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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沧海(古代架空)——枫桥婉

时间:2020-02-09 10:52:37  作者:枫桥婉
  穆熙云斜了他一眼:“怕你还是怕我有区别么?”
  “那倒也是。”
  他们在长廊的镂空花窗前静静站了片刻,叶见微透过花窗瞥见了外面的星珲,终是忍不住试探着朝穆熙云道:“星珲在外面跪着呢,他的那个苏朗也陪着。”
  穆熙云自然也看见了他们两个,微微笑着侧眸看向叶见微:“境主心疼了?”
  “咳”,叶见微虚咳一声,连忙表明态度:“谁心疼他,没打一顿算是好的了,夫人莫气。”
  穆熙云也不戳破他,只轻笑出声:“那既然如此,他要跪着就跪着,你不许去叫他起来。”
  叶见微暗自倒吸了口气,不得已只得应下来。
  穆熙云收了笑,凝眸看着跪在外面的星珲,沉声道:“我不是生气,更不是怪他,只是想让他仔细想清楚了,日后不要后悔。人活一世,图的不就是个快活,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不要他按照我的意愿活着,我想他能活成他自己想要的样子。他喜欢谁,是男还是女,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这都不重要,漓山也从不看重这些。我只盼他能认清这份感情到底是一时的冲动,还是真的动了心。”
  叶见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落在苏朗身上,斟酌着开口:“星珲从漓山去帝都也一年多了,若是不喜欢,他们也不会到现在。苏朗么,我见过他父亲苏阙,也见过老颖国公,颖海苏氏的家风很好,教出来的孩子也是霁月清风,人如其名,当得一个‘朗’字。”
  穆熙云睨了他一眼,浅浅笑着:“你就是向着他们,罢了,让阿月去叫他们起来吧,都这么大了,跪在外面不成样子,不是训导反倒是折辱了。你跟我先去看看苍梧城的那位少主。”
  方修然自从昨日被楚珩封了内力带回来,就一直被关在客栈最里处的厢房里,漓山的人倒是并未刻意苛待他。
  叶见微和穆熙云进来的时候,方修然一脸戒备,然而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叶见微抬手间点了颈肩穴道,人直接晕了过去倒在床榻上。
  穆熙云站在一旁,自从踏进厢房,目光就牢牢定格在方修然的脸上,脸上全是怀念之色。良久,她才回过神来,抬眼望天忍下眸中湿意,喃喃道:“他和婧慈长的很像。”
  叶见微只是长叹一声。
  穆熙云走到榻边,定定地瞧了一会:“三十年了啊,我和婧慈再没见过了,可看见这少年,还是第一眼就想起她来。”
  她怔了怔,仿佛是在问,却又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几不可闻:“见微,你说到底是世事无常,还是人心易变,从前义结金兰情真意切的姐妹,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
  云州,苍梧城。
  苍梧城主府最深处的院落,重重暗卫看守在四周,注视院内院外的一举一动,乍看上去是防卫周密,经年累月下来却不如说是囚禁更为恰当。
  苍梧城城主方婧慈掩着嘴闷咳了几声,在寂静的佛堂里显得咳嗽声尤为撕心裂肺。
  侍女林娘跪坐在她身侧,犹豫再三还是小声劝道:“城主,还是吃药吧,再这么下去,您受不住的。”
  方婧慈放下手中抄写佛经的笔,只木然地摇摇头并不应声,抬首看着堂上供着的两个牌位,眼里微弱的一点光亮霎时黯淡下去,垂着眸子站起身来在香炉内上了柱香。
  林娘不敢打扰,只默默收拾了抄好的佛经,静静伫立在一旁。一直等香燃了一半,方婧慈才回过神来,僵着身子朝外院走去。
  她走了一路,就低声咳了一路,伸手撩开外间的隔断珠帘,一时不察直接撞到了来人身上。
  “怎么又没吃药?”方鸿祯扶了她一把,顺势握着方婧慈的手腕,探了探她的脉象,本就皱着的眉头愈加紧了几分。
  方婧慈猛地从他手里挣出来,退开三步之外,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外厅里不自然的气氛还未来得及彻底僵硬,她却又掩着嘴咳了起来。
  方鸿祯忙走上前,手抚在她背上,温热的内力顺着他掌心没入方婧慈的经脉,闷咳声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方鸿祯脸色稍霁,朝一旁的林娘吩咐:“去煮药来。”
  林娘恭声应是,疾步走了出去。
  方婧慈又一次推开方鸿祯的手,从他怀里移了出去,冷淡道:“我不吃,不用白费功夫。”
  方鸿祯皱着眉刚要说话,方婧慈忽然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眼里带着讽意:“怀泽城出事了?你居然舍得回来?”
  方鸿祯显然不欲多提,稍稍掩饰了两句。
  方婧慈嗤笑一声:“修然怎么没回来?莫非是他出事了?”
