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他都祝林雁行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因为他不说话,林雁行便问:“你想什么呢?”
陈荏说:“我想……不管是这边T大还是隔壁那学校我都来不了,管老师自作多情了。”
“这么确定?”林雁行问。
“我不是这块料。”陈荏说,“管老师有点儿当爹的心态,总觉得自己没完成的事,交给孩子准成,其实我比他笨多了。”
林雁行问:“那你适合干啥?”
“回家找地方打工攒钱。”
林雁行吃吃地笑:“想上哪儿打工去?”
陈荏问:“怎么,你要和我一起?”
林雁行还真有这打算,说:“你到哪儿我到哪儿。”
陈荏一怔,玩味地凑近:“太子爷,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说出来都是承诺,小心我将来拿着鸡毛当令箭。
他贴得太近了,林雁行感觉到他嘴里传来的些许寒气,耳朵后面如过电般酸麻,直传到腰骶。
幸好他很快撤开,咬着冰棍笑:“行啊,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如果有将来的话。
“还省得我亲自找地方打工。”
林雁行问:“这么懒?”
“嗯。”陈荏抿嘴,嘴里含着一块冰,眼睛又黑又亮。
林雁行转过脸去,平生第一次嫉妒一块冰,为了掩饰只好把话题转移到管老师身上:“他怎么还在摸二校门,这学校没保安吗,任由这孙子发疯?”
陈荏笑:“呸,你喊他什么呢?叫恩师!”
“对了,这个给你用。”林雁行掏出挪鸡鸭1100手机,“上学期被老刘收走的,昨天张老太还我了,里面有卡,还有二百多话费。”
陈荏寒假打工还真需要手机,没有多推辞,接过说:“谢了,开学还你。”
“不还也没事。”
“贵重物品,要还。”陈荏说。
“……”林雁行托腮不高兴,心想几秒钟前还说这辈子就跟我了,怎么一破手机还惦记着还呢?
陈荏可从没说过这辈子跟他,现在连小半辈子跟他都不奢望,是他自己脑补。
终于管清华看够了,想起要吃饭,问是去食堂还是饭馆。
陈荏和林雁行异口同声:“我们想去隔壁那学校,听说有冬菜包子。”
管清华勃然大怒,骂他们叛徒,为了区区冬菜包背叛了主义与革命,背叛了心中的道,一点不把老师的甘苦放在心头,这边也有包子!
总算T大食堂不错,打消了一点陈荏和林雁行投奔对家的念头,但寒假期间食堂窗口没开足,没尝到其传统大锅菜佳肴,管老师颇为遗憾。
从食堂出来,管老师举着数码相机建议:“你俩和校门合张影吧?”
陈荏躲着不要,林雁行乐意之至,揽着他的脖子喊:“拍!”
陈荏还没来得及把脸藏起来,管老师已经抓拍了七八张,林雁行赶紧凑过去看,只见屏幕上两个少年头靠头,肩并肩,一个嬉皮笑脸阳光帅气到傻的地步,另一个初开始勉为其难,后来也笑了,笑出一个尖下巴颏子,略害羞的模样。
林雁行笑骂:“呸,陈荏这是你吗?怎么跟个好学生似的!”
他就是喜欢,故意说反话,转身又和管老师咬耳朵:“多洗几张给我。”
管老师说:“他都没看镜头。”
“没关系!”林雁行要珍藏。
拍完照片,三人匆匆去看了管老师魂牵梦萦的物理系,接着就得回机场。
最近这城市有大活动要搞,安检比较严格,需提前三小时值机,林雁行在迈入机场的那一刻很想痛骂管清华,看在陈荏的面子上暂且忍下。
陈荏却想起几年后林雁行怕不是能如此安宁清静地出入机场了。
在他印象中林雁行应该是个演电影的,参与过好些大制作,扛票房能力颇强,电视剧和综艺则鲜有涉猎。
以这个标准而言,林雁行算不得什么“流量”,而是拿得出作品也获过奖的大明星。
陈荏没追过星,更没混过粉圈,听说过粉丝接送机但从没遇见过,只在手机上刷到一两次林雁行出机场的视频,那情形说逃跑并不为过,他本人应该挺烦在机场引起骚动的。
那时候他说不定还会怀念现在,叉腰站在候机大厅门口也不过勾得路人多看两眼,暗想这小子真帅。
陈荏神秘地凑到林雁行耳边,说:“以后在机场我帮你扛包行不行?”
林雁行嗤笑:“就凭你?别把你小腰压断了吧!”
