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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升沉(古代架空)——落淮

时间:2020-02-04 10:18:51  作者:落淮
  这会儿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年却升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石阶,方才那枝垂柳不知道丢到哪去了。于是转手又扒拉了一片落在石栏上的树叶,一边捻着一边道:“你母亲说你朋友甚少,甚少是多少?”
  “甚少就是……”姜冬沉想了想,“除了我三哥,没有别的人。他长我三岁,已经出去历练了。”
  年却清把那捻成一卷的叶子丢进水里,转头笑道:“三哥是三哥,应该是家人,不是朋友的吧?”
  姜冬沉略一沉吟,抿了抿嘴,点头道:“也是。那大约就是没有朋友了。”
  年却升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想要交朋友的欲望,笑得更明朗起来,向姜冬沉道:“可巧,我也是一个朋友都没有的,我们要不要……彼此关照关照?”
 
 
第3章 关照
  姜冬沉先怔了怔,明白过他这是什么意思,展颜便笑道:“好啊。”
  年却升不想他如此干脆,一时间倒有些愣了,仿佛是渐渐渐渐地才反应过来姜冬沉说了什么,一时间惊喜起来,笑道:“当真?”
  我我我我我也是要有朋友的人啦!
  姜冬沉瞧他反应如此之大,不免也笑起来:“当真。”
  年却升向来是不喜欢与人接触的,这会儿却忽然不知怎么的想给他一个拥抱,张开手却又放了,怕吓到他这位姜公子,于是嘿嘿笑了一声,把手里捻成深绿的叶子扔进水里,轻轻拍拍姜冬沉的肩道:“那就多关照了。”
  多关照了,对于这两个都没正经交过朋友的人来说,要关照到什么程度,显然他们各自心里都没有逼数。
  后话后话。
  譬如年却升,他在交了朋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替朋友出头。
  第二日清晨,年却清正和尉迟宿在房中下棋。年却清棋下的很刁,尉迟宿自然也不逊色,两人一番激烈角逐,两盘过去仍是没分出胜负。年却清一抿嘴,正要与他开始第三局。只听砰的一声响,房门被一人直直踹开。那人不耐烦地一句:“年却清滚出来。”
  年却清当时也不怎么想再下棋了,闻声将指尖亮黑的围棋扔下,不紧不慢道:“兄长你难得找我一次——哎呦,好凶。”
  年却清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却总是刻意做出一番老成深算的样子,年却升本就看不惯他狂妄自大,年却清语气一出,年却升心中更是窝火,目光偏过又收回,漠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所有庶子和你都有仇,但嘲我一个还不够,还要把心思费在别人身上?”
  年却清闻言不由得皱眉,难得不是咄咄逼人,而是面色微显复杂地问了一句:“姜冬沉?”
  尉迟宿望他一眼,没有讲话,见年却清又忽的哼笑道:“怎么我不知道兄长还和姜家的人扯上联系了。”
  年却升仍未讲话,年却清确实似乎了然一般地啊了一声,心想除了打一架没有别的解决这些事的办法。——或许也是为了隐瞒什么旧事?不得而知,总之年却清打算彻底把他激怒,笑着讽道:“可是攀龙附凤,觉得在年家日后没有出路,所以扒上人家家四公子,为自己图谋图谋以后?”
  说着他起身,淡淡望了尉迟宿一眼,无声地交换一个眼神,仿佛是默契地明白了什么事。
  接着尉迟宿起身,像是不愿参与他们二人纠葛一般的,转身退出房去。
  年却升听了那句心中就已经炸了,闻言却只一声不吭地走近,站在年却清眼前,冷声道:“我不想以大欺小,但我不出手,你似乎就是心里不痛快。”
  年却清直接一拳奉上,同样冷声道:“奉陪。”
  说完两人就不由分说地扭打起来明明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打起架来却都是拳拳落到实处,分毫不留情面的。打到激烈之时双方挂彩,年却升又是一拳打上,年却清才闷声受了,年却升就被人拽着领子狠狠拉离年却清,被怒喝道:“死小子,你又是在干什么!”
  年却清踉跄一下脚步直起身来,行礼唤声父亲,年却升被这一拉向后仰过险些摔倒,倒没服软,一手挥开年风龄的手臂。
  年却清在一旁漠然道:“他没在做什么,跟我打个架,我也顺带证明一下我并非打不过他。”
  年风龄看他一眼:“不要与这臭小子一般见识。”
  年却清道:“却清知道。”
  说完年风龄就叫人将年却升拉出去,乱哄哄地一番争吵渐渐远离,尉迟宿从人群后走出来,递给年却清一方绢布,叫他擦净嘴角的血迹。
  不管是谁做错事,年却清总有人疼,年却升没有。
  或许没有吧。
  那日年却清便没去上课。日至傍晚,姜冬沉从书院回来,——姜家弟子来年家听学,为时三月,虽是年姜两家一墙之隔,去年家听学的弟子夜间也是不回家住的。年家为其安排了单独的小院,姜冬沉方一入门,就听见自家门生子弟们的纷纷议论。
  “听说年却升和年却清又打起来啦。”
  一位小门生也说道:“先生让我去取长灵文经的时候,我见年侧主和一群人摁着年却升,往白月祠堂的方向去了。”
  “那他被打的惨不惨?”
