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跟着聂明玦走到金麟台边缘,聂明玦便一掌劈了过去。金光瑶道:“大哥,何必如此,有话好说。”
聂明玦道:“薛洋呢?……当初你在我面前是怎么说的?”
金光瑶默然。聂明玦道:“我要他血债血偿,你却给他个终身不释?”
……金光瑶叹了口气,道:“大哥,真的是我父亲的命令。我没法拒绝。你现在要我处置薛洋,你让我怎么跟他交代?”聂明玦却已失去耐性,道:“孟瑶,你少在我面前耍花腔,你那一套早就统统不管用了!”
一瞬间,金光瑶的脸上显现出几分难堪之色……他抬起头,目光中有不明的火焰跳动,道:“……您手下的人命,只比我多,不比我少,为什么我当初只不过是迫于形势杀了几个修士,就要被你这样一直翻旧账翻到如今?”
聂明玦气极反笑,道:“好!我回答你。我刀下亡魂无数,可我从不为一己私欲而杀人,更绝不为了往上爬而杀人!”
金光瑶道:“……那么敢问……设若我杀一人活百人,这是功大于过,还是罪有应得?欲成大事,总要有些牺牲的。”
聂明玦:“那你为什么不牺牲你自己?你比他们高贵吗你和他们不同吗?”
金光瑶定定看着他,冷静地道:“是。”他昂起头,神情之中三分骄傲,三分坦然,三分隐隐的疯狂,道:“我和他们,当然是不同的!”
聂明玦被他这幅神情和这句话激怒了。他提起一脚,金光瑶竟然丝毫没有防备,也没有躲闪,被他正正踹中,又从金麟台上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聂明玦低头喝道:“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金光瑶一连滚了五十多级台阶才落地,趴都没在地上多趴一会儿便爬了起来。慢慢抬头,与聂明玦对视。他的目光很是平静,甚至有些漠然……】
念着‘娼妓之子’这句话,还金光瑶抬起的头、挺起的背终于又弯了下去,还是没有什么不同。
金光瑶道:“大哥,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对你有了杀念的吗?”
聂怀桑不敢置信,“就因为踹的这一脚、骂得这一句话?”
金光瑶又重新勾唇而笑,带出了一丝不知悲喜的复杂,“这不过是捅破的最后一层窗户纸罢了。”
聂明玦皱紧了眉头,他张口欲言,似是想解释一番,他这是被话激到、怒到极致,也或是没猜到他未躲开。可是,聂明玦又想问,你不是最会花言巧语、口是心非的么,但这次如此直截了当地激怒我、不偏不倚地受这一踹?他现在会说真话吗?
金光瑶道:“金子轩身死,我离金氏宗主的位置一步之遥,甚至是仙督之位也只有几步之距,若这时候金宗主再次接回一个私生子,无疑是加重我更想往上爬的决心。遇上常氏灭门案爆发,不论是金宗主还是我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舍弃能复原阴虎符的薛洋,大哥你身为兰陵金氏登上仙督之位最大的竞争者,还不管不顾地将所有铺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是在逼我作出选择。”
“很显然,在赤锋尊眼中,正理道义大过一切,几句尽显本性的话而已,就能说出‘娼妓之子’这样的侮辱之词,要取我性命,可见是失望至极。我可是一要命、二慕权的孟瑶啊,为何要为看不起我的人顶着这般负担,若是大哥不在了,非但不会再有人抓着我的把柄对我拳打脚踢,还能除去一个未来的劲敌、在金家立一大功而站稳脚跟,何乐而不为呢!”
魏无羡插嘴道:“虽然恩怨二字不足为外人道,也分不清敛芳尊所言究竟几分真假,但恕我直言,对于情绪外露的人来说,真正的失望不是怒骂,不是拳打脚踢,而是你做什么二人之间都再也没关系,毕竟有一种说法叫‘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嘛,哎呀果然是一颗好心比不上一张好嘴吗。”
听完这话,聂明玦冷硬的面庞露出了一个略囧的震惊表情,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还能被解说出这么一种奇葩的含义,天理何在!!
正自暴自弃的金光瑶闻言,瞬间体会到口吐魂烟、神魄离体的刺激感,救……救命啊!我承受不来!
聂怀桑呆滞,魏兄这种瞬间清空人脑子里想法的邪术真是天下无敌的存在啊!还有蓝先生,这种只受教三个月的毛坯怎能要放出去危害天下苍生呢!!
江澄:我真的不认识这个智障!
