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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古代架空)——钟晓生

时间:2020-01-27 10:57:21  作者:钟晓生
  “东家啊,若咱们真急着出手,药材必然卖不上价钱,岂不是亏了?况且咱铺子的生意这两个月好容易才好起来,一旦货品缺三少四,就是驱赶客人。他们跑去别的药铺买药,以后可就再难回来了……”
  这些话都有理有据,然而李绅听不进去。他摆摆手,不以为意:“反正那些药材本来就是先前从朱瑙那儿低价收来的,低价卖了也不亏。而且这是暂时的,我就这几天急需要银子,过段时日我手头宽裕了,再进货就是了。”
  “东家……”掌柜还想再劝,李绅猛地一拍桌子,截断了他的话。
  “我是东家你是东家?别在这里啰啰嗦嗦地讨嫌,老子现在心烦得要死!马上滚出去按我说的办!”
  话说到这个份上,掌柜别无他法,只能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掌柜走后,李绅在屋里颓了一会儿,看时辰差不多,便到门口候着。不多时,他手下的伙计推着两车麦秸回来了。
  李绅一看到那些麦秸,立刻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等伙计走近,他怨气冲冲地问道:“今天又收了这么多?!”
  伙计瑟缩地点点头。
  李绅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些麦秸,眼里的怒火几乎要把麦秸烧起来。
  为了稳住麦秸的价格,他让伙计看着,一旦有低于某个价位的便全买下。也不知是谁,每天总是少量地出售一批。量不大,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只能每天忍着肉痛花钱买。可天天都这么来也实在够呛,他手里的钱已经全花完了,才不得不让药铺掌柜清货,好折出些现银来给他。
  伙计把板车上的货卸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东家,还要我继续盯着吗?”他也知道,东家快没钱了。
  李绅眼里都是血丝,恶狠狠瞪着他:“你什么意思?当然要继续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家里麦秸堆成一座小山,那是几百上千两的银子,虽然他现在没办法把他们换成银子。可万一一着不慎,放任麦秸价格大跌,他就要赔得血本无归了!
  伙计颓丧地小声嘀咕:“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绅闻言捏紧了拳头。即便有个阴险的家伙天天往外少量出售,但至少还没有谁破罐子破摔地抛售,也就没对麦秸的价格造成太大的阴险。这样他就还有机会。
  所有人都在等,虽然他们不知道他们究竟在等什么。是等下一场天灾人祸,抑或者其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朱瑙:我说真话都没人信,这世道,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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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买地
  李绅坐在自家的后院盯着一颗半秃不秃的枣树发呆。
  天气渐渐转凉了,往年这时候,他要么是在勾栏里搂着漂亮姑娘喝烫暖身的花酒,要么便是在赌坊里和一群狐朋狗友挥金如土。可眼下,他却只能坐在这里发呆。
  他没有钱喝花酒,也没有钱去赌了。
  一阵萧瑟秋风吹过,树枝飒飒作响,枯黄的秋叶又落下几片,可怜的枣树秃得更厉害了。
  李绅紧了紧身上的外袍,嫌外头风太大,正要进屋避避,伙计从后门跑了进来。
  “东家,朱瑙今天一大早又出城了。”
  李绅斜他一眼:“哦?”
  伙计问道:“东家,我要跟着去看看么?”
  “要……”李绅想了想,摆手,“算了,不用去了。”
  朱瑙去哪儿,他才也猜得到。最近朱瑙经常出城,是去看地去了。
  本朝开国初期时,太祖曾下令禁止兼并侵吞土地。然而历时两百余年,朝纲败坏,法纪松弛,昔年法令早已成为一纸空文。如今买卖田地容易得很,于是富者愈富,穷者愈穷。
  刚知道朱瑙真打算买地的消息时,李绅简直慌得睡不着觉。难不成朱瑙真打算把那些麦秸去沤肥喂猪?!那他用麦秸编个草绳上吊算了!
  好在朱瑙看了好几块地,都一个多月了,至今一块都没买。李绅这颗心渐渐又往肚子里放回去些。
  他心想,障眼法!这一定又是朱瑙的障眼法!不能上他的鬼当!朱瑙才不会买地呢!肯定不会买的!……但愿他千万别买……
  又一阵风刮过,李绅打了个哆嗦。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忙你的去吧!”说完赶紧进屋去了。
  ……
  一辆马车在田庄前停下。
  车帘被撩开,一位身手矫捷的少年率先从车里跳出来,随后朱瑙也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朱瑙出来后,少年又踩上车轼,伸手搀扶车厢里的老人:“爷爷,慢点。”
  被惊蛰称作爷爷的人姓刘,正是那日被朱瑙一起带回去的老人家。他和惊蛰一样,没有正经名字,上年纪以后人们便唤他一声刘老。
  刘老被惊蛰扶下车,脚刚落地就忍不住“哎哟”了一声。这些时日老人家的病虽治好了,可烂了的腿却好不了了,始终跛着。
  惊蛰低声道:“爷爷,没事吧?”