“切。”陈荏没趣地躲开,心想:得咧,直接拒绝,我往后还是找个夜场混吧,你啥时候愿意来场子里玩,我给你免单。
林雁行揽住他的脖子一把拉过来,问:“你要不要土特产?”
陈荏摇头。
林雁行转身到店里买了十只真空包装的烤鸭,还有稻X村糕点,买太多了,营业员是用小车推来的。
“……”陈荏问,“你刚才是没看到我摇头吗?”
林雁行说:“我怕你在寒假里面饿死。”
陈荏问:“你不懂‘浪费’二字的含义?”
“不浪费。”林雁行说,“你吃啊!”
所以最后他们是挑着担上飞机的。
管老师在起飞之前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向小徐总告状,说你家这个小孩没有内心的志向,没有脚踏实地的奋斗精神,花钱大手大脚不加节制,纨绔子弟的倾向严重,你们家长负有很大的责任,我感觉这个小孩长大以后是不会有出息的!
小徐总回:我也这么觉得,往后就是一流水线装配工,焊线路板的。
三人的座位在一排,管老师靠走道,林雁行靠窗,陈荏在中间。
起飞后不久陈荏就打瞌睡,往林雁行的方向滑去。林雁行便将两人中间的扶手收起,让对方靠在自己肩上。
陈荏睡得很熟,浓密的睫毛低垂着,紧抿着嘴,身体随着均匀绵长的呼吸起伏,手却交叉在胸前,呈一个保护姿势。
林雁行定定地看着他雪白的侧颊,慢慢抬起手来,在他脑袋上呼了一把。
管老师看见了,林雁行心慌意乱掩饰说:“他头发真硬,跟毛茬子似的。”
“头发不硬,但性格硬。”管老师说,“你别看他长这样,他比你坚韧成熟得多,我感觉很难有东西能击垮他。”
不,能的,他在林雁行面前就崩溃过几次,管老师都不知道他哭起来多可怜。
他心里有黑灯瞎火的地方,只有林雁行见过。
林雁行说:“他长成这样也够烦人的。”
“??”管老师不明白他中二少年的心,只当他真嫌弃,便说,“陈荏的长相没毛病啊。”
“他眼睛那么大还没毛病?”林雁行说,“那眼神天天在我脸上溜来溜去,我害怕!”
他甜滋滋心软软地说着害怕,管老师这种大傻帽哪能理解?严肃教育道:“你不能因为自己在外貌上有优势就歧视同学,外表固然重要,但人活着还是要靠内核。”
林雁行说:“嘻嘻。”
管老师回头就给短信打腹稿,还是发给小徐总,说你家儿子空有漂亮皮囊,没有一颗健全的心灵,这要是我生的,我就上手揍了!
他都猜到小徐总会怎么回,一个字儿:揍!
林雁行嘻嘻完了问:“管老师,你觉得陈荏以后能来T大吗?”
管老师想了想说:“不管能不能来,只要我在十一中,就会努力把他送到最好的地方去,我想以他的个性也不会轻易放弃。但是……我听说他那家庭很有问题,我担心那些人会拖他后腿。”
“有我在,不会。”林雁行坚决地说。
“你有啥对策?”管老师问。
“没想过。”林雁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但是我发誓。”
哪个畜生敢动陈荏,他拼着前途不要了,也不能让他受伤害。
陈荏醒了,林雁行却迷迷糊糊睡过去,陈荏将他四处乱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
管老师笑道:“你俩倒是轮流睡啊,别给那小子撑着头,他刚才嘲笑你流口水呢。”
“……”陈荏望着窗外的沉沉黑夜,“管老师,你说……付出一定会有回报么?”
他问的是他和林雁行,管老师却会错了意:“当然!读书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你多做一道题,多看一行字,多背一个单词,它都会回馈你,你永远都不用担心知识会辜负你。”
陈荏点头:“管老师,你说得对,是不该操心那些有的没的。”
他低头轻问:“林雁行,你睡着了吗?”