【……谁知,过了几天,他还是照常到不净世来了。
聂明玦在校场上亲自监督指导聂怀桑练刀……聂怀桑兴趣缺缺,日头又毒,练得极其敷衍,没两下便喊累……过往聂明玦对此最多皱皱眉,谁知这次却是怒了……聂怀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多年来四处收集的心爱之物尽皆成灰,呆若木鸡……聂明玦冷冷地道:“他再搬一次进家门,我就给他烧一次。”
聂怀桑脸上忽然有愤怒厌倦之色一闪而过。他把刀往地上一摔,大声道:“你烧吧!!!”……聂怀桑冲聂明玦吼道:“刀刀刀!妈的谁要练那破玩意儿?!我乐意当废物怎么着?!谁爱当家主谁当去!我不会就是不会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勉强我有什么用?!”……他一脚踢飞自己的佩刀,冲出校场。】
聂怀桑顾不得为自己书中真得被烧成灰烬的宝贝哀悼,揣着自己居然敢朝着大哥发脾气的肥胆马马虎虎地读完了这段,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大哥,哎呦我的娘亲咧,大哥还维持着刚刚那副好笑的表情双眼无神中,一定啥都没听见是的吧,捡回一条小命了,魏兄我记住你的大恩大德了!
【…金光瑶低声道:“来认错。”魏无羡心道:“这脸皮,真是比我还厚”
……“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大哥忘了么,今日是弹琴的日子。”
聂明玦直截了当地道:“薛洋的事没得商量。你用不着讨好我,完全没用”
……聂明玦道:“当真知道,你就提薛洋头来见。”
谁知,金光瑶立即道:“好。”金光瑶直视回去,又说了一遍,道:“好。只要大哥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两个月内,我亲自提薛洋的头来见。……如果没有办到,任凭大哥处置!”……然而,聂明玦根本就没有等到两个月后。
某日,清河聂氏举办演武会,聂明玦路过一间别馆,忽然听到屋子里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似乎是金光瑶……金光瑶道:“我并非不知对错,只是有时实在身不由己……难道因为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母亲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就要一辈子被这样给人作践吗?这样的话,大哥和瞧不起我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不管我做什么,到头来,还是一句话就把我打成‘娼妓之子’。”
金光瑶现在在这里和蓝曦臣说这些诉苦,可分明昨晚他还在一派温纯地与聂明玦抚琴谈心。聂明玦一听他居然在背后搬弄是非,勃然大怒,踹门而入。脑中狂怒的火焰烧到了他的五脏六腑,雷霆般的一声咆哮炸在耳边:“竖子敢尔!”
金光瑶一见他入门,登时魂飞魄散…忙破门而出。聂明玦…追出门去,转过一条长廊,忽见金光瑶迎面悠悠走来,他一刀斩下……砍完之后,踉踉跄跄往前冲了一段路,冲到了广场上……四面八方,来来往往的人,都是金光瑶的模样!
聂明玦已经走火入魔了!
……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大哥啊!”……终于模模糊糊从一地的金光瑶里,认出了一张不同的脸。聂怀桑捂着被他砍伤的一条手臂,拖着一条腿,努力地朝他这边挪……可是,聂怀桑还没有挪过来,聂明玦便倒了下去。
倒下去之前,聂明玦的眼睛终于恢复了清明,看到了真正的金光瑶。
金光瑶站在长廊的尽头,身上一丝血迹都没有染上。他望着这边,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可他胸前怒放的金星雪浪,仿佛在代替他微笑。】
被聂怀桑凄厉的读书声唤回心神的聂明玦再次茫然了,他……就这么死了?都没听明白来龙去脉呢,就这么走火入魔身亡了?
身为读书者的聂怀桑也是雨里雾里,他勉强压下胸膛里擂若战鼓的心跳,又抬起衣袖擦了下眼睛,深呼吸几次才平复些许,立马在脑中试图理清前因后果。
首先,是金光瑶下的手毫无疑问。
金光瑶此人,因认亲被拒而踢下金陵台,射日之征前就认识了蓝曦臣,但在战事开启之后却投入大哥麾下,还碰巧被撞见受排挤,由此达成战功又转到琅琊金氏战场,大哥巧合撞破杀人嫁祸,逃而入温氏卧底,传出情报的最后一次,大哥被俘,而他借机暗杀温若寒一举成名,认祖归宗、入金陵台。接着开始仙督谋划,知他真面目的大哥是最大阻碍,后薛洋一案两人撕破脸,这人又说出两月杀薛洋之语,让大哥饶了一命。
对了,两个月,为什么偏偏是两个月,大哥究竟是因刀灵走火入魔还是中了什么毒药,不净世有内奸吗?平日里忠心耿耿的族人下属家仆究竟被这个狡诈之人买通了多少,才让一宗之主中了这样的毒?!
想想大哥即使走火入魔,最后还是认出了自己,聂怀桑以袖掩面、嚎啕不止……
聂明玦又是一巴掌挥了过去,‘啪塔’一声可响亮了。
聂怀桑捂着麻掉的后脑勺抬起头:大哥你怎么又打我,疼死了!
聂明玦冷哼:就是打习惯了一时顺手而已。
魏无羡最看不得别人掉眼泪,哪怕这个人也是个没正行的聂怀桑,想了想,沉声道:“是清心音。”
聂怀桑哽咽着问:“什么?”
