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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骄(古代架空)——白芥子

时间:2020-01-17 13:27:10  作者:白芥子
  萧莨沉下声音:“郎君慢走。”
  祝雁停上了车,马车辘辘而去,只余积了雪的地上碾出的两道深浅痕迹。
  萧荣笑着感慨:“这位怀王府的小郎君,还挺好相处的,没什么架子嘛。”
  灯火映在萧莨的黑瞳中,半晌,他道:“宗室之人,我等不宜结交,以后在书院碰上了,也尽量远着些。”
  萧荣愣愣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当说什么好。
  “走吧,今晚你玩够了,我们也回去吧。”
  萧莨已提步离开,萧荣只得匆匆与同窗们招呼一声,跟上去,嘴里嘀咕:“既然不宜结交,做什么先头还要答应与他一块喝茶……”
  回答他的,只有萧莨沉默的侧脸。
  亥时二刻,祝雁停提着花灯缓步走进王府大门,尚未进二门,怀王身边伺候的人便迎了出来,说王爷请他去书房一趟。
  祝雁停将花灯交与身旁的小厮,吩咐道:“先送去我房里。”
  来人将祝雁停引去书房,怀王祝鹤鸣正在伏案作画,见到祝雁停进来,搁了笔,示意他坐。
  下人上来热茶,祝鹤鸣将房中伺候的人挥退,只余兄弟二人,祝鹤鸣打量着祝雁停,笑问他:“花灯会上可还好玩?”
  “尚可。”
  “见着人了吗?”
  祝雁停抬眸,似是想到什么,眼中有转瞬即逝的笑意:“见着了。”
  “他如何?”
  祝雁停的眸光动了动:“……是个好的。”
  祝鹤鸣注意着祝雁停脸上神情的变化,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镇纸:“雁停,你果真想好了?”
  祝雁停轻吹了吹手里的茶,淡道:“兄长说过的,我们只有站得更高,别人才没法将我们踩下,不是吗?”
  祝鹤鸣深深望着他,眼瞳微缩,化作一声叹息:“委屈你了。”
  “能为兄长分忧,有何委屈。”
  祝雁停不在意地摇头,复又笑了:“我不去,我们也没有别的姊妹能去,再者说,那位萧家二郎,怕是不喜女子,萧家,是我们仅有的机会。”
  “你若是不愿,不必如此。”
  “并无不愿,”祝雁停的手指轻扣茶盏,低声喃喃,“我愿意的,我们怀王府也是景瑞皇帝的后人,凭什么,就不能争一争。”
  况且细算起来,他们也确实是有机会的。
  景瑞皇帝是大衍中兴之主,与继位者永毓帝曾共同开创过数十年的衍朝盛世,只是自永毓帝起,皇室一脉便一直子嗣不丰、人丁单薄,接连两代帝王都仅有一子,到了先帝这一辈,倒是还有兄弟三人,但因一场夺嫡之变,其一身死,累及妻儿,另一则被封了个长留郡王赶去蜀地,先帝登基后还曾下明旨令其及其子孙后人永世不得归京。
  及到当今皇帝,因着早年接连夭折了数名幼子幼女,皇帝深受打击,心性大变,封了唯一的异母兄弟为皇太弟,从此一心修仙向道,不问政事。因此,除去皇太弟和被赶出京的长留王,往上数几代,竟是他们怀王府与皇室血缘最近,只怀王府向来低调惯了,既有储君,自然不会有人在意他们。
  可若是皇太弟没了呢?
  皇帝虽无心政事,却非全然昏庸无能之辈,朝堂上内阁与储君两派分庭抗礼,彼此制衡,他尚且能坐稳皇位,但皇太弟正值壮年,风头必然日盛,当初立储是迫于群臣压力,原非皇帝本意,陛下对这位储君的忌惮,明眼人都看在眼里。
  只要扳倒了皇太弟,再有手握天下近四成兵马的萧家支持……
  即便如今祝家江山已岌岌可危,但只要有机会,谁又能不垂涎那九五至尊之位。
  祝鹤鸣未有接腔,见祝雁停手里的茶盏空了一半,拎起茶壶,亲自给他添满。
  一盏茶喝完,祝雁停起身告辞,祝鹤鸣叮嘱他:“无论如何,万事小心。”
  “我知,”祝雁停应下,“不过要成事,还得麻烦那位刘首辅运作一番。”
  祝鹤鸣勾唇:“不必多虑。”
  祝雁停不再多说:“那弟弟先行告退了。”
  “去吧,你嫂子今晚亲手炖了汤,给你留了一碗,还在厨房热着,记得叫人去给你拿。”
  祝雁停谢过,退出书房,回去自己住的翠竹院。
  那盏枫叶花灯被搁在他房中窗台边,烛火隐隐绰绰,只剩下最后一截灯芯,祝雁停立在窗边,指腹轻轻摩挲着灯纸,火光在他漆黑的双瞳里跳动,再沉入眼底。
  小厮端着热好的汤进来,祝雁停接过,抿了一口,淡声问:“阿清,你说……那位萧家二郎如何?”
