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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寄北(近代 现代)——微辣不是麻辣

时间:2020-01-20 17:07:08  作者:微辣不是麻辣
  “琼宇,我先走了。拜拜。”周寄北将车窗按下,他微微探出半身,朝季琼宇不咸不淡地挥了下手。
  “贝贝.....”季琼宇慌里慌张地开口,一着急牙齿都嗑破了嘴唇。他几步追下去,呼吸气喘,他扒紧车窗沿,语速急促:“贝贝,晚上我来.....”
  “晚上我挺忙的,就不过来了。”周寄北一言打断季琼宇,他甚至面带微笑,肌肉从容地不像他。季琼宇语塞,手指猛地一缩,指甲嵌进车窗沿边,不幸一拐,硬生生翘翻来半片。同时,乔琰之发起了车子,车子开始往前,季琼宇明显感觉车动,他手一动,就垂了下来。
  车子擦着季琼宇而过,周寄北的表情也在转头的刹那巨变,眼底一瞬阴郁,瞳仁紧缩,而下颚紧绷成线,指甲也在一瞬变色,褪尽了红,变得死白。
  乔琰之从后视镜打量周寄北,他抿紧了嘴,手在方向盘上不安地攥了又放。
  “.....昨晚怎么住过来了?”
  车子里一下子没了声响,忽然诡异地静默。
  “嘭!”地一声,拐棍重重地往旁边一砸,重响激得乔琰之一震,他不得不抓紧了方向盘。
  “....对不起。”乔琰之垂眸,他答得轻声,声音里又透着憋闷。
  “我以为你记得我说过什么。”周寄北眼神凌厉,他一瞥一剜间已经将气氛降至冰点。乔琰之的心里拧着一股痛,那痛像火烧得旺,烫得他张不了口。
  周寄北瞥过头往外看,脑子里都是季琼宇刚才一闪而过的失落。他眼底一黯,目光落在手腕内侧的疤痕上。
  “琰哥,送我去医院吧。”
  .医院内
  “最近天气转凉了,你得注意保暖。身体也不能太累了,我看着,炎症很严重。”医生捏了捏周寄北的膝盖骨,他疼得变了脸,牙齿迅速咬住嘴唇,手将床单拧成了团。
  乔琰之的脸色更加难看,他下意识地要搂住周寄北,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先消炎吧。”医生开了单,乔琰之接过,他不放心地看了看周寄北,后者似是宽慰他,勉强笑了笑。
  “躺下吧。”医生拢了拢口罩,顺势将低频脉冲电流仪推了出来,周寄北撑着手臂慢慢往下躺,他的额头上全是汗珠子,视线逐渐模糊,眼前开始出现叠影。
  “脉冲电流挺疼的,一般人熬不太住。你咬着毛巾,会好些。”医生将厚毛巾卷了卷递给周寄北,周寄北伸手接过咬在嘴里,而此时仪器在渐渐加热,电流声如同绵延的河灌在耳边。周寄北颤了颤眼皮,而在下一瞬,眼珠便夺了眶——
  “啊!——啊!——啊!”周寄北的脸一秒涨红!膝盖在触碰瞬间便蜷了起来!明明是电流,可体感却如无数排的针头在剜着最烂的肉,一针深过一针,疼痛如山倒,仿佛海啸地震迎面而来,攻击力轰然而至,他就算穿着铠甲圣衣也会被瞬间毁灭。
  “啊!——啊!——”嘴里的毛巾都快被咬烂了,抽丝都断了层,口水不能控制地顺着嘴角流下,他双目赤红,血丝在眼底爆管,他终于感觉眼角酸涩,幻影无数。
  乔琰之手持着缴费单在长廊上狂奔,缴费单花白,像洋洋洒洒的雪花。周寄北的理疗室处在角落最里面,乔琰之越跑越近,周寄北嚎痛声也顺着门缝一并漏出。
