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迟用指尖挠了挠钟从余的手背:“你看他又杵在那里。”
钟从余如今已经完全默许了顾迟的花式小动作, 把上半身往他那边一凑,两人几乎是肩膀贴着胸口:“他不进去?”
顾迟翻出手机:“我发消息问问这胖墩。”
——楼上有漂亮妹妹在看你,蹲优雅点。
——在哪儿!?
王大串秒回,仰头就看见顾迟臭不要脸地趴在窗台上冲他挥手,看嘴型说的是:“我美吗?”
——MD顾迟你大爷!
——哈哈哈!
自从那天曹巴克来过王大串家后,他对上课和考勤就完全不上心了,像只流浪狗一样,在这片街上到处溜达。有时候只去上午,有时候只去下午,一天都不去的情况也很常见,关键就只在于今天的上太阳什么时候能把他的屁股晒熟,经过学校的时候有没有恰好偏头看一眼。
如果以上都做到了,王大串才想起来他马上就要高考了。
学校不想管,家里没空管,老师没精力管,他自己也懒得管。
——不进来?
——不进,我待会儿还要买酱油回去煮面,路过看看。
——哇,这路过都有十几分钟了,乌龟吗你?
王大串和“乌龟”这两个字,以及那一堆被送过来的堪称刷屏数量的乌龟小表情瞪了老半天,突然叹了口气。
他干脆不打字了,直接送来一段语音。
“我没给你说,就曹巴克来我家的那天晚上,我表哥那一家子也恰好来了,估计是从那些巷子八婆嘴里听到了些什么,吃晚饭的时候,就说我是自己作的,成绩不好读什么书?高二的时候就该转去上那个名字特长的技校,然后跟着他学修汽车,以后一个月工资能有五六千。”
顾迟耳朵上挂着的耳机是从钟从余衣兜里面摸出来的,听到之后也就是笑了笑。
——那个初中毕业证都没有的倭瓜?
——什么倭瓜……哦!就是那个长得像倭瓜的,就是那孙子!
——串哥,就一句话,要揍成几级伤残?
——十级!!!!!!再让他办一张ICU的SVIP!!!!!
王大串发来的感叹号多得当然差点没找到话在哪儿,还附带了一张性/感火柴人在想胸口碎大石的动态图。
发火jpg.
顾迟敢保证,把钟从余就这样原地打包送去高考考场,分数都能比王大串再念一次高三,不,是十次高三强一个放在后面的0。
毕竟不是什么隐私,这种学校高三的“裁剪”制度大家心知肚明,所以钟从余对于王大串发生的这档子事儿也说不上完全不知情。
在他的意识范围内大概就是“班上少了点人里面的那个少点”,而不是顾迟脑袋里思考的“然后该去哪儿干什么”。
神仙不懂凡人的悲。
顾迟:“好同桌,我的无敌风火轮帅同桌,问你个事儿呗。”
他热衷取外号,钟从余也没反抗一下,只要能反应过来是在叫他,叫什么都无所谓。
钟从余眼睛还在一张理综上游走,脑袋却歪歪偏道:“听着的,你问。”
“你是如何炼造……”话说一半突然打了个嗝,顾迟把本想脱口的学霸体质给压了回去,这内容断掉再接上就会显得有些尴尬,于是他顺着刚才的插科打诨闹了个彻底:“炼造这么高冷酷炫叼的脸的,分享一下,我最近想改人设。”
钟从余:“……”
顾迟:“哈哈哈哈哈。”
钟从余放下笔,转头看他,不说话。
顾迟:“哈哈哈哈哈……”
哈,哈不下去了。
钟从余苦笑了一下,把笔重新捏进手里,继续答题:“你想问什么就该直接问。”
顾迟:“就是想问这个。”
“真的。”
真的听难说出口的。顾迟在心里设想了一下,如果自己坐在钟从余的位置,然后被问到这个问题,统一回答铁定了是自己不努力,怪谁?好成绩能从天上掉下来?
他确实不太努力,现在也使不上劲儿,白费劲儿,没办法啊。
班主任在这个时候杀了进来,进入夏天,死人都会肝火旺盛,“大家准备一下,学校要在周五之前把高三那栋楼打扫干净,然后就该我们搬过去了,做过的试卷不能扔,上面有你的错题,要是让我看见垃圾桶里又试卷看我不抽死你们!继续自习!”
