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步入厅内,见了一礼,道:“曦臣来晚,劳大哥与子轩兄久等了。”
金子轩还礼,“哪里,金鳞台稍近,我不过早来片刻罢了,泽芜君言重了。”
聂明玦示意他入座,待门生奉上茶水后,才道:“曦臣今日怎么做如此打扮?怕是方才我门下守卫都未曾认出吧?”
蓝曦臣笑道:“今日便是定下的出门游猎之时,来大哥此处一议后,便不必转回姑苏了,我不在这段时间会传出蓝家家主闭关的消息,此举也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聂明玦眉头微动,问道:“你一人外出游猎,还要隐姓埋名?”
蓝曦臣道:“怎么,大哥还信不过我?虽说不露身份姓名,但裂冰、朔月皆收于乾坤袋中随身,曦臣不才,总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的。”
聂明玦当然并无此意,不过还是说了句‘小心行事’后,再不多言。
见这两位结义兄弟的话高一段落,金子轩道:“云梦江宗主也道近日繁忙无暇脱身,既然这样,稍后亦是完毕便也传书一份至云深不知处便可。”
蓝曦臣道:“如此,多谢子轩兄。”
……
一番简单寒暄过后,三人的谈话便迅速进入了主题。
如魏无羡所料,既然对瞭望台一事都都乐见其成,此次议事,不过是准备事宜相关,计划遍布地区、所耗物力财力初步预计、统筹人员规划等。金子轩不愧是重提这一计划的人,实是有备而来,聂明玦与蓝曦臣见他侃侃而谈的样子,也暗自点头,若后续准备皆能有条不紊地顺利进行,并金鳞台上那些牛鬼神蛇不会对此计划产生任何不利影响的话,他们并不介意主事之人由金子轩来担任。
蓝曦臣还主动问道,是否有了已经定下的建设之地,瞭望台既是为防妖魔邪祟、保一地平安,实地探查也是必须,他此次出门并无具体规划,领上几处游历一番岂不正合适?
金子轩与聂明玦对视一眼,聂明玦道:“也可,待稍后查看地形图选上一两处。”
议到最后,便说到了瞭望台本身的设计上,他们都是在那空间里走过一遭的,关于瞭望台的所听所闻只那么几句,虽然金子轩也带来了差人设计的图纸,不过,他与蓝曦臣一般,更属意与如今居于不净世的孟瑶所作,到底他才是那个后来建成了一千二百余座瞭望台的人。
聂明玦见他们不说话了,也猜得到是在想些什么,当即便派了门生去后山寻人,“如此好事,我定不会拦着,稍后见了孟瑶当面,你们自与他说。”
金子轩拱手一礼,犹豫道:“瑶弟于此,一向可好?”
聂明玦饮下一口茶水,“好,抄写的蓝家家规和佛经每半月上交一次,字迹圆滑依旧,也越发平稳顺畅,显然是心态平和了不少。”
然后赤锋尊就被打脸了。
门生来报后,他们见到的是精神虽好,却满脸菜色的孟瑶。
聂明玦:“……”
蓝曦臣:“……”
金子轩:“……”
第44章 续四十四、
厅堂之内,一阵鸦雀无声。
敛芳尊金光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面相伶俐俊秀又不失机敏,性情玲珑温和又富有智谋,见面先带三分笑意,说话总有两分奉承,总之,是位很讨人喜欢、就算不喜欢也不会讨厌的人物。
此刻他们见到的这位孟瑶呢,脸上面具一般的笑容已经消弭不见了踪影,难以言喻面色之下的反而毫不掩饰的憋屈感,一副‘只要仇人在眼前就能立马扑上去咬人’的样子是怎么回事?被夺舍了还是中邪了?
孟瑶一路被带到此处,此刻站在三堂之下竟久久无人说话,索性自己先开口。他看了眼面露惊诧的蓝曦臣一眼,暗道一句‘果然’,抬头面对主位上的聂明玦便问道:“赤锋尊,敢问怀桑呢?”
犹如遭到当头一棒的聂明玦且先不提,一向温雅从容的蓝曦臣对此,面上都有些欲言又止,“你如今这般,是怀桑之故?”
虽然不大合适,金子轩很想对孟瑶问上一句‘聂怀桑怎么你了’?原以为在赤锋尊之下,聂怀桑应当碍于自家大哥威严不懂分毫的,岂料这人另一世的杀兄之仇也记得清清楚楚?既然出手了,也没有轻拿轻放的道理吧?所以,看起来完好无损的孟瑶,这些日子里究竟遭受了什么样的打击?
怎么了?
孟瑶‘哈’一声,回想自到了不净世、入住小石屋后的种种,他就忍不住有种想要咬牙切齿一番的冲动。
他当时是真的抱着认命的态度来的不净世,也是真的想要自我反思一回。他从前追求的不过是一份尊重,一份别人再也无法看轻自己的高位,那块石头告诉自己:他做到了;但结果却是,在靠不入流手段爬上去,权势地位的登峰造极过,最终也身败名裂永世不得超生了。那样得到一时后又失去所有,又究竟意义何在?