  “啊——季琼宇!”乔琰之要推门的手蓦然一收。
  周寄北泪流满面,而膝盖被强制性在仪器上碾轧,他哭着喊着叫着的样子,和他十二岁第一次接受低频脉冲电流治疗时一摸一样。不,甚至可能更加撕心裂肺,因为那时候,季琼宇在他身边啊。
  作者有话说:
  唉。
 
 
第39章 
  周寄北刚坐上轮椅那会儿,右腿隔三差五就会发炎。季琼宇不舍得周寄北去三甲医院挤一身汗,受苦受难的。就开车带他去市中心的私立诊所。周寄北很敏感,一踏进那地儿,就直觉不同。他那会形销骨立,瘦骨嶙峋,人像片枯叶子,蜷在轮椅上格格不入。
  “季先生您来了。”王医生亲自将他们迎进门,他伸手同季琼宇握了握手,接着便蹲了下来。
  “寄北今天怎么样?”王医生口吻温柔,目光柔和。周寄北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手下意识地往后伸去,季琼宇赶紧包裹住他的手,他俯身,嘴唇就擦着周寄北的耳朵。
  “贝贝别怕,和王医生说说。”周寄北攥得季琼宇很紧,他的手指甚至在抖,季琼宇不停地摩挲着他的手,从指尖到手指骨节,以温度和亲昵试图让他放松。
  周寄北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别人。他好像生来就比别人敏感,仿佛生了一双透视眼,别人不经意地一眼,他似乎就能看出端倪来。他害怕,也自卑。更恐于和季琼宇以外的人说话。
  周寄北还是不说话,王医生也习惯了。他示意季琼宇将周寄北推入理疗室,季琼宇弯身并张开手,周寄北勾住他的脖子,身体紧紧地贴住,季琼宇将周寄北抱上床,周寄北紧张地揪起他的衣领不肯松手。
  季琼宇任凭他揪着,并在床的沿边旁坐下。他将周寄北环抱在胸前,下巴抵住他的发顶,他垂眸,声音就贴着耳朵钻进去。
  “贝贝放松,一下子就好了。”仪器正在加热,王医生将热毛巾递给周寄北,季琼宇替他又卷了卷才让他咬住。周寄北的裤腿被撩了起来,裤子掩盖下的肌肉明显萎缩无力,周寄北下意识地一抖,突然眼前一暗,双眼被一只掌心覆住。
  周寄北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眨了眨眼,睫毛在季琼宇的掌心里挠,季琼宇微微发烫的掌心软化着他的眼周。
  而季琼宇则是死死地盯着低频热电流机,他亲眼目睹那机器是如何在周寄北的膝盖上游走,恐怖的声音又是如何在耳朵边放大。周寄北不断挣扎的身体被自己用双手紧箍,挣扎之中,毛巾总要掉落,痛叫声就像锯子在对季琼宇进行解割,而不断被浸湿的后背也开始在季琼宇的胸前黏腻。
  季琼宇记得他陪着周寄北一共做过六十次低频热冲,每一次做完,他都会背着周寄北哭,每一次都是。而第七十二次的时候,季琼宇已经缺席太久了。
  周寄北仰头躺在病床上,刚才记忆在一瞬间错落。十二岁的事情竟都历历在目,周寄北厌恶这样的自己,显得他无比贪恋,多么难以忘怀。他抬手胡乱地摸了把脸,手还是冰的。医生将仪器关掉,他看了眼周寄北,四年多来,不是第一次同他打交道,久而久之也拼凑出了他的性子。故而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走去饮水机边替他倒了杯水,就默默地出去了。
