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必要做出一些阻碍判断一个人好坏的多余行为,”
韩信好久后才一字一句道,
“既然现在的我不是什么好人的话。”
“那这个小妹妹你什么时候策反的?”
“我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自愿与否的问题罢了。
“行吧,你不想说,我还懒得听呢。”刘邦放松身体地往后一倾,慵懒地舒展了一下四肢,“一会儿直接走高速吧别绕路了,车上还有个残血的。”
驾驶座上的刘处长司机仿佛听见了什么屁话:“你在开什么玩笑?还嫌调查局盯他盯得不够紧吗,就上次,连我都被叫去问话。”
刘邦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转向韩信,试探着问道:“你要不跟你爸说一下这事?”
“跟他说有什么用,那天他已经破例把我从局子里捞出来了,接下来这半年别想他会因为我的事挪动半步。”更何况,这些事全都是自己搞出来的。
从出生到现在,家里的教育政策一直都是严父慈母,尤其是他的亲爹,除非自己死了或者快要死了需要家属签字确认,否则一般是不会亲自出面的。
东皇太一总是要求他独立处理完一切事情,至于怎么处理,处理完的后果是什么,只要还有一口气,人还活着就行。
很残忍,但是的确有用。
用东皇太一的原话来说,就是这些都是为了防止他有一天突遭亲爹暴毙而措手不及成为丧家之犬,沦落至连亲妈都保护不了的地步。
想到这里,韩信忽然失笑,他难得地在这种紧张又颓丧的时刻想起家人,虽然内容并不美好,但起码能证明,东皇太一对于他自己前半生树敌无数的事实还是很有逼数的,并且采取了强硬的对应措施。
于是这么多年来,Alpha逐渐形成了难以撼动的固化思维:不管出了什么事,天塌下来,也要自己处理解决。
累或者痛,都比不过活着吧。
韩信闭上了眼,滚烫的眼皮瞬间刺激得他的大脑一阵钝痛。
他无心去听刘邦还在侃侃而谈的滔滔不绝,
“不过不得不说,这招真是又高又妙啊,你差点把他搞死,却又让他剩一口气,到头来这个恐怖分子自能自食苦果,难不成他还想报警告你故意伤害罪吗?哈哈哈……说真的,韩信,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在我们那里的作风的,前阵子听说你被投毒还差点死在高速公路上,我都惊呆了……”
那么说真的,韩信也讨厌看到刘邦。或者说,讨厌看见刘邦那一行人。
原因的话——
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子在A城与X城交界城郊区域的某栋别墅前停了下来。
大门前站着一个身影,显然等候已久,时不时伸长脖子张望一番,远远看去,浑身上下肉眼可见的焦急气场。
车子缓缓开进前庭院,还没停稳,韩信就自顾自打开了车门跳下,径直往屋子里走去,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反客为主。
就连站在门口等他们回来的那人上前一步,开口想问他话,也被他摆手推开了。
“你们到底……!”对方一路跟着走了进来,韩信一屁股倒进了长条沙发里,莽撞又任性,半闭上的双眼眉头轻皱,不知道是因为扯动了伤口还是别的其他,总之脸色更难看了。
“你别理他了,子房,”刘邦站在玄关边,一边脱掉外套一边道,“让他死了算了。”
张良打开了提前放在茶几上的急救箱,瞪了刘邦一眼,便坐到韩信身边低头专心给人清创去了。
张良,X城总局审讯科捧在心尖上的硬核武器。比起多领域均有涉猎的诸葛亮,他在心理方面的造诣自然是要比对方高而精。不过即使无所不能如他,也会遇到嘴硬难搞、心理变态反社会的审讯对象,这个时候,就不仅仅是心理战役的问题了。
他跟韩信就是因为这个认识的。
