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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沧海(古代架空)——枫桥婉

时间:2020-02-09 10:52:37  作者:枫桥婉
  姬无月是漓山东君,名震九州的大乘武者,叶书离是漓山大长老的亲传弟子,真真正正的九州英才,和这二人一比,他姜承平又算什么。
  姜氏家主姜正阳终于听不下去了,仿佛没听见叶星珲的话,和颜悦色道:“家门不幸,出了一点丑事,让叶少主此番来潋滟城看笑话了。”又转头冲姜承平道:“你师承漓山,叶少主来了潋滟城,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带叶少主去城里逛逛吧。”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驸马纳妾,公主受辱一事说成是家事,家丑不可外扬,外人不插手家事,苏朗是宣天子旨意,代公主兄长而来,自然不算外人,但是叶星珲必然是要回避的。
  姜承平脸色稍霁,闻言站了起来,朝星珲比了个“请”的手饰。
  星珲冷笑一声,扫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逛自是要逛的,只是姜二公子青年俊才,生于世家身份高贵,我们漓山实在是庙小,底蕴浅薄,容不下公子这尊大佛,也教不了姜二公子什么。以后还请公子勿再以师承漓山自居,漓山,当不起。”
  此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要销了姜承平在漓山的道牒。武者被逐牒去名,剥夺师门传承,在整个九州都是颜面扫地的事情,所有的世家门派都不会再承认逐牒武者。
  姜承平顿时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盯着星珲,星珲移开视线,继续饮茶,连眼神都懒得欠奉。
  姜氏诸人立刻坐不住了,主母袁氏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朝星珲走了两步,尖声质问:“你说什么?”
  姜正阳脸色也变得铁青:“漓山弟子的道牒,难道是少主一言,说去就去的吗?”
  姜承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里布满血丝,朝星珲不住摇头,嘶声道:“对,父亲说的不错,你只是掌门之子,还没有权力一言去我道牒!”
  星珲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点点头很是赞同:“姜二公子原来还记得漓山的规矩啊,我以为你出了师门全忘了呢。只凭我一句话确实是不够的……从前在漓山就听你提起过,潋滟春水浓如染,是宛州一绝,今日一见,诚不欺我。”星珲站起身来,好像刚才冷淡疏离的漓山少主不是他一样,弯弯眸子一脸笑意直视姜承平。
  姜承平像是一条几乎要干涸在岸上的鱼恰逢甘霖,神色好转了些许,可还是难看得很,他无暇再打起精神应付,语气是十二分的不悦:“当然,我从不开玩笑,潋滟城的风光是九州一等一的。”
  星珲“哦”了一声,又问了几句春色风景,俨然一副很是感兴趣的样子,对刚才销牒的事绝口不提,好像就是开了个过火的玩笑。
  姜家诸人纷纷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这口气松到底,就听星珲话锋忽然一转:“姜二公子可能不知道,我也从不开玩笑。”他神情颇有些玩味,视线又从姜家诸人身上缓缓扫过,最后定格在姜承平身上:“是谁告诉你,要逐你的牒,我只有一句话的?”
  玉符在手里打了个转,朝姜承平面前一送。
  东君令。
  姜承平霎时面若死灰,脚下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星珲的声音一瞬间冷得像是寒冬腊月的冰雪:“姜二公子既然还记得些漓山的法度,那么是否还记得入占星阁时念的第一条阁规?”
  “慎言。”
  这是为了提醒占星阁的所有弟子,占星一道应当遵从本心,言从心出,不得信口雌黄无中生有,背离本心恶语辱人。
  “姜二公子是世家嫡子,身份尊贵,漓山水镜台不敢做主清理门户,只好如此。公子曾师承漓山,道牒一销,再无瓜葛,也请公子日后自珍自爱,勿以漓山弟子自居,也请勿再动用我们漓山的武道术法,否则……”星珲目光锐利若刀,看着姜承平的目光就好像看一个死人,一字一顿道:“公子就在潋滟城看一辈子的风光吧。”
  潋滟城是姜氏的地盘,漓山自然是做不得什么,可一旦出了潋滟城呢?
  此时此刻姜承平终于明白“悔不当初”四个字是怎么写的,他以为出了漓山,到了潋滟城,他一个人就可以说了算,他以为只要咬住公主妨家,就是豆腐掉进灰里,打不得碰不得,天子顾及公主名声,就只能轻轻放下,他以为漓山不涉世事,此事又是皇家和世家的纠葛,就更不会插手,他以为他安排好了一切,姜氏必然稳操胜券,然而叶星珲来了,他的自以为全是镜花水月。
  叶星珲再没看瘫坐地上颓然嘶声的姜承平一眼,抬头对坐在上首的公主拱手道:“长公主殿下,臣有些事想和殿下单独谈一谈,可否请殿下移驾?”
