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光明的地方。
岑路的脸对着轻纱微遮的窗外,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直拍周浦深的背:“小深,你看!下雪了!”
周浦深依言朝后望去,窗帘的缝隙里有鹅毛大雪在纷纷扬扬地飞舞,被西下的夕阳染成温暖的橙黄色。远处的山峰上积雪绵延,在绵布的晚霞之下红得像是心口的一捧血,飞雪落在深蓝色的湖泊上,泛出浅浅的涟漪,只一瞬间便融化了,与湛蓝的湖面融为一体。
岑路和周浦深都各自看过很多场雪,有冰天雪地的,有孤寂寥落的,可从未有一场雪,让他们感到如此温暖。
他们相拥着接吻,相拥着悄悄说情话,周浦深环抱着岑路,听见他红着耳朵轻轻说了一声:
“小深,有一天,我带你走,好不好。”
周浦深笑了,黑曜石一般的双眼里倒映着洁白的雪花,他笑着,却没有回答。
“哦,我清楚那边的情况了,你们小心些。”梁浅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来,听起来十分疲倦。
周浦深敏锐地感受到了上司的心不在焉:“你怎么了?”
“嗨,还不是小美人儿的事。”梁浅的声音蔫蔫的,“上次发生了个事,小美人欠我个人情,我可能折腾她太厉害,又惹她生气了,这几周都避着我。”
周浦深梗了一下,心里十分瞧不起梁浅那点段数:“少校,你要是喜欢窦中校,你就对人家好点。”
电话那头陡然间陷入了沉默。过了半天梁浅才开口,声音严肃了些:“你觉得我对她不好?”
周浦深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人说:“不是不好……就是……你直接点儿。”
梁浅轻蔑地“切”了一声:“你那边才多少进展,还敢来指导我,我梁少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哪像你,天天的就在同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还近不了人家的身。”
周浦深听见这话,不服气地从卫生间里探头,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岑路,岑教授似乎觉得身旁少了什么东西,正用周浦深的枕头代替某个人,鼻子埋在里头嗅着残留的气味,抱在怀里睡得呼呼的。
于是周浦深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就少不了几分得意:“用不着您费心。”
梁浅似乎听出了对方的得瑟,不忘警告他一句:“我不管你跟路弟怎么相处的,我当初带你见他,也是希望你和他能好好的。但我提醒你,要是他想起来了,你就必须得走,听见没。”
周浦深沉默着,没有回答。
梁浅急了,似乎在那边拍了一下桌子:“周浦深,回答长官的话!”
“是!”多年来身体的本能让周浦深不得不应。
可当梁浅真的收到了回答,又免不了一声叹息:“哎,深深啊,我还是劝你,趁早和路弟断了,他是……国家宝贵的财产,你们俩不会有好结果的。年轻过疯狂过也就算了,不能真当回事儿。”
周浦深反问他:“你觉得我是因为年少轻狂才喜欢他?”
梁浅愣住了:“不…不是吗?路弟长得好看……又聪明……”
回答他的是“嘟……嘟……”的忙音。
梁浅气炸了,“哐啷”一声把电话挂回了座机,周浦深这小子现在敢挂长官电话,真是反了他了!
深夜里的灯光打在书桌上,梁浅还在灯光下忙着处理各种信件。
其中有一封密函,用了柔软的羊皮纸,信封上火红的漆印显示着内阁的字样。
梁浅将信纸抽出来一点,帝国首相修长的字体慵懒地写着:“‘亚当’身边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说:
继续糖衣炮弹轰炸!
第66章 章六十六 求婚
梁浅在办公室里一直呆到了第二天早晨。他捏捏鼻梁,强迫自己清醒些。
老狐狸的信一如既往地难回,他暗暗骂了一句。窗外天光微熹,蒙蒙地透进百叶窗的缝隙里,照得梁浅更加昏昏欲睡。
他努力眨了一下眼睛,可最后还是屈服于瞌睡虫,放平了椅子准备眯一会儿。
可刚闭上眼,办公室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窦怀叶粗鲁地一脚将门踢开,油亮的栗发乱糟糟的,两只大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梁浅被吓了一跳,赶忙直挺挺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扶那个走路都走不稳的家伙。他睡眼惺忪的,脑子勉强还在转:“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窦怀叶带着一身的酒气,那味道熏得梁浅直皱鼻子。他认识窦怀叶四五年,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梁浅连忙把她朝椅子上拖:“你干什么喝这么多!快坐下!”
谁知窦怀叶这个怪力女喝醉了之后力气更大,反手就擒住了梁浅的手腕,将他两手捆在身后。接着抱住他的腰,绕到了他的背后。
梁浅的大脑反应不过来,他似乎听见有人恨恨地说了一句:“梁浅,你是个混蛋。”
他迟钝地思索着他最近又惹什么事儿了,可想了半天也挑不出一件来。最近窦怀叶对他爱答不理,他也就老实了不少。
今天这又是怎么回事?
