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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硬撑了两个小时，孔霏承的最后一瓶水也终于挂完了，他出去找了一个护士过来拔针。把那只因为输液变得冰凉的手放进被子里，他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他走出房间，侧躺在门外的长椅上打算补一觉。
这个说是长椅，其实也就够三个人坐，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躺在上面显得非常憋屈。但大概是累极了，他很快就睡了过去。六点的闹钟响起时，他觉得自己才刚睡了两分钟。
他坐起来用力拍拍脸，这才慢慢清醒了过来。轻轻打开门一看，屋里的人还在睡着，脸上的红晕消了下去，看来已经恢复了不少。
他去了停车场，开车到左乐家附近的一家粥铺，周末阿姨休息的时候他们就去那儿吃粥，潮汕老板的手艺很好。
发烧的人不能摄入太多蛋白质，所以他平时喜欢的牛肉、猪肝、鱼片都没敢往里加，只要了两份清淡的紫薯紫米粥，就立刻驱车回到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宗医生发了短信过来，说自己下班前去看过了，孔霏承的烧已经退了下去，让他不用担心。
左融赶紧向他道谢。
他上楼的时候一直把粥抱在怀里，回到那间休息室时还是温热的。
床上睡着的人听到响动也有了要醒过来的迹象，左融干脆轻轻唤了他几声，那人慢慢睁开了眼。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因为缺水，孔霏承的嗓音十分沙哑，本来湿润饱满的嘴唇也有些干涩泛白。
左融把他的上半身扶起来，又在他背后垫了两个枕头，方便他舒舒服服地靠上去。
“先吃点东西吧，这么久没吃饭该饿了。”说完打开食盒，拿起勺子想要喂他，却被拒绝了。
“我自己来就好。”孔霏承坚决地接了过来，又看到另一个打包盒，他说：“你也还没吃饭吧？一起吃，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左融没再和他争，拿起自己的那份慢慢吃起来。
粥熬得十分香浓，料非常足，紫薯软糯甘甜，紫米还保留着一丝嚼劲。对于空虚了一夜的肠胃而言，这是极好的慰藉。
孔霏承的胃口不大，一份粥还没吃完就已经饱了。而左融则把自己那份吃得干干净净，还有些后悔没买两个叉烧包。
“再量一□□温吧。”左融拿过体温表，把水银柱甩下去递给他。
孔霏承乖乖接过来夹住。
两个人突然四目相对，又同时移开目光，谁都没说话。
体温已经降到了37.2度，没什么大碍，坚持吃几次药避免复发就好。于是两人穿好衣服，左融还收拾了一下床铺，就这样离开了医院。
没能和宗医生当面道谢，甚至连费用都没缴，左融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给左乐发了个信息，拜托她转达谢意。
回去的路上孔霏承显得很拘谨，他明知自己不应该这样，一见到左融就该躲得远远的才对，却忍不住想接受他的善意，连他近在咫尺的体温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自己神志不清醒。
再次来到这个小区，保安看到副驾驶上的孔霏承就直接放了行。
车子在地下车库停稳，孔霏承笑盈盈地说：“左融同学，这次真是多亏你了，改天请你吃饭好好道谢。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上去了，你路上小心。”
然而对方什么都没说，这让他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于是也没再多说什么，知趣地打开车门下去了。
一直没吱声的左融却突然下车跟了上去。
孔霏承听到身后的声音有些惊讶，转身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别改天了，就今天。”左融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定，不容拒绝。
孔霏承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但现在还不到八点，我们刚吃过早饭啊，左融同学。”他拿不准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左融走上前去，把他的围巾系紧了一些，“你先回家休息，我去一趟超市，午饭我来做。”他大着胆子凑到孔霏承耳边轻声说：“一会儿记得给我开门。”
说完便走出了停车场。
孔霏承愣在原地，左融暧昧的举动和哈在他耳边的热气，让刚刚降下去的体温再一次暴涨。
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像冰山一样冷漠的孩子，就这样轻易地把自己撩得放弃表情管理，大脑直接宕机。
来的路上左融就注意到了，小区旁边就是一家大型连锁超市，非常方便，走着过去的路上他就开始在心里罗列着购物单。
