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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难忍疼痛，可他却希望现在这样能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子弹取出来的瞬间，幻也再次尝到了千空血的味道。头皮发麻的剧痛还是让他忍不住咬下去了。温暖的血液潺潺涌入他口中，很腥。
的确没有拉面味道好。
千空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他一手拿着子弹，一手抱着幻。直到对方松开他，他才开口道：“感觉怎么样？”
幻小腹上的刀口在他把手指抽出来后，很快愈合了，连一点疤痕也没有留下。因为吸食了他的血液，幻的内脏也在缓缓自我修复，凹陷的腹部重新被填充，鼓了起来。
看到如此不合理的事情正在自己眼前发生，千空心中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唯独只有一个念头，那就：太好了，幻活下来了。
这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有意义。
TBC
第十三章 13
•理工男求偶策略：把你绕进他的逻辑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阳光会包容蝙蝠吗？
幻站在厂房外的空地里，暖融融的阳光洒满他全身。他从前是不喜欢就这么站在阳光下的，因为不论外表被他伪装得再像人类，也总觉得那团燃烧着的火球，会在有朝一日烧掉他的伪装，把那个丑陋的姿态公之于众。只有在那间白天营业的小酒吧里，他躲藏在自己幻化出来的诡奇世界的暗影中，才会觉得安心。
但现在，他久违的感受到平静。仿佛无论阳光把什么揭露出来，他都不会再害怕了。
因为千空正站在他身边。
“还痛吗？”千空扶着他，准确说是把他揽在怀里。刚站起来的时候，他的确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修复而有些脚步不稳。趔趄了一下，千空便顺势这么揽住他了。他看到龙水的车子开过来，驾驶座上的人明显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他有点不自在。
“不用扶我，伤口已经恢复了。”幻小声说，但千空依然没有松手。龙水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带人往这边赶。等他的时候，幻已经把自己的身体修复得差不多了。
“伤得怎么样？”龙水把车甩到他们面前，开门下车。他看了一眼浑身是血但精神还不错的千空，又看了一眼用魔力让衣服完好如初，但脸色不太好看的幻，一时间难以分辨到底是谁受伤了。
“我没事。”两人异口同声道。
龙水狐疑：“真的？我带了私人医生来，就在后面那辆车里。”
“真的没事。”千空往厂房里看了一眼：“荆棘就交给你了。”
荆棘已经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最信赖的两个部下，一个同样失踪，一个被收押等待下一步的调查。除他们之外，组织里其他干部也都试图联系过他，但是他就像从人间蒸发一样音讯全无。
这次他现身，带来的人都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黑道份子，而是花钱雇佣了路边游手好闲的小混混给他当打手。这些小混混们不会知道，荆棘为了保守石化装置的秘密，原本打算计划成功之后，就把他们一起变成石像沉到海里。
现在，变成石像的是他。就算他消失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这件事和七海家有关。而那些一无所知的小混混侥幸逃脱之后，也会成为今日之事如都市怪谈一般传播出去的种子。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千空问龙水。后者笑而不语，他立刻领悟过来：“好，不问，这不是我该管的闲事。”
这就是千空的优点。他从不会以自己的标准从道德上去要求别人。别人怎么做事，自有别人的理由。他不在乎。
或者说，只要合理，他就不在乎。
就像他并不在乎浅雾幻到底是人还是恶魔。事情在他眼前发生，他看到了，听到了，摸到了，那么这便是真实与合理。
“真的没有受伤？那我让弗朗索瓦送你们回去。”龙水对停在他后面那辆车打了个手势，载着七海家一个医疗组的弗朗索瓦把车子开过来。龙水对她道：“你开我的车，把他们送回去。”
“你回哪儿？我跟你一起回去。”千空对幻说道。
幻愣了愣，看见对方的眼神里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他猜到千空想跟他说什么，并且希望事实的确如他所猜测的那样。
“回我家吧。”他说。
幻在摄取了足够为自己修复身体的血液之后，忍住了想再多要一些欲望，用魔力替千空凝血。他想当初折磨父亲的忧虑并不是没有道理，自己有朝一日终究会堕落成这样的怪物。这次只是咬了千空一口，下次呢？
“我觉得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他说。
这几天千空的一举一动他一直都在看着，知道千空是为了找他才会来到这里，并身陷危机。说不感动是假的。在遇到千空之前，他笃定自己绝不会喜欢人类。可他现在才终于知道，他厌恶人类，只是因为人类不接纳他。无论是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父亲，还是那些有求于他的人。他们表现出敌意，他只能回之以敌意。
当有一个人类不计较得失，不带任何目的，只是纯粹遵循自己的本心向他表达善意和好感时，某种冰封已久的东西开始融化了。
正因为这样，他才该更珍视千空才对。
他站起来，因为小腹的疼痛皱紧眉头。强忍着痛把自己身上那些不属于人类的部分藏起来后，转身往外走。
这时，千空揽住脚步不稳的他，问：“为什么？”
“你都看到了，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变成这样，万一真的吃掉你怎么办。”说这话时他有点委屈，他也不想承认自己真的就是这样的怪物。用自身可以掌控的魔力去愚弄人类的确让他觉得有趣，可当这股力量失控到快要开始支配他时，事情就不一样了。
