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术听在耳中,记在心里,他不相信叔叔会做出宋国太宗那种事,但就像高铭说的,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我知道你是好意,怎么会生气,放心吧,我会活很久的,会一直促成宋金友好。”
高铭笑着颔首,“你我真是宋金两国的肱骨之臣啊。啊,不,四皇子殿下不是臣,是王爷。与我不一样,我姓高,永远替老赵家卖命,没法沾染皇位,但你不一样。”
女真现在对外进军,顾着反抗攻打辽国,一心对外,内部矛盾还没到激化的时候。
但是兀术经过高铭的一番提点,心里已经种下了提防和怀疑的种子。
兀术也不客气,“我们兄弟们都可以继承郎主的位置,就看谁的年纪大。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
“那真是太好了,金国稳定,我们宋金友好才能源远流长。”高铭笑道。
兀术道:“咱们讨论的差不多了,一有时间,我就跟郎主说。”
“嗯!”高铭笑着重重点头,“等殿下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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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铭笑呵呵地回到住处,才进门就被花荣给打横抱了起来,“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朝完颜宗弼要人了。”
高铭搂住花荣的脖子,“你猜我跟兀术都聊什么了?”
花荣哪里猜得到,将高铭放到炕上,抱着他,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你可以说了。”
高铭就将跟兀术敲定的条件都说了,花荣道:“可是咱们跟金国做生意,就怕辽国不满意。”
“这能怪咱们吗?辽国又不卖马给咱们,等见了耶律大石,就直接提出来,辽国卖马给咱们,咱们就不做金国生意。”
辽国是不许马匹出口的,以前还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自打开始对金战争,就两只眼睛都睁开了。
花荣捏了下高铭的脸颊,“你也不仅仅是看上女真那点马匹吧?”
这点倒是说对了,互相贸易,促进交流,有型的商品要带进去,无形的意识形态也要进去,就算不叫宋国人深入女真内部,宋国商人去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嗯,打仗,他们厉害,但是文化,肯定是咱们厉害。”高铭笑道:“总之吧,两国接触的越多,反而对咱们越有利。而且现在是茶叶跟酒,过段时间,锅碗瓢盆就都卖给他们了。”
“你叫女真派人来大宋,会不会有点危险?其中必然有皇子,而且我看别看他们现在不如中原人,但学习能力却很强。”
坏就坏在学习能力强,“那还不好么,将大宋的礼仪交给他们,让他们也成为礼仪之邦。”
礼仪中的一条就是尊卑有序,引入了尊卑概念,郎主高高在上,下面说错一句话都要被治罪,他们还能像这样同心同德么。
花荣想了想,“但愿罢。毕竟他们现在实在可怕,如果女真打败辽国,再南下……”
高铭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花荣亦目光坚定,“嗯,不会的。”
——
兀术很有效率,跟高铭谈完的当天,就去见了自己的父亲阿骨打说了高铭的提议。
高铭给他的酒,他没敢都喝,给父亲剩了几口,阿骨打品尝了一口,也很满意,“如果有这种酒,在冬天里打猎就能走得更远了,是个好东西。”
用马匹换酒和茶叶,他也是同意的。
只不过没有拉拢宋国一起灭辽,不过,虽然离阿骨打宋金联合攻辽的想法差了一截,但高铭承诺也不会联辽灭金,他多少有点安慰。
而听到可以派遣金国子弟去宋国学习,阿骨打一下子来了兴趣。
他本人就很推崇汉学,要不然也不会给儿子们也都取了汉人的名字。
他晓得女真话有缺陷,不如汉话表达得多,因此一直很积极的地学习,不过,他最想的还是创造出女真自己的文字来,像契丹文字就借用了汉字,阿骨打觉得效仿契丹,参考汉字,也能弄出自己的文字来,完颜希尹的汉语算是最好的,如果派他去汉地,回来之后,八成就能创造出他们想要的文字了。
此时的阿骨打,脑海里已经开始思考派到中原的人员名单了。
完颜希尹,肯定要去的,剩下的名单中,他的儿子们肯定也要有的。
兀术道:“我觉得这里面应该把阿鲁加上。”阿鲁就是宗强,他同父同母的弟弟,其他人,虽然感情也很好,但哪有胞弟来得可靠。
阿骨打年长的儿子们都得留着打仗,阿鲁才十几岁,去宋国学习宋国人如何管理都城,不失为一种合适的安排,“嗯,可以。”
不过,阿骨打反倒有点担心事情能否顺利进行,毕竟高铭只是一个大臣不是皇子,于是晚上就把他跟花荣叫来,跟完颜家的人再次坐到炕上讨论军国大事。
阿骨打担心地道:“你答应的这些条件,回到你们的都城,告诉皇帝后,不会出岔子吧?”