魏无羡道:“赤锋尊走火入魔的原因,当时那段时日每天都会聆听的清心音。”
蓝启仁满面铁青,大声道:“金光瑶所奏清心音乃我蓝氏先祖所创,数百年来为族人所习所用,且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岂容尔等在此肆意污蔑!”
魏无羡依旧道:“问题就出在这‘清心音’是由敛芳尊所奏,而不是蓝家本族人!知道我的招阴旗是怎么来的吗?是从寻常驱魔符中所得启发,甚至寻常福禄我也只需添上寥寥几笔,便可转成吸阴汲怨之能,一曲清心音,到了善音律的敛芳尊手里,焉知不能将清心静神之效改成乱魂助火之功?”
“呵!”金光瑶口中轻笑,自嘲道:“鄙人虽略通音律,然及不上夷陵老祖天资卓绝,只是早前曾见过一曲邪音,怕是用在了此处吧。”
蓝启仁:“曦臣,你居然将家传绝学教予如此心术不正之人,令之蒙羞,尔之愧对先祖!”
蓝曦臣此刻已面色灰败,抬手一揖到底,“是,曦臣……枉为蓝氏子弟,愧对先祖!”
金光瑶慌忙喊道:“二……二哥!”
魏无羡见自己一句话居然牵扯到了蓝曦臣,顿时手足无措,蒙然中忙回首看向蓝忘机求助。
蓝忘机也施礼道:“叔父明察,兄长虽有过,但错不在身。”
聂明玦道:“蓝前辈息怒,曦臣一心为我,何过之有?”
蓝曦臣道:“曦臣知错,必不避之,回去自当领罚。”
魏无羡嘟囔,“要是清心音能对演奏者自己有用就好了,这样赤锋尊弹琴给自己听就行,完全不用假他人之手。”
江澄道:“你给我闭嘴,还在那边异想天开!”
魏无羡不服气:“师妹你怎么老说我异想天开,就如一颗树苗,它可以直着长、歪着长、侧着长、横着长,高兴了就是往土里长你也管不着不是?”
江澄咬牙,“老-子挖个坑把你倒埋进去你长一个给我看看!”
聂怀桑默默举手,“我大哥乐器里就只会鼓,不会弹琴……”
魏无羡翻了一个利落的白眼送过去,呵呵哒,身为世家子弟,连江澄都会拉两下二胡呢,你大哥会敲鼓你还很骄傲是吧?你们聂家夜猎开场之前是不是都要宗主来一段‘春风吹、战鼓擂,聂家大锤谁怕谁’啊!
第65章 六十五、
接到魏兄飞过来的白眼,聂怀桑表示无言以对。
时人重礼,仙门百家更是以君子六艺来正己守道。不过,对比姑苏蓝氏依家规所训必样样精通、云梦江氏基本均有涉猎后随各人喜好专攻,他们清河聂氏却是有很大差别,那就是修为和武力决定一切,当武力层层加码,射、御两项能力自然就节节攀升了,至于其他的,稍微看得过去不是太丢脸就行。
作为一个聂家第一个合格的纨绔,聂怀桑对于乐之一字,也是七窍通了一窍,就像他喜欢的那些书画一样——只会看而不会自己挥毫泼墨,但他可以很骄傲地说,他会听和品,他大哥可是连听都不会的!
虽说他大哥会敲鼓,但那和鼓乐之道没啥关系。想当年,父亲尚在,大哥也还是个少宗主的时候,统领聂家新晋门生刀法教习一职,一月一次校场全体检查,就是门生随着大哥敲击的鼓点及速度快慢演练刀法,然后那些没跟上节奏或者练错的人……呵呵,这给当时还是幼学之年的他留下了多大的心里阴影啊′_>`
咳,被魏兄带跑题了,总而言之,就是清心音能修改成对演奏者都有效了,对大哥来说也完全没用。
大哥你别往这边瞪了,说的就是你啊。
一番打岔结束,虽然此时此刻蓝曦臣还没开始将清心音教与金光瑶,可还是定下了回去自行领发的决议,某些方面,固执可以说是蓝家人的通病了。
【……魏无羡猛地将自己抽了出来!他还是一张薄薄的纸片人,贴在封住聂明玦头颅的铁盔上……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必须立刻归位肉身!
纸人羡抖抖袖子,蝴蝶振动翅膀一般飞了出去。他一冲出这道帘子,便看见……金光瑶微微一笑,一语不发地从腰间抽出了他那把赫赫有名的佩剑“恨生”。
……此刻,剑身犹如银麟闪闪的一条毒蛇,紧紧地追着纸片人咬……纸人羡扑腾着袖子左闪右躲…他瞥见一旁墙壁前的木格之上,静静躺着的他当年的佩剑——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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