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琦行上前两步接过了他的手,被他手心的冷汗惊了一下,悄悄握了握示意他别紧张,然后把他带到台前。
意琦行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当初彩排时就将本来设计好的各种起哄游戏环节都删了,只保留了最后一步。亲属致完词,便是司仪问出那老掉牙的“你愿不愿意”。这些环节都在彩排的时候演习过无数遍。
礼仪小姐送上了盛着戒指的托盘,司仪示意他们交换。这戒指还是他俩自己去挑的,顾及意琦行的工作性质,就选了一款没什么特殊设计的铂金对戒。默云徽拿起其中一枚才发现戒指内圈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刻上了字,是他们名字的缩写。
默云徽抬眼去看,意琦行脸上的表情在宴会厅灯光柔和下倒还显出了几分笑意。他把戒指推到意琦行的手指根,就听见台上司仪激动地喊了一句“现在,你们可以吻对方了!”
默云徽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他居然把这茬忘了!怎么办怎么办,如今骑虎难下他根本不可能就这么撂挑子走人!不,冷静一下,说不定意琦行也不乐意?他这么有原则的人应该不会把假结婚演到这一步吧,协议上说好的互不侵犯呢!
他还懵着的时候,意琦行已经扳过了他的身体,把手放在他脸侧借着一点遮挡迅速说了声“抱歉”,这声音轻到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然后下一秒默云徽就感觉到了唇上属于另一个人的触感。
意琦行的眉眼瞬间在面前变得无比清晰,呼吸一滞,顿时亲吻的细节在脑海中被放大了无数倍,他感觉唇齿间尝到了一点冷冽的味道,像风雪刮过的平原。
默云徽顿时惊醒,那是意琦行的信息素!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突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意琦行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
“默云徽?”意琦行感觉到手心下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默云徽的脸色也一瞬间变了。他甚至来不及多说什么,一把推开他就往台侧冲。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片窃窃私语,连意琦行也少有的手足无措。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夺过话筒尽量平静地朝台下说道:“抱歉,内子今天身体不舒服,让各位担心了。宴席可以开始了,稍陪。”
他把话筒丢回给司仪,示意他主持残局,也顾不上身后乱糟糟的议论,追着默云徽的方向去了。
默云徽直感觉喉咙都要撕裂了,胃里仍然有一种恶心感源源不断地上涌,却呕不出什么东西。他几乎要把整个脑袋都埋进洗手池里,不停地用凉水漱着口也压不下那股不属于他的味道。
他从水池里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眼眶充血的自己,早晨精心打理的发型此时也落下了几绺垂在额前。他用指尖捋了捋头发,悲惨地想这个婚礼算是被自己搞砸了,意琦行应该很生气吧。
7.
这世界分为三种人,alpha、beta和omega,每个人都有自己确定的身份,但默云徽没有。应该说,他曾经有过。
“师兄,分化成omega是不是很丢脸啊……”
“嘁!照你这么说,你师兄我岂不是也很丢脸?”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宁愿当一个beta。”
“默云啊,你说人为什么天生就要被分成几种性别呢?明明可以简单一点的,你就是你,我就是我。”玉逍遥把掌心贴在他的发顶,借着这个动作将热量传递。
“如果有人和你说,你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是怎么样,你就和他讲,‘滚蛋!’。只要你不被他们改变,你就永远只是你自己,不是什么omega或者beta,懂吗?”
默云徽慢慢滑坐在地上,蜷起双腿把脸埋进了臂弯里。那段记忆就像噩梦一样抓着他不放,一个不留神就会钻进他的大脑里,盘踞生根。
那些看似天真年纪的孩子,也可以是最纯粹的恶。记忆里全是一张张盘旋的笑脸,面目模糊,却从喉咙里发出最尖锐的笑声,似地狱的魔鬼,把他直直逼近一个角落。好像是一间废弃的教室,呼吸间都是灰尘的味道,桌椅板凳凌乱地堆砌在门口,抵住了一次又一次夹杂着他听不懂的怒骂的踹门。
没有人会来救他了,他会在无尽的恐惧中孤独地死掉。后颈的腺体烧得他神志都不清,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在厚厚的灰尘里倒下。
“呜……”好痛,好难受。他想哭,却被体温烧得连泪水都干了。
默云徽死死抓着自己的胳膊,几乎要掐出血印来,冰凉的瓷砖透过布料传过来,好像连身体都冻僵了。梦境被撕裂开,一下子是这里,一下子又是那里,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又变成了12岁时那个无助到绝望的默云徽。
“默云……默云!默云徽!”
