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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las·战功歌(玄幻灵异)——Hyperion/Hagio

时间:2020-01-11 11:37:30  作者:Hyperion/Hagio
  “您是伊戈少爷的随从。”
  “是的夫人,我叫特兰德?穆阿维亚……想必您已经听说了,戈尔贡伯爵因谋反被处刑,伊戈现在也被抓了。少爷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没有背叛陛下。如果被流放到冰原,少爷一定会死的。”
  管家想说什么,又隐忍住了。
  特兰德从包裹里拿出了少爷以前的玩具布偶和一封信,交给管家:
  “我只求您把这个转交给尊敬的斯沃德斯公爵夫人,她是伊戈的外祖母,她爱那个孩子。”
  看着男孩怀里的布偶小狮子,管家露出了哀伤的神情。
  “啊……我记得,之前伊戈少爷一直抱着这个小玩偶,很疼爱它。”
  交出了布偶和信之后,特兰德就走了。既然外祖父不愿意见他,那么外祖母一定会因为心疼伊戈而说服丈夫的。
  男孩又是不休不眠,连夜赶回了帝都。
  等见到公爵时他已经困得说不出话了,只是晕晕乎乎地听到公爵说:
  “陛下之前私下问我:什么时候审判。我不好意思拖延,就说三天后……所以就是明天了啊!怎么样,外祖父那边搞定了吗?”
  特兰德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比了个“成功”的手势,一秒钟就呼呼呼地睡着了。
  那天晚上,特兰德难得地睡得安稳。他梦到了小狮子布偶,被伊戈少爷暖暖地抱在怀里。
  第二天一早,特兰德醒了,发现自己睡在公爵家的书房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
  “就是今夜吗……”
  特兰德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想好了。
  “少爷,如果他们流放你,那我也一起去。”
  ****
  黄昏的钟声敲响。
  金色又降临在夜宫尖刺状的金顶上,以晚期伊巴涅风格修建的皇城在冬日雪地中矗立,有如冥殿在现世的倒影。
  贵族们进入“大圆顶”审判厅,也就是几日前戈尔贡伯爵被处刑的地方。也正如上次那样,审判者们列席于环形的黑暗中,皇帝高坐于御座,而场地中央是明亮的受审席。
  公爵抹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扯了扯椅背上“帝国之焰”的绣旗,可怎么弄都是歪的。
  “你还是坐下吧,公爵大人。”同行的特兰德叹了口气,把绣旗拉正。
  “你还是第一次来宫廷里吧?”
  “嗯。”
  特兰德没心思闲聊,焦躁地打量着周围,然后紧紧盯着下方的受审席。公爵也很紧张,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被打断了。
  “嘘,开始了。”
  还是和上次那样,皇帝亲临。
  不过这次女帝似乎不打算插手,全权交由大法官负责。有些政治嗅觉敏感的贵族感到了一丝异样,暗地里猜测着皇帝的意图,猜测着这场审判是否是早已安排好的“表演”。
  身材异常魁梧的大法官披着红黑法袍,手持象征努神权威的长矛,中气十足地宣布审判开始:
  “宣召罪人。”
  黑暗阒寂,贵族们作壁上观,特兰德紧紧攥住颤抖的双拳。
  骑士们位列左右,雕花的铠甲闪耀着刺眼的银光,交错长矛与利剑让开一条道路——
  罪人应召而至。
  沉重的铁链声在黑暗中拖行,缓慢而艰难,从无光处走来。但是当那身负枷锁的罪人真正出现在视野中时,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冲击着贵族们的心。
  那只是个穿白袍的男孩,年纪不大,黑发披散下来半遮住精巧的面孔。如果不是巨大的锁链,他看上去就只是个穿着蕾丝睡袍的少年。贵族们心情复杂,他们都知道男孩的名字,也曾在盛大的生日宴会为小少爷送过礼物。
  可现在,那个骄傲的孩子戴着枷锁,双眼无神,摇摇晃晃地走到场地中央,看上去快要坚持不住了。
  “伊戈……”
  特兰德也要不行了,这个场景极大地刺痛了他。在那一刻,男孩深切地感受到了,原来有的痛苦不需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就足将灵魂击碎。
  有一些曾暗中参与谋反的贵族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与焦虑,几天前他们已经看到了戈尔贡伯爵独揽全部的罪名,在此自尽。如今又看到这男孩,耻辱地跪着,就在他在父亲去世的地方。
  贵族们明白了皇帝的意味:
  这无辜男孩就是个符号,象征着他们尚未被追究的罪行。正如一枚纯净的空杯,装盛着他人的毒血。
  “罪人——伊戈?斯沃德斯?戈尔贡。”
  大法官伸出神圣的长矛。
  “是我……”
  按照觐见努神之矛的礼仪,男孩顺从但艰难地跪下了。
  “以努神与众神的权能,以神圣西默纳路帝国皇帝陛下的荣光,你发誓自己所言之辞不可狡辩、虚妄、亵渎。”
  “我发誓……”
  伊戈虚声回答,脸上毫无血色。
  大法官厉声说:
  “那么开始询问——你可曾以任何形式参与戈尔贡伯爵发动的叛乱?”