他不喜欢逛街，每次出去买东西都是目的明确，买完就走，这样可以节省下很多时间。
孔霏承一直到进了家门脑子还是懵的，明明已经25岁了，同龄人有些都已经结婚生子，而自己却连恋爱都没谈过。就在刚才，还被一个刚成年的毛头小子搞得心神荡漾。
这不应该，也绝对不可以。
今天过后，必须要和他划清界限，那个孩子很危险。
他脱下外套，习惯性地去厨房拿了个杯子接水喝。
冰冷的水落在玻璃杯里，外壁甚至起了一层水汽，指尖触上去有想要撒开的冲动。
他突然就不想喝了，早上的热粥还在胃里温暖着身体，这种感觉很舒服。
人类也曾茹毛饮血，但火种降世后，就有了更高的追求。而现在，左融就扮演了普罗米修斯的角色。
他把水倒掉，彻底丧失了饮用的欲望。
四下里看看这间屋子，很整洁。他会请钟点工过来打扫，自己平时也比较注意，所以随时都能敞开门见人，房东一直都很满意这样的租客。
但他自己知道，这里除了钟点工和房东以外，只有左融来过，以致于连一双备用拖鞋也没有。
越是整洁，就越显得冷清。
看似刀枪不入的人，背后早已遍体鳞伤。
他并非不觉得孤独，相反，从小到大他早就把这种滋味吃净摸透。身边那些或真或假的殷勤他都看在眼里，却从未当真。
而这个孩子，就那么突然出现，本来安安静静不发一言，却一个没注意就闯到了面前，不给人逃避的时间。
那么温暖，那么热烈。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理防线濒临崩溃，眼看着就要丢盔弃甲。
内心深处的恐惧却突然席卷而来，他多年来对家庭的渴望、做一个正常人的梦想，以及茕茕孑立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一瞬间涌上心头。
理智终于回笼，占了上风。
爱情很好，但它应该是纯粹的。是万分的炽烈和绝对的忠诚，是抹月秕风的崇高理想，是鹤归华表后仍然念念不忘。
不掺杂念，不问对错。
但这样的感情，自己不配拥有。
他深知，自己最想要的是一个美满的家庭，而这不是一个男人能给的。他也不能这样目的明确地去欺骗别人的感情，这不公平。
并且左融又是那么单纯的一个孩子，虽然看起来冷淡成熟，其实他内心深处比任何人都要热忱，他才是真正值得被爱的人。
而自己，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老子不许你放弃！
第22章
左融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才回来，大包小提的像是刚置办完年货。
孔霏承想不明白，做个午饭需要这么大架势吗？这孩子是把半个超市都搬回来了？
左融做事很有条理，他先把生鲜拎到厨房在冰箱里安置好，再回到客厅，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一把热水壶，去清洗了一下，先烧上一壶水消消毒。
接着又像变戏法一样，从袋子里掏出了暖宝宝、退热贴、体温表，还有饼干、糖果、巧克力、燕麦，甚至还有速干毛巾和暖水袋。
光这些零食就把茶几抽屉塞得满满当当，孔霏承就站在一边呆呆地看着，完全插不上手。
“你去歇着吧，我来就好。”左融对他说。
他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游刃有余，每样东西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也不意外地在床头柜上看到了胃药。
孔霏承突然说不出话来，刚才好不容易做起来的心理建设，瞬间就不管用了。
水烧开了，左融拎着水壶去洗手间，把新买的毛巾泡上。这些东西他觉得一定要过一遍开水，再晒一次太阳才能安心用。
然后又烧上一壶饮用水，这次的就可以喝了。
做完这些事，他去厨房拎了一个柚子出来。拿起水果刀在表皮上拦腰划上一圈，慢慢地把皮肉剥离开。黄色的外皮变成了上下两部分，像两顶小黄帽一样，被他完整地剥了下来。
孔霏承看着觉得很神奇，现在刚好是吃柚子的季节，但他却很少吃。因为从小就不太会剥，又没人帮忙，索性就不吃了。
剥完外皮，左融去把手洗干净，又拿来一个小沙拉碗，开始一瓣一瓣仔仔细细地剥里面的那层薄膜。
这种事情他很熟练，因为左乐很喜欢吃柑橘类的水果，自己又懒得剥，于是他就自觉地担起了这个职责，并且练习得炉火纯青。
其实他还买了别的水果，橙子、奇异果、车厘子，好的贵的一应俱全，都在冰箱里。但他选了柚子，这是一个小私心。一方面，能亲手剥给孔霏承吃。另一方面，一个柚子他自己肯定吃不完，就势必会两个人一起分享。
分享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在家里一起分享水果的话就显得更加亲密，像是家人的关系。
这个柚子看起来水分很饱满，挑的时候他就花了不少功夫。从外面摸上去能摸到果肉形状的皮儿薄，掂起来沉的水分足，这些都是他的经验。
剥掉那层薄膜，再细细剔除筋膜，每一瓣果肉都剥得干干净净，然后掰成好入口的大小放进碗里，把叉子递到已经看呆了的人手中。
孔霏承接过叉子时还在发呆，他一直在想，左融的手真好看，连剥柚子的动作都像古希腊的雕塑。
叉起一块放入口中，柑橘香气立马涌上来，牙齿咬下去，汁水四溢。
这个柚子的确挑得很成功，酸甜可口，水分充足，这样的香气在温度过高的暖气中显得格外清新。