  “没有。”
  方婧慈闻言只定定地看着他,过了片刻忽然笑出声来,眼眶却泛红盯着方鸿祯,哽咽着半讽道:“方鸿祯,你活该,我多少年前就和你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偏不听我的。方修然是不是出事了?”
  方鸿祯只错开视线,沉默不语。
  方婧慈半哭半笑,泪水顺着眼角一滴滴砸在地上,颤抖着嘴唇,好半天才勉强拼出句话来:“那就、就让他死!我方婧慈宁愿从来没有这个儿子……”
  “婧慈!”
  方鸿祯厉声打断她的话,林娘端着药低头走了进来,微躬身停在方婧慈身侧,方鸿祯指了指托盘上的药:“修然没大事,你先把药吃了。”
  方婧慈别过脸去,一伸手推开药盏,语气强硬:“我说过我不吃。”
  药在推搡间洒出了些许,方鸿祯无可奈何,余光忽然瞥到桌上的佛经,眯着眼睛声音微冷:“你若是不吃药,以后这佛经也不必抄了,人都死了,再多的佛经也没什么用。”
  方婧慈愣愣地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视线在佛经和方鸿祯之间转了几转:“我是给谁抄的……滚!给我滚——”
  “你把药喝了。”方鸿祯只肃着脸,将手放在了桌角的佛经上。
  一旁侍立的林娘欲言又止。
  方婧慈一把端过托盘上的药盏,眼泪一滴滴落在碗里,连药带泪几口闷了下去,素瓷药盏被重重砸在方鸿祯脚边,她颤着手指着门外:“滚,我不想见你。”
  方鸿祯叹了口气,终还是走了出去。
  他背影消失在门外的一瞬,方婧慈像是失了所有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一时间她几乎分不清是药苦一点还是心里更苦。
  林娘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又收拾好地上的狼藉,试探着问:“城主,佛经还奉到城外佛寺吗?”
  “奉,这么重的杀业怎么能不奉,我自己去。”方婧慈擦干脸上眼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可……”林娘话还没说完,方婧慈就已经走出了门外,林娘顾不得再劝忙追了上去。
  然而还未等她们走出院落的外门,树上就跳下来几名暗卫拦在方婧慈身前,抱拳恭敬道:“城主,武尊吩咐过,不许您踏出院门。”
  方婧慈气极反笑:“到底谁才是苍梧城的城主?”
  “是您,可是……城主恕罪,武尊有吩咐。”
  方婧慈在原地站了半晌,连说几个“好”字,从怀里摸出一枚流光溢彩的玉佩,颤着手朝地上重重砸了下去。
  林娘哭叫着出声,跪了下去,忙将落在地上滚了几滚的玉佩捡起来,拉着方婧慈的袖子急声喊道:“大小姐,可使不得啊!”
  方婧慈甩开她的手,将手里消灾祈福的佛经狠狠一扯,却没能撕得开,索性撒开手扔在地上,一脚重重踩了过去。
  她心里升起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的无力感,三十年前她什么都做不了,三十年后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佛堂里,牌位上的两个名字一直静静注视着她,仿佛在诉说多年前的旧事。
  姬无诉樰,妫海燕岚。
  这一夜,云州苍梧城忽然下了很大的雨。
  作者有话说:
  【1.】师娘就是站在漓山食物链顶点的人,不为什么哈哈哈。她之于他们是母亲一般的存在。
  【2.】妫海燕岚就是现在的燕折翡,不用多解释,姬无诉樰是楚珩的生母。
  【3.】两代人的爱恨。方婧慈在前文第四十二章 提到过一次,她是上一辈的故人。方鸿祯这么在乎方修然,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儿子天资优异,更重要的是因为方修然和他母亲方婧慈长得很像。
 
 
第71章 贵妃
  南山佛寺位处宁州最南,是大胤最负盛名的朝佛圣地。道高德重佛缘深厚的大乘佛修无矩大师,就是在这里参禅数十载,最终悟得一丝佛法真谛,广布德泽无边。
  南山有最雄伟的寺庙,最古老的经文,最庄严的佛像,最盛德的僧人,也有最虔诚的朝拜者。
  燕折翡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从忘归大师手里接过佛香,恭敬插入香炉中。
  彼时正值三年一度的南山佛会,九州四方的得道大师都从各地赶来汇聚于此,参禅论佛,广开法会。
  在这样难得的好时候,南山内寺却罕见的寂静空旷,往日络绎不绝的朝拜者也寻不见踪迹,燕折翡与忘归大师走在山林间空无一人的小道上,随手拨开垂到身前的柳条,燕折翡笑道:“当朝太后要来礼佛,南山内寺提早就戒严了,若不是惜朝暗中帮忙,我进来倒还要废上一番功夫。”
  忘归却摇了摇头:“佛寺接到了懿旨,太后不欲铺张,吩咐不必戒严一切从简,只是南山到底还是要小心为上,早将内寺戒严,只在外山寺院待客。”
  燕折翡唇边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小心谨慎再好不过,也免得轻易牵连到南山佛寺。”