  “我没有……”
  “你可曾协助叛党?”
  “我没有……”
  “你是否提前就知道了父亲即将谋反?是否有先兆?”
  “是的,大人……”
  “既然事先知道,为什么不检举你父亲的罪行?”
  “……”
  “那么这就是你的第一条罪名。接下来继续,在你父亲谋反前,是否与其他同伙举行秘会?”
  “我不知道,妈妈去世了,我……”
  男孩的背脊颤抖了一下,眼瞳中毫无光彩。大法官问的下一个问题,他没听到,仍然木讷地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
  “……妈妈,快乐。”
  伊戈说。
  他看到,不远处的阴影里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蠕动,像是小小的肉块。
  大法官不满地敲了敲权杖,重新问:
  “你作为戈尔贡家的长子,事先就知道了父亲即将叛乱的消息,你有没有把此事告诉过旁人?”
  “我没有……”
  “你曾经在翡翠院学习,你是否在那时就已经得知戈尔贡伯爵即将谋反?”
  “我不知道。”
  询问漫长且煎熬,大法官说得非常缓慢,词语仿佛烧红的铁钉一下下地将男孩的耻辱钉在地上。
  “你为什么要从翡翠院辍学?”
  “……”
  伊戈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跪在地上的男孩,就像尖刺。光线也是如此,灼热地刺痛着挂着铁链的脖颈。
  大法官并没有放过这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从翡翠院辍学?”
  “因为……”
  伊戈的呼吸彻底乱了,他不愿说。
  特兰德预感到不对。
  “回答!”
  大法官猛地以杖击地,愤怒的响声刺耳地荡开,人们屏息。
  男孩低低地垂着头,强忍着,一字一字地说出那带刺的话语:
  “因为……老师要奸淫我。”
  沉默笼罩了审判庭。
  特兰德望着伊戈,怔怔地,痛苦与懊悔有如灌下的滚烫铁水。如果此刻还存在另一场无形的审判,那么受审的就是特兰德自己。他不断地自诘:为什么没能保护伊戈?为什么现在才知道?烈火在少年心底焚烧,他拷问自己,哪怕把自尊与灵魂撕碎焚尽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大法官沉思片刻,放弃了这个毫无价值的问题,就继续审问:
  “你在翡翠院期间,有没有蛊惑其他孩子,让他们的家族参与叛乱?”
  伊戈的精神越来越脆弱,严厉的询问变成了旋转的嗡嗡声,他好像沉入水中一样,听不清也看不清。他看到那小小的黑色团块,蠕动着,越来越近,最终小心翼翼地钻到了他自己的影子里。
  “没有……”
  男孩嗓音沙哑,努力地笑了一下,如同破碎的器皿。
  这样的询问持续了很久,直到男孩心力交瘁,几乎只能跪在地上喘粗气,说不出完整的话。大法官满意地看了一眼仆从抬着的录事簿,转身向高高在上的御座躬身行礼:
  “陛下,询问结束。罪人伊戈?斯沃德斯?戈尔贡虽然并未直接参与谋反,但知情不报仍是重罪,依照帝国律法以及努神的心意……”
  众人紧张地等待着大法官的裁夺。
  “应当判处流放至大冰原,作苦役犯。”大法官说。
  席间哗然,又瞬间静谧下来,等待着皇帝的定夺。公爵紧张得双手合十。特兰德却觉得无所谓了,他疲惫而温柔地注视着伊戈。
  伊戈面无表情,似乎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他嗅了嗅,然后抬头望向了黑暗——特兰德的方向。
  两个孩子望着彼此,就像以前那样。
  “如果这是你的命运,那也就是我的。”特兰德苦涩地微笑。
  所有人都在等待。
  “……”
  然而皇帝一言不发,仍在沉思,指尖轻敲着御座。
  这是什么信号?
  有罪?曾参与谋反的贵族如坐针毡。有的贵族同情伊戈,又不敢说话。广大的缄默环绕着黑暗,所有的眼睛都只注视着那唯一的主宰。
  皇帝无奈地叹息:“颇有道理,那么……”
  “请稍等,陛下——!”