  周寄北强撑着坐起来,他瞥了眼膝盖骨,红肿已消退,但乌青还残留在四周。他颤了下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裤子卷下。乔琰之还站在门外,他背抵门板,手里贴着就诊记录,直到听见拐棍落地的声音,他才推门而入。
  “回去吧。”周寄北说得轻巧,脸上泪痕已消,他又带起了面具,佯装起了坚强。乔琰之伸手要扶,又被躲开。
  “晚上爱尔要开局了,回去再盘一下贴水吧。”周寄北轻咳一声,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后衣好在有外套所盖,而遮掩汗水。
  .季家
  季琼宇行尸走肉般地回到屋子,整个人魂不守舍,他踏入昨晚周寄北睡过的卧房,床单上一尘不染,被子折叠整齐,没有躺过的痕迹,好像昨晚就没来过。季琼宇心里难受得很,他就着床边坐下,手试探性地摸过那只枕头,他忽而鼻酸,人轻轻后仰,躺了上去。周寄北的身上一直有一股冷冽的味道,他从不用香水,惯用的沐浴露也是清爽的木香味,那味道此时沾染在枕头上,季琼宇不得不闭眼,他侧过头去汲取,将脸全部埋了进去,手不由自主地往枕头底下伸去,忽然,季琼宇的手一顿,接着将他摸着的衣服抽了出来。
  “......”那是季琼宇几年前穿过的一件旧衬衣,他刚搬来澳门的时候装了一箱周寄北的旧衣服带过来,不小心夹了件自己的旧衣服,也没发现。可是这衣服怎么会落在枕头底下?季琼宇的心跳顿漏半拍,他腾然从床上跳起,想都不想就往衣柜前冲,他猛地拉开门,然后将第三层抽屉拉开,他眼角的青筋骤然凸起,瞳孔紧缩,手差点将抽屉拆下。
  抽屉里原本叠放整齐的衣裤被打乱了,胡乱地堆叠在一块。明显是被翻过的痕迹。季琼宇想起昨晚好像是听见了些声响,他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眨眼就要跳出来。季琼宇像只无头苍蝇在房间里乱窜,他不知所措,而血液一个劲儿地倒流,让他理智全无。
  “贝贝.....贝贝....!”季琼宇忽然惊叫,他抓了手机夺门而出,脚步踉跄,险些摔跤,他急吼吼地上了车,油门发了疯地踩,同时方向盘死命调转。他开车的手都在抖,目光甚至来不及细看两旁的后视镜,手忙脚乱的样子像是第一次开车。
  .赌场内
  “阿文,把贴水表拿给我。”周寄北呆在自己的房间内,他洗了把澡,换掉了浸满冷汗的衣服,他披一件长到小腿的开衫,人坐在轮椅上,头发上仍旧挂着水。
  “是,北哥。”阿文听命出去了,周寄北闲着无聊,摸起桌上的烟盒,他抽出一根烟往嘴里塞,下巴微低,将烟点着。尼古丁有时候能替代止痛片,他吸上两口,膝盖上的痛就散去些。
  “叩叩。”门外响起敲门声,周寄北连头都不回,张口就说:“上周的也一起拿过来了?”他正抽着烟,嘴里含着雾,说得不清不楚。
  背后没有声音,只有渐渐走近的气息。周寄北点了点烟灰,手腕呈弯,他正要回头,双肩忽然被人从后拥住,而那人身上皆是冷气,包裹住的瞬间,周寄北震颤。
  “贝贝.....”
  “.....昨晚你翻了抽屉对不对?”季琼宇的声音颤抖,他的手臂肌肉非常紧绷,呈不自然的状态。
  “我们......我是说......还有没有可能?”
