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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真丑闻(近代现代)——卡比丘

时间:2020-02-12 09:38:09  作者:卡比丘
  汤执微微愣了愣,对徐升说:“你的杯子有点脏。”
  徐升还是没松开他,将杯子转过来少许,皱着眉头看了几秒,问汤执:“在哪儿?”
  汤执靠过去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大概把桌上什么物件的倒影看成了脏东西,对徐升认错:“对不起,我看错了。”
  徐升好像在确定他是真的看错,还是在动什么歪脑筋,看了他片刻,才松开他。
  放下酒杯,徐升先上楼了,汤执左手的手残还残留着一种怪异的力度,但过了一会儿,也就没有了。
  两天后,管家和厨师终于通过了筛查,来报道了,家里也恢复了往日的规律和整洁。
  这两日,徐升过得还算太平,徐谨则不尽然。
  滨港的期货市场暴跌,徐谨的合同让他欠下大笔债务。江言从主宅打听到的小道消息称,徐鹤甫在家大发雷霆,摔了一个上月刚拍得的瓷杯。
  但说徐鹤甫对徐谨签的期货合同毫不知情,徐升是不信的。徐鹤甫气的不是徐谨投机,而是失利。
  周四早上,徐升陪徐鹤甫打球时,在场还有一位滨港银行的高管。
  一场球结束后,高管先走了,徐鹤甫把徐升带去了休息室,与他说了徐谨的事。
  徐升听着,没有评判。徐鹤甫便又绕到了别的话题上。
  滨港形势瞬息万变,徐鹤甫早有转移资产的打算,也在境外秘密购置了许多物产。
  他要徐升去一趟未来他打算移居的目的地之一,与一家汽车生产公司做收购谈判。但情势未定,不可声张,徐升必须秘密出行,不能带太多人。
  徐升选了两个集团里的谈判人员,徐鹤甫同意了。
  时间已近十二点,徐升以为他和外祖父的话题已结束,徐鹤甫却突然提起了一位已移居海外的富商。
  “他的宝贝孙女比你小两岁,长得很漂亮,”他说,“下个月回来祭祖,有空可以见一见。”
  徐升心中没什么起伏,看着徐鹤甫,说:“好。”
  徐鹤甫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以后整个家都要交到你手上,但是——牺牲还是很难避免的。”
  徐升做出诚恳的姿态,实则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会在等他陪外祖父打球时跑去吃蛋挞的汤执。
  不论蛋挞是否好吃,生活是否顺利,汤执总是生动的,每一个肢体语言、每一个表情都在告诉观察者,他很自在地活着。
  徐升不渴望爱情,但有时向往自由。
 
 
第20章 
  这天徐升的球打得特别久,汤执和司机等得也特别久。
  从八点等到十点,他们下车走了走。
  在灰色的水泥承重柱旁,司机告诉汤执:“徐先生今天可能要很晚才会出来。”
  他摸出了烟想抽,但最后又放了回去,
  汤执一直看着他,他好似有些不好意思,问汤执:“汤先生抽烟吗?”
  “会抽,”汤执说,“不过没瘾。”
  几年前在缺乏娱乐的渔船上,每天傍晚收完网,汤执跟着船员们蹲在甲板抽烟。
  落日中,灰白的烟气闹腾地拢在一起,能把徐可渝很讨厌的腥气驱走。
  汤执对大部分难闻的气味都谈不上讨厌。
  没什么能比人类欲望的气味更讨厌。
  司机怕身上沾了烟味,进车里徐升闻出来,因此最终还是没抽;汤执虽然饿,也不敢吃东西,因为徐升八成也能闻出来。
  两人只能一边聊天,一边在停车区晃了一小圈,探头探脑看了看外头的天。
  到了十二点半,徐升终于出来了,高尔夫球车上没有徐鹤甫和其他人,只有徐升。
  他上了车,让司机往家开,汤执也发信息要厨师备菜。
  刚把消息发出去,徐升在后座开口:“下个月和我一起出境,去MI州的溪城,你找时间把签证办了。”
  汤执抓着手机,愣了一下,问徐升:“去多久?”