林雁行真睡了。
林雁行,命运是一条寒冷深暗的河,如果将来我不能和你同船,我就沉到水下去,替你拨开浮冰,把你送往最好的地方去。
并且祝你快乐,从始至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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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丽城的当晚林雁行就开始联系寒假打工,他心里有小算盘,要和陈荏一起。
可惜他爸和小徐总不允许,第二天他就被抓到补课老师家里去了,之所以换老师,是因为管清华要下南洋和家人一起过年。
管老师家还真是做红木生意的,但陈荏有次问他紫檀、花梨、鸡翅木、大红酸枝什么的,他一概知之甚少,末了给陈荏多塞了三套题,说他学习不够用心,钻研旁门左道。
他离开丽城,便把家门钥匙交给了陈荏,告知如果寒假无处可去,就到他家住几天。
所以管老师这人说糊涂真糊涂,说明白也明白,他理解陈荏的难处,还帮衬得特别自然。
反观林雁行,他兜里的两千多块钱还没送出去呢,头盔倒已经买了俩,还都带着点儿绿。
陈荏也不懂他为啥老买头盔,但既然买了就收着吧,但忍不住建议他在买头盔之前,先买一台配套的哈雷摩托,不然到底干嘛用?
第35章 打啊宝贝儿
回丽城第二天,陈荏先是在学校周边找打短工的地方。
十一中寒假放晚了,附近洋快餐店都招满了假期工,他便往稍远些的商业区去,运气很好地在电影院门口碰到一家试营业的奶茶店。
奶茶店主叫姓郑,年纪三十有四,虽然卖的是高糖饮料,爱好却是健身,开奶茶店带着点儿相亲的目的。
因为他身材健硕,块垒分明(当年不流行这个),且个子高大长相凶悍,笑起来比不笑更吓人,加上爱好诗和远方,工作不稳定,在婚恋市场上颇为滞销。
郑老板第一眼看到陈荏并不觉得怎样,认为虽然清秀但不够阳光,不足以招徕顾客。
后来才发现对方厉害,他从来没见过算账这么快的人,比起业务能力来,阳光有个鸟用!
当时还没发展出快捷支付,店铺都需要收现金找零钱,陈荏已经被管老师练出条件反射来了,听见数字就得出答案,尤其小数额加减。
郑老板自己算术不好,二位数就需要笔算,顿时对陈荏大感佩服,二话不说就把他留下了,但告知试营业阶段亏本的可性能大,所以只能拿底薪一天一百,包两餐饭。
这个待遇其实挺优厚,陈荏暗想多亏这哥们数学差,否则大概得往下压一半。
靠着电影院的人流量,开张第一天生意还可以。
当年奶茶品种少,绝大部分小店还老老实实地卖着珍珠奶茶,郑老板的店也不例外,最多加点儿椰果,顾客也没什么选择余地。
因为胃不好的缘故,陈荏本人不怎么喜欢“珍珠”,觉得那东西又腻又难消化,看着还不卫生。
于是他在收银间隙跟郑老板建议,说可以把珍珠拿掉,换点儿红豆紫米布丁粤利粤什么的。
郑老板惊问:“还能这样?”
陈荏说:“草莓猕猴桃芒果火龙果百香果,想加什么就加什么。”
他并非懂奶茶,只是喝过,顺口提了。
郑老板第二天便开始试验,肌肉男很有些钻研精神,一天之内推出了五六个新品种,卖到脱销后恨不得抱住陈荏亲,说:“快告诉哥,还有什么好点子!”
陈荏便说不仅可以卖红茶,还可以卖绿茶、青茶、茉莉花茶,茶上面再覆一层打泡奶油,这东西又没有业内死规定,谁想象力丰富谁就能当网红。
郑老板问:“什么叫网红?”
陈荏说:“就是在网上很流行,年轻人喜欢。”
郑老板当晚不睡了,要当网红,在店里搞了一宿小发明,拉着陈荏在边上看。
陈荏奶茶喝多了也不困,坐在凳上抱着膝盖,搜肠刮肚地回忆上辈子喝过的奶茶,什么黑糖仙草欧蕾,但凡能想起来的都跟老板说了。
从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春节期间务工人员回乡,大学生放假,原本是丽城此类中心城市一年中最冷清的时候,但这家开在电影院对面、占地面积只有几平米的小奶茶店却逆市上扬,生意火爆。
陈荏反正只管收银,郑老板把自家表妹们全喊来了,挤得店里转不开身,还是来不及做。
从早上九点营业,到晚上九点收工,可以说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
八点表妹们下班,九点之后终于能喘口气,郑老板体谅陈荏站了一天,总是主动把店里的卫生搞了。
陈荏也不能早回,他得理账,坐在桌边数钱记录,同时念念有词。
郑老板一边擦地一边问:“今天营业额多少?”
陈荏报出一个数字,郑老板咂舌:“日!一天比一天多啊!”
直到大年三十电影院歇业,营业额上涨势头才遏制了些。
奶茶店也中午打烊,郑老板要回家过年包饺子,同时接受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他还打算把奶茶店营业额和利润上涨情况制成Excel表格,拿给相亲对象看,表明自己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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