  忘归知道她言下之意,佛门之地染血到底是对佛不敬,他不禁侧头看向燕折翡,眼中浮现劝阻犹豫之意,欲言又止。
  燕折翡对上他的视线,眼里寒芒点点,不容置疑道:“不用劝我,她必须要死,你知道的,这是砚溪钟氏欠洱翡药宗的血债。”
  不等忘归回应,她忽然又抿唇一笑:“在佛门待久了,惜朝骨子里都沾染了慈悲佛性,对过去的事也不再执着了。”
  忘归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执念太深,终生都会为之所困。”
  燕折翡摇摇头:“放不下了,也不能再回头了,佛不渡我。”
  她折下手边一枝柳,笑着递到忘归手里:“就此别过吧,你从来都不认识也没见过燕折翡。她要做的事情你不知道,更与你没有干系,忘归大师只是来此论佛的宜安寺方丈。”
  她凝视忘归的双眼,顿了顿又道:“师兄再帮燕岚最后一次吧,以后清和再去宜安寺,不要向她提起千雍境主,她的母妃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改变。”
  千雍境主燕折翡不能认识宜安寺的方丈,否则很多事都会牵连于他,她也很久没叫过他“师兄”了,忘归沉默良久,终于还是伸手接下那枝柳。
  燕折翡朝他一笑,转身朝佛寺禅房走去。
  忘归回头凝望着她的背影,到底还是忍不住红着眼眶喊了一声:“燕岚——”
  燕折翡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柳寓别离,忘归心里忽然涌上难以抑制地悲恸,他猛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曾经明艳任性被整个师门悉心爱护着的小师妹了。
  ……
  孟池奕手里抚着信鸽,正坐在禅房内读信,见燕折翡进来,他站起身,递给她一杯茶,温声道:“明昱说,钟太后明日便要抵达南山了,并未摆太后仪仗,轻车从简,身边只有天子近卫和皇城禁卫军便衣卫护,外寺和山下城里来礼佛听法会的贵客多,他们这一行倒也并不算十分打眼。”
  燕折翡颔首:“等过两日开了法会再动手吧,尽量少牵连南山佛寺。”
  孟池奕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怀泽水道口定康周氏的船炸了,叶星珲和楚珩抓了方修然作人质,苏朗又带兵围了庄园,把关在方家庄园里的漓山弟子救了出去。据说苍梧城有一支私运西洋军火的商队在云昌道被人劫了,下落不明,看样子可能是宜山书院的人做的,方鸿祯两头为难,不得已只得连夜回了苍梧城。”
  燕折翡轻笑出声:“先是苍梧城抓了漓山的弟子跟漓山少主,现在漓山又反过来擒了方修然做人质,梁子可真是结大了。云昌道么,有胆子对苍梧城的商队做手脚的也只有宜山书院了,如今书院若是插手给敬王使绊子,对我们来说再好不过。对了,定康的船炸沉了,那怀泽城方家庄园可有出事?”
  孟池奕摇头道:“没有,苏朗来的太及时,方鸿祯来不及反应和做手脚,庄园下面埋的火药想必都得被翻出来。”
  燕折翡眼中笑意更盛:“有千百斤的火药在,那就是铁证如山了,巴不得他们狗急跳墙仓促谋反。敬王不是总也下不定决心,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吗?那我过几日就为他点这最后一把火。”
  ……
  当朝太后轻车从简驾临南山,佛寺方丈率领寺内众僧至南山外门恭迎,整个南山在这一日都戒严了起来,佛寺笼罩在一片肃穆庄严里。
  钟太后从马车里走下来,见此阵仗不由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道:“早说过不必如此的,本只欲佛前听禅,如今叨扰佛门清修,却是哀家的过错了。”
  她年轻的时候曾执掌江山社稷,拿捏天子权柄,如今年纪大了,又经历丧子诛族之痛,倒是一改往日威严肃重,人也软和起来,慈眉善目,不问半句朝事,只潜心礼佛。
  方丈迎上前去,念了声佛号,连称不敢,又道:“太后驾临,一切自当谨慎为上。”
  钟太后闻言道:“只此一日便罢了,明日一切如常即可,不必如此戒严。佛会本是南山盛事,若因哀家一人耽搁。”
  方丈称是,又将太后一行迎至内寺禅房,撤了山门戒严,只仍是吩咐山内众人只在外寺待客。
  南山一连几场的论佛法会,禅香袅袅间太后已在此礼佛三日,第三日的傍晚,山里起了风,山门外又来了一位手持宫中玉牌的贵客。
  内寺一如昨日守卫森严,太后喜静,住的禅院里留的人倒是不多,只有几个平日里使唤惯了的宫女近前伺候,还留了少许几名近卫禁军在此值守,这一日有名值守近卫太后曾见过几次,听说家乡是庆州,她想着自己的家乡庆州砚溪城,便对这名天子近卫留了分意,近卫名字取得也好,叫明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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