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赤城脸上那不怀好意地笑容慢慢消失了。
“如果你是我,你会用什么东西逼一个人开口,但又不至于要他命呢。”宫应弦轻轻勾起唇角,看着白赤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濒死的牲口,冰冷,不屑。“你不是想跟我较量吗?那我们就较量一下,你猜我会用什么东西,让你痛不欲生、吃尽苦头,但只要洗洗胃还能半残废地活下去?”
“应弦,别说了。”邱言轻斥道。尽管这里没有别人,她也不愿意听到宫应弦说出不像一个警察的话。
任燚怔怔地看着宫应弦那张被昏暗的背光烘托得格外阴冷的脸,有些不寒而栗。
白赤城回瞪着宫应弦,一言不发,但喉结轻轻滑动着。
红灯变了绿灯,宫应弦转过脸去,继续开车。
任燚往中间偏了偏,从后视镜里偷看了宫应弦一眼,可在宫应弦有所察觉并也将目光投向后视镜时,他又马上缩了回去。
有时候他觉得他很了解宫应弦,有时候又觉得他了解得太少,这样的感觉从俩人相遇至今,反反复复地出现,无论他们贴得多近,似乎宫应弦的世界,总有一部分是深到他难以窥见的。
下了高速,宫应弦在路边停了车,转头对俩人道:“跟我下车。”
此时已近午夜,这里又地处偏僻,已经很难看到别的车。简直是个违法乱纪的好地方。
宫应弦打开了后备箱,里面放着一个背包和一个编织袋。
“你的枪被收了吧?”宫应弦问邱言。
邱言郁闷地点了点头。
宫应弦拉开编织袋,从里面拿出三个手电筒:“我之前在电影里学到的,这里面填充了火药和钢珠,引信就是手电筒的开关,对准了按下开关,它就会变成一个威力减弱版的霰弹枪,当然,一次性的。”
任燚接过手电筒,沉甸甸的,一想到他手里拿着的是改装过的热武器,他心里就发毛。
宫应弦又拿起一个灯泡,那灯泡内部被掏空了,并灌进去了不明的化学液体,灯泡的尾巴处伸出来一截棉芯:“这是个简易的手榴弹,点火,五秒钟之内扔出去,你们多拿几个。”
任燚又看着宫应弦拿出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个个装着淡蓝色液体的透明小药瓶,那正是白赤城惯用的抛扔炸弹。
宫应弦解释道:“这个你们都认识了,它的化学性质很不稳定,一旦剧烈撞击就会爆炸,所以带着的时候要小心点,别磕了碰了,使用的时候用力扔出去就行,虽然威力不大,但很实用。然后,夜视仪你们也一人带一个。”
看着这一堆危险的“装备”,任燚忍不住问道:“黄焰是不是有枪。”
宫应弦没有迟疑地点点头。
任燚倒吸一口凉气。中国政府对枪支的管控是全世界最严格的,更别提这里可是皇城根儿下,这帮X教分子真是无法无天。
邱言一边往自己身上塞东西,一边说:“这个任务太危险了,真的不通知局里吗?”