  刘老摆摆手:“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正说话,一名年轻男人朝他们跑了过来。
  “是朱公子吗?”
  “是我。”
  “啊,我叫石三,是这里的田客。”石三道,“庄主本想亲自来的,可上个月一群山贼闯进庄里劫掠,庄主被他们砍伤了,现在还在家里养着。公子别介意。”
  朱瑙道:“不介意。”
  石三忙道:“几位随我来吧,我带你们进庄里看看。”
  这里的田庄主人姓王,因此田庄便叫王家庄。王家庄的庄主有意出售田庄,朱瑙今日便带着刘老和惊蛰来瞧瞧的。
  王家庄的周围有一条深深的壕沟,是用来阻挡不速之客的。因知道朱瑙今日要来,石三早已铺上木板做桥。
  过了壕沟,又有一道又高又尖的木篱笆做屏障。篱笆足有一人高,底下深深扎进土里。外来者想要翻越着篱笆并不容易。可几人打眼望去,一眼就瞧见了篱笆圈上有一道大大的可容数人通过的缺口。缺口处断面整齐,显然是被人用斧子劈开的。
  石三见朱瑙等人在看那篱笆的缺口,自嘲道:“壕沟我们年年挖,越挖越深;篱笆我们年年修,越修越高。可惜山贼也年年有,一年比一年多。如今我们也懒得修了,反正挡不住他们。”
  众人相视,神色肃然。
  穿过篱笆,里面是一片广袤的耕地。此刻耕地也有被人踩踏毁坏的痕迹,作物东倒西歪。
  刘老种了一辈子的地,看到这一幕,心酸地重重叹了口气。
  众人在田庄里走了一圈。这庄子不大不小,百余亩地,十来户人家。此地背靠山,面朝水,阳光富足,景色很美。
  走完一圈,朱瑙问道:“刘老,你瞧这里的地好不好?”
  刘老在受灾以前种了五十年的地,对一切农务都非常熟悉。因此这回朱瑙才把他老人家带出来,请他把关瞧瞧。
  刘老弯下腰,捻了一把土在手里搓了搓,又凑到鼻子下闻。片刻后他拍拍手:“这是个好地方,土地非常肥沃。靠山的地方可以果树,中部可以种菜,南面适合种麦子。自给自足不成问题。”
  顿了顿,回头往翠绿的群山看了眼,忧心忡忡地欲言又止:“只是……”
  朱瑙明白他想说什么:“你担心山贼。”
  刘老点头:“是啊……”
  原本此地依山傍水,在太平年间可说是得天独厚。可如今这世道却并非如此。有山就有洞,有洞就有匪。这里靠山太近,也就靠山贼太近,想必日子不好过。
  果不其然,石三马上印证了刘老的担心:“朱公子,这地方……唉!我也劝你好好想想。我们这田庄后面就是隆城山群,山里的山贼本来就不少。今年发大水,水淹了好多地方,那些人没家可回,也进山当贼去了!山里现在少说有十好几个寨子了,商旅都不敢从这儿过。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还怎么过日子?”
  石三毕竟只是田客,田庄不属于他,朱瑙买或不买这里的田都不会把银子给他。他不忍心坑害朱瑙,于是满肚子苦水尽数往外倒:“我们庄里原本有十来户人家,都是在这住了好几代的。从今年开始,已经跑了六户。要不是我媳妇刚生了孩子,不好挪动,我也早带她们跑了。这地方真待不下去。”
  他把利害都说明白了,原以为朱瑙必然会被吓跑,谁知朱瑙想了一会儿,问道:“你说山里有十好几个寨子?那看来都是些小寨子了?”
  石三一愣。这话倒是没错,这附近山里贼寨虽多,却都是些小团伙。少则几人,多则几十人。毕竟如果有大寨子在,他们往往会驱逐或吞并周围其他的山寨。
  石三道:“每个寨子人是不多,可都那是山贼啊。今天这拨来偷,明天那拨来抢,我们庄上就那么些男人,哪里对付得了?”
  田庄、村庄往往都远离城池的,因此自然不能指望官府派官兵来把守。一个田庄、村庄是否安全,一来看他们的地势,周围贼寇多不多。二来看他们的规模,庄里的人丁多不多。若是附近贼寇少,庄子里强壮的男丁又多,那便能守卫家园。可这王家庄却正好相反,以前还能自保,最近山贼越来越多,百姓却越跑越少,日子也就没法过了。
  朱瑙思索片刻,又环视了一遍整个庄田。
  这个地方土地肥沃,水利成熟,往年的收成一向很丰足,因此才会被山贼觊觎。这里若是安排得紧凑点,应当能勉强安置一两百人。附近还有许些荒田,以后可以慢慢开垦。
  最大的问题,便是那些山贼。若想不出法子对付他们,这田庄确实买不得。
  朱瑙想了一会儿,心中便有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要当地主了!