开始了。
地狱大门终于要开始了。
轰隆轰隆地被推着往前走,背后的舒坦路就这么退啊退,大山立在眼前,有点刺眼,难搞哦……
前锋人员大串哥已经完全把脖子抵去了刀/刃上,打算闭眼仰头壮志凌云。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有个女同学突然在座位上翻了个白眼,往一旁栽了下去。
咚!
班上这一群人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想着是打瞌睡打出了安全区。
直到那脑门清脆巨响之后女生仍旧毫无起身反应,甚至没有惊呼或者叫疼,地上一滩红色的血咕噜噜的冒了出来,钟从余的注意力都从作业本里面被拉了出来。
是实打实地晕了。
易七二扛着她就往医务室飞奔,班上几乎都跟上去了。
这女生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吃饭,就喝了几口水垫肚子,把所有时间都扑进了厚重的书墙里面,废话都没有多说一句,听她室友说,为了和一道压轴题死斗,昨晚三点过都还没睡,六点一到,又跟个僵尸似的炸了起来。
顾迟只来得及瞄见了她的侧脸,整张面孔都发白,嘴巴完全退去了本来的颜色,只剩下几张死皮在挣扎死赖着,头发剪得特别短,像个男孩子,多半几天没有搭理了,还很油。如果只谈五官的话,其实挺好看一妹子的,却没想到给活生生地把自己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说不出来是可惜还是可敬。
易七二虽然猛,但也不可能把体力好到一口气把一个大活人直接搬去另一个教学区,班上开始传递起来接力,班主任也赶了过来,像顾迟和钟从余这种高个子男生,肯定不会被放过。
轮到他们背的那段路,顾迟只感觉神经都绷到了嗓子眼,差点喘不过气,周围同学的声音也听不见了,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被吓的汗水喷泉似的往下滴。
整个身体都是紧着的,但也格外地脆。
感觉稍微用点重力,就能捏碎在手里。
最近怎么总是事与愿违呢?
钟从余看出来了他的不对劲,一伸手就把人捞到了自己背上:“我来,你去一边好好休息。”
顾迟踉跄了两步,满脸疑惑,不知道小余儿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钟从余:“你也不看看现在自己的样子,比倒了的那个还要病态,你最近到底……”
话还没说完,就被要吆喝着走了。
趁着班上一群人堵在医务室门口的时候,顾迟拐弯去了这栋楼的厕所,在洗手池迎面冲了一脸水,抬头看了看镜子里面的自己。
是怪吓人的。
他又突然猛地想起来,钟从余之前威胁自己的那段录音,就是在这里录,第一次遇见,中间还夹了个隔板。
一晃就要一年过去了,日子却过得越来越糟,身边朋友的距离也被或主观或强行地拉得越来越远。
“听说了没?就前一阵那个杀人犯被抓了?”
厕所里面突然传来讨论的声音。
“你说的哪个?之前不是抓过一个吗?”
“你以为干这种事情的只会有一个啊?后面,杀毕业女大学生那个!”
世界就是一个三教九流,里面什么人都有。
好人到处都是,可坏人也抓不完。
顾迟混在这几个人中间,心里竖着耳朵听,表面上假装自己路过。
“上次那个杀人犯好歹长了一张杀人脸,光看上去就写着‘我是坏人’这四个字,这次的长得太周正了,完全不像,啧,可惜了。”
“坏人就不能长得好看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我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他哪里像杀人,还是那种方式。”
有个人插嘴进来,压低声音:“我倒是想起了一种说法,我哥是帮那些刑警打杂的实习生,接触过大大小小的案子也算不上少,小的还没什么,我听我哥说,也别是那种大的,就有买替死鬼的做法。花高价买条人命送去局子里,反正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这地方又不是大城市里面要追求正义功德的人,警察手上证据不够,与其每天焦头烂额地折磨自己,当然是觉得越早处理越好,稍微良心点的,就意思意思少判几年……”
一群人听得脸色惨白。
还没听他把话说完,顾迟就已经走了。
那个年代的手机功能还没有强大到随时浏览网页查新闻的地步,自然有的人消息到手快,有的人消息到手慢。
一阵心悸从刚才开始就在顾迟胸口出现,压根停不下来。
这种揪心程度并不比普通的心脏发病来得轻松,挠痒稍喉的,思想乃至四肢行动都被它一起拉了过去,就像是薛定谔的猫,打开盒子之前,拖得越久,就越要人的命,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给前后贯穿了过去。【注2】
等顾迟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跑回了家。
老远就看见那曲曲折折的小巷子里围了一大圈人,这地方估计近百年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几辆闪着红蓝相间的车不知道是怎么蹿进来的,还拉起了警戒线。
