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从余没有说话,视线直直地盯着顾迟,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
“他的手好像断了。”旁边有人说了一句。
“我看看!”顾迟立马蹲下去轻轻地碰了下。
钟从余没有像这些人一样经常摸爬滚打的经历,也不知道断了是个什么概念,被顾迟这样突然一碰,身体猛地蜷缩起来,下意识地往一旁挪去。
顾迟的眉头皱在一起,脸色很难看。
是右手。
钟从余不是小混蛋,他要学习,他不能伤右手。
“对不……”顾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当场截断。
钟从余侧了个身体站起来,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不关你的事儿,腿长在我身上,是我自己脑抽跑过去的,你滚下来和砸中我没关系。”
顾迟苦笑。
这话还真的难听。
“这比赛没法比了。”王大串站在两批人中间,过大的体积恰好阻断了视线,“我们也算救了你的人,要是龙哥有点心,就应该知道是这场是谁赢。”
被救下的那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年纪不大,应该初中生,像只猴,此时此刻,他正缩在一边惊魂未定地发抖。
大龙哥很唾弃地看了那小子一眼,但转脸就露出了笑容:“对对对,替小弟说声谢谢,你们赢了,我输了!”
顾迟蹲在一边,双手托着钟从余的右臂,没理他:“我待会儿送你去医院。”
钟从余:“不用。”
顾迟:“闭嘴,听我的。”
钟从余:“不去。”
顾迟:“闹什么闹!我说听我的!”
王大串看着他俩翻了个白眼,摆摆手道:“好,结果大伙都听到了,之前的事儿也就了解了,以后双方不许再结交矛盾,听到了吗?”
“好。”大龙哥说。
再看向顾迟那边,他已经连拖带拽地把钟从余背到了背上,此人蛮狠**,压根不理会别人的反抗,现在跑得只能看见背景了。
王大串笑着骂了一声混蛋白眼狼,然后招呼着人散了。
这场比赛总算结束。
时间刚好,不多一分不多一秒。
六点整。
第16章 豆浆 第十五
一场傻逼与傻逼之间的较量下来,傻逼们没有被傻死,反倒是误伤了一个聪明人。
钟从余觉得自己自打来到此地,智商就如同泄闸的洪水,川流不息地漏个不停,并且还有越漏越快的征兆。
迟早有一天,他会变成与傻逼同类的“低等生物”。
环境,就是这么玄妙。
人呢,就是这么奇特。
“放开,别拽着我。”钟从余用另外一只还算完好的手一巴掌拍开顾迟,“我说了别碰我!”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倔?谁教的?你是医生啊?反抗无效,你说的‘不用’才是真的没用。”
顾迟无视他的一切反抗,巴掌落下来也硬扛着,只管背着人往前小跑,步子稳稳的,手掌的位置绕开伤口放得恰到好处,一看就是习惯了这个动作。
钟从余气急火燎,大吼了一声:“顾迟!”
顾迟侧头:“叫我干嘛?”
“放我下来!”
“不放。”
“你到底放不放!”
“肯定不放!”
说实话,顾迟其实没这么好的脾气,他早在钟从余第一次顶着冷脸说木鱼话的时候就想揍回去了,现在完全只是控制着窝火不发作。
有什么办法呢?
人是自己压的,十几双眼睛都看着,起身后就拍拍屁股揍人恐怕不太好吧,那岂不变成了那些玩过一次就不负责任的种马男了?而且钟从余也算是个邻居加同桌的熟人,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老爸说,做人要给自己留点余地。
以免变成钟从余这样的“怼天日地”。
这有点难办啊……
顾迟觉得自己上一次动脑筋是在八百年前,光是启动那些生了锈的齿轮就耗费了大半体力,终于,让他憋出一句:“好了别闹,这事儿你没经验。”
钟从余听得一愣一愣的:“……经验?”
很好,人骗到了,接下来该怎么编呢?
顾迟支支吾吾了半天:“嗯,对,你绝对没经验。”
“我给你讲啊,这手断了,要么就是骨头错位,要么就是骨头裂了。你要是不去医院,现在感觉还能忍,等到了晚上,你睡着了,稍微一个翻身小动作,伤口就会顺着裂缝一直蔓延,从手道胸口,然后再到脚。不出三天,整个人都变成碎碎冰,然后咯嘣嚓了!拼图大师都没法把你拼好!”