所以他留下了劳烦转交到阿愫手上的信件、带着简简单单的行囊,来到了不净世,给其他人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片清净。
后山的石屋中室内陈设极其简单,不过此处胜在安静,每日抄写蓝氏家规,还有那几本佛经,屋内静坐冥想,院中练武修习,有人来送饭时跟着闲聊几句,倒也算是惬意。
转变发生在第三日后,到了早膳时,他便坐在门前守着前两天送饭的仆从过来,仆从已经换了一个身着聂氏家袍、带着面具的人,一句话也没说、方下餐盒便走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餐盒?,新送来的饭菜果然也换了,餐盒里放着小碗的白饭、三样青青白白小菜,还有一方朴素的黑陶圆盅,里面毫不意外的是一堆青青黄黄的蔬叶树皮草根。
看着这几样熟悉到舌根下意识泛苦的饭菜,不由得他猜测,蓝曦臣是不是和聂怀桑合成一伙的了?不,肯定只是其他的蓝家人。早在空间里的时候,他便知道聂怀桑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肯定还有后手。那他就这么被关在这里按兵不动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聂明玦那句‘破除禁制的后果是什么’也许只是说说,但难保禁制外没有被聂怀桑设下埋伏,一旦他有闯出禁制的异动,很可能就会被顺理成章地血溅当场。若是忍下去呢,他每日抄写的这些都是要送到聂明玦面前的,或可夹带些只言片语?怕只怕第一个经手、发现的也不是那想法简单的赤锋尊?
将这份极具蓝家特色的餐食咽下,孟瑶后悔了,不净世姓聂不止聂明玦一人,而在这个地盘上,另一个称得上交恶的聂怀桑也有足够的本事让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后手什么的暂且只是怀疑,依旧每日抄写、练武、休息,但思过和被算计是两回事,(很可能)被人监视的感觉让他越来越烦躁,还有每天苦味逼人的饭菜,终于在忍了一个月、下定决心破禁制的时候,一直鲜血淋漓的黑猫落在视线内,赤裸裸警告!这是在警告他,这里的确有人在暗中看守他的一举一动!
又忍了一段时间,安静的枯燥、被监视的焦虑不断包围着自己,他只能不断地逼迫自己不停地进入冥想、回神后再没日没夜地专心抄写,直到他突然醒悟,禁制里的确只有他一人,药膳再难吃也没毒死人,其中产生的药性反而将他的身体调养得更好了些——也就是说,他在这里面性命无虞。
想通了这一点,这么长时间的担惊受怕索性让他死猪不怕开水烫,又开始过起了规律的‘思过’日子。
直到二十几天后,他再次走出禁制、站到了这三人面前。
……
?小剧场?
被自家大哥摁着当牛做马了数日、好不容易死皮赖脸讨了一日休息的聂怀桑,紧急被唤到议事厅来,就面对了这样一番控诉,只是面带无辜地道:
“饭菜确实是我换的,既然敛芳尊要抄写蓝家家规,那自然是云深的伙食更与之相配啊,魏兄都说若是苦行僧吃这些不到一年就立地飞升了,很可能也是敛芳尊的机缘么,为此我还搭上了不少上等药材呢。”当然,也包括用极品黄连代替苦瓜此类~
“送饭菜的人根本没变,就是不小心被毒蜂蛰了脸,所以一直带着面具而已。”当然人家脸受伤了心情不好,不想说话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我可没有多余的人手派出去监视,大哥这几个月里,夜猎、练刀、修习、宗务轮番上阵,身边那几个能差遣的都被我支使得团团转,哪还有空闲的手下啊?”
“死猫?不好意思我喜欢的养的都是些鸟雀,从不碰让我的小可爱们害怕的猫猫狗狗,可能是后山上自个犯蠢撞死的野猫吧。”
聂怀桑几句话推得一干二净,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孟瑶多疑、自己把自己吓了半死,面上还一副‘我很同情你’的表情。
单就说的这些话来看,似乎的确是言之有理,蓝曦臣与金子轩对视一眼,为这种思维清奇的‘道理’哭笑不得的。
可惜诡辩的人似乎演得不太走心,连聂明玦都能看出来明明白白的嘲笑意思。在他面前都敢强词夺理到如此明目张胆,聂明玦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为可怕。
弟弟犯熊了怎么办?
打一顿就好。
一顿不行?那就来两顿!