有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看见他急躁地拨开人群,又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像是确定了什么,就来问道:“你是不是就是顾建宇的儿子,叫顾迟?”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方言,我认为应该是看得懂的,不过还是说明一下,雄起说文明一点就是加油,冲鸭。
【注2】:薛定谔的猫是关于量子理论的一个理想实验,正儿八经的实验内容其实和这个没有什么大关系,有兴趣的可以去百度上看看,我也是前一阵在某本书上瞄到过的。
第36章 可乐 第十六
钟从余把女同学送到了医务室后就赶紧出来了, 那里面人又多又挤,随处都是看不见的病菌,不想多待半刻, 充斥的消毒水味道更是他最厌恶的东西之一。
会让人感觉冰冰冷冷的, 没有生命的气息。
在有太阳的地方待久了, 就很难再回去适应阴暗潮湿。
他原本是打算回教室坐着继续看会儿辅导书的, 但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觉得心里突然空了个洞, 凉得慌,原来是左右没瞧见顾迟,脚底一转想去找,不找还好,结果半个多小时下来都没看见人影。
所以等钟从余一脸凝重地回到教室的时候, 基本上算是最后到的了。
班主任先是被这个不要命的小姑娘吓掉了半条命,心里窝火无处可发, 好不容易碰到枪口撞上来个人,结果看着是他,就没法啰嗦多的,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虽然在学习的过程中要适当放松, 但也不能松懈, 因为你们马上就要高三了。”
类似的话天天都在听。
赵古董早会上要说,班主任要说,科任老师要说,家长要说, 甚至连偶尔在半夜被窝里偷着上网时也会被网友无意识地提到。
无视, 麻木,揪心, 当然也有作为学霸的少部分学生在心底悄悄期待的。
钟从余自然是没有以上任何情绪,他心不在焉地看了几道题,压根没动笔,只在脑袋里面过了过流程然后对答案,依旧正确,结果等了到下午放学,都没把顾迟等回来。
他总算是头次尝到了着急的滋味。
——在哪儿?
——什么时候回来?
——该吃晚饭了。
——我想来找你,可以吗?
——……
钟从余不属于学习委员那种白痴级好学生,违规带手机这档子事早就破过千万次了,但他没有手机瘾,也没有抱着短信煲粥的习惯,就当个铁块头放书包里,如此频繁地联系一个人还是第一次,并且不会感到半丝烦躁。
钟从余回头去看那近乎只间隔五分钟一句的话,有点心虚。
他是不是觉得我很吵?还是他很忙,我闹着他了?
这些矫情地想法涌了上来。
可顾迟那边一直没有回信息。
临近上晚自习的时候,易七二扔了个面包在钟从余的桌子上:“父皇,来,这是儿臣孝敬你的晚饭。”
钟从余提醒了顾迟吃晚饭,却把自己忘了。
易七二最近表现挺乖的,老实得不得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前一阵闯了祸——就那次怂恿女同学告白失败,当天晚上回家后,她突然想起来钟从余在寒假说的事情。
钟从余告诉她:“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易七二感觉背后爬上一股凉意,在原地石化然后咔嚓碎成好几块,没有当场暴毙已是万幸,不敢造次,从此再也不敢乱开玩笑了。
在钟从余眼里看来,她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嚣张了而已,其本质不变,至于原因懒得追究,只问了一句自己关心的:“你看见顾迟了吗?”
问完就又后悔了,这丫头怎么可能知道?
“我哪儿知道啊?”易七二没想太多,完全当这两奇葩粘在一起成了习惯,“不过根据我初中开始就和他一个班的经验看来,这种情况挺常见的,今天肯定不会回来了,看明天吧,其实明天也不一定会,三天内都是正常范围。”
钟从余一脸茫然地抬头。
“我给你说实话吧,父皇,别看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其实也是你来了之后我才跟他有点交集的,不,不仅仅是我,应该是班上很多人。”易七二解释说,“顾迟这个人,我总感觉他的心思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担心担心学习,担心担心谈恋爱和被老师爹妈发现的问题,很青少年风范啊!但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都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甚至可以完全无视,他好像总会在心里兜着许多其他事儿,让我们感到很隔离神秘,女生私底下经常讨论他,可再加上那些传奇事件,久而久之就这样了……呃,我语文不好,你懂我意思吗?意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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