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我的,花多少钱我都愿意治,不会短了银两。老先生不愿意治,大可直说。” 肖涟一脸不愉。
陈老大夫的话实在难听,还句句想抢孩子,喜欢孩子就是这样喜欢的?
白骄要是真病重,他砸锅卖铁也治。当务之急是为白骄找个值得信任的大夫,这个陈老大夫出口伤人,还是算了。
肖涟抱起白骄就要走。
“哎哎哎,别走啊,我信你还不成?”陈老先生别看发须皆白,力气倒挺大,当下就拦住肖涟不让他走。
二人僵持不下的当儿,李庆赶紧来劝。“小哥别气,实在是姜城人贩子猖獗,人口买卖太常见了。主家多嘴一句也是担心娃娃所遇非人。”
肖涟这才消气。
陈老大夫反而火冒三丈:“你既是娃娃亲父,为何把他累到如此地步?你是什么营生?平时让他干什么活?按脉象来看,他分明是累晕的。你我大声说这么久,他一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肖涟哑然,他猛地想起画舫上的那一幕。原来,白骄竟是因为破冰开道,才生生累成这样的?他不禁有些惭愧,自己硬要送母亲来姜城,竟害了白骄。
他正单手抱着小白骄,忙用另一只手拉着陈老大夫道:“老先生,白骄严重吗?你千万费心,我会给够钱的。”
“原来你姓白,还给娃娃起名为骄。既然是娇儿为何不好好照顾?现在倒急了。”陈老先生甩开袖子,冷哼一声。
“大夫,求你为他好好诊治,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做。”
见肖涟急得直冒汗,陈老先生问:“真什么都愿意做?”
肖涟使劲点头。
“好,那你把他抱回去,好好让他休息一下。等他醒了好好让孩子娘为他做点好吃的,别再让他累着就好了。”
“啊?就这样?”
“就这样。你还真咒着娃娃出大事啊?”
“不是……”肖涟脑子有点乱。
李庆适时插嘴:“主家方才是诈你。今后记得对孩子好就成,他没大事,放心吧。”
陈老大夫高深莫测地哼一声。
肖涟这才放下心,他单手抱着白骄,不方便有什么作长揖的动作,只好道:“多谢。”
“你想谢就多带着娃娃过来玩,有病没病都能来。主家就喜欢俊俏的娃娃。”李庆挤眉弄眼。
肖涟笑了。不过李庆几次回话倒让他想起一点,他忙问陈老大夫:“敢问老先生,这里的牙行在哪?”
陈老大夫闻言瞪他:“你还真想把娃娃卖了?”
肖涟忙摆手:“他母亲没了,我照顾不过来,又担心娶了继室她会作践继子,就想买个婆子好照顾他。”
“不一下子说清楚。”陈老大夫虚惊一场,道:“牙行不远,就和菜市场挨着。你买婆子要买忠厚老实的,买回来也别作践人家。人家自会对你娃娃尽心尽力的。我买李庆本想让他打下手。不过李庆这孩子眼明心亮又实诚,一年后我就把他收为学徒了,就是他叫惯了一直改不了口。”
“一般我要花多少钱才能带人回家?”
“人命最贱,男女老少,健康瘸腿的,价格不等,但大体都不需要多少钱。我买李庆的时候,最贵的也才十两银子罢了。只要你眼光不高,总能选着合适的。”
最贵的也才十两银子吗?肖涟心下暗忖。他有二两金子,就是二十两银子。买一般的人是够了。母亲估计是侯爷府老人了,或许不能以市价论之。
他还是去看看吧。不是说人牙子离菜市场也近?万一白骄久久不醒,二人滞留姜城,或许他还得做回老本行以填补开销。
思及此,肖涟开口道:“老先生,能求您帮忙照看一下白骄吗?我想去菜市场看看,走来走去的,抱着他不方便。”
老先生人不错,应该可以先把白骄托付给他。
“成成成,怎么不成?你赶紧去,有我们在,你放一百个心。”陈老大夫连忙接过小白骄,将他放回一旁的榻上。看着小白骄嫩嫩的小脸,他枯树皮一般的老脸笑开了花。“真俊呐。”
肖涟向李庆问了路后,一步三回头。他怎么觉得,把白骄暂且放在这里,是大大的错误?
“快走啊,愣着干什么?”陈老大夫摆摆手赶他走。
第31章
肖涟挂念着白骄,无心多逛,只想快去了解情况。他两手空空,很快到了菜市场。
此刻是下午,菜市场却异常热闹。
卖猪羊肉、螃蟹、鱼虾、木耳什么的人,比比皆是,大部分都高兴得像是在过年。尤其是前两者,简直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肖涟眼见一个卖鱼的男子扒拉出仅有的几只螃蟹,起身就去一个摊子前排队,只留个孩子在那里顾自家的鱼摊。
那个摊子前挤满了像他一般焦急的人。里面不知在说什么,闹哄哄的,叫人听不清。
肖涟想凑个热闹,却被人一把推开。“闪一边去,没螃蟹你碍什么事?”