  周寄北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那种不真实感就像他今天躺在病床上,脑中突然侵入过往记忆,叫他迷茫又恐惧。
  “......季琼宇,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明晚让我们一起追溯季叔叔的心路历程。
 
 
第40章 
  周寄北一时动弹不得,从肩膀处传来的禁锢量力硌着他,他从颈部开始发僵发硬,再游移到四肢,膝盖无着力地,小腿仍旧发软发疼。他不得已捏紧了手,眼下因睡眠不足而青黑,他极为勉强地动了动肩,季琼宇手一抖,就放开了。周寄北感觉呼吸不畅,他被迫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肺部得以喘息,他才搭着轮椅转过了身,手指在慌乱中插/进车轮内。
  季琼宇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出门太匆忙,连外套都忘了拿。此时被冻得发抖,整个人驼着背,微微蜷缩在周寄北面前。他仍旧半蹲着,没站起来。周寄北一垂眸就能看见他,看见他冻得发白的脸,凹陷的轮廓,同那双已显眼纹的眼睛。
  他双手交叠,好像很无措,两只手反反复复地摩挲,似乎都出了手汗。他从下而上缓缓抬起下巴,目光几近渴求般地望着周寄北。
  季琼宇中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好像一想到周寄北,满脑子就是他小时候躺在病床上做低频脉冲时候的样子,抓着自己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哭得通红,可怜极了。季琼宇每每从梦里惊叫着坐起,越想越心慌,心里和被千刀万剐了一样。
  周寄北与季琼宇对视,他的手仍旧陷在车轮里没有抽出,他无意识地转了转手腕,指腹立刻被勒出了一条红印。
  “....你先坐。”周寄北好不容易把手从轮椅里抽出来,一瞬间疼得紧,他不忍一抖。季琼宇这才意识到小腿蹲得发麻,他眉头一蹩,才想着站起来,身子刚一动就疼得吸了口气,他撑了下地才站起来,他一瞥过身旁的椅子,才撑住扶手勉勉强强地坐下。
  “贝贝,其实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没敢认。你变了,长高了,比以前胖了些。以前太瘦了。”季琼宇不太敢看周寄北的眼睛,他就盯着周寄北的膝盖,睫毛微微颤抖,双手绞得骨节发白。
  周寄北不出声,他一贯沉默,目光深远,而眼睫遮其眼神,很难透析。
  “我....那会儿你执意要留在这里,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小时候我能端着长辈的架子管着你,你都听我的。你从小就敏感,从不和我张口要任何东西,就算是用完了零花钱,饿了肚子也不开口。疼了冷了都不说,一开始我急得很,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
  房间内灯光昏黄,照在季琼宇的侧脸,显得他愈发温柔,他说话娓娓道来,不安的手指显得他焦躁紧张,但声音还算平稳。
  “我一直心怀愧疚,它们始终压在我心上,我一直喘不过气来。我说我这辈子都会照顾你,不会不要你。我的确负罪感累累,一开始这么做,也的确是想让自己好过些。”
  “可是一年过去.....两年过去.....直到姚轶提醒我,我对你所有的保护、相处的方式方法其实都不正常。是我在我们关系的天平上偏了尺度。”季琼宇说到这里,忽然口干舌燥,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才得以继续。而周寄北的眼神逐渐失控。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十二岁,六年以后你也不过十八。愧疚占据我对你的全部感觉,我们之间......至少在那个时候......什么都不会发生。也不能发生。”
  周寄北预感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对他建设好的防火墙造成重创,他的眼神咻然一变,不由地变得生硬和生冷。
  “贝贝,你记不记得有一回我出差回来,因为太累了发烧了。”季琼宇逐渐将自己解刨,他的眼神陷入回忆中,周寄北听见针尖落在心上的声音,他咻然将瞳孔睁大,手不得不抓紧了轮椅。
  “我睡了一天,整个人也稀里糊涂的。好像贴了降温贴也不管用。我就记着我半夜醒了,有个人趴在床沿边睡着了。他躲得远远地,我随手一甩,好像还是打到了他。”
  “我当时神智不清,也没听清声音,以为是姚轶。第二天退烧了,醒来的时候,床头柜上放着热水和熬好的米粥。我下了楼,看见姚轶从门外进来,便顺理成章地以为是他照顾了我一夜。那天晚上你没有回家,我和姚轶把附近都翻了底朝天,也没找到你。”
  “最后你回来的时候,刚一进门,我就给了你一巴掌。”季琼宇说到这里的时候,把脸埋进了掌心里,他的声音因此而憋闷。肩膀有些微抖,显得无助。
  “贝贝,四年前你要离开我,我非常慌张。我觉得我做错了太多事情,才逼走了你。我去看过心理医生,做过所谓的排解和倾诉。医生说,要治愈伤口就要先撕开伤口。最后我选择留在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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