“通知局里,人质多半就救不回来了,我们两个恐怕也要进去。”宫应弦目光坚定,“抓住黄焰,我就回分局。”
邱言叹了一声:“好吧。”
宫应弦道:“我们离约定的地点不远了,我会在前面一点放你们下车,我自己带着白焰去交换人质,你们从隐蔽的地方绕过去。”
“好。”
宫应弦看着任燚,欲言又止。
邱言道:“放心,我会照顾他。”
任燚道:“我不用谁照顾。”
“你要听言姐的。”宫应弦正色道,“你既没有解救人质的经验,也没有面对暴徒的经验,这不是你体能好就可以应付的场面,听言姐的话,协助她,协助我,我们一起把人救出来,把黄焰抓住。”
任燚闷声道:“知道了。”
“走吧。”
“宫应弦。”任燚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宫应弦回头看着他。
“如果我没有放追踪器,如果我们没有跟上你。”任燚沉声道,“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去对付一个有枪的退伍特种兵吗?”他心里堵得难受,他觉得自己似乎随时随地都在考虑宫应弦,可当宫应弦要去冒生命危险时,却没有想到他。
宫应弦点了点头:“我必须去。”
“‘必须去’。那你想过我……我们吗?”因为呼吸变得急促,任燚的胸膛开始了大幅度的起伏,“你想过你的安危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吗,而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可能会受伤,甚至……”
邱言也板着脸看着宫应弦。
宫应弦眨了眨眼睛,轻声说:“任燚,你现在能明白,我看着你去救火时的心情了吧。”
任燚愣住了。
“我做了这么多准备,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我……想过,想过你们会担心我,但我必须去。”
任燚失落地底下了头,他无法反驳宫应弦,因为他们都有“必须”做的事,和“必须”去的理由:“那……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你们也是。”
上了车,宫应弦继续往前开了一段。
路边一个锈迹斑斑地指示牌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前方就是黄焰与宫应弦约定的交换人质的地点——一个废弃的工厂。
在临近工厂时,宫应弦把俩人放下了,自己带着白赤城径直开往工厂大门。
任燚和邱言快步往工厂跑去。
路上,任燚忧心忡忡地说:“白赤城会不会泄露我们俩?”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在我们手里比在黄焰手里安全,他就不会说。”
“那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不好说,我总觉得……”邱言想了想,“我的分析与直觉是,他说了真话,但他也隐瞒了真话。”
“我跟你有一样的感觉,他也许真的和紫焰在某些事上产生了分歧。至少,在他被抓捕、通缉的过程中,紫焰没能帮他逃出生天,反而希望他以自己为诱饵,把我们引入酒店,杀掉我们和岳新谷。”
“所以他反水了。”邱言点点头,“倒也解释得通。”
俩人很快就跑到了工厂附近。不知这处废弃了多久,院子里的草都长了半人多高,在四下漆黑的环境中,那些野草随风舞动,像一丛丛幽魂般,阴森森的。
工厂内,只有一个仓库亮着灯,俩人绕路跑向仓库的后门。
第166章
俩人绕仓库走了大半圈,找到了另一个门。
这个工厂原本是生产汽车配件的,他们现在所处的仓库有四层楼高,中间挑空做仓储用,外圈是功能区域,有设备间、物料室、小仓库、办公室等等。
如今仓储区域基本上被搬空了,只剩下零星货架和废弃的产品,所见之处不是铁锈就是厚厚地灰尘,发出一股与黑暗十分匹配的陈腐的气味。
俩人不敢用照明,只能带着夜视仪,穿过功能区域,向仓储区靠近。
交换人质这种行为,一定会找一个空旷的、无遮无挡的区域,这样才好防止对方耍花样,所以他们肯定在仓储区。
很快地,他们就看到了前方透过来的微弱的光线,以及阵阵交谈声。
俩人脱掉夜视仪,小心翼翼地循着声光前进,在一间办公室的外面,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发现了较为强的光源。
办公室有前后双门,前门可以进入仓储区,后门可以退回功能区,几乎所有的屋子都这样设计的。
俩人打开功能区的门,猫着腰进入了办公室。
任燚用袖子蹭掉了一块窗户上的灰,窥见了仓储区的一方天地,同时,看到了两个低垂着脑袋被绑在椅子上的人,一男一女,正是在建兴酒店被绑架的那对夫妻,看他们瘫软的姿势,应该都昏迷了。
任燚悄声道:“这里只能看到人质,我们是不是应该绕到黄焰的背后去?”
“走,先进去。”
任燚小心翼翼地推开办公室的门,蹑手蹑脚地进入了仓储区,这里是仓储区的边缘,有了黑暗的天然遮挡,其他人很难发现他们。
他们跑到一个货架后面,终于能够看到所有人。
宫应弦正抓着白焰,与人质相隔十米左右,仔细看去,人质身上分明绑着炸药。而人质背后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约莫四十上下,光头,面相凶狠,手里拿着枪。
那就是黄焰,那就是在文辉商场纵火,害死孙定义的黄焰!
任燚深吸一口气,却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宫应弦和黄焰在交涉着什么,但这个距离他们听不清。
任燚小声问道:“我们怎么办?”
“让他们先交换人质,确保人质安全后,再吸引黄焰的注意,让应弦有机会制服他。”邱言想了想,“我们要分开行动。”
“怎么行动?”