高铭自信满满地道:“还请郎主相信我,我们高家父子都是皇帝的重臣,我们的话,皇帝会慎重考虑的。况且这样的举措,可以加深两国间的了解,促进交流,我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一定会采纳的。”
兀术道:“你要先去辽,再回宋国吧,这一折腾就需要不少时间。”
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对派人去宋国已经迫不及待了呢,高铭马上承诺,“很快的,我两个月内就能返回宋国,立即就说服我们的皇帝派人跨海来金国。当然,这期间,如果你们专门设置一个官府,专门负责贸易就方便了。不设置也没关系,慢慢来。”
完颜晟道:“那就都看高正使你的了。”
高铭挺了挺腰杆,“放心吧,都包在我身上。”
这时,那块虎皮已经熟好了,阿骨打亲自交给高铭,高铭抚着虎皮的皮毛,“实在太贵重了,叫我说什么好,无以言表。”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就不要说话了,改用唱的好了,于是众人齐声唱《勇敢的女真人》,在欢快的歌声中,辽金友好记心间的歌词中,圆满地结束了这次会晤。
高铭收纳好虎皮,跟花荣回到了住处,进门后,将虎皮铺到炕上,他端坐上面,对花荣道:“唉,其实我当初在梁山做寨主的时候,铺它更合适。”
“现在也很合适。”花荣坐到一旁,笑看他。
“你也坐上来。”
花荣不感兴趣,直笑着摇头,结果这时就听高铭道:“你是本大王的压寨夫人,快过来!”
花荣一听就将眉毛皱起来了,哼笑道:“你说谁是压寨夫人,嗯?”并起身朝高铭扑去。
高铭躲闪,但才爬出一个身位就被花荣居高临下地给摁住了,“说,我是你什么人?”
高铭不停地笑,就是不说,花荣就搔他腋下,“快说。”
高铭推花荣的手,笑着躲,“你快住手,别乱来啊。”发现无济于事,只能投降,笑着道:“相公,快停手!”
花荣一怔,然后狠狠亲了高铭一下,笑道:“你都这么叫我了,那真得乱来了。”
两人便一如既往,欢乐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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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国该谈的都谈了,虽然被绑架着来,但经过双方充满诚意的磋商,取得了喜人的成果,高铭走的时候,完颜阿骨打领着一众亲戚们,骑马出城门相送,礼遇相当高了。
高铭空手来的,走的时候卷了一张虎皮不说,阿骨打又送他们貂皮、鹿茸、珍珠跟生金,收获颇丰,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都回去吧,我们和八皇子走了。”高铭和花荣跟他们挥手再见,此情此景,恨不得再共同唱一曲辞别。
八皇子完颜宗强将高铭掳回来的,自然由他再将人送到金辽边境去。
还是原班人马,高铭、花荣、完颜宗强、韩珠儿。
一来担心高铭和花荣被狼群叼走,二来也是防止他们不回辽国,在金国境内瞎溜达。
来的时候,心情沉重,回去的时候,就轻松了。
完颜宗强已经被他哥透过风,会被派去宋国,用简短的汉话对高铭道:“我会去宋国。”
“是么,那太好了,咱们也算老交情了,等你到宋国,衣食住行都包在我身上。”高铭笑道:“还有谁啊?”
“六哥宗隽,堂哥希尹。其他的……”完颜宗强摇头,表示不知道。
高铭记得六皇子完颜宗隽在金国的宫廷斗争中,是以通宋罪名被杀掉的,这可是个好苗子,得着重培养。
高铭问旁边的韩珠儿,“你会来吗?”
韩珠儿苦笑道:“怎么可能,我可是个高丽人,还是女人,轮到谁也轮不到我。等夏天来了,我就得回国家去。”
高铭颔首,“是啊,还是家好。”你可赶紧回高丽去吧,别再添乱了。
行了几日,顺利到达边境,完颜宗强就不能继续往前走了,跟高铭他们挥手作别。
高铭看着这群女真人掉转马头,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跟花荣转身朝辽国上京的方向进发。
越往北走,汉人越少,他俩刚到下一个州府,就引起了当地官府的注意,立即有契丹人盘问他们,听说宋国的使臣,马不停蹄的报告。
很快就有会汉话的契丹官员出面,领着他们一路北上,去上京跟其他的使团成员会合。
高铭和花荣顺利到达辽国上京临潢府,他仰头见这都城的城墙足有三丈高,甚是牢固,而且他们一走路走来,临潢府周围还有许多县,人口众多,真是想不出以后怎么就会被阿骨打带女真人轻易攻破。
当然,谁又能想到金国远道而来,就攻破宋国都城东京汴梁呢。
高铭和花荣直接被带到宋国驻在辽国都城的使馆中,他俩要回来的消息,已经提前传来,使馆内的宋国人,各个沐浴更衣,整装一新等待高正使和花副使。
大家惊奇地发现,就连称病卧床多日的王副使,也坚强地撑起病弱的身躯,下床迎接俩人回来。
高铭和花荣远远就见到使馆门前,一堆画风跟辽国髡发人不同的宋国人,踮脚翘首望向他们行来的方向。
看到他俩,都跟见到救星似的奔跑过来,“真的是高大人和花将军吗?你们平安归来了啊——”
高铭许多日以来看到的都是女真人跟契丹人,再次看到满发盘头的汉人,高铭也是倍感亲切,急急下马朝大家走来,“我回来了,你们都还好吗?史进怎么样了?”