  “十天半个月,”徐升道,“事办成就回来。”
  汤执说“好吧”,顿了少时,又对徐升说:“徐总,婚也结完了,下周我想去看我妈。”
  徐升在后头安静了少时,才说:“挑个事少的日子。”
  汤执有些高兴,向他道了谢。
  汤执找了徐升陪他外祖父去登山的一天探监,本来准备和以前一样,自己步行搭地铁转公交去女子监狱,但到山脚下的路实在太远,他还是拜托司机送了他一程。
  汤执在等车时,徐升也坐在起居室等徐鹤甫的司机来接。
  “晚上我不回来吃饭。”徐升忽然告诉他。
  汤执说好,又祝徐升:“登山开心。”
  徐升动了动嘴唇。
  汤执知道徐升想让自己不必说得这么亲热,但可能因为他马上要出门,所以懒得说出来。
  去监狱的路有点远,汤执有少许焦心。
  从一月离开滨港算起,他已有近四个月没见过母亲。钟律师替他和母亲说过,他最近有很多事要忙,因此耽误了探监,也向他传递一些他母亲的情况,例如母亲身体健康、中气十足。
  监狱的外门很旧了,墙面用雾蓝色的小长瓷砖片贴成,砖片中间的水泥都发黑了。一楼上头上用钢筑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字,“程山女子监狱”。
  停了车,司机和汤执打了个商量,他太太临时有事,想代她去接他女儿下课,再送女儿回家。
  汤执想着反正徐升晚餐不回家,自己也没什么要紧事,便与司机约定三小时后仍旧监狱门口见。
  他走进监狱,站在门口的男警官是新来的,他没有见过,便说“我来探席曼香”,对警官出示了预约码。
  警官便用对讲机找了同事出来带他。
  程山女子监狱关的都是重犯,检查很严,汤执把包和手机都寄存了,又过了一道安检,才来到探监区。
  探监区很小,分出四个格子,供探监者与犯人通话。
  汤执母亲的还没到,狱警带他到三号格坐下,他身边的两个格子都已经坐了人。
  在等待时,身边人的轻声细语绕过两边隔着的木板,传进汤执耳朵里。
  “儿子很好,”他右手边的男子对女囚犯说,“上周英文和物理都考了满分。”
  “……以后想做律师。”
  汤执受到感染,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他自己以前也跟他妈说“我以后想当律师”,上高中那会儿,现在没有当成,希望这个英文物理满分的男孩成功当上。
  几秒后,探监区另一边的门开了,母亲终于来了。
  她头发剃得很短,穿着灰色的囚衣,比汤执上回见好像稍胖了点,精神很好。
  席曼香外表比同龄人年轻不少,汤执和她有五六分像,不过她的眉眼更女性化些,眉毛高高扬起,十分英气。席曼香在女性中算是很高大的那类,力气也大,几年前就自称已是狱中某个帮派的领袖,让汤执不必担心。
  两人都拿起话筒,席曼香先在那头叫汤执“宝宝”,对汤执说:“钟律师说你最近忙得要死,连见我都没空。”
  “是有点忙,”汤执对她笑了一下,“下个月还要跟老板出国。”
  “妈,我好想你。”他说甜言蜜语。
  “你想个屁,”席曼香说,“要是钟律师没来,我还以为你欠一屁股高利贷跑路了。”
  汤执噎了一下,她又问:“你替钟律师给徐家打工?是那个徐鹤甫的公司吗?他早几年给我们捐了电视机,放在食堂里,每天中午晚上打开,都是他自己拍的宣传片。”
  “算是吧。”汤执说。
  毕竟徐升也是徐家的一分子。
  “喔。”席曼香突然沉默了一会儿,隔着厚重的透明玻璃看着汤执,欲言又止了少时,说:“宝宝长大了。”
  “也厉害了。”她说。
  席曼香看汤执的眼神饱含母爱、信任和关怀,汤执觉得全太阳系可能只有她把汤执当宝贝。
  “嗯,”汤执冲她笑笑,“一般厉害。”
  两人又随意地说了几句,席曼香突然换了话题:“宝宝,你谈恋爱了吗?”
  汤执摇头:“没。”
  “是不是因为我……”她说,“……有好的女孩子也不敢接触。”
  可能是在监狱待得久了,她的语言都很直接,抓着话筒,很认真似的看着汤执,好像如果汤执说是,她就马上跟汤执断绝母子关系。
  汤执哭笑不得:“你别乱说。”
  “怎么乱说了,碰到也喜欢你的好女孩儿,你就去谈恋爱,”她固执地说,“马上去谈。”
  席曼香面容严肃,汤执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她仍然不满意,问他:“你是不是听不进去我的话。”
  “没有,”汤执否认,装作乖巧地敷衍她,“我听的。”
  席曼香看起来并不相信,怀疑地看着汤执,说“是吗”,又问他:“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真的没谈过恋爱啊?”