  叫阿清的小厮想了想,踌躇回答:“萧家郎君相貌自是一等一的好,别的小的倒也看不出来。”
  祝雁停闭眼,眼前似乎又浮现起那人乌眉似剑、眼若星辰的模样,轻声一笑:“你说的不错。”
 
 
第3章 攻心之计
  庭院深深,繁花似锦,面覆忧色的青年无心欣赏,被人引领着跨过几道门,穿过曲水长廊,进到一处杨柳堆烟的院中。
  领路之人躬腰做请:“郎君,我家主人在里头等您,请。”
  语气虽客气,面上却无多少恭敬之意,青年微蹙起眉,抬眼望向前方正屋,乌木大门紧闭,檐上有鸦羽正展翅斜飞而去。
  “……你家主人,是何人?”
  对方未有解释,只重复道:“郎君请。”
  大门洞开,青年犹豫走上前,跨过门槛,身后之门又骤然阖上。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伸手去推,岿然不动,只得作罢。
  环顾四周,屋内陈设简单,目所及处仅有一桌、一书架、一坐榻、一山水屏风,和立在角落处的香几,几上香炉里有青烟正袅袅而升。
  “柳郎君觉得我这园子如何?”
  屏风后忽然传出人声,听声音应当是个少年,语中带笑,隐有几分促狭之意。
  青年警惕望过去,只能瞧见屏风后一个隐约的轮廓:“你是何人?”
  祝雁停歪坐在八仙椅上,一手捧着茶,打量着屏风之外的青年,那人看不见他,他这头却看得真切,青年长身玉立,乌发黛眼,端的是好相貌,只眉宇间忧思甚重,与前些日子在书院里瞧见时意气风发的模样相去甚远。
  半晌,祝雁停勾唇一笑:“我是何人郎君不必知道,你只需知晓,我是来帮你的就够了。”
  柳如许眸色微黯,神情中的戒备愈深:“你帮我?”
  “自然是帮你,”祝雁停笑着,漫不经心地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柳知府不日就要押解进京,你这些日子四处奔波,可找着救命的法子了吗?”
  柳如许瞬间白了脸。
  祝雁停唇角的笑意加深。
  柳如许是萧莨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祖父曾官居二品尚书,与老国公是挚交,柳如许与萧莨指腹为婚,即便出生后发现都是小郎君,这桩婚约依旧延续下来,俩人自幼感情甚笃,原本待今年柳如许春闱之后便会完婚,柳家却在科考放榜之前出了事。
  柳父柳重诺是秦州首府西都府的知府,十余日前被人告发贪墨税粮中饱私囊,大衍如今贪官遍地走,这事原本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偏偏去岁入冬,朝廷下旨戍北军开春之后出兵攻打被北夷人占去的凉州失地,就地征取秦、晋二州各府的税粮以补充军需,在柳重诺被人告发后两日兵部传回军报,戍北军败了,不但没有收回失地,还又丢了四座城池。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大衍朝如今内忧外患、天灾人祸不断,南边数年来动荡不安,大大小小的匪乱无数,闽粤二州已被匪军占领,自立为王。西北面还有二十余年前新崛起的达利汗王一统北夷,建立新朝,与大衍分庭抗礼,最强盛之时甚至一举攻下大衍凉、雍、秦三州数百城池。若非承国公萧让礼率戍北军力挽狂澜,先后收复秦州和雍州大部分失地,只怕如今北夷铁骑已长驱直下,踏平了整个大衍。
  这次朝廷有意收复已丢失近二十年之久的凉州几大要害之地,却一败涂地,消息传回,惊动朝野,连许久不问政事的皇帝都重新出现在朝堂之上,柳重诺之事偏偏就撞在这个枪眼上。
  “柳知府这贪墨军粮一案,往轻了说是贻误军机,往重了论,说他通敌叛国也是可以的……”
  祝雁停尚未说完,便被打断,柳如许紧咬牙根辩解道:“朝廷要求征收的税银和粮草,家父都已如数上交,他确实有错,可也只是多压榨克扣了下头的百姓,他决计没有,也不敢贪墨军粮,更遑论通敌叛国。”
  祝雁停嗤笑:“你与我说这些没用,得要朝廷信,要陛下信,我且问你,你这些日子四处求人,可有人愿意为你父亲在陛下面前开脱解释?”