他一个趔趄,要不是及时扶住一旁的案台,恐怕就摔倒了。
这时,他身旁却传来一声炸雷似的声音:“摸什么摸,把肉摸脏了你赔得起吗?”
肖涟定神,转身往出声的地方看去。
面前是一个肉架,上面几个铁钩子上都挂着几扇肉。肉下是一个脏兮兮带着血污的案台。案台后,一个膀大腰圆的屠户正拿把沾血的尖刀恶狠狠地瞪他。
!!!
肖涟慌忙往后退一步,感觉手头黏腻又沾有血腥,才知刚刚一把按住了那案台。
“对不住。”肖涟不好意思地赔着笑。
屠户哼了一声,没再搭理肖涟,只大声道:“刚才你们都听到了,情况不同,肉价也该不同。这肉价一斤再涨三文,爱买不买。”
肖涟身后的一个男子急忙挤进前排,人群被带得一阵骚动,肖涟就这么被挤出去了。
刚才那男子抱怨道:“你怎么不抢钱?现在冬月初八,离腊八还有一个月,你就不怕卖太贵没人买,肉全坏了?”
“我说你这人到底买不买?你不买有人买。”别人不满地推搡着他。
屠户得意地笑:“且不说市面上就这么多肉了不愁人买,就是我现在卖不出去,做成腊肉不就成了?何愁这肉上不了侯爷的宴席?”
“快给我来个半斤,人不吃也得给祖先留点。冲这架势,到时候肯定买不到猪肉。幸好天冷,猪肉也不怕放,提早屯了不妨事。”
“给我也来半斤,不,一斤!”
……
侯爷宴席,怎么回事?
买肉的人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肖涟有心打听情况也做不到,只得另寻他法。
他退后几步,往周围环视了一下。很快,他就锁定了目标——那是不远处的另一个年轻屠户。
不同于这边,另一个屠户那儿门可罗雀,好似正准备收摊。
肖涟朝他走过去,临近就说:“小哥,来半斤猪肉。”
陈老大夫说过要给白骄吃点好吃的,那就买点猪肉给白骄补补,也趁机会打听一二。
那屠户显得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不知怎的,竟只有他一人顾摊,他父亲呢?
小屠户摆了摆手:“来晚了,没肉了。”
“那别的有吗?排骨什么的。”
“排骨?有倒是有,就是……”
“就是什么?”
小屠户有些为难,但还是蹲下身在案台后翻找起来,之后他拿起好几根长排骨放在案台上:“野猪的要吗?可能有点味道,不像家猪那样让人吃得惯。”
肖涟闻言笑了:“什么价?”
“一根三文。”
肖涟觉得有点意思,都说买的不如卖的精,竟还有把生意往外推的卖家。他第一次见自己都觉得实诚的人,不由得想起白骄口口声声自己蠢笨的样子。
他小时候吃过一回野猪,味道不是不能接受,姑且买点回去,叫白骄早点恢复了,也来看看比自己还实诚的人。
“给我拿四根。小哥倒实诚,居然把生意往外推,令尊让你看摊子,不怕亏本吗?”肖涟不由得好奇。
“我爹死了。他有时收猎户的野猪。前几天,这野猪被送过来,我们都以为它死透了,谁知它还有一口气,一下子撞死了我爹。我才接过摊子。村民们看我小,不请我杀猪,我也得不到多少新猪肉。这几天一直在卖这野猪。”
肖涟有些惋惜,“节哀……算了,给我来十根,照顾照顾你的生意。”
“谢谢大哥了。”小屠户面露惊喜,他连忙帮肖涟收拾起来。
虽惋惜小屠户的遭遇,肖涟还是没忘记自己原先想做什么,他问:“小哥可是一直在这儿?你可知道,侯爷宴席是怎么回事?”
小屠户说起这事,不由得敛了悲容:“侯府采办方才来了菜市场,说侯爷要在腊八节祭祖祭神的时候,也广示众人,侯爷失散多年的亲子回来了。因此要大办宴席,叫大家伙手头的好东西先攒一攒,到时候卖给侯爷府。
我也才知道原来侯爷夫人生的是双胞胎,却不小心弄丢了一个。剩下的那个不久前过世,丢失的这个今天才给找回来。侯爷这一悲一喜,失子得子的,决定一月后热热闹闹地办场宴席,好冲冲晦气。”
今天?那倒很有可能是江辰。
若如此,原来江辰的身世这么坎坷的吗?难怪他一直催着来姜城,原来是要与家人团聚,可真造化弄人。
不过,肖涟还有疑惑,他朝着那群拿着螃蟹的人努努嘴,示意小屠户看向那里,问:“那边怎么都拿着螃蟹?那个摊子是做什么的?”
