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对叶涩和盘托出,水怜寒便不卖关子,将自己所知的日晕珠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叶涩。
尽管谁都没见过主宰人世的天神,但他们或许真的是上天在人间的一味药材。因为他们一族人就跟草木一样,一生的努力只为开花结果。
虽说日晕珠是一族之物,但并不是人人生来就拥有。没有日晕珠的幸运儿,大约五人中会有一个。因着族规他们不得脱族离去,但也不用承受与日晕珠斗争的痛楚。是的,如果说身为日晕珠的眼睛是果实,那么剩下的躯壳则是根茎枝叶,要为果实提供充足的养分,否则就枝枯叶落,灯枯命殒。
所以说上天造物自有他的道理,因为日晕珠要不停地吸收包括内力在内的各种能量,很多女孩都是在生育后才获得了日晕珠,而一旦获得日晕珠后,再怀上孩子的几率就会小很多。相对而言很多男孩子都是在一出生时便能被判定为是否是日晕珠的拥有者。判定的方法很简单,看孩子第一次睁眼刹那眼睛的颜色,或者在刚出生的一月内与他对视,看是否会出现幻境。
对族外人来说日晕珠有两个用处:珠子本身自带的异能——这个其实传言并不准确,因为有的日晕珠本身并不具有异能;还有就是服下日晕珠后在一个时辰内可以任意从别人身上夺取异能——这个其实也并不十分准确,因为若贡献异能之人的异能过于强大,除非是成熟的日晕珠也无法承受。这两个用处足够强大,但对日晕珠的主人来说,它还拥有将敌人的神智吸入幻境的第三个能力。
每个日晕珠主人的幻境都是不同的,使用方法不同效果也不同,但结果是一定的:为了保护日晕珠的秘密,被吸入神智者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并不是一旦被吸入神智,人就必死无疑。日晕珠是有一定的承受能力的,如果被吸入者有强大的异能或武功并在幻境中用出,那么死者也很有可能是日晕珠的主人,只是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可以说在十年前梦舞村劫难发生之前,这种事情根本就从未发生过。因为一旦被日晕珠吸入神智,那么现实中的身体也成了行尸走肉,会毫无抵抗力地被人杀死。
日晕珠,原名紫目红瞳,除了大多数男孩子和个别女孩子出生后一个月内会不自觉释放幻境,其后都是自然隐藏起来,瞳孔成黑色。只有在刻意使用时或被怒意激发时,才会变成紫色继而变成红色。而或许是出于自我保护,只有日晕珠成红色时被人得到才是有用之物,因为红色意味着幻境发动,也意味着想要夺取它难如登天。而一旦被人夺走,哪怕是一颗,主人即使不当场战死,身体也会渐渐虚弱下来,再难恢复如初。
当然,正如果实会由青转红,日晕珠也会在吸收够能量后自然成熟成红色,时间因人而异,一般需要五六十年。成熟的日晕珠蕴含了主人毕生所得,是最为有价值的宝物。但与此同时,主人也失去了制造幻境的能力,并且瞳孔再也无法变成黑色来伪装。上天便是如此造物,因为成熟了,就是为了让人采摘的。不想将日晕珠交给别人的老人只有用仅存的内力或异能保护自己,但一个被日晕珠吸到只剩空壳的老人又有什么强大能力自保?
唯一的选择,只是呆在族里,受族人保护。
然而我不犯人人却犯我,为了更好地存活下去,族人才建立了水家堡。每个水家堡堡主都会收养名义上的“义子”,就是为了一旦自己族里的秘密被暴露,还有名义上的义子,实际上的族人有机会逃过一劫、延续血脉。
事实上,这个决策是对的,因为水怜寒就是如此活了下来,尽管过岐山、李南山等人一直在怀疑他的身份并用武力想逼他用出紫目红瞳,但他确实直到现在都没有暴露。
猜测,在被证实之前永远都是猜测。
说到血脉,叶涩心里莫名地一痛,随即便意识到了是因为那个女人。她说要跟水怜寒生下孩子,可见她应该也是水怜寒族里人。为了延续血脉,水怜寒会这样做吗?他一定会的,而他……也会支持他。
“我不会跟她有肌肤之亲的,因为我不想再让这样悲哀的血脉延续下去,”水怜寒的声音轻轻的,却透着决绝。他紧紧地搂着叶涩,缓缓道:“也因为我已经有了你。”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但若世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人拥有日晕珠,这稀有的血脉就这样断送,真的好吗?