  清和长公主见姜承平的狼狈之相心底涌上快意,听见星珲的请求自然点头应允。
  苏朗神色莫名,目送二人出了正厅朝后花园走去。
  公主府并不是按制建造的,只是当年公主出嫁时天子为公主私下里置办的私宅,宅子自然比正经的公主府小了许多,后花园也不过几步路边便就到了。
  清和长公主先开了口:“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她出身皇家,从小见惯了宫闱里的人性凉薄,残酷争斗,已经很难再相信无缘由的善意了,她自认自己与漓山并无瓜葛,与漓山少主叶星珲更是从未见过,况且漓山一向不涉世事,更是从不过问皇族世家的纠纷瓜葛,就算姜承平公然违背师门阁规,他们也没有在这等剑拨弩张的时候与他清算的理由,她只是无权无势的公主,并不能回报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星珲轻轻笑了一声,并未解答清和长公主的疑惑,反而问道:“殿下知道,惠元皇贵妃为什么求先帝将您的食邑选在宁州吗?”
  公主怔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星珲会有此一问,她只记得那时,母妃拖着病体,正装打扮,大礼跪在父皇面前,说一生所愿唯有此事。她一直以为,宁州的食邑,只是因为岁安城还算得上安定富饶,在一众皇女的食邑里也并不打眼,最是妥当。可如今叶星珲问了,答案自然就不会是她想的这么简单了。
  星珲并未等待公主的答复,自问自答:“因为漓山一叶孤城也在宁州。漓山与皇贵妃有故,勉强可以算是殿下半个母族。”
  作者有话说:
  【1.】星珲当然不止两个感情好的师兄,这里只说了两个特别优秀的,是表明了故意要和姜承平划开界限,特意这样说。
  【2.】清和长公主以后还会再次出现,关于她的事情是铺垫。
 
 
第18章 一梦
  清和长公主倏地怔住,脚下的步子骤然一停,蛾眉紧紧蹙起,一双明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自她记事起,从未见过惠元皇贵妃母族的人,甚至从未听皇贵妃提起过母族,更不曾提起过漓山。
  听老宫人说,惠元皇贵妃从入宫起就是孑然一人,温婉和善了一辈子,身上从无一点武道的影子,怎么会与九州一等一的武府学宫有故呢?
  星珲见公主脸上明晃晃的震惊神色,并不意外,继续道:“殿下的母亲惠元皇贵妃燕氏,其实并不姓燕,她姓妫海,真名叫做妫海燕岚。”
  又是一个平地惊雷,清和只觉得这人越说越离谱了,她的母妃在帝都皇宫的后妃册上记录的家世一直是姓燕名岚,竹帛青史,信而有征。
  可叶星珲的神情不似作假,况且也没有骗她的理由,清和轻轻呼了口气,问道:“即便如此,这和漓山又何关系?”
  星珲声音很轻:“漓山有位长老,名为妫海明远,是惠元皇贵妃的幼弟”,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悲伤神色,然而也只是一瞬,就敛了下去,深深看了一眼公主,继续说道:“殿下也不必怀疑,更不必派人去查,能让殿下知道的,漓山必不会隐瞒,不能让殿下知道的,就算将漓山翻个底朝天,也查不出什么来。”
  他这话说的不假,天子着影卫查过此事,可翻遍了漓山的道牒,也没见出现过“妫海”姓氏的蛛丝马迹。
  清和长公主喃喃:“我母妃从未跟我提起……那他现在好不好?”
  星珲嘴唇抿成一线,沉默了一会,清和立刻反应过来:“他……”
  她这位从未见过面的“舅舅”也不在了,她到底还是孑然一人,就如同她母亲当年一样。
  “妫海一族毕竟已经覆灭已久,其中牵扯甚多,殿下身份尊贵,与灭族之人太过密切毕竟不好,想必惠元皇贵妃不让殿下知道也有这层缘故。”星珲低下头,心里一阵苦涩,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若是日后有机会,殿下可以去广陵看看,三十六陂江南春水不比潋滟城差。”
  “广陵?”
  他一瞬间又恢复了如常神色,显然不欲再提:“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臣失言了。妫海长老虽然已故,可当年也一直顾念着殿下,去世前放心不下公主,托人照看,否则殿下以为,您的影卫是怎么到达的帝都。”
  清和嘴唇微微张了张,最也没说什么,只垂下了眼帘。
  星珲声音坚定:“殿下是有福之人,早年遇人不淑,多有坎坷,日后必一生顺遂,尊贵平安。”
  清和闻言,只轻轻笑了笑,微蹙的蛾眉渐渐松开:“有福之人……承你吉言。”
  自母妃薨逝,她这些年,步步艰辛,已经不记得,曾经万福金安岁无忧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如今她要回去了,无论前路如何,她都想再博一次,为了自己,也为了她的孩子景行。
  温暖的阳光正破开天边云层朝她奔来,岁月不蚀她心,所有孑然一身的苦难尽头,会是光芒万丈,百岁无忧。
  星珲大概是看出长公主心中所想,从怀里取了枚玉符递给她:“殿下值得更好的,定会遇到良人,这枚东君令,算是漓山给殿下日后的添妆。”
  “添妆?”清和看着那枚玉符,轻声疑问。
  星珲笑了笑:“难道殿下还会再回到潋滟城吗?”