“侯爷爱吃螃蟹,又要宴请宾客,螃蟹自然少不了。现在封了江,渔民们抓一天也抓不了几只螃蟹,它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侯府一直派刘管事收螃蟹,刘管事又不耐烦一只只收,就把这事包给了他表弟刘麻子。渔民们抓了螃蟹都先卖到刘麻子手里,他倒买倒卖的,估计都赚发了。”
“这样。”肖涟若有所思。
江辰是侯府世子,等闲见不着面,又与自己关系不佳,自己恐怕难以从他手里买回母亲。可侯爷爱吃螃蟹。他想起在白沙江那一月捉到的螃蟹,深以为卖螃蟹可以作为突破口。
像那些人一样挤着把螃蟹卖给刘麻子的话,恐怕没法搭上侯府。
他得先会会这个刘麻子。
想到这里,肖涟问:“刘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大流子。”
“什么?”肖涟没听清。
小屠户左右看一眼,小声说:“你要没事,最好别跟他扯上关系。他心黑,收螃蟹不肯多给钱,却高价卖给侯府。他还是个人牙子,不拘男女老少,尤其爱拐外地人,没少做伤天害理的勾当。听你口音不像我们这儿的,还是少和他搭话为好。”
肖涟陆陆续续从小屠户这儿得了不少消息,很是感激他,又怜他也年少丧亲,索性把这儿剩下的排骨都给包圆了。
小屠户多感激暂且不表。
因着小屠户的说法,肖涟没去牙行再看看。
他提着一堆排骨走在回同善堂的路上,心里发愁。
他要买下母亲,好似绕不开刘麻子。可按小屠户的说法,最好不要与他扯关系。怎么办呢?
螃蟹可卖可不卖,牙行可进可不进,是母亲却是必须买的。
不讲究那么多了,直接去侯府,拿着两锭金子共二十两银子,应该够买下母亲的吧?
第32章
这样想着,肖涟回到了同善堂,白骄正躺在榻上睡得香甜。
看来陈老大夫把白骄照顾得不错。
他把排骨先放到同善堂,又给了陈老大夫三根排骨做谢礼,问了李庆侯府的所在后,就单枪匹马地向侯府去了。
肖涟在路边慢慢走着,边走边设想到时该怎么措辞。谁料一辆马车嚣张地路过,把他带得跌坐在路边,沾了一身的土。
马车过处尘土飞扬,肖涟只觉满肺都是灰尘,他立定,使劲咳嗽起来。
马车仍在疾驰,车厢里有人掀开帘子探出头往后喊:“走路不看路啊?撞死了活该。”
肖涟刚看清那人面目,便只觉胃里不舒服。原来那人脸上坑坑洼洼,长满了麻子,整张脸没一个好地方。
那人估计也看清了肖涟,但马车车速快,此时已经跑出老远。肖涟只来得及听到一句“这长得……”,却不知他剩下的话是什么。
马车轰隆隆远去,并未停下。
肖涟又使劲咳几声,而后拍拍通身的灰,才继续往前赶路。
不知何时,天上飘飘洒洒下起大雪。
雪花纷纷扬扬,看起来煞是好看。洒在肖涟发间脸上,一片冰凉。肖涟抹了一把脸上化掉的雪水,愁起来。
这么大的雪,待会儿抱白骄回去的时候,估计难以成行,还是快些办完事早些回去吧。这样想着,他加快了脚程。
等到他快到达忠宁侯府时,路面已被积雪洒得白花花一片。
肖涟走在路上,发现雪中有道车辙印始终在前方延伸。目之所及处,车辙印在忠宁侯府门前戛然而止。
一辆马车正停在忠宁侯府之前。忠宁侯府高门大院,门楼上的琉璃瓦快被大雪盖全了。
大门不知怎的正开着,一个门房正在门前,边来回跺脚,边搓手哈气。
肖涟没想太多,想着自己本来就是前来一试,便来到门房之前客气地询问情况。
待他表明来意,那门房却面露轻蔑,他上下打量了肖涟一番,道:“见我们管下人的管事?怎么,你是觉着我们忠宁侯府好,要自卖自身?你也不看看你,灰鼻子灶脸的像个乞丐,我们还看不上呢。可别觉得我们忠宁侯府什么人都收,我们收的可都是正经牙行出来的人。”
说到这里,他眼神一转,“不过你要是想进我们侯府,或许我能给你支个招。看到门口那马车没?那是刘麻子的马车,他就是牙行的。天气这么冷,你要是有诚意让我喝上几口热酒,我帮你说那么几句话,或许能把你安排进咱们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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