可窦怀叶不想听他废话,两手一捆,稳稳地扎了个马步,抱着梁浅的腰就干脆利落地下腰。梁浅的视野瞬间倒转,天花板盛满了他的视线,耳边一阵呼呼的风刮过,脑袋就被狠狠砸在了地板上。
梁浅疼得眼冒金星,就差没跪下来给她求饶了。窦怀叶醉醺醺地站在一边,看着梁浅抿着嘴不说话。
梁浅疼得有点儿恼火:“一大早喝醉了来我这儿发疯!”
窦怀叶却被酒精麻痹了大脑,对下级的火气浑然不觉。她蹲下/身子,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四仰八叉的梁浅,边打嗝边问他:“梁浅……你怎么,怎么躺在地上?挨打啦?”
梁浅:“……”
“你有什么事快说吧。”他没好气地说。梁浅索性把两手都枕在脑后,躺在地上听她说。
窦怀叶怔怔地看着他,杏仁眼里全都是迷惘:“梁浅,我醉了吗?”
“你醉了。”
“醉了啊,醉了好。”窦怀叶竟像是心满意足地嘟囔着,那张美丽的脸上有点失落:“醉了之后有的话方便说。”
梁浅似乎有种不详的预感:“你……”
窦怀叶却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转头在乱七八糟的军装里找来找去。半晌,她似乎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娇嫩如同蔷薇一般的脸红扑扑的,她单膝跪地,傻傻地朝梁浅笑:“我定过婚,只不过被人抛弃了,你愿意和我订婚吗?”
梁浅觉得他平白无故被雷劈了,脑袋里轰隆隆地回不过神来。
“不是……”梁浅觉得这个逻辑不对,不对得让他脑袋都要炸开了。可是他看着窦怀叶期待的目光,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窦怀叶见梁浅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听见他说话,以为是自己离得太远了。于是越凑越近:“你说什么?”
梁浅被那酒香味中参杂的一丝茶花香弄得弄得浑身僵硬:“你……你喜欢我吗?”
“废话!”窦怀叶凶巴巴的,伸手揪住了梁浅的军装领子:“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跟你求婚!”
“不是……”梁浅瞠目结舌,但现在这人没理智,他不敢太多地反驳她:“就算喜欢……你知不知道有个过程叫…谈恋爱?”
什么逻辑,喜欢就要订婚?
至于她定过婚那件事,梁浅早就知道了,因此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梁浅的问题似乎难倒了窦怀叶,她松开梁浅的领子,穿着黑丝袜的小腿并排跪在地上皱着眉头想,可脑袋里太乱,她越想越觉得头疼,索性就一刀切了:“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梁浅盯着那颗硕大的钻石,折射着清晨的曦光,心里突然没来由地一阵不爽:“我不愿意。”
窦怀叶愣住了,她觉得好像自己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浇得她心肝脾肺一齐冷透了,连酒意都清醒了不少。
她这才回忆起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白净的脸蛋儿一下子涨得通红,整个人都像是要烧着了似的。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梁浅的这份心竟然已经压抑不住了。
换了平时她肯定要毒打梁浅一顿让他闭嘴,可今天的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错,白白地叫梁浅看了笑话去。窦怀叶恼羞成怒地拢好敞开的外襟,准备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拂袖而去。
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臂。
窦怀叶觉得她再多呆一秒可能就要羞愧致死了,于是可了劲儿地甩手:“放开!”
梁浅的声音淡淡的:“我不放。”
窦怀叶猛然回头,那双杏仁色的眼里燃烧着火焰,细长的柳叶眉倒竖起来:“梁浅,你不愿意就不愿意,至少让我们好聚好散,行吗。”
梁浅盯着她那张能让任何一个男人魂牵梦绕的脸,突然使了狠劲儿将窦怀叶朝自己那边拉。窦怀叶根本拗不过他,她这才意识到,从前她跟梁浅打的大大小小的架里,他到底让了她多少。
窦怀叶突然想哭。
她已经快三十岁了,早已经过了心动的年纪。她在失去未婚夫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一个人过一辈子的打算。
可偏偏,梁浅出现了。
这个男人带着玩世不恭的外壳和看不透的心,将她拉进了这个荒谬的世界,让她泥潭深陷,动弹不得,最后,连心也搭了进去。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如此苍白无力,没有一件好事。她被威胁过,被抛弃过,甚至被人恨到骨子里想要她的命。
现在,就连人生的最后一次心动也是如此失败。
窦怀叶自诩是个受不了委屈的人,可这许许多多的事,她无一例外选择了忍受。
泪眼朦胧间,窦怀叶隐隐约约地听见梁浅说:“我说不愿意,是不愿意你用别人给你的戒指向我求婚。”
窦怀叶傻了,手腕被梁浅攥得生疼:“啊?”
