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接过他的包，轻车熟路地走向后门：“沿街找一找吧。”
“整合运动”病毒研究所，乌萨斯国立科学院系统内独立机构之一，不仅拥有国内最尖端的研究设备，还坐落着全泰拉防护等级最高的生物安全研究室。
就是这样世界顶尖的研究所，研究员却尽是些三观不正的危险家伙，所长塔露拉带领着一众年轻貌美的少年少女，在任职所长的那天，她当着整个泰拉记者的面，一脸冷漠地许下了鸿鹄壮志：
“我们‘整合运动’研究所，致力于研发出能毁灭世界的超级病毒。”
浮士德看过那段采访录像。他家小白毛站在他的塔露拉姐姐身后，鼓掌鼓得特别欢。
此时，在视频里起哄的小白毛刚刚吃饱，正窝在副驾驶不想动。浮士德把车停到车库，把他从副驾驶背了出来：“出去兜兜风，还是回家？”
梅菲斯特赖在他的背上：“就在大路转一圈吧。”
梅菲斯特的右腿有些隐疾，每次出差回来，他的膝盖便会酸胀发疼。浮士德背着他，沿着大路慢慢走。流感疫情刚过，街上仍有三三两两的人佩戴口罩，更多的却是叽叽喳喳的少年少女们，他们兴奋地讨论着安魂夜的行程，街上一派安宁祥和。
陨石公园的宣传到处都是，甚至张贴到了他们的住宅区门口。两人快要走入小区时，几辆特种车从他们身边掠过，很快便消失在了路口。
浮士德分神看了一眼，厢型车的防护相当严密，车身侧面印着“CDC（疾病控制中心）”的标志。
梅菲斯特也看到了那几辆车：“记得我前段时间跟你说的那件事吗。”
梅菲斯特挨得很近，吐息轻轻地喷在浮士德的耳廓上：“陨石研究员身体不适？”
“嗯。今天的最新消息，研究员的病不见好转，而且他们的陪护人员也同样出现了发热的迹象。疾控刚取回样本，分发给了下属的研究室。”
两人恰恰好转完一圈，眼前便是小区大门。浮士德背着他向家走去：“怪不得罗德岛会出现在那里。你觉得呢，和陨石有关吗？”
“不知道。但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研究员也靠直觉？”
“不知道别的研究员靠不靠，但我的直觉很准。”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梅菲斯特又蹭了蹭他的肩。浮士德发现，梅菲斯特最近很喜欢这个表示亲昵的动作。
“我的直觉告诉我，萨沙就是要跟我共渡一生的人。不是挺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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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02
梅菲斯特的直觉，需要追溯到十八年前。
他第一次见到萨沙时，小少年正躲在孤儿院院长身后，青眸子怯生生的，丝毫不见现在的坚毅模样。
那时候的梅菲斯特还不叫梅菲斯特，浮士德还不叫浮士德，伊诺的生母是闻名泰拉的学者，萨沙则是她选择的一帮一扶持对象。怕生的小孩缩成一团，低低地垂着脑袋，院长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这孩子有天生的红色瞳孔。生父生母觉得他是恶魔，就狠心把他抛弃在这里……”
小少年的头越垂越低，像要钻进脚下的瓷砖地。早熟的伊诺看不下去，他扯了扯母亲的手，凑到了小少年的身边：
“红瞳孔，和测距仪的红点一样。你长大之后，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狙击手！”
伊诺的生母把萨沙接回家，将小少年送进了寄宿学校。自他走后，伊诺便会点着手指期待周末，并会在萨沙回家的下午搬着小凳，坐在院子里等他。
他的萨沙是一个沉稳可靠的大男孩，但只要远远地看到院子里的他，那对红瞳便会微微亮起，眼中的水光都变得无比温柔。
伊诺喜欢他的眼睛，更喜欢这样的他。
平静的日子却没有持续很久。萨沙最后一次回家的时候，伊诺并没有在院子里等他，大男孩翻遍了整栋房子，在阁楼里找到了伊诺。
伊诺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白发少年抬起头，脸上满是水渍：
“……妈妈自杀了。”
唯一的窗被关闭了，整个阁楼黑漆漆的。光线自推开的门缝缓缓泄入，他的男孩带着光走来，把他紧紧地抱入怀中。
“活下去，伊诺……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