  忽然,有个声音打断了女帝的话。
  人们惊讶地望过去,看到那无礼的说话人正是伍尔坎公爵——红眼睛的卡洛亚洛先生。
  “陛下,求您听我一句谏言:这个孩子虽然并非完全无辜,但是流放冰原这样严厉的刑罚等于要了他的命,等于将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慢慢地折磨死。您是帝国的核心、努神在人间的化身、我们至高且唯一的主人,我请求您降下罪行,同时也赐予仁慈——剥夺这个戈尔贡家的爵位与领地,将这个男孩贬为庶民,但是别流放他!”
  公爵颤抖着说完了。
  皇帝不置可否,转而问大法官:“卿觉得如何?”
  大法官为人刚烈,此刻又觉得自己的权威竟然被一个弄臣公然冒犯,毫不掩饰地怒斥道:“伍尔坎公爵,岂有此理!难道你还要代替陛下来做主?这男孩是叛徒的长子,罪当同父。你说现在留他一命……日后他长大了难道就一定不会寻仇?伊戈?斯沃德斯?戈尔贡必须死!”
  公爵毫不犹豫地同大法官争执起来:
  “阁下,难道您要剥夺陛下神圣的断罪权?在刚才的问询中我们都听到了,这孩子丝毫没有参与谋反,他是善良且忠诚的。”
  “那么我要反问您,公爵阁下,您为什么就偏偏站出来庇护这个男孩?让人不禁要怀疑您的立场和动机,您是否和这个男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或者交易?”
  这话问得公爵有些懵,他又不能说:“因为我们是朋友”这种幼稚答案。公爵左思右想,只好硬着头皮瞎说:
  “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交易和关系。我为伊戈?斯沃德斯?戈尔贡辩护,只是因为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这傻话还是让许多人笑了。
  大法官也笑道:“一派胡言,律法与正义从来不会因为年龄而有所差别!”
  皇帝摆摆手,亲自替卡洛亚洛解围道:
  “算了,不纠结这个问题。伍尔坎公爵天性和善,总是看不得孩子和老人受苦难。”
  笑声停止了。
  审判厅又陷入一片死寂。特兰德站在高处,俯瞰着。伊戈跪着,就好像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这时,备受瞩目的列席者——伊戈的外祖父,老斯沃德斯公爵说话了:
  “陛下……无论是此前的叛乱,还是今日的审判,都可以算是斯沃德斯家族荒唐的家事。主谋者是我的女婿,受审者是我年幼的外孙。为此我一直愧疚深重,在讨伐逆贼的战役中竭力赎罪……我可以亲手斩杀叛徒戈尔贡,但是……伊戈,他毕竟是我小女儿的孩子,我可怜的已逝的女儿,我曾最疼爱的格尔温。陛下,若是您体恤忠实的老斯沃德斯,那么也请求您……饶恕这个孩子的性命,将他贬为庶民。”
  老公爵的话如同沉甸甸的砝码,重重地压在天平的一端。许多贵族们看到斯沃德斯公爵支持卡洛亚洛,也默默偏向于轻判。
  大法官还是不甘心,当场背诵了一段大史诗《西比尔战功歌》,试图求助于皇帝:
  “陛下!我们是刀剑中出生的西比尔人,大史诗中从来不会给予战败者、仇敌之子不必要的同情。今日放过一只幼小的猛兽,未来就可能遭到豹子的寻仇。”
  卡洛亚洛又气又好笑,心想这人说不过理怎么还能开始背诗的?不过大史诗是神圣的典籍,西比尔人是会相信的。一不做二不休,卡洛亚洛也声情并茂地背诵了一段大英雄喀尔拉蒙因为欣赏黄金城的敌将法尔哈德的英才,而仁慈地放走对手。
  “陛下,伊戈?斯沃德斯?戈尔贡是难得的英才,假以时日这孩子的武艺与忠诚会是西比尔战士的楷模。留下他的性命,他会效忠于帝国。”
  皇帝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够了别背诗了,到此为止。伍尔坎公爵说得不错,这孩子的确罪不至死,那么你们谁来为他担保,以防他父亲重蹈覆辙?”
  有希望……!特兰德牢牢抓着椅背。
  “请由我来担保!”
  卡洛亚洛先生毫不犹豫地说:
  “陛下,求您允许这男孩成为我的扈从,我的血盟。从此以后,我会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严加监管。若他有所不轨,我将承担一切后果与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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