“你来吸引黄焰的注意,我去帮应弦制服黄焰和白焰、解救人质。”邱言道,“我们先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既能绕到黄焰的背后,还能尽量靠近他,然后你就扔一个小炸弹,扔完就跑,记住,扔完就跑,不要管任何人,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就行,等我们去找你。”
“……”任燚看着远处的黄焰,心中的恨意就像烧开了的水,不住地沸腾翻滚。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害死了孙定义,他的兄弟那么年轻,有大好的前途,有即将圆满的爱情,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可就是因为这个人,什么都没有了。
在最难过的那段时间,他需要靠幻想着如何用最残忍的方式复仇来忍受内心的煎熬,可如今仇人就在眼前了,他却只能转身逃跑?
任燚!”邱言一把揪住任燚的衣领。
任燚瞬间回神,愣愣地看着邱言。
邱言严肃道:“你听到我刚刚说什么了吗,你能做到吗?”
任燚迟疑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想报仇,我知道你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是你也知道,他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如果你不能做到我刚刚说的,就可能让我和应弦都陷入危险,再回答我一次,你会完全按照我说的做,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自作主张,你可以吗?”
任燚严肃地说:“我能做到。”
“好,走。”
借着黑暗的掩护,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货架,俩人蹲在后面,任燚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药瓶,死死攥在手里。
邱言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等自己的命令。
任燚听到宫应弦说:“你先把炸弹拆了。”
“你先让他走过来。”
“我们要这样僵持天亮吗?”宫应弦冷冷地说,“好,我让一步,我让他走到人质身边,由他解开人质身上的炸弹。”
黄焰犹豫了一下:“可以。”
宫应弦用枪顶了顶白赤城的脑袋:“过去。”
白赤城举起两只手:“你不把手铐解开,我怎么拆炸弹。”
宫应弦掏出钥匙,打开了一边手铐。
白赤城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了过去,宫应弦的枪一直瞄准着白赤城的脑袋。
任燚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白赤城走到人质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绑在他们身上的炸弹。
“放到一边,离远点。”宫应弦命令道。
白赤城看了黄焰一眼,黄焰颔首,他才捧着炸弹,往一旁走去,而他走来的方向,竟正是任燚和邱言藏身的地方。
他们虽是躲在暗处,但仔细看还是看得到人形的。
白赤城一怔,突然大喊:“他们有同伙!”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任燚愣了一下,下一瞬,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动作。
邱言喊了一声:“现在”,任燚将手里的小药瓶奋力扔向白赤城。宫应弦则以迅雷之势将枪口移向黄焰,果断开枪,黄焰应声倒地。
最不可思议的是,原本瘫软在椅子里的两个人质,猛然间站了起来,整齐划一地从怀里掏出了枪!
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慢镜头放送,任燚看着俩人举起枪,看着他们将枪口对准宫应弦,他瞠目欲裂,大吼出声。
几乎同一时间,两声枪响,一个“人质”向后倒去,血花四溅,宫应弦则反身扑倒,就地翻滚,枪声追着他响起。
宫应弦以最快的速度躲到了就近的货架后面,那“人质”穷追不舍,子弹打在金属货架上,冰冷地响声在空旷的仓库内回荡,听得人胆战心惊。
“应弦——”任燚大脑发热,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
邱言朝他吼道:“去追白赤城!”说完奋力跑向那名倒地的“人质”。
任燚扭头一看,白赤城已经快要跑到出口了。而黄焰正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他身上一滴血都没有,显然穿了防弹衣。
任燚担忧地看了宫应弦一眼,转身追向白赤城。
黄焰爬起来之后,往功能区逃去,邱言一把捡起那个“人质”的枪,追了上去。
任燚一口气跑出了仓库,白赤城正在半人高的野草丛里穿梭,一边跑一边惊恐地回头看。
任燚甩开两条长腿,奋力追上去,白赤城自然跑不过任燚,刚出了工厂大门,就被追上了。任燚飞起一脚,踹在了他的后背上,他痛叫一声,扑倒在地。
任燚揪起白赤城的衣领,狠狠一拳砸在那张令人痛恨地脸上,将所有的憎恨、愤怒、担忧、惊恐都注入了这一拳,力道之重,绝对是他这辈子挥出去的拳头之最。
白赤城的两颗牙混着鲜血飞出了口腔,任燚依旧不解恨,又轰了他两拳,直把人打晕了过去才收手。
任燚用血红地眼睛瞪着瘫在地上的白赤城,大口喘着气,心脏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仓库里不时传来枪声。
任燚拎起白赤城,将那副还挂在他手腕上的手铐的一边,拷在了工厂的门柱上,然后转身跑向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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