钟从余:“……”
吓唬谁呢?幼儿园的三岁小朋友吗?
顾迟瞧见他不说话,心里得意:“怎样,还敢说不吗?”
钟从余选择性忽视了他自成一派的理论,难得地搭了一句:“了不起,你怎么知道的?”
顾迟:“好说,因为打架斗殴,我经常断胳膊短腿。”
话音刚落,这一次,钟从余就真的闭嘴了。
然后一路沉默到了医院。
顾迟还在沉浸在忽悠到了学神的快乐中,自信心爆满,刚给王大串发消息说自己晚上不会去吃,让他记得关注一下小红帽的伙食问题,下一刻,就被一个小护士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
“是你带他来的吗?家属还是朋友?”
顾迟顿了顿:“同学。”
“你们这些都干得什么事儿啊!”
顾迟:“啥?”
“右手踝关节骨裂,现在已经包扎好了,自个儿去看吧,待会儿交费。记得三天之内不能碰水不能使劲儿,然后定期来医院换药。”小护士的年纪看上去不比顾迟大多少,却非要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年纪不大,还要学打架,出事儿就出事儿吧,我看路上折腾出来的伤口都赶得上再裂一次了!”
顾迟没听明白她的意思:“这位姐,你在说什么?”
护士:“你们哪个安全卫生老师说骨裂之后可以随便移动的?自己不会固定,120三个数字是留着等过年的吗?!”
“白眼瞎两个人都长得这么好看了!”
钟从余出来的时候,果真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倒吊车”。他往门口这么一戳,裹了一点泥土的外套就这么虚虚掩掩地搭在肩上,白色的纱布一尘不染,明明是不太显眼的衣服,愣是被他穿出了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感官。
钟从余:“你不用跑一趟去交费,我刚刚已经顺手了。”
顾迟:“……”
他刚刚不会听到了吧?
那自己刚才大刀阔斧说的经验岂不是被当场啪啪打脸?
神啊……给点面子吧……
钟从余却没有多说一个字,直接走到跟前:“回去了。”
顾迟感觉自己的四肢已经僵硬成了一尊石像:“哦,好,嗯,那个,你手,疼吗?”
“你说呢?”
这三个字的含义就很广阔了。
比如钟从余现在心里想的是不太疼,还能忍,没关系。
而顾迟的脑海里却已经抓狂到了极点:“怎么办?那眼神肯定表示痛死了,完了完了,现在讨好还来得及吗?不过我为什么非要去讨好他?靠!”
干脆愁死得了。
可谁知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钟从余和顾迟在家里的厕所门口站了快十分钟,针对“如何让伤员洗澡”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讨论。
滚了一身的泥,如果睡觉前不洗澡,那以洁癖出名的钟从余可能会一掌把自己劈晕在地上。
钟从余:“给我找个袋子,套着洗。”
顾迟:“大哥,你省点心吧,二次感染,你想发炎啊?”
钟从余的脸黑到了极点,第一次发出急促的语调:“那你说该怎么办?!”
顾迟拿着这个问题也欲哭无泪,他觉得自己今天不仅经历了身体上的极度刺激,同时还承受到了心理和智商的伤害,可谓是一箭三雕,脑壳疼。
钟从余这个人,真是一个行走的招邪体!
顾迟眼角一跳,视线在四周环绕了一圈,用大拇指按着太阳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就是有点难得的说出口。
钟从余无缝隙接下:“讲!”
“你进去脱衣服,手举着,我来帮你洗。”
钟从余:“什么!”
“放我下来!”