当时上头跟自己说不必担心,会请外援协助自己审讯,两个人好好合作就行。
他确实是没想到这位外援的审讯方式比自己还硬核。
“没有涂毒,伤得不深,自己注意一下吧。”处理完毕,张良收好包扎工具。
韩信做了一个看似是点头的动作,起身,轻车熟路地走进了某间客房。
砰。关门声。
很明显了,他经常造访这间屋子。
男人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这才有了那么一点落地行走、关于自己还属于这个世界的感觉。否则之前的那一系列经历,简直是丧病又光怪陆离。
届时,困意袭来,麻木的神经终于开始感觉到倦怠,他知道现在并不是睡觉的时候,但是这也许,是他仅有的休息时间了。
很不安稳的一觉,伴随着乱七八糟的梦境,往昔的片段走马灯似的飞快闪现,搞得好像他要死了一样。
他又想起了以前的事。关于自己的信息素,他想忘掉那些不好的,但是却被逼着不断重新启用它的恶劣属性。
真实属性虽然被隐瞒下来,但还是有极少数内部人员是知道的。势力与势力的等价交换,要他们帮着自己隐瞒,那么自己也要给予同等的回报。
比如帮总局的审讯科审讯抵死不从的犯人。
他几乎不需要做什么,或者说不需要多做什么,这本来就不是他的专长,只不过为了这档交易,临时学了一点。审讯科要的也不是他多高明的审讯手段,而是他的信息素。
他们要自己做一个暴力机关的法外执法人员,然而往事如烟,烂事依旧,这是特权,也是负担。他被刺激着、不停被提醒着自己又用自己的信息素去做了什么“物尽其用”的事。
所以怎么也忘不掉。
忘不掉就是忘不掉。
韩信再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蒙蒙亮了。
他撑起身来,把手伸向了床头的手机。但是已经没电了。
难怪昨晚一点也不吵了。
门外的客厅,又是另一幅场景。
刘邦、刘备还有张良依旧聚集在客厅,也不知道是休息完比自己早一步先醒,还是压根没睡,通宵着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睡醒了?”张良从电脑前抬起头来,“周汶,不对,文晖的DNA已经被所有数据库录入,相当于全面通缉了,昨晚凌晨四点半的时候,他在D城第三医院被发现就诊,但是逃掉了。”
“这一招够狠的啊,”刘邦躺在自家沙发上四仰八叉,“如果他们组织内部没有足够先进的医疗设备来更快地治好他,他也不会偷渡到正规医院,虽然跑了,但是不亏,起码他一时半会好不了了。”
往前是天罗地网,往后是自取灭亡。前进或后退,只不过是死法不同的区别。
因为他彻彻底底激怒了凶兽。而这头怪物,甚至没打算跟他同归于尽。
刘备嘴里不知道嚼着什么,看见韩信走来,递上去一袋东西,“吃吗?”
韩信随手抓过了一个饭团坐到沙发上,“有充电器么?”
“茶几下,自己拿。”
把饭团一口塞进嘴里,韩信接通电源,手机开始缓慢地自动开机。
居然还是热的。
他才刚进入主界面,就有无数个未接未读提醒蜂拥而至。
而给自己打的最多的……是李白。
……不过应该不是他本人打的。
尽管这么想着,韩信还是回拨了过去。
嘟声的等待里,他居然有一丝丝期待的紧张。
不过意料之内,接起电话的不是手机主人本人。
“是我,”诸葛亮接电话的速度还算快,“我知道用我的手机打给你你不会接。”
“干什么。”韩信答得冷漠又不耐烦,他还记着对方在自己肩上扎出肿起伤口的仇,同时话至一半,才开始思考诸葛亮是怎么打开李白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的问题。
“李白……”
另一边,刘备还在吃着简陋的早餐,忽然就被猛地起身的韩信揪住了衣领,对方一把摸进了他的上衣口袋里。
“?!”
“车钥匙!”
男人肉眼可见地暴躁了起来,双眼微微撑红,“给我。”
“哎呀桌上桌上!”刘备指着茶几,死命将他推开,“干什么,我是直的!”