  清和抬头凝视星珲的眸子,良久,接过他手中的玉符,摇摇头,坚定道:“谢谢你。”
  “不敢,漓山可以为殿下做一件事,殿下日后若是想好了,就拿着它去大胤九州任意隶属漓山的势力。”
  漓山从不轻易过问世事纷争,清和知道这样的一个承诺意味着什么,她轻抚手中的玉符:“什么事都可以?”
  星珲颔首:“都可以,只要是漓山力所能及。”
  “如若我要漓山在必要的时候,站在我皇兄那一边呢?”
  星珲弯了弯眸子:“殿下知道的,漓山从不涉世事纷争,谁也不能改变此事。但这毕竟是东君令,如果殿下所求就是如此,东君本人可以帮陛下一次。”
  清和心头一震:“是东君要你给我的?”
  星珲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当然,否则殿下以为我怎么拿到的东君令,怎么敢做这个保证?整个漓山还没人敢代东君行事。”
  清和握紧手中的玉符,复又问道:“你不担心我将这些告诉皇兄?”
  星珲只是笑笑:“自然不担心,东君令已经给了殿下,怎么用就是殿下的事了。这些既然与公主说了,那么势必也要让陛下知道的,转告陛下就拜托公主了。”也无需再着人暗查。
  清和长公主与叶星珲二人谈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回来,此时正厅内只剩苏朗一人,正端坐在花梨木圈椅上,见他们二人回来,站起身来,向公主行了一礼:“安平伯府的人先回去了。”
  清和轻蔑地扯扯嘴角:“他们本也呆不久,现下回去刚好。”又转头吩咐:“去备宴,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
  一旁随侍的侍女敛秋刚要应是,却听公主府大承奉张昴插了嘴,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是,臣这就去准备。”
  清和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点头应允。
  张昴少见的做足了礼数,恭敬告退。清和盯着张昴的背影,明眸微微眯起,现在想着讨好了,早干什么去了。
  苏朗星珲在长公主府里用了饭,方才告辞离开。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上了马车,苏朗看着闭目不语的星珲,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今日,多谢你。”
  星珲仍闭着眼,语调无波无澜:“不必。漓山有漓山的规矩,是姜承平自己作茧自缚,今日我如此,同陛下,同公主都没有干系。”
  苏朗明知道他特意在公主与姜氏剑拔弩张的时刻过来,就是为了以漓山的名义帮公主一把,狠狠地教训一顿姜承平,现下这样冷言冷语,只是不想与自己多言。他心里五味杂陈:“你知道的,我此次来宛州,并不只是为了接长公主回帝都。”
  星珲睁开双眼直视苏朗,冷笑了一声:“你想知道是漓山为什么会帮长公主,在此事中是用的是什么心,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将东君令给了公主。甜言蜜语把我带来宛州,不就是想试探漓山的态度和立场吗,你想要的答复我已经告诉过公主了,拉拢我是没用的,漓山绝不会因为我而动摇。碧波天色一掷千金,苏二公子后悔了么?”
  此刻星珲脸上这副冷淡的神色,与几个时辰前面对姜承平时并无二致,苏朗心头顿时像是被尖锥子狠狠地锲了一下,疼得连呼吸都乱了几分,好半会才缓过来,他敛下眸光,涩声道:“所以那日,你不要那枚玉佩,是以为我只是在拉拢你?”
  星珲眼底微涩,别过脸去,尽力冷淡道:“难道不是么?苏公子,你以为大乘的灵器会有人嫌多吗?我不想承你的虚情假意,是因为我知道你会后悔。”
  他曾以为苏朗是真的对他好的,那日在中州,流匪劫道,羽箭破空而来杀意凛冽,苏朗侧身向前挡在他面前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那日在安繁,碧波天色,因着自己轻飘飘的一句“拍下来”,苏朗寸步不让一掷千金的声音,依昔就在耳畔。
  他以为苏朗是真心对他好的,他差点就动心了。
  他见到无矩大师留下的那枚太上护心玉佩,从未动过旁的念头,只是想给他。
  他也是真的想过,那一晚如果苏朗和他酒后乱性了,他会和他一辈子好的。
  可是就如同那一晚只是个误会,苏朗对他的好原来也都是水月镜花。
  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以为。
  那句状似无意的“去哪了”,将他彻彻底底地打醒,原来啊,一切都是黄粱一梦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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