 
 
第9章 长明寨
  上了驴车以后,刘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王家庄地处仪陇附近,他们从阆州过来坐了两天驴车,方才又在庄里走了一大圈。老人家上了年纪,身子骨吃不消。
  朱瑙递了个垫子过去,刘老忙谢过东家,趴在垫子上睡了。
  惊蛰挪到朱瑙身边,问道:“公子,你要买那田庄吗?”
  朱瑙未置可否。
  他们这些时日已看了不少田地,始终没找到合意的。有钱的地主大都不愿出卖土地,毕竟名下的田越多,收的租赋便越多。愿意卖的,则有各种各样的毛病。譬如土地贫瘠,田产太少,租赋都收不上来,还不如卖了;又譬如王家庄这样,受山贼侵扰,只能卖地跑路的。至于自耕小农愿意卖地的倒是多些,毕竟他们的日子过得揭不开锅,只能卖地应急,顾得到眼下顾不到往后。可他们又只有几亩薄田散田,并非朱瑙所需。
  惊蛰看出朱瑙似乎的确对王家庄有意,不由道:“可那些山贼要怎么对付?”
  朱瑙靠在车窗边,看了眼不远处的山峰叠峦。那些翠绿之下,暗藏杀机。他无奈道:“十几窝贼,是不好对付。”
  惊蛰见朱瑙似乎有些心烦,马上不问了。他口笨舌拙地安慰:“幸好这里山贼虽然多,却都不厉害。要是十几个山寨联合起来,就不好对付了。”
  朱瑙摇头:“不对。若这里真能有哪个山寨一家独大,把其他寨子都吞并了,那才好办。”
  惊蛰吃了一惊:“为什么?一家独大的山寨,难道不比分散的贼寇更加难对付吗?”
  朱瑙道:“你想想,如果这里只有一个山寨,只要他们聪明点,就不会对老百姓赶尽杀绝。让老百姓每年给他们供奉粮食银钱,双方便能和睦相处。如果有别的山寨来犯,他们应该还要出手保护才对。要不然百姓被人杀了,钱粮被人抢了,谁给他们供奉?可是这里有十几个山寨,防得住这个,防不住那个,才是真正的棘手之处。”
  惊蛰愣住。他原先只想着怎样抵抗山贼,对方越强大,他们的胜算便越低,却没想到朱瑙是要跟山贼合作。
  如此一想,朱瑙所言竟颇有道理。山贼来劫掠百姓,百姓为了保家护院,双方交战,都会有伤亡。如果不必打劫,百姓就愿意供奉钱粮,山贼当然乐得高兴,百姓也能图个安生。只是如果贼寨太多,百姓供不起不说,即便供得起,也难保有些山寨不受信用。而只要有一两个山寨不守信用,继续打劫,其余的山寨也绝不会老实。他们担心好东西被别人抢完,更会争先恐后地下死手。那百姓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惊蛰想明白这一点,顿觉自己方才所言十分稚拙。他挠挠头发,闷声道:“还是公子聪明。”
  朱瑙笑了笑,拍拍他的脑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青山渐渐远去了。
  ……
  山中。
  未时的太阳不如午时那般毒辣,山中阴气散去,暖洋洋的。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躺在树下睡着了。
  一名体长健硕的男子快步从山下走下来,神色凝重,双眉紧锁。他从附近走过,看见躺在树下的少女,立刻走了过来。
  “小春。”
  名唤小春的女孩睡得正香,感觉胳膊被人拍了几下,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她盯着那男子看了一会儿,神智逐渐清醒,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寨、寨主!”
  虞长明道:“守山岗的人呢?都去哪儿了?”
  他早上有事出山了一趟,回来以后发现山岗竟然空了。他正到处找人,就看到了在这儿休息的小春。
  小春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虞长明看她心虚的表情,心中已大致明白。他面色更沉,冷冷道:“虞平带他们出去了?去哪儿了?”
  小春低着头不敢说话。
  虞长明又道:“去找那些灾民了?”
  小春头低得更低,便是默认了。
  虞长明拳头捏得咯咯响。
  小春怯生生道:“我、我们劝过的,可是劝不住……”
  虞长明道:“劝不住?劝不住就让他一个人去!为什么那些人会跟着他去?!”
  小春快哭了:“二寨主说,如果大家不去,他就自己去。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大家怎么办。大家不放心他,只能跟出去了……”
  虞长明闭上眼睛,按了按青筋突起的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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