面子里子都被人踩了一通的孟瑶在一旁笑得直冒黑气,请问是拳打脚踢的那种‘打’吗?如果是的话,容我先鼓个掌。
第45章 续四十五、
眼看着一场血案即将上演,蓝曦臣和金子轩忙不迭起身拉住聂明玦劝架去了,金子轩憋着笑就没用上几分力气,蓝曦臣念及云深不知处一贯的膳食都能成为‘明争暗斗’的大杀器,然后口中对聂明玦说和的话就变成了‘人后教弟’的建议,笑眯眯地无视了聂怀桑脸上可怜巴巴的表情。
大约也是觉得闹的很了面上难看,聂明玦收着气重新落了座,蓝曦臣拉着孟瑶坐好,聂怀桑在他大哥的瞪视下磨磨蹭蹭坐到了金子轩身旁座位。
金子轩轻咳几声,觉得气氛实在太过微妙,瞭望台图纸的事在口中转了一圈并没有说出来,想着还是私下里探探孟瑶口风再说,于是讲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然后就干巴巴地再说不下去了。
这时,蓝曦臣想了想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普通的木匣,“无羡托我带来的,说是作为怀桑所赠玉石的回礼,于大哥有用。”
聂怀桑一听还有来自魏兄的回礼,顿时来了兴趣,起身快速取了过来,还不忘问上一句‘魏兄近日可好’。
蓝曦臣道:“……自然是好的。”似无羡这般,大约什么时候都能让自己很好吧,还能连带周围的人也能附带的‘更好’了。忍不住想起昨日叔父收到忘机所交的那堆狂草罚抄并‘魏婴提出阵法修改方案一二三’、‘魏婴修复古曲谱四五六’时欲怒不怒、精彩纷呈的脸色,咳,叔父最近就‘精神’了不少,怕是以后还会更‘精神’。
聂怀桑回到座位后便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件玉器和一封信,他边展信边道:“魏兄的字真是越来越……”说着便没了声,粗略扫过一遍后,还怕自己看错了,又从头到尾仔细看过一遍,这才放下信、拿起匣子里的玉器。据信中所说,这是魏兄偶得灵感所炼的法器,一件由八块刻画好的玉牌拼成的八角玉铃,不过半个巴掌大小,却阵法、符箓,俱全,甚至还包含清心音的音阶,认主之后,有警醒清神的功效……的猜测,具体以认主后使用效果为准,信中还建议在让他大哥试用前先拆开让人仔细检查一番,看看刻画好的东西有没有和聂家刀法心法相克之处,有的话,麻烦再送块玉石重新再做?
聂怀桑无语,确定不是再坑他一块玉石吗?
其他人见聂怀桑看得这么认真,也有些好奇了,聂怀桑便小心托着这小铃举起展示,大致说了一遍此物来历,笑着道:“这可是要系在霸下环首上的,魏兄也不做得大气些,说是偶得灵感,该不会在从兰室檐角垂铃里学来的吧?”
蓝曦臣:似乎的确有可能。
聂明玦:这么秀气的东西系在霸下上?霸下不要面子的吗!
把玩着小小的玉铃,聂怀桑便看着对面的孟瑶似笑非笑边道:“不过,单单看这小东西能有清心音之功效,别的也不用计较那么多了是吧。”
众人:“!!!”
像是没看见他们听了这话后失态的表情,聂怀桑又转头对主位上的他大哥说道:“等家里擅炼器的长老看过后,大哥你将这铃认了主就能亲自去猎妖兽了,让我多歇几天成不?”
金子轩:……魏无羡这人简直有毒!
……
商议之事暂告一段落,金子轩已经告辞匆匆赶回金鳞台,问了孟瑶的意见后,聂明玦将他的居处从后山石屋迁到了离校场最近的一处院子,虽然有点吵,但绝对是除了寝殿、议事厅外,聂宗主每日经过最多的院子。
蓝曦臣与孟瑶一同去了院子查看整理,聂怀桑却火速被暴脾气的大哥拎到了校场,一场充满‘兄友弟恭’的‘指导’开始了。
再见到聂怀桑的时候,孟瑶是在校场边缘找到人的,可怜的聂二少倒立在墙边,面前的地上铺着几张白纸,一方墨,正颤颤巍巍地在纸上写着不忍卒视的大字——继被‘指导’后,他又光荣领了第二项任务:倒立默写刀法心法。
“……”无语一阵,孟瑶还是直截了当地道:“你是故意的?故意手下留情、又故意半推半就地认罚?我还以为,怀桑你会一绝后患再否认到底呢。”
聂怀桑哼哧哼哧地接着写,直到写完了一张后,借着换纸的功夫才道:“因为,我大哥还在,所以,你还活着。”
“也因为,我大哥在,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更不能否认,即便我没留下任何证据。”
说了两句话,聂怀桑便有些坚持不住了,干脆翻个滚顺势坐在了地上,狠狠穿了两口气后,直直盯着孟瑶半晌,又主动接着道:“你该知道,我大哥这人有时候的确一根筋,轻易不能去犯他认定的对错,若是犯错被他知道了,不论有没有证据,主动认了错、挨过罚就算翻篇儿了,但绝对不能心存侥幸,不然的话,最后算的总账绝对会让人承受不起。当然,这也仅限于自己人犯错而已。”
像是有意为自家大哥鸣不平一般,说话语气都带上了愤慨,“就如你,明明是你在射日之征里自己投的清河阵营,又在后来主动答应的结拜,怎么总是反过来怪我大哥管的太宽?你要是从头到尾都离我大哥远远的、没有一个铜板关系,看他撞见你杀人栽赃后还会不会一直翻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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