左融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他拿过一只马克杯，在里面放上两块柚子，用捣汁棒压了几下，把果渣捞出来只留下果汁。然后倒上已经放凉了一些的水，再加上一勺蜂蜜，调匀后递给孔霏承。
水温刚好是温暖又不烫口的温度，蜂蜜和柚子的香气随着水汽蒸腾上来，刺激着嗅觉，也蕴湿了眉眼。
孔霏承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甜蜜又温暖。
“好喝吗？”左融像是等待食客反馈的厨师。
“嗯，特别好喝。”孔霏承不自觉就笑弯了眼睛。
左融像是得到了鼓励，又做了一些放在保温杯里。
“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人的。”看了这么久，这是孔霏承最大的感想。他的所作所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18岁的孩子。
“我不会照顾人，我喜欢你。”左融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这是一句理所当然的话。
第二次听到他说这句话，孔霏承还是没出息地紧张了，端着杯子的手差点把水洒出来。才过去一周而已，人家已经是炉火纯青，自己却还是这样一惊一乍，真是丢人。
其实左融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淡定，他剥柚子的手正在颤抖，一条筋膜挑了半天都没撕下来。
但他就是想这样说，自己就是喜欢孔霏承，没必要否认，也没办法逃避。
两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左融剥完柚子便去厨房处理食材，开始准备做午饭。孔霏承则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柚子，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米饭的香气率先飘了出来。其实家里连大米都没有，这些都是左融刚刚买的。
孔霏承这么多年来基本都在外面吃，小时候保姆厨艺不佳，而且她做饭时自己都在楼上做着每天的任务，没办法身历其境地感受。
后来在美国留学时他也没下过厨，为了节约时间都是吃食堂。偶尔去左弋那儿蹭个饭，对方的厨艺好坏完全取决于当天叫了哪家的外卖。
像这样在煮饭的过程中闻到香味儿的经历，真是少之又少。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大米这么香，胃都开始蠢蠢欲动。
接下来，厨房里传出了乒乒乓乓的炒菜声，更加浓郁多样的香气出现了，孔霏承觉得自己真的饿了。
左融动作很麻利，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汤。妈妈住院的时候没人照顾自己，他便练就了这一身厨艺，连左乐那么挑剔的人都赞不绝口。
芦笋滑蛋炒虾仁，茄汁龙利鱼，柠香翅中，还有淮山玉米排骨汤。孔霏承帮忙盛饭，一起把菜端到餐桌上。
两人面对面坐下来，饭菜的香气顿时充满了整个鼻腔。孔霏承透过热气看对面的人，一瞬间找到了憧憬已久的家的感觉。
左融的手艺的确非常好，芦笋清脆，虾仁鲜甜，鱼片滑嫩，鸡翅酥软。
孔霏承的筷子一直没停下，吃了几口他忍不住说：“这个虾仁好鲜啊，和平时吃到的不一样。”
“饭店里用的都是冰冻的，不新鲜。我这是买了活虾回来现剥的，剩下的我放在冰箱里了，以后煮面的时候可以放一些进去。虽然没有现在这么好吃，但也比外面的强。”左融一边解释着，一边又给他夹了几个虾仁，顺便盛上一碗汤递过去。
孔霏承低头默默喝汤，被一个18岁的小朋友这样照顾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一时间难以分辨，这到底是命运宽容恩赐，还是一个陷阱，让自己沉迷其中，再抛进更加残酷的万丈深渊。
但是眼下，淮山炖得绵软，入口即化，水果玉米清甜多汁，肋排不柴不腻。这汤很好喝，暖融融的熏着眼睛，差点让他流下眼泪。
明明是难得被疼爱着，孔霏承却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委屈过。
这么好的左融，这么好的一切，明明都已经摆在眼前，他却不敢触碰，不敢肖想。
尽管这已经和他理想的家庭别无二致，但心里的障碍就那样横亘着，让他不敢越界。
而且，这么好的左融，自己配不上。
真是讨厌啊，这小混蛋做饭真好吃，也不知道是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以后天天都能吃到。
他尽可能多吃一些，吃饱了还在硬往里塞。他想要记住这个味道，不然以后就再也吃不到了，会想念。
还好每道菜的分量都不算太大，两人吃到最后只剩了点汤底。
孔霏承饱得站起身来溜达，左融则麻利地去洗了碗，没给他一点帮忙的机会。
这样的生活，哪怕这辈子就只有这一天，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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