“文如卿的第三个孩子,是个男孩,虽然血脉不纯,但他也拥有紫目红瞳。”
文如卿,名义上被孙曾买去,实际上是被孙曾掳走的梦舞村幸存者。当年梦舞村遭袭,实际上是有人策划的一场夺取日晕珠的阴谋,百里派掌门孙曾也是参与者,这还是水怜寒从文如卿口中得知的。
孙曾无疑是头脑派,当年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八岁的女孩掳走,藏匿了起来。年纪尚小的文如卿,面对如此浩劫,瞪着阒黑的眼眸吓得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被打晕醒来后就失去了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孙曾多次试探,看出她并未伪装,便也暂时放了心。
文如卿的记忆开始恢复是在第三个孩子出生后。毫无防备地看到儿子由紫转红的眼睛,毫无防备地进入幻境,好在婴儿幻术不强,脱离幻境后不久她便也得到了紫目红瞳。
幸运的是,孙曾因对日晕珠所知不多,虽然想要文如卿生出拥有日晕珠的孩子来,但并没有在孩子出生后一直监视,因而到现在还不知道孩子拥有紫目红瞳的事情,更不知道文如卿已恢复记忆并拥有了紫目红瞳。
为防备别人知道,也为了取信于水怜寒,这一切都是在文如卿的幻境中文如卿告诉水怜寒的,所以叶涩尽管近在咫尺也根本没有听到俩人的对话。当然,在告诉水怜寒一切之前,文如卿先在幻境中验证了水怜寒的身份,因为在她的幻境中没有人能说谎。
“孙曾,我要他死。”
这是水怜寒的结束语,叶涩无言以对。
猛然得知这么多秘密,他一直时间根本消化不了,脑中思绪乱成一团,沉重到几欲窒息。
他扯开水怜寒抱着自己的双臂,用力地把他抱入了自己怀中。
今夜我注定无眠,但水怜寒,你就在我的怀里,安稳地睡一觉吧。
第13章 昙花
虽然从未开口说过,但叶涩一直都觉得如果水怜寒只是利用他的“圣域”进行思考,那么他对他的依恋程度未免太过,如今方才明白原来是因为他也是特殊的精神类异能者。
他对他亲近,只是源于精神类异能者对圣域持有者的本能。——不想这样想,但大脑不受控制。——无以言喻的悲哀。
理智让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但情感战胜了理智。他叶涩何必拘于这种不确定的事情?要知道水怜寒让他的生命更加鲜活,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这一夜他和水怜寒眼中只有彼此,竟对正义盟短促而迅疾的袭击毫无所觉。
来袭的是昙花、三只刀与地龙,一个负责下毒,一个负责用心刀无声无息伤人,另一个负责吸尽受伤之人的内力。
此次来袭既准又狠,目标直指白冰儿。幸运的是各派早已将她重重保护起来,使她虽受了惊吓也无大碍。
舍疏狂不幸被牵扯其中,他本是出来找叶涩的,正遇上躲在暗处的三只刀,以他的轻功三只刀的心刀本是追不上他的,可惜他白天为了找水怜寒已几乎用尽内力。
好在或许是地龙不屑于他那残存的内力,舍疏狂只是无力地摊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醒来时身下是柔软的被褥,宁缺坐在床沿上正噙着笑低头看他。
被他瞧得不自在,舍疏狂想起身却“嘶”得一声疼痛从胸前传来。
宁缺也不扶他,站起身道:“乖乖躺着别动,我去给你拿吃的。”
猛然想起昨晚的事来,舍疏狂急问:“叶涩呢?”
宁缺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道:“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也不说叶涩怎样了,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舍疏狂哪里是坐得住的人?胸前的伤口不深,尽量不扯动胸口肌肉,他慢慢挪下了床。
走出门口去一打听,才知道昨晚幸亏宁缺打伤了三只刀,张边生才得以安心对付地龙,众人也才能够脱身,只是被毒死毒伤者众。
舍疏狂心里有点异样,正想开口问宁缺去哪儿了,就见叶涩跟水怜寒急匆匆走了过来。
一见他捂着胸口,叶涩忙过来问:“受伤了?让我看看。”
他俩一起回来明显是和好了,舍疏狂放了心,露出笑来当场便要扯开衣襟让叶涩看伤口,恰在此时宁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见此情景冷冷地看了舍疏狂一眼,不言不语进屋放下托盘,出来时经过舍疏狂身边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了。
叶涩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舍疏狂胸口上,舍疏狂倒是一脸茫然:他又怎么惹到他了?
管他呢。
叶涩表示伤口没必要重新包扎,让他回屋休息,自己和水怜寒回了两人的房间。
舍疏狂知道他要制药,自己肚子也饿了,也没说什么便先放两人走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问他们发生了什么,而且宁缺端来的饭菜貌似很美味。
一回到房屋,叶涩便问水怜寒:“要救他们吗?”
