅言满脸八卦:“怎么样?新婚洞房效果如何?”
她说着便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分明是在打趣他们两个昨天急着洞房那件事。
封允笑了笑,从抽屉里把那只小盒子拿出来,推到她面前:“我不能收!”
楚雅言脸上的笑容没了:“你什么意思呀封允?”
“没什么意思。”封允说:“我的车还能开,房子住的也很舒服。”
楚雅言拉着他的手臂撒娇:“你至于吗?年纪轻轻的脑子怎么这么不开化?”
“不开化?”封允眸子里闪出一丝嘲讽:“不开化的是你,大小姐?”
楚雅言没听懂:“什么?”
“500多平的高端别墅你知道物业费多少吗?更不要说日常的维护和打理,还有养这辆车……”封允的眸子很沉:“对你来说可能不够你一双鞋,一只包,甚至一餐饭,但对我来说不一样。”
楚雅言语塞。
“不开化?”封允又垂眸笑了:“你们这种有钱人,怎么会懂?”
楚雅言脸上渐渐露出些难过的神情来。
封允冷声道:“你去跟楚云鹤说,别逼我了,没用!”
第16章 Chapter 16
楚雅言低头摩挲着手心那个小小的锦盒。
当时捏在手里有多轻快多炙热,此刻就有多沉重,多冰冷。
坠着她的手冰着她的心,让她几乎握不住。
“房子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去住就行。”她说:“车钥匙我带回去。”
本来想一起下楼喝一杯的,现下她也没了兴致:“没别的事儿,我先回去了。”
“慢着”,封允叫她:“回去看一下你和楚云鹤手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介绍几个给黎远书。”
“什么?”楚雅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啊?你以为谁都能配的上黎远书吗?”
“的确,不是谁都能配得上黎远书,我也配不上他,我只是希望他能明白这一点。”
楚雅言看着他:“封允,你这样做是杀人不见血你知道吗?你何苦对他下这么狠的手?”
封允淡淡道:“两个选择,你出面还是我出面?你选。”
楚雅言的目光变了,愤怒又无助,看他的眼神像看怪物一样:“封允,你这个人真的是……”
封允勾了勾唇角,目光却很冷:“怎么不说了?真的是什么?”
楚雅言气得捂住自己耳朵喊:“你真的是太冷血了!太冷血了!”
她气冲冲地摔门而去,看上去气势十足,实际上却是落荒而逃。
楚家偌大的客厅里灯火通明,楚云鹤喝了酒,刘卿正帮他凉着醒酒汤。
楚雅言挨过来,扑到她母亲怀里磨蹭撒娇。
刘卿笑道:“怎么了?这是在哪里受了气回来了?”
楚雅言把那把车钥匙放桌上:“除了封允,谁还敢给我气受?”
楚云鹤看到那把钥匙:“房子收了?”
“我硬留下了,但他应该不会去住。”楚雅言摇摇头:“爸,封允不会那么容易被**支配的,他这个人……”
她蹙着眉头,转了话题:“爸,封允以前的日子很苦吗?”
楚云鹤端起醒酒汤喝了,楚雅言见他不说话,转而问刘卿:“妈?”
刘卿揉揉她的发:“比起你来,自然不算很容易,但也还好,算不上很苦。”
楚雅言心中压着的一块石头慢慢松了,她轻声道:“那还好,不然我总觉得欠了他,还不清。”
楚云鹤放下碗:“关你小孩子什么事儿?要欠,也是我欠了他,你是一分一厘都不欠他的。”
楚雅言把脸埋在刘卿怀里,很安静。
刘卿柔声道:“封允他明白的,要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能带你玩儿?别想那么多,去睡,女孩子熬夜对皮肤不好。”
楚雅言点点头,拎包上了楼。
直到她的身影不见了,刘卿才握了楚云鹤的手:“小孩子性子拗,急不得,得慢慢来。”
楚云鹤的目光停在那枚车钥匙上:“楚勤不是想换车吗?把这辆给他。”
田小辞顶着寒风从省附属医院门诊大厅出来,午餐时间,医院门口依然堵得厉害。
这里不好打车,他打算等会儿到马路对面去坐公交。
一辆车从医院大门驶出来,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一个年轻人探身唤他:“小辞?”
田小辞上前一步弯下腰:“崔医生?”
崔文含笑问他:“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田小辞忙拒绝:“不用,我打车做公交都很方便,谢谢您崔医生。”
崔文却不容他拒绝,笑着命令他:“快上来,我们挡路了。”
田小辞无奈,只得弯腰上了车。
车子里很温暖,崔文探身帮他系好安全带,田小辞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你崔医生。”
“没事儿,这儿不好打车。”崔文笑笑:“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餐?”
“不用了,我下午还有事儿。”田小辞说:“下次我请您。”
崔文爽朗地笑笑:“好啊,一言为定。”
“崔医生,”田晓辞踌躇着:“如果还等不到合适的肾*源,我想自己为我母亲捐肾。”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母亲还没到必须移植的地步,”崔文柔和地说:“而且,老人家也未必能接受你这个决定。”
田晓辞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挡住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前面红灯,车子停了下来,崔文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很孝顺,可实际上,先不说现在多是父母为子女捐献,即便有子女主动为父母捐献的,也大多以老人的拒绝结束。”
崔文刚刚三十岁,却早已看尽了人世沧桑:“你放心,都交给我,我会帮你盯着肾*源,如果有什么难处,记得告诉我。”
田晓辞沉默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公交站到了,田晓辞坚持下了车。
崔文看着那道身影融入人群之中,眉心缓缓蹙了起来。
他第一次见田晓辞,是两年前,他刚工作没多久。
田晓辞陪他母亲来就诊,那时候他才十六七岁,干净爱笑的高中生,长得十分打眼。
他母亲孔莞确诊尿毒症后,他听说他辍学了。
他觉得可惜,想资助他继续读书,但田晓辞家庭情况特殊,他拒绝了。
尿毒症年长日久的透析,护理是一笔不菲的费用,更不用说换肾的费用,对田家来说,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足以压垮这对生活贫寒的母子。
尿毒症患者需要注意的事项很多,免疫力也会降低,孔莞不能再继续工作。
从此,田晓辞挑起了这个家的担子。
几年过去了,他一直记得第一次见他的那天,那时候孔莞的诊断结果还没有出来。
像大部分病人一样,他们认为大约只是一场虚惊。
那时候的田晓辞,虽然有着担忧,但一笑起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就像装进了整条星河,让人移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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