梁浅那双蛊惑人心的桃花眼离她的脸只有一寸,窦怀叶甚至能感受到其中慑人的力量。梁浅看了她半晌,突然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轻声说:
“窦怀叶,我要你,自己买了戒指,再来问我。”
窦怀叶怔怔地站在东方跳出的鱼肚白中,看着男人风流倜傥的轮廓被初生的阳光照亮。
梁浅笑了,笑得流光溢彩顾盼生辉:“还有,下一次,可别再抢我作为男人的风头了。”
周浦深聚精会神地看着刚钓上来的鲷鱼被开膛破肚,处理台上的清水一直在流,从鱼身里淌出来的任何一点血迅速地便被水流冲走。游艇上的这位师傅手艺熟练,雪亮的尖刀在鱼肉里游走,却未曾碰到任何一根鱼刺。鱼骨很快被剔除了,师傅换了一把薄如蝉翼的陶瓷刀,将那晶莹剔透的鱼肉片成刺身,小碟里附上鲜酱油和生芥末。
托盘里白的如初雪,绿的如嫩叶,只一眼就让人食指大动。
周浦深披上了厚大衣端起托盘,朝甲板那边走过去。心里盘算着回了帝都也要这样给岑路处理生鲜鱼类。随便周浦深怎么挖空了心思喂他,哥哥总是瘦得叫他心疼。
周浦深出了船舱,远远地便看见岑路裹着防寒服,整个脑袋都被毛线帽包裹着,正在甲板上和钓鱼师傅说话。
“你们来得巧……固云山下面的这个湖啊,下个月就得冻上了。咱们这个湖虽然不大,但和外海连通,所以能钓上来不少海鱼……哟,岑先生你看,周先生那儿又咬钩啦!”
岑路冷得直跺脚,将帽子再拉下来些挡住了冻红了的耳朵。他身侧的渔竿寂寞地架在那儿,脚底下的桶里颗粒无收。
周浦深有点儿忍俊不禁,他朝两人走过去:“哥哥,我刚才钓上来的鲷鱼处理好了,来尝尝。”
岑路瞪着他,他觉得这家伙是故意的。
若是忽略刀子似的寒风,游艇两旁的景色几乎可以用心旷神怡来形容。两岸连绵的雪山夹住了狭长的湖泊,固云山下的这块湖就如同一块蓝宝石一般镶嵌在群山之中。
岑路和周浦深在房间里过了好几天酒池肉林的日子,直到岑路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不能正常走路了,才以让周浦深出来散散心的名义,好说歹说地把他拽了出来。
可是……他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桶,然后嫉妒地瞥了一眼周浦深桶里活蹦乱跳的三条鱼,男人正在伸长手臂拉鱼线,准备迎接第四条。
他怎么就忘了,这臭小子他爸从前是渔民!
岑路郁闷极了,他从小天资过人,只要是动脑子他从来没落于人后过。此番被人超过这么一大截,叫他心里很是不爽。
再加上,他瞪着那位在周浦深身边大呼小叫着“是三文鱼!今天晚上有口福啦”的钓鱼师傅,气更不打一处来了。岑路在外人面前不好发作,只是故作大度地和他一起吹周浦深的技术,可这下他越看这位扎着小辫子的马屁精越不顺眼。
岑路的眼神都快将那两人烧着了,周浦深尝出了空气里的醋味儿,笑得两只黑眼睛都弯了。
他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他的哥哥是个醋桶,一靠近就酸。
周浦深从善如流地将那条半人大的三文鱼交给长相周正过头的钓鱼师傅:“九哥,麻烦你把鱼交给师傅处理一下吧。”
九哥朝他眨了眨眼,便跑进船舱里去了。
岑路一见外人走了,便立即朝周浦深走了过去,他没好气地问他:“你刚才跟他眉来眼去什么呢。”
“没有眉来眼去。”周浦深一副很老实的样子,“我有主了。”
“知道就好。”岑路心里十分受用,刚准备叫周浦深把刺身给他尝尝,就听见男人又加了句:“我们俩是在讨论,怎么提高提高哥哥的钓鱼技术。”
岑路扑过去就要挠他痒痒:“你这半专业的,好意思和我比。”
两人嘻嘻哈哈地在甲板上闹成一团,最后岑路还是被周浦深圈在了怀里,周浦深摘下手套,温热的皮肤直接捂在岑路的耳朵上,他低下头,岑路的唇就近在咫尺,周浦深呵着热气问他:“耳朵暖和一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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