“安魂日”即将到来时，位于泰拉各处的乌萨斯人都会回到故乡，赶往家人身边，祭典已逝的亡灵。
这是节日最初的意义。然而，在现代商业的影响下，加上它所带来的七天长假，这个名词已然成为了狂欢的指代。郊区的陨石公园灯火通明，公园内的商业街熙熙攘攘，人们围坐在陨石边的草坪上，有说有笑地享受着假日的夜晚。
梅菲斯特掐断了电视新闻。热火朝天的画面消失不见，车载荧屏暗了下去，车内陷入一片寂静。
浮士德看了看他，伸手打开了梅菲斯特常听的歌单。
“到了。”
车子停在了郊区墓园。停车场内的车辆寥寥无几，梅菲斯特走下副驾，眺向不远处的陨石公园——冲天灯火染亮了公园上端的云层，长长的探照灯却无法企及不远的这里。与热闹的公园相对，象征安魂的墓园却寂静冷清，扫墓者仅有数位，三两处烛光星星点点地缀在大片黑暗中。
浮士德抱起后座上的花，又牵起了梅菲斯特的手：“走吧，别看了。”
两人走上石阶，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块墓碑。浮士德点亮了两侧的蜡烛，梅菲斯特把捧花放到碑前，摸了摸碑上的相片：
“母亲，我们来看你了。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和萨沙结婚啦。”
浮士德陪在梅菲斯特身后，听他慢慢回忆起一年间发生的大小事。按照“安魂夜”的惯例，梅菲斯特最后对墓碑许了个愿望，又把浮士德拉上前来：“来，跟妈妈许个愿。”
浮士德半跪在地上，双手交握，表情万分虔诚：
“谢谢您对我的照顾，也谢谢您把伊诺带到我的身边。”
梅菲斯特笑着拍他的肩膀：“是许愿。”
浮士德再次把双手交叠起来：“希望伊诺能平安一生。”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灵就罢了，若亡灵不保佑你，就让我保护你。你许了什么愿望？”
梅菲斯特蹲在摇曳火光中，用手拖着自己的下巴。
“还是那个老愿望呗……希望能研发出可控的超级病毒，把全世界人类都变成我的‘牧群’。”
远处的公园热闹喧嚣，把空旷原野照耀得光怪陆离。梅菲斯特拉着他，慢慢走下墓园的台阶，浮士德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对爱人的右腿有些担忧：“要我抱你下去吗？”
梅菲斯特刚想拒绝，天空却传来了炸裂的声响。陨石公园放起了烟火，爆裂声震耳欲聋，硬生生撕裂了本应寂静的安魂夜。
喇叭声穿越原野而来，主持人慷慨激昂，像电视广告里的抽奖现场：“来吧，让我们进行安魂夜的传统，大家一起对着烟火许愿——”
浮士德皱紧了眉。小白毛背过身，对他张开双臂：“抱。”
车辆驶上环城高速时，公园的烟花表演仍在继续。开发商的宣传力度不小，安魂夜已经行进到后半段，自城区前往郊区的车辆仍旧不少，浮士德从他们旁边开过时，分神瞟了眼一旁的天际。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在余晖中看到了许多晶亮的粉末，怎么看都不像花火的样子。
“梅菲斯特，那边的天空好像有一些奇怪的东西……亮闪闪的。”
梅菲斯特很随意地瞟了一眼，便重新窝到座位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烟花碎片吧……到家了叫我。”
浮士德没再放在心上。他摸了摸爱人的头发，又把音乐声调小了些。
“好。”
“……醒，醒醒！”
梅菲斯特一下子从办公桌上弹起，抄起笔记本就往身后扔：“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W偏头躲过袭击，笔记本砸中了身后的碎骨。小正太发出一声哀嚎，W迅速正过脑袋，假装无事发生：“睡那么香，看来七天假期玩得挺疯。”
梅菲斯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疯你个大头鬼。离心机还没转好，你叫魂啊？”
屏幕背景是他和浮士德的游玩合照。W凑过来看他的新壁纸，嘴里叼着咖啡吸管：“嗬，罪证确凿。”
“闭嘴，单身狗。”
爱国者出现在W身后，把她轻飘飘地拨开：“研究员W。我要你，传话，不是让你，和他吵架。”
W溜走了。梅菲斯特按熄手机屏幕：“什么事？”
爱国者点点头：“新项目，你被任命，项目负责人。”
小白毛发出惨叫：“不是吧？！塔露拉姐姐两个月前刚——”
“所有课题，暂停。”爱国者拿出怀中的文件，“先做这个，事态紧急。”