  “没有,”汤执发愁地说,“没有,妈,你在里面缺什么吗?我想办法给你送进来。”
  “我能缺什么,我什么都不缺,”席曼香并不吃他那一套,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这儿新来一个姐们儿,儿子和你差不多大,说什么女朋友换了十几轮了,还有什么炮——哎,我也不懂,你有吗?”
  她看着汤执,眼中的期待让汤执感到头大。
  他知道他妈是想说炮友,又不知道该不该在他面前说这个不雅的词。
  “没有,”他几乎数不清自己短短二十分钟说了多少个“没有”,“我哪有空找。”
  他妈以为他是个滨港大学毕业的优秀白领,性取向很大众。
  然而别说汤执没有炮友,就算有,应该也是男的。
  说完这句话,汤执突然之间想到徐可渝。他终于想起其实自己在法律上已经结婚了,和一个家庭很好的女孩儿。
  女孩儿或许算有一点喜欢他吧,可能很需要他,可是他不喜欢。
  汤执心好像一个冲满四十度热水的气球,水冷不下来挤不出来,而且很重,不住往下掉。
  在这一刻,汤执看着母亲的眼睛,忽然有一种很狂热很荒唐的反叛渴望。
  他想告诉他妈他是个同性恋。但只不过下一秒钟,他就泄气了,过了半晌,几乎是有些故意地对她说:“老妈,我才多大,现代社会哪有二十二岁结婚的。”
  忽而间,站在她身后的狱警手里的小钟响了,发出刺耳的鸣音。
  探监时间三十分钟到了。
  他妈的嘴动了动。他观察到她有些干的玫瑰色的下嘴唇,眼角细微的褶皱,看见她明亮的眼睛,抓着话筒因不想放下而微抖着的手。
  她的右手手肘靠在快裂开的木头桌面上,死死盯着他,好像看一个人越用力,就会越慢忘记。
  “宝宝,”她突然说,“我爱你。”
  狱警替她挂了电话,汤执没有来得及说话,仰脸看她站起来往回走。
  等对面的门关上了,汤执也走出去。
  他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离司机来接他还要一个半小时,他便在监狱大堂的铁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汤执不想看手机,也不想思考,呆呆坐着,坐了许久,看探监的人进去了出来,进去又出来,他才站起来,走到监狱旁边的小卖部里买了包烟、一只火机。
  打火机是红色的,透明塑料壳子,油在壳子里晃来晃去。
  汤执不顾形象地蹲在灭烟台旁边,拆了烟,拿出一支点了,吸了一口,看着眼前灰色的柏油路,和道路两面森森的松树。
  天气太差了。汤执想。
  灰白色的烟气袅袅在他手指间走上来,穿过他上下睫毛缝隙往上飘,把他眼睛熏痛了。
  抽了半支,来接他的车缓缓开上坡,汤执走到灭烟台旁把烟灭了,坐进车里。
  徐升白天陪外祖父登山,晚上又与外祖父的登山伙伴们在桥牌俱乐部待了大半个晚上,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十一点。
  管家右腿走路还不是很利索,但替他守门。
  徐升上楼洗了澡,准备上床之前,突然之间想起让汤执去房产公司拿回来的几份文件还没签字,便拨了汤执房间的内线,想让汤执送过来。
  等了许久,汤执不接,徐升有些不耐烦,又打了汤执手机,还是不接。
  管家去睡了,徐升想到他腿没好全,不想把他叫起来,亲自走到了汤执房间门口敲门。
  敲了几下,门开了。
  “干嘛。”汤执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看着徐升。
  “我睡着了。”他又对徐升说。
  汤执声音轻轻的,带着困倦,尾调拖得有点长,就像在跟人撒娇。
  徐升看着他,不为所动地说:“让你拿的文件呢?”
  汤执想了想,告诉他:“在书房里。”
  “带我去拿。”徐升说。
  汤执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好吧”,趿拉着拖鞋磨磨蹭蹭往书房的方向走。
  徐升跟在他后面,走到书房门口,看汤执的手按上门把,把门打开,再开了灯,往里走。
  汤执的动作幅度都不大,懒懒散散地,举手投足都很慢,好像还沉浸在梦里。
  他走到自己的台子边,拿了文件,递给徐升。可能是不想让徐升挑他的刺,汤执递得很小心,一点都没碰到徐升。
  徐升看了一会儿文件,签了两个名,抬头看了看汤执,汤执眼神有些失焦,好像快站着睡着了。
  “汤执。”他叫了汤执一声。
  汤执陡然惊醒,眼睛睁大了,看着他,有些吃惊地问:“怎么了徐总。”
  徐升只是随便叫的,没有任何事要问他,因此怔了一下,才不假思索地临时问了个问题:“你下午探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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