韩信意料之外地没有搭理他,抄起车钥匙转身就冲出了别墅,半分钟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屋外的引擎巨响,足以证明他把油门踩到了底,一路飙着离开的。
也不管不顾刘处长苦口婆心的劝导:“你能消停会儿吗?才给你收拾完烂摊子!……这下又是干嘛去啊?……哥,你这养的都是什么定时炸弹,喜怒无常的,忒难伺候了,一个个都跟祖宗似的。”
他的亲哥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笑了起来:“毕竟人家有资本,值这个价,你也不知道我不做赔本生意的。”
……
“李白发情了。”
……
韩信赶到的时候,没理睬任何人跟自己搭话或者质问,就直勾勾盯着人群中的诸葛亮,缓缓走过去,最后从嘴里挤出了四个字。
“带我过去。”
“半夜开始的。”
韩信跟在他身后,尽量克制住情绪冷静下来听他在说什么。
“已经注射了三管抑制剂了,”诸葛亮在一间写着“监控室”的房间门口停下,推开门,转过身看着韩信,“第三支是今早刚打的,但是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的药效,只是注射过多他的身体会受不——”
“我当然知道。”韩信打断了他,两人的对视看似平静却是暗波涌动,似笑非笑,“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找我。”
诸葛亮知道他怨气大,也没有心思跟他杠了,“这里是监控室,你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进去隔离病房。”
所谓监控室,就是隔离病房的隔壁房间,通过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来观察病房里的情况。
韩信走进去的时候,隔离病房里的画面映入眼帘。
明明分开不超过二十四小时,他却觉得已经很久没见,横在两人中间的单向玻璃,是一条世纪的长河,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李白坐在沙发上,看着十分正常,百无聊赖地翻着本书,但是心思却似乎不在那上头。仔细看,他的眼神是涣散的。
可以想象,一天之内反复经历发情和强行压制,难受也好,痛苦也罢,都不是他们这群“非同类”可以体会的。
“打完抑制剂他清醒了一点。”诸葛亮走到他身边,“但是……这个发情期来得真的不是时候,可以说是对隔离计划的致命打击。”
韩信目不转睛望着里头的人,怔怔地开口,“我现在进去了,之后还能隔离么。”
“意义和成功率都不大了。”
“……那就别说我来过。”
他虽然做了决定,却迈不开脚步,也挪不开目光将自己从这里抽离。走是要走的,但只是想在离开前多看几眼。
诸葛亮很想问他,既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当初为什么下得了手。然而在看见对方的表情后,瞬间了然。
Alpha也许并不知道后果会是这样严重和不可逆。不过……他应该知道么?如果不知道,那究竟算是无罪,还是失格?
“所以你不打算进去了是吗?”
韩信没有回答,仿佛没听见似的,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凝望那个人的贪婪上,Alpha的眉头深深拧成了死结,欲言又止让他的喉结跟着颤抖,
也许是这道炙热的凝视,穿透了隔阂,温暖发散着打在了李白身上。
他竟然停下翻书的动作,缓缓抬起了头,没有看门,没有看天花板,径直看向了眼前的玻璃窗。
他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单向玻璃下的视角本就不公平。但是除掉这片玻璃,这一刻,他其实跟韩信对视了。
韩信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巧合。
下一秒,李白把书放到一边,起身慢慢冲单向玻璃走了过去。
他停在玻璃前,拿手轻轻敲了两下,果然,是单向的。隔离病房当然要有监控的途径,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自己别的时候没有想要走过的欲望,偏偏是这一刻,像是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自己。
好近啊。
韩信睁大了眼,呼吸一滞,李白离他只有咫尺之距,却触不可及。
他如鲠在喉,就这样看着对方索然无味地轻吐一口气,转身准备走回去,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紧绷的关节泛白。
倏地,转身骤停。
李白又一次回过头来,试探着,音量几不可闻,飘忽轻颤,
“——韩信。”
TBC
第四十七章 (四十七)
他本来已经打算走了的。
李白嘴里喊出来这两个字的瞬间,男人感觉到整个精神世界都随着心弦绷断一起坍塌了。
那种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的失控感,彻彻底底将他这个生平最痛恨意外的人包围,他静默着站在原地,双手攥得更紧,爆发的那秒,男人猛地回过头来,艰涩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在发颤。
“把门打开。”他隐忍,但是他快要崩溃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向了隔离病房的大门。
韩信依稀记得以前陪母亲节假日在家被迫着看肥皂剧,他总是会取笑剧情狗血俗套又尴尬。尤其是某一天,男主角对女主角说你不要哭了,你一哭我心都碎了的时候,他直接把嘴里还没咽下的水喷了出来。
谁能知道如今,他真的切身体会到了这种心碎的感觉。一颗心脏像被细密的钢丝线缠绕,勒出一道道伤口,渗血,疼痛,窒息,甚至是束手无策。
他顾不上去思考其他了,奔跑的过程中,紧紧几步的距离,却有一种末路狂奔的压抑。
永远不要让自己穷途末路的信条,被击飞、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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