千空的血不好喝，但啜饮时那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他大概永远都忘不掉了。
千空把试图挣脱的人往怀里扣回去，道：“我看到的是，你因为受到生命威胁，才会需要我的血为自己治疗。这种事并没什么难理解的，如果是普通人类大量脏器受损，需要输的血比这还要多。”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虽然你治疗自己的手段和人类的医疗手段不同，但究其原理都是相似的。你只是需要一些有机物作为合成新脏器的材料。”
“我觉得你在偷换概念，如果我今天彻底失控，可能会吃了你也不一定。”
“但问题是，你没有失控到你说的那个地步。假设这颗子弹如荆棘所说真的能要你的命，那么我已经知道，你在性命垂危时对人的攻击性会达到什么程度。只要不发生比这更严重的情况，你对我来说就是安全的。事实上如果更严重，你可能会完全丧失行动能力。”
“……好像也有道理。”
“退一步说，就算你失控攻击我，我也有逃跑的余地。如果没能跑掉，我会用已知能对你造成伤害的这个东西阻止你。当然，只是在限制你行动的范围内。”
千空说着，抛起手中那枚和石化装置一样看不出材料的子弹头。上面还沾着血。
幻无法辩驳。
“所以，你没有事实佐证就擅自猜测自己会伤害我，并且判断我没有自我保护能力，还以此为前提拒绝和我交往，对我不公平，对你自己也不公平。”
“呃……交往？”
话题到这里被龙水的到来打断。
一路上，幻都在偷看坐在身侧的千空的侧脸。可惜后者只是把胳膊支在车窗上往外看。考虑到幻不想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别人，他不打算在弗朗索瓦面前继续这个话题。尽管他认为，就算弗朗索瓦知道，也不会对幻抱以异样眼光。
弗朗索瓦把他们送到一栋英伦风格的老洋房前。那房子伫立在大片密林中，倾斜的屋顶在斑驳树影里若影若现，看上去就像误闯进童话世界般远离了现实。
待车子开远，千空才玩笑道：“这该不会也是你变出来的吧？”
“是我父母的房子。”幻说。他看着从阳台上垂下来的蔷薇藤蔓，道：“我父亲也是演员。当初在这里拍戏，对搭档的母亲一见钟情。因为母亲喜欢，两人结婚之后，就把这里买了下来。”
说着，他无奈地笑笑：“看来，当初喜欢这房子的并非我母亲，而是那个霸占了她身体的恶魔吧？”
千空踏进打开的大门：“那也是你的母亲。她现在依然喜欢表演，说明恶魔的心脏只是和她融合，可能对她有所影响，但并非完全侵吞了她的意识。”
一进门，千空就看到站在门边的年轻女性——她低着头，对幻道：“少爷，您回来了。”
千空很熟悉这种似人非人的感觉了。他知道，这名女性和幻的酒吧里那些侍应生一样，都是用魔力制造出来的。不过，她和幻捏出来的人偶带给人的感觉不同。她并不笑，不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冰冷得有些不近人情。
“我回来了。”幻把外套交给她，对她态度格外温和，仿佛她并不只是个没有生命任人差遣的使魔。
见千空盯着她，幻解释道：“这是我母亲的使魔，她代替她抚养我长大。”
这个使魔和其他使魔没有任何区别。她能够凭借幻的喜好改变样貌与身材，甚至性格。但幻没有这么做，十几年来，都让她保持着母亲把她送来时的样子。
她沉默寡言，从不做多余的事情，只是日复一日，像个母亲一样照顾这幻。
今天在迎接幻回家之后，她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千空。幻从不带人类回来，如果她有自己的思想，一定会觉得惊讶。但是她只是对千空欠了欠身，转头对幻道：“少爷，有人在里面等您。”
幻和千空对视了一眼。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看见沙发上坐着个人。那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在背后落地窗照射进来的阳光里站起来。即使逆着光，幻也一眼就认出了这张他在电视上看过无数次的脸。
他张了张口，那个称呼却如鲠在喉。
一双和幻相似但是更加巨大的翅膀，从拥有着少女般脸庞的恶魔背后张开，顿时挡住了倾泻进来的阳光，让偌大的客厅陷入一片黑暗中。幻突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挡在千空身前。但是下一秒，千空就抓住他的手，阻止他有所行动。然后轻声在他耳边安抚道：“没事的。”
逆光中，他们看到那恶魔露出一个笑容来。虽然在笑，但似乎眼角有泪。
转瞬间，她飞出玻璃窗，化作阳光投射在地上的一片影，不见了。
幻终于喊出来：“妈妈！”
千空抱住他，他才发现自己正在不断落泪。母亲说过不会见他，因为她厌恶自己与人类生下孩子的事实，亦无法面对这样一个孩子。所以，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能和母亲相见。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她想说的话，幻都明白。
被人类憎恶的她，看到想要保护人类，并且也被人类守护的孩子时，她突然安心了。从今往后，他会拥有和她不一样的人生。那么，她因为对他的亏欠而产生的愧疚，也可以得到些许抚平。
“感觉好点了吗？”千空用指腹帮他擦掉脸颊上的泪水，难得见到这张脸上如此坦率地表露出情绪。此刻的幻更像个人类。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人类，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
幻点点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但是，这与悲伤无关。他感觉自己终于从牢笼里逃了出来——那个由他自己编织的，囚禁着心的牢笼。
“那就等你哭完了再谈我们的事情吧。”千空吻在他的头发上。
现在，他已经不再是无处可依的蝙蝠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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