顾迟早猜得到他的这个反应,所以在一边说话的同时,一边取下毛巾,把钟从余拦腰抗起放进了浴缸里。
后背上毫无赘肉负担的脊椎和浴缸来了个亲密接触,疼得他发出一声闷哼,居然忘了爬起来。
紧接着,顾迟乘人之危,飞快地从墙上取下花洒,拧开水龙头,然后按着钟从余的肩膀制止住挣扎,哗啦一下,除了手,将后者从头顶淋了个遍。
顾迟挽起袖子裤脚说道:“好了,认命吧,把衣服脱了,你自己让我讲的。”
但凡钟从余有一点儿机会,估计顾迟已经被他打得趴下了。
两个大大咧咧的少年,其实做起事情来还挺细心的,为了不沾湿右手的包扎,可谓是小心小心又小心。而那几丝类似于愤怒和歪曲思想的心绪也跟着安静了下来,顺着主人的意愿,一起投入工作中。
顾迟又耐心了十分钟,后来实在是无法忍受了——钟大爷很不配合工作。
“把手抬起来。”
“仰头,喉结别乱动!”
“眼睛闭上,我要把头发上的泡沫冲了……你是毛毛精变得吗?学习不带脱发?”
“……”
累死了,伺候人简直累死了!
钟从余就这样僵坐着一动不动,就在顾迟准备把他当哑巴摆弄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一直都在帮别人打架?”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像那些黑帮电影里面非主流的无影杀手呢?
画风不对啊!
顾迟卡了一会儿的动作,突然明白过这家伙是在和自己套话题:“呵呵,是啊,家里穷,只要别人给钱我就给命呢。”
钟从余一本正经地回答:“一次多少钱?”
顾迟:“……”
顾迟:“人民币二百五,支持支付宝和微信。”
“好了,自己擦一擦身子。”他把毛巾拧干后砸在了钟从余胸口上,“假的,二百五太便宜了。”
“我没和你说过,我有两个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一个是那个胖子,叫王大串,就是下午拉你起来的那坨,在学校读高三。还有一个比较小,小学四年级,你也见过,我们叫他小红帽,大名魏如鸿,算是我和胖子一滩屎一滩尿拉扯大的孩子,他老爸有毛病,爱打人,这次也是为了他的事儿我才去的,我也只给他俩和我老爸卖命,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其实还有些事儿,不过他没说,只是大概介绍了一下。
顾迟:“你的换洗衣服放在哪儿?我去你屋里帮你拿。”
钟从余的神经立马又紧张了起来:“不用,我自己去。”
“你是打算裸/奔吗?”顾迟笑道,“你等我一下就好。”
可就在这时候,丢客厅里面的电话突然响了。
顾迟有点强迫症,不先处理铃声会心脏瘆得慌,他一手抓起自己的衣服扔给钟从余,指了指示意将就穿着,另一手就接了电话。
王大串的声音从听筒里面爆炸式的传出:“喂?迟子你看见小红帽了没?人呢?我都在们口等了大半天了,小兔崽子跑哪去了?平时这个时间早就回家了啊!”
顾迟心里咯噔了一下,是不太好的预感。
还没等他回答,手机就又发出“滴”的一声,顾建宇的电话也插了进来。
第17章 豆浆 第十六
轰——!
刚接通顾建宇那边插进来的电话,窗户外面就打了一声闷雷。
都说“秋三月冬三月雷鸣,兵起,客利主不利。”
活生生地将对面楼那根本就摇摇欲坠的信号塔给震成十级瘫痪了。
顾迟对着罢工的手机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是什么绝世怂逼。
其实这个时间很难出现雷雨天气,但老天爷要作祟,六月都能下雪,谁还管得了他呢?
难不成还可以一巴掌把乌云翻个面,将阳光明媚还回来?
顾迟刚把自己挪去沙发上,外面就下雨了。
地上湿气很重,被冰冷的水滴拍打后,热量上浮,鼻腔里全是花草泥土的味道,压得他胸口难受。
“老爸刚刚想说什么来着?”顾迟单手撑着下巴,手肘放在窗台上,出神看着楼下奔跑避雨的人,“好像是‘快去’啥?”
去哪儿?
“把窗户关上,地气渗进关节对身体不好。”钟从余被顾迟的随手扔过来的衣服糊了一脸,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干净还是脏的,忍辱负重地拖着伤残穿好后,就看见他在灵魂出壳。
钟从余:“这衣服是不是穿过?有你的味道。”
顾迟回过神来,笑道:“这都能闻出来,你是属狗的吗?放心,只在家睡午觉的时候穿过一次,保证干净。”
钟从余:“还有灰尘的味道,后领的领口上有点脏。”
顾迟:“行行行,还去楼下买过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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