袋子上印着CDC的封条。梅菲斯特看着袋口的加密红章，心中升出一丝不好的预感：“那几个研究员不是痊愈出院了吗？CDC刚对外宣称是普通流感。”
塔露拉出现在了爱国者身后，像是刚接完电话的样子：“今早的最新消息。后期发病的陪护出现了新症状，病人体表出现黑色结晶，并出现吐血且局部组织肿胀，肺部局部可见高密度金属阴影。这是全泰拉从未见过的症状，基本确定为新病毒，CDC正在进行基因测序工作，弑君者已经去一线收集情报了。”
弑君者是整合运动的流行病情报项目负责人，成天在外天南地北地跑。梅菲斯特点点头：“让她回来的时候离我远点。”
爱国者皱紧了眉头：“梅菲斯特。你的嘴巴，是你全身上下，最不该存在的器官。”
塔露拉懒得接他的话：“BSL-4的使用备案已经上报了，这个项目只能在那里进行。”
W从旁边探了个头来：“BSL-4？！那么夸张吗？”
爱国者点头：“谨慎为上。”
W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生物安全4级研究室，里面的病毒放出来能毁灭泰拉一万次……我还没资格进去呢！”
梅菲斯特哗哗地翻阅文件：“里面全是保密项目，让你这个外聘的家伙进去还得了。”
W耸肩：“也可能研究员就是得了流感，不是吗。”
梅菲斯特笑得灿烂：“你最好祈祷是。如果真是陨石带来的新病毒，去过陨石公园的人就等着完蛋吧。”
爱国者站在窗边，巍峨得像一座小山。塔露拉出现在他的身后：“你刚才想说什么？”
带着鹿角面具的男人没有回头。他仍眺望着远方，塔露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是车水马龙的乌萨斯，一派繁华，岁月静好。
“让弑君者，注意社会反应。不管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报告。”
爱国者是整合运动最资深的研究员，他曾在乌萨斯体制内任职，资历与阅历都比塔露拉多得多。这句话听上去像是谨慎的叮嘱，塔露拉却立刻觉察出了弦外音：“你是说……”
“我年轻时，实验事故，声带变成这样。没有人知道，被压下来了。我们的对手，不止是病毒。”
塔露拉点头：“以防万一？”
爱国者沉默了一阵。
“……就怕万一。”
浮士德最近有点忙。
城区发生了一起持刀伤警案，嫌疑人家属情绪激动，硬是不给民警把嫌疑人带走，甚至刺伤了前来抓捕的民警。民警控制不住现场，增援请求又打到了刑警队的办公室。
浮士德没来及吃饭，就被捉上了前往任务地点的警车。他坐在副驾驶，默默啃起梅菲斯特的能量棒：“造谣？”
开车的下属点点头：“造谣最近出现了新型流感。发帖子的那几个全被抓起来了，发表时间还不到24小时。”
“不止一个？”
“好几个，还都是医生呢。最近恰逢流感二次爆发，医院的床位爆满，上面怕引起恐慌，所以动作特别快。”
浮士德摇摇头，把包装纸好好叠起来，塞进了兜里。
新媒体的速度很快，涉嫌造谣的嫌疑人当晚就被公示在了网络上。浮士德刚想看看底下的评论，梅菲斯特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梅菲斯特很少在上班时间给他打电话，但只要打过来，就一定会有相当糟糕的消息。果不其然，小白毛的声音蔫巴巴的，像是霜打的棉花：“今天我值夜班，来陪我……等等？”
梅菲斯特那边停顿了一下：“……塔露拉姐姐让你签保密协议。”
浮士德算了算时间，决定动用自己的调休：“我签。要带什么给你？”
“你不怕她给你签个卖身契？”
浮士德打好了申请表，准备去事务部递假条：“她来晚了，卖身契已经签给你了。”
小白毛在电话那头哼哼唧唧：“你没有，我没看到。”
“结婚协议书不算吗？”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按你这么说，你签的是火化同意书。”
浮士德叹气：“……伊诺。”
“……开个玩笑。”
浮士德走出事务部的时候，恰好与一位训犬员打了个照面。白毛警犬直往浮士德身上扑去，浮士德蹲下身来，薅了薅狗狗的脖颈：“训练回来了？”
训犬员笑得很是憨厚：“是啊。这孩子从小就喜欢你，看它兴奋的。”
浮士德突然想起了什么：“抱歉，警犬是不是不能摸。”
“没事，别让别人看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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