  “我哪里见了,——不惨吧。年却清惯会虚张声势罢了,其实他修为并不很高,单凭拳脚,应更是打不过的。”
  另一人又道:“可年却清总喜欢用阴招,这就够人受的了,何况年侧主一定要罚他,我听说他打年却升的时候一点父子情面也不留,下下都见血的。”
  “那年却升的日子岂不是很难过,都没有人给他医治的。我……”
  正说话的小弟子突然噤声,正色行礼道:“四公子。”
  一片议论纷纷瞬时停止,换成一阵齐声声的:“四公子。” 姜冬沉忙挥手叫他们不必多礼,又问了一句:“年却升他现下在哪里?”
  方才那位先瞧见他的小弟子答道:“许是在白月祠堂,那里是年家要地,四公子最好不要过去。”
  说着又诧异,他们四公子很少为什么人和事表现出关心。
  姜冬沉显然没理会什么要不要地,转头向另一位弟子说道:“劳你去把药箱拿给我,多谢。”
  之后姜冬沉接过药箱便匆匆离开,一抹月白身影在黄昏降临时悄然而至,绕过许多折路向白月祠堂走去。临近时脚步很轻,年却升闭着眼,其余感官就格外敏感,在簌簌风声和萧萧叶动中,一下子就辨出有人到来的脚步。
  于是他睁眼,转过头去,只见那站在风中的白衣少年,猝不及防的,与他目光轻轻一碰。
  年却升忽然有点开心,便一歪头笑道:“你怎么来了?”
  姜冬沉心想不惨都是假的,他衣服都破了。可见他笑的云淡风轻,自己也不由得淡淡:“来看你是否还好。”
  年却升道:“还好还好。”说完又招招手,“别离我那么远嘛。”
  姜冬沉便走去,药箱轻轻搁在一边,走近时瞧见他伤口,一下便皱了眉。沉吟片刻,撩起衣衫下摆,也跪在他的身边。
  不待年却升说不必,自作主张解开了他的衣袖,衣物撩上去,露出臂上的伤口来。
  是两条很狰狞的鞭痕,红肿之中皮肉微微绽开,下鞭太快,血都来不及流出来。姜冬沉忽然觉得年却升有了一瞬间的僵硬,猛然发现自己有失妥当,忙收了手,慌忙从药箱中取出药来递去,轻声道:“抱歉……要不…你自己来。”
  姜冬沉心中懊恼,他本不是轻浮的人,为人处世,他何曾失过方寸。
  可年却升却摇头了,他道他没有上药的经验,还是让姜冬沉来吧。
  姜冬沉并不推辞,只是有点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不善言辞。于是只好认真上药,气氛竟庄严的像是祭祀。年却升忽然失声笑道:“我觉得我这只是点皮肉小伤,但看你的神情,我倒像是不治之症。”
  姜冬沉被他说的有点脸红,抬头望了他一眼,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年却升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动容,来不及夸他眼睛漂亮,便听他说道:“方才我探到你灵脉,只觉奇特非常,修为极高。恕我冒昧……我曾在我家是听过你的名字的,只是不知是何人。他们说你不受重视,课业近乎荒废……我能否知道,为何你修为高深至此?”
  年却升啊了一声,并不在意,笑笑答道:“天赋呗。我天赋当真是极高,因而我的修为不知比年却清高多少,他发奋苦读修为都不及我日日混吃等死高。我的修为甚至直逼我父亲,要不然他为何如此恨我。——不过可能是一物降一物吧,人总不能占据太多好的东西。天赋高是高,然而命数不尽人意。——都是人的造化罢了。”
  都是人的造化罢了。
  姜冬沉想着这句话,正巧上完药收了药瓶。才收不回药箱,又塞到年却升手里,嘱咐道:“你拿着,好好照顾自己。”
  年却升笑道:“多谢。” 姜冬沉合上药箱,却没起身,接着问道:“你我同岁,明年便是十七历练,你有什么打算?”
  年却升道:“他们巴不得我早点走,走远点,一辈子都不要回来,那我就随他们的愿。——去千欢渡吧,我曾经有幸一览当地风景,虽是遥遥而望,却也震撼得很。不如在外长久定居,远离这是非之地。……”说着年却升突然转头,微微笑起来,“怎么忽然问我这个,是想和我一起去历练吗?”