突然感觉到了一点温度,身体在慢慢恢复知觉。视线缓缓重合的时候,映入眼中的是有人皱着眉在拍打他的脸颊让他清醒。是谁?
“醒醒,默云徽!”意琦行把他从厕所的地上拉起来,蹲下身让自己和他的视线齐平。
“意……意琦行?”默云徽觉得自己后脑勺一阵疼痛,连忙伸手摸了摸,好像是撞了一个包。
“你怎么回事,我进来就看到你倒在地上。”意琦行伸手把他拉起来,“先去换个衣服吧,头上的伤口也上点药。”
默云徽安静地坐在后台等着化妆师重新吹好头发,意琦行站在一旁,看他整个人还处于没回神的呆滞状态。
“你……没事吧?”意琦行担心以他现在的样子还能不能坚持到宴席结束。
默云徽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对不起……”
意琦行完全不想听他说这些,除了让自己更丧气之外对于挽救局面没有丝毫意义。“现在说对不起还太早。索性没有耽搁太长时间,现在出去还来得及。”说着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化妆师给他重新上个妆,“把他这难看的脸色遮一遮,走出去像什么样子。”
默云徽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现在的他连顶嘴的精力都没有,还不如省点力气。
再出门,意琦行便发现默云徽若有若无地刻意和他保持了两指距离。他想了想,莫不是刚才话说太重了。
8.
默云徽不知道意琦行是怎么善后的,他们再回来敬酒时大家便心照不宣地没人提起这件事了。只不过一留衣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也不知道他是脑补出了个什么结果。
敬到一半,意琦行突然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手中本来就没什么度数的果酒换成了服务员递上的饮料。默云徽不解地看他,意琦行没说什么,只眼神示意跟在他身后。
下一桌人站起来的时候默云徽在其中见到了朝天骄,便猜到这桌坐的大概都是他们家的人。
这时突然有个男人站出来,语带三分讥诮地说:“恭喜啊小七,不声不响地也结了婚。我说当初家里给你介绍对象你怎么不要呢,原来,早就暗度陈仓了啊。”
这话说得着实不好听,默云徽皱了皱眉,意琦行却置若罔闻般回敬道:“我怎么不知道,表叔竟还如此关心我的终身大事。”
意琦行没再多言,照样说了两句场面话便朝众人敬酒。默云徽端起杯子刚凑到嘴边,却被突然插过来的一只手按下了。意琦行的脸色顿时不好看,嘴角几乎要绷成了一条直线。
“先别急啊。”那个男人脸上的笑容假得令人生厌,他笑着对旁边的意琦行道,“小七你怎么回事,怎么能让你妻子喝这个!这种大喜的日子难道不该敬的是酒吗,喝这个,是瞧不上谁呢?未免失礼吧!”说着就要把默云徽手里的酒杯换掉。
朝天骄眉梢一挑就想发作,被身旁的意琦行按回了座位上:“表叔见谅,默云今天身体不舒服,喝不了酒。”
“噢,是吗?那是要多注意了,还没进门就多病多灾。”男人端起杯子,“他喝不了,你总能喝吧?”
默云徽就算再不清楚这其中恩怨,也能看出来此人非善茬,像是冲着意琦行来的,他们僵持在这已经惹得不少人注意这边了。
意琦行知道今天这场子是找不回来了,于情于理他都不好拒绝,也知道一旦开了头怕是轻易不肯罢休。那就干脆,叫他喝个尽兴。
他伸手去拿酒瓶,却有一只手抢先一步。默云徽眼疾手快地斟了满满一杯举到男人面前,挂上一副笑容:“表叔是吧,失敬了。这杯合该我敬您,我初来乍到不懂事,您多包涵。”说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发展出乎了所有人意料,男人顿时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来赴宴的大都是攀着意琦行家的关系来的,至于婚礼另一位背后毫无势力的主角压根就没人在意,都以为默云徽只是个可任人搓扁揉圆的omega,或者beta——毕竟闻不出他的信息素——罢了。谁知道就这样一个一直被人忽略的角色,竟会在紧要关头跳出来打破了局面呢。
这个插曲过后大家也就悻悻然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情,按部就班地敬了一圈。
“你……”意琦行仔细看了看默云徽,确认他脸色确实比之前好多了,并不是在逞强。
“一人一次,扯平了。”默云徽悄悄换回自己的果酒,小口抿了抿。
看来谁都不是活得那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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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05
9.