说实话,自从来了东运派后,每次昙花来攻击,基本上都是叶涩用自己的眼泪制成解药解救了中毒者,因为这是最快速最有效的方法。别人不知道叶涩用的什么灵丹妙药,只是知道非他不行,是以这次也是齐齐来向他求救。
水怜寒知道叶涩的眼泪有多珍贵,他也不想让他流泪,只是不得不以人命为重。中毒者中或许也有当日参与袭击梦舞村的人,但总不能因为一两个害群之马就置多数人的性命于不顾。
叶涩在等他的回答,所以他开口,说:“是昙花最先把日晕珠带到了过家山庄。”
勿需多言,叶涩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管正义盟怎么得到的日晕珠,也不管它拱手让出日晕珠又来抢夺日晕珠有何目的,对水怜寒来说正义盟已是敌人。玩弄日晕珠,是对水怜寒族人的大不敬,何况他们还以日晕珠的主人自诩。
水怜寒已经排除了正义盟是盟友的可能,因为若正义盟盟主是梦舞村人,就不会做出这种糟践族人尊严的事情。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是朋友就要出手相救。
叶涩微微笑了下:“你让我救,我就救。”
与此同时,水怜寒也下定了杀昙花的决心。叶涩的眼泪,岂能白白浪费?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秋日已尽,凉风割人。又一位颇有名气的游侠逝去,身旁的数字“十一”触目惊心。
还有十个人么?下一个惨遭毒手的会是谁?恐惧袭来,因为死者就死在了十里之内。
凶手也在这里,凶手定是“正义盟”!
带着寒意的霞光铺满尚未整修完好的庭院的时候,几道人影静静地伫立在了白冰儿住的房屋对面的屋檐之上。
整个东运派立刻被惊动了,这次是真的大敌来临。
舍疏狂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白衣人,想要开口喊,却又不知道该喊哪个名字。是白衣还是宁缺,抑或这本就是一个人,他不能确定,因为宁缺前天给他放下饭菜后就再也没有出现。手在身侧握成拳,他相信宁缺,因为宁缺为了救人伤了三只刀和地龙不是吗?
正义盟应是倾巢出动,三只刀抱刀在列,怪物弓着腰面露阴笑,一个全身被黑布包裹的人影子般站在那里,或许就是那从未露面的地龙。黄发与赤眉在最右边稍稍靠后站着,眉眼中带着恭敬,他们左前方是琵琶女和昙花,琵琶女的身边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年睁着大大的眼睛四处乱看,似是对周围事物万分好奇。白衣闲闲地握着折扇,眼中的神情只有漫不经心的冷漠。
在这群静静出现的人中间稍稍靠前的地方,一人负手而立,下巴微抬,垂下的眸子里清淡如水。他看起来不过是而立之年,脸上却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淡漠,仿若出世。
叶追情。
认识他的人心中早已剧烈震动。从站姿站位来看,叶追情无疑坐实了正义盟盟主的身份。果不其然,怪物喋喋怪笑一声,趋前半步道:“盟主,那小丫头就在里面。”
叶涩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水怜寒没有偏头看他,却感应到般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一道淡漠的视线直直射到了交握的手上,叶涩与水怜寒心里皆是一震。战鼓声在心中骤然敲响,水怜寒放开叶涩,腾身击向叶追情的同时,一个轻轻的“杀”字从叶追情的口中溢出,身旁的正义盟人也闻声而动。
饮天剑在半空中被一把折扇截住,在舍疏狂轻轻的惊呼中,白衣挡在了叶追情面前。
隔着人群,叶涩的视线与叶追情撞到一起,还未看清他眸中的神色,眼前一花已不见了他的身影,转头去找,眼前的房屋整个炸裂开来,叶追情已立于瑟瑟发抖被重重护卫着的白冰儿面前。
打杀声从外院传来,必是如愿楼杀手从外往内开始了攻击。
舍疏狂跑到了叶涩面前,紧张地抓着他的袖子,眼睛一刻不离正在酣战中的水怜寒与宁缺。两人皆是以快打快,只听刀剑相交之声,身形手法却是看不清楚。
叶涩被舍疏狂一抓这才回过神来,而身为东道主的张边生与亲家孙曾已以掌门之姿挡在了叶追情面前。
环顾四周,由于之前的重创,己方明显人手不足。除了张边生与孙曾,身手高强的掌门只剩金光门郑柏和过家山庄过云,两人已分别和之前对战过的黄发与怪物对上,而刚刚解毒的叶语声与沈林分别挡住了三只刀和赤眉,唯有四人堪堪与对手打成平手,至于其他人明显是一边倒的输阵。
己方已无人,对方的琵琶女、昙花和地龙还有那个少年却还没有出手。
蓦然一声惊恐万分的尖叫,似是从白冰儿口中喊出,可惜叶涩无暇去确认,因为一直未出手的昙花手中的水晶昙花已变了颜色。刚才他虽因叶追情而分神,但回过神来后却一直在注意着昙花,毕竟对这里几乎所有的人来说,昙花才是最可怕的对手。
叶涩与昙花虽未正式交锋,实际上早已成为彼此心中最大的对手。叶涩善毒不善医,制解毒()药本非所长,若不是有万能的眼泪,昙花的毒他真不一定能解。他不想再为别人浪费自己的眼泪,所以他必须趁这次机会除掉昙花。
花骨长鞭带着响亮的破空之声直直击向了水晶昙花,舍疏狂只来得及喊一声“叶涩!”就被叶涩一句“别过来!”给定住了身子。
他过去只会给叶涩添乱。
看着叶涩与昙花越战越远,舍疏狂百爪挠心,躲开如愿楼杀手的攻击,悲哀地发现自己能做的只是保护好自己。
宁缺,你在哪里?
是啊,这样的时刻你也只能躲在暗处,两不相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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