  姜冬沉顺着他的话点头:“既是相互关照,没有把三年历练落下的道理。”
  年却升闭上眼轻吸了口气,难得温声道:“那很好。”
  之后忽然变了画风,在一睁眼便是欢快的明媚笑颜,毫不客气地往姜冬沉身上一歪道:“我在年家总睡不好,今晚许是又要一直跪在这里。姜哥哥的肩膀借我,我稍闭会眼,你帮我看一下人。”
  年却升哪敢真把自己交付给一个人,可这一次他却靠在姜冬沉肩上了,许是因为从心底里品出了一点安心。
  人一旦安心下来了,静下来了,放松下来了,就想睡。
  姜冬沉也只好任他靠着自己,想着方才那声姜哥哥喊的很奇妙。就这么想着想着,肩上的人就已经睡着了。
 
 
第4章 法印
  日子久了,年却升就发现,姜冬沉也并不是很像他母亲说的那般不爱讲话。
  就比如对年却升,姜冬沉话就多的很。
  大约性格这东西也是因人而异的吧。
  姜家弟子在年家听学的几个月很快就过去,姜家里年家近,一墙之隔。年却升就时常从年姜两家交界的地方偷偷跑过去找姜冬沉玩。又怕姜家人看见自己家突然跑进来别家人被吓到,于是两个人就约着,若见面,就每日黄昏在交界之处碰面。
  久而久之,竟像是青年男女的私会。
  不过这两个说要相互关照的人是谁也没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奇怪。——他们乐在其中。姜家人都快认识年却升了,只要两家有互会,这两个人一定要在一起不知晃到什么地方去。还有穆敛,总骄傲地指着年却升说:“这是我儿子新交的朋友。”
  姜冬沉是没什么朋友,所以穆敛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儿子交了朋友的事。就仿佛——“这是我女儿未嫁的夫婿,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你们都不必惦记不必惦记了。”
  这些事年家都是不知道的,他们只是好奇姜家最近怎么了,动不动就办个宴办个清谈要让年家人过来,这几月姜家真是要把从前落下的所有宴都补回来了。
  于是又至端午,年家在姜家抢着办宴之前把姜家堵回去了,年风临无奈地不行,向姜宗主道:“这半年来年家还没邀你们参过一次宴,给我们一个机会好不好?”
  姜宗主只好答应下来,在端午节当日,姜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年家参宴。最积极地竟然是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姜冬沉。
  可是年却升那边不太顺利,年风龄向来不愿他上宴。自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这个来的讽刺的儿子,于是每每在年家有宴都要找个理由叫他去关禁闭或者罚跪。总之不要来宴上,落得眼前清净。
  姜冬沉对年家的这层隐藏规矩并不知情,他在宴上没见到年却升,就像往常一样提前退宴,在年家四处转着找他。
  于是他们再一次在白月祠堂口相遇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一晚黄昏依旧,祠堂依旧,人也依旧,连年却升身上的鞭伤,都是一模一样的位置。
  不过也是有不同的,此刻年却升正看向姜冬沉,笑着抬起手招呼道:“听说姜家要来,等你好久了,快过来陪我。”
  到姜冬沉走过去,年却升又坦然的把伤口一露:“哥哥,疼。”
  姜冬沉见他不能参宴而是在这儿跪着,本来心里是有些为他不平,有些气的。这一声哥哥唤得他没了脾气,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药瓶,问道:“年却清?”
  年却升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脸,点头道:“年却清。”
  姜冬沉把药粉撒上去,沉声道:“又是他。” 年却升闻言却笑道:“哥哥哪来的小脾气,我都习惯了。”
  在一块的时候长了,年却升嫌叫姜冬沉显得疏远,叫姜哥哥也是,不如直接叫哥哥,年却升自己也觉得这样称呼他神奇得很。
  哥哥这两个字是很受用的,姜冬沉没有弟弟,但一般男孩子都想要当哥哥。
  姜冬沉固然话少也冷淡,这一点却随了他那童心未泯的母亲。
  姜冬沉一边为他上药,一遍问道:“你和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们这样针对你。”
  年却升一笑带过:“一言难尽一言难尽。”说着又忽然想到什么了一般问道,“哥哥,你有银针吗。”
  姜冬沉道:“我没拿药箱,身上装那个干嘛,万一扎到人呢。”
  年却升像是有点失望,叹了口气:“好吧。”
  姜冬沉还不及问他要银针是所谓何事,又听他突然又开心起来了,一转头指了指路边的松树道:“哥哥,快快快,给我摘一个松针来。”
  姜冬沉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药瓶搁下去了,走到树下抬手去这松针,听见年却升在身后不远处提醒道:“小心点别扎到你了。”过了会儿又咦了一声,“哥哥你左手边五寸远树干上爬了个绿虫子,扭啊扭的,恶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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