默云徽从不知道结婚是件这么费人的事。几十桌酒走一圈下来,饶是喝果酒的他也已经头晕脑胀了,更不要说红白互掺的意琦行。等到所有人都散了,默云徽把意琦行抗出来时,月亮都出来了。
第一次见喝喜酒还有续摊的,这交的都是什么朋友!他喘着大气把意琦行塞进车里,已经没工夫管他舒不舒服了,连忙吩咐司机快点开走,生怕等会儿不知道哪又冒出来几个人把意琦行拖回去继续喝。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弄进家门丢在沙发上,默云徽转头就想找点东西给自己垫垫肚子。从早上四点起来忙活到现在就吃了早餐几口面包,中途又在厕所干呕半天坏了胃口,现在才惊觉自己饿得快升天了。好在冰箱里还有阿姨留的昨天的剩饭,不至于大晚上让他俩饿死在家。
默云徽想着要不要问意琦行吃点东西,一回头就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了,不仅醒了还强撑着身体翻了一盒东西出来,看包装像是药。
默云徽急忙叫道:“喂喂喂,刚喝了酒别乱吃药啊!”他冲过去,想挽救一下这个醉到神志不清的人。
意琦行正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这是解酒药……”
“呃……”默云徽暗骂自己也是脑子不清醒。但再看坐在沙发上的意琦行,完全不像方才烂醉的样子。“你酒醒了?”
意琦行扯松了领口,道:“没,我是装的。”
“?!”那你就看着我费尽力气把你扛上楼也不吱个声?做人也太不厚道了吧!默云徽气得直想掐他,又安慰自己不要和醉汉一般认识。
他喃喃道:“那什么,吃点东西吗?冰箱里有剩菜。”
意琦行用手捂住眼睛,撑在膝盖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大概是拒绝的意思。
默云徽心道你活该,不能喝还硬要喝,便起身朝厨房走去。不一会儿就有一点香味飘出,意琦行眼见一只还冒着热气的白瓷碗伸到了面前,他抬起头。
“喏,解酒汤,趁热喝了吧。”默云徽把碗塞进他手里。
意琦行看着手里的碗,有些意外:“你还会做这个?”
“别惊讶,我只会做这个。”默云徽把菜从微波炉里端出,“以前我师兄也经常出去应酬。”
“玉逍遥?”意琦行一边说着,一边把碗里的汤一口饮下。
“嗯。后来我二师兄就学会了做解酒汤,我是和他学的。”默云徽接过他手中的碗,“怎么样,是不是好一些了?”
意琦行忽然一直盯着他看,默云徽被他那好像能洞察人心的深邃目光盯得背后发毛,“怎……怎么了……”
意琦行直觉他有心事,但又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开口,沉思了一会儿无果遂作罢。“没什么,今天你也挺累的,早点休息。”
默云徽目送他的背影回房,竟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拧开热水,浇过身体的每一寸,把身上沾染的酒气冲刷了个干净。默云徽忍不住去摸颈后,感受在那片皮肤下跳动的血管。
那时候在医院里醒来,玉逍遥在病床旁紧张地询问他的状况,他才回想起自己在废弃教室晕过去前发生了什么,心沉了一下。
君奉天站在一旁,忽然冷静地道:“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奉天?”玉逍遥好似想通了什么,倏地瞪大了眼睛,试图从默云徽脸上找到答案。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说?”君奉天的话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默云徽顿时哑口无言。
“我们赶到的时候,空气中你的信息素味道浓郁得散不开。”玉逍遥静静地说道,“我想,你一定是出事了。奉天是alpha,我担心会对你造成影响,就让他在外面等着。”
玉逍遥说着捏紧了拳头:“那几个混小子见人来了居然还不走,我就把他们揍了一顿,然后赶紧送你来医院。”
玉逍遥不敢说,他明明闻到了那些人身上肆无忌惮散发的alpha信息素,沾染着默云徽身上的味道,他气昏了头,把他们打跑才想起踹门。
门打不开,他是从二楼的窗户翻进去的。看到默云徽躺在地上时,他感觉自己心脏都被吓停了一秒。碰到的身子也烫得要命,全身皮肤都泛着情欲的潮红。
玉逍遥心内一紧,是被强制诱导的发情!他咬得后槽牙嘎吱作响,恨不得把那几个揪回来再打一顿。
“默云,你怎么从来没和我们说过在学校被人欺负!”玉逍遥恨铁不成钢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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