  柳如许攥紧拳头,面色愈加难看。
  “你要知道这事牵扯到多少人,兵部、户部、西都府的其他地方官、戍北军,还有……承国公府。”
  柳如许怔住,最后几个字,瞬间击垮了他强撑起的镇定,不用这少年提醒,他自己又怎会不知,他祖父已逝,家中仅有父亲一人在朝为官,朝中无人,若是别的事,看在他与承国公府的关系上,或许还有人愿意相助,可偏偏这事正牵扯到戍北军和承国公府,没有人会肯再冒险趟这摊浑水。
  祝雁停啜一口茶,淡道:“戍北军几乎等同萧家军,没了承国公便是一盘散沙,陛下还要靠戍北军为他守住北方边境,即便这次戍北军败了,陛下也不会治承国公的罪,可若是不治罪,朝廷便没法与天下人交代,所以朝廷需要一个替罪羊,他做了没做,做过什么,并不重要。”
  见柳如许面色惶然,祝雁停幽幽一叹:“你是否在想,那位萧家二郎不是这样的人,不会为了替父兄开脱,便将所有罪责都推卸到你父亲身上?他会愿意帮你父亲说话?”
  柳如许猛地抬头,泛着血丝的双眼瞪向屏风之后的祝雁停,祝雁停轻蔑道:“也许吧,说不定他对你情深义重,当真会为了你大义灭亲去帮你父亲说好话找人疏通,但且不说陛下听不听是一回事,他这会儿出京办差了,要到夏初才回,等到他回来,你父亲应当早已身首异处,就连你自个,我猜最多再过个两日大理寺的人就会上你家中抄家,只怕到时连你也下了狱自身难保。”
  “……你到底想说什么?”
  祝雁停低笑:“我说了我帮你啊。”
  “你又如何能帮我?”
  祝雁停的手指轻叩茶盏,慢悠悠地说道:“想要保下你父亲我确实做不到,不过嘛,这罪名到底怎么定,还是能稍稍运作一番的,你父亲没了,你还有祖母、母亲和幼弟幼妹,你好歹为他们想想,是跟着你父亲叫全家一块死,还是留着性命苟且偷生,留得青山在,日后你柳家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条件呢?你要帮我总不会无缘无故,你到底是什么人?”柳如许并非蠢笨之人,这一带的私庄都归属那些皇宗勋贵,屏风后面的少年究竟是何身份,他猜不到,但想必不是普通人,否则也不会夸下这样的海口。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说了能帮你便定能做到,只要,……你将与承国公府的婚约退了。”
  柳如许的双瞳倏地一缩,满目不可置信:“退婚约?”
  祝雁停笑着重复:“对啊,就是退婚约。”
  “……我已是戴罪之人,即便不退婚,这婚约也肯定不会作数了,你又何须多此一举?”
  “不,我要的是你主动去退,将婚书送还承国公府,不要与他们多言。”祝雁停嘴角微撇,这柳如许若是死了倒也省事,可他就这么死了,他未婚夫不得心心念念他一辈子?
  柳如许眼中血丝愈加泛滥,显是内心挣扎,祝雁停也不催他,慢慢品着茶,等他做出选择。
  良久过后,柳如许耷下双肩,哑声问他:“你说的,可能保证?”
  “信不信在你,你也没别的选择了,要么回家去和家中老幼一块等死,要么就去退了婚约,搏一线生机。”
  柳如许离去后,祝雁停自屏风之后踱步出来,走去窗边。
  推开窗,外头便是春日碧波荡漾、花木葱茏的湖景。
  他轻眯起双眼,望向远处绵延起伏的翠绿山脉,耳边隐约有山上寺庙的钟声响起。
  阿清将新换的茶递过去,祝雁停没有接,低声感叹:“这处园子我有许久没来了,这里可是个好地方,是当年景瑞皇帝赐予先祖的私庄,据说还是景瑞皇帝和皇后最喜欢的一处庄子。”
  祝雁停说着又一声轻笑:“说起来,这个地方最早应该是皇后的私产,那该是萧家的东西,如今却被我们怀王府给占着。”
  阿清犹豫道:“小的听人说景瑞皇帝和皇后对先怀王极为宠爱,将最喜欢的庄子赐给怀王府,也是理所当然。”
  祝雁停微微摇头:“景瑞皇帝和皇后仅有二子一女,宠自然都是宠的,可偏心也确实是偏的,长子做了皇帝,给了整片江山,公主得到了传国之宝,怀王府却只有这华而不实的庄园罢了。”
  阿清哪敢议论这些,低了头不再接话。
  百年来一直有传言,当年承国公主从景瑞皇帝和皇后那里得到了一处传国宝藏,有朝一日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改变大衍朝的命数。传言虚虚实实,真假不辨,但空穴不来风,这几代皇帝无不忌惮着承国公府,却又动他们不得,萧家手握西北几州的兵马,战功赫赫,若非强主,谁敢动他们。
  更别说,如若传言当真,萧家真有那宝藏,谁知道逼急了,会否有朝一日萧家便当真就此反了。
  怔怔看了许久窗外景色,祝雁停轻舒一口气,无论如何,他们怀王府,一定要设法得到萧家的势力。
 
 
第4章 有缘无分
  宣德殿。
  御座之上,皇帝耷着眼睛,斜倚在一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仿佛入定了一般,群臣吵嚷皆不入他耳。
  大理寺卿正在禀报西都知府柳重诺贪墨军粮案的审案结果,因为事情牵扯太大,大理寺不敢轻易结案,这便呈到了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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