“被救回来了,已经没大碍了。”一个官员庆幸地道:“幸好安大夫有回天之术啊。别人也都好,除了……”
高铭就道:“怎么,王大人又病了?”
其他人都默默点头,高铭勾起嘴角和花荣心照不宣地互相一笑,就知道这老小子会耍诈,跟他们之前料想的一样。
“高、高大人……是你回来了么?”
就听一声充满病痛的沙哑嗓音,众人自觉的让来一条路,亮出王黼的身影来。
他头上扎了一圈额带,一副大病缠身的样子,颤巍巍的朝高铭伸出了手,含泪呼唤道:“高大人,真的是你吗?”
他看到高铭比看到他亲爹都高兴,因为高铭失踪,整个出使辽国的压力都转移到了他身上,尤其到了上京,辽国皇帝已经派人来催过好几次面见的事,他实在不敢见耶律延禧谈减免岁币的事,所以假装生病不出。
就在昨天辽国又派人来催了,语气老大的不高兴,他正愁怎么办呢,高铭就回来了。
王黼胆小怕事的样子,被整个使团看在眼里,以前在京城,他能说会道,还看不出来什么,结果到了塞外,是骡子是马,一下就看出来了。
所以一直卧床的王黼一出现,空气中弥散着些微鄙夷的味道。
高铭看王黼这个德行,不禁笑道:“原来王大人病了,这么盼着我回来,是不是等着我给你开汤药喝?”
一句话把王黼的心理阴影勾出来了,赶紧摇头,“看到高大人和花将军平安归来,我不替你们担心,这心病就去了一半,很快就能康复了。”
从高铭的角度,能看到好几个随行人员听到王黼的话,都直翻白眼。
有个叫马政的武义大夫尤其明显,他不想浪费时间在王黼身上,赶紧向高铭通报,“高大人,辽帝从十天前捺钵回京开始,每天都派人过来,语气也越来越没耐心,觐见的事,不能再拖了,否则咱们都有危险。”
所谓捺钵,就是皇帝一年四季出去行营围猎,近在京郊,远则数百里,春夏秋冬都有捕猎活动,乃是契丹的祖制。
虽然一个都城已经被女真人攻占了,但耶律延禧仍然不肯放弃这个祖制,因此也叫下面的人颇有微词,觉得这个节骨眼了,皇帝还贪玩好乐。
辽国皇帝耶律延禧发起火来连契丹人都砍,就算不会杀宋人,但一生气把他们留下来随着捺钵几次,宋国人哭都找不到调儿。
所以看着耶律延禧一天天丧失耐心,宋国使团每天都祈祷,盼着被掳走的高铭从天而降。
高铭道:“等一会,宫里的人来了,告诉他们,明天就能觐见。”
马政担心地道:“大人,您远道而来,还是休息一天再说吧。”
高铭微笑道:“不用了,王大人都替我休息完了。”话音刚落,就听一阵打马声,高铭一回头,见是耶律大石骑着马急匆匆赶来。
没等马完全停下,他就跳下马来,“高正使,花将军,你们回来了?!一直没你们的消息,我担心死了!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高铭心想,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跟金国“暗中勾结”?
你肯定有所怀疑吧,那就多多怀疑吧。
高铭装作看到耶律大石吃惊的样子,故意将手伸向马背,将露出的貂皮和虎皮一角,往苫布内推了推,干笑道:“我没事,叫耶律兄牵挂了。”
耶律大石一眼就看到了虎皮跟貂皮,高铭被掳走的时候两手空空,不用说,东西肯定是女真送的了。
他们果然进行了某种谈判,而且还很顺利,否则女真怎么会赠高铭东西。
高铭见耶律大石果然紧紧盯着虎皮跟貂皮,虚笑道:“这两块皮子是我和花荣用护手霜跟酒和女真人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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