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顾淮笙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当真依言转身去看那幅画,但也就看着,半点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他越是沉得住气,赵九爷气压就越低,终于没忍住先开了口:“顾大人就没觉得,那观音坐下的莲花,眼熟么?”
第119章 顾钊
闻言,顾淮笙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缓缓转回身,目光深沉地看着赵九爷,却依旧不接话茬。
“顾淮笙,你在怕什么?”隔着黑纱迎上顾淮笙的目光,赵九爷阴恻恻地问道。
顾淮笙双手一抱,下巴微抬不答反问:“我有什么可怕的?”
“你可真没个酸腐文官的样。”赵九爷叹了口气,败下阵来:“你应该已经猜到我身份了……”
“赵氏,行九……”顾淮笙低头一笑,再抬起时,笑意尽敛:“想必,便是那位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曌王赵允祯了,亦是,六瓣莲主人。”抬手整整外袍,便又笑了:“我说的可对呀,曌王爷?”
赵九爷……赵九爷静静的看着顾淮笙,沉默须臾,抬起手突然啪啪鼓起掌来。
“不愧是顾大人,果然洞察力惊人。”赵九爷夸赞道。
“王爷都提示这么明显了,我若还猜不出,那也太蠢了些。”顾淮笙抬手指了指头:“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王爷深藏不露,踪迹难觅,为何如今却主动暴露?且把我弄来这里,莫非……”
“嗐,哪有什么深藏不露,不过是我这老人家,跟小朋友们玩个游戏而已。”赵九爷这语气,居然学顾淮笙学了个八九成,可谓惟妙惟肖:“顾大人你看,这谜底是不是很有趣?”
“有趣啊。”顾淮笙露出标准括弧假笑:“王爷要是把斗笠摘了,就更有趣了,以及啊,谜底解一半很不可爱的,王爷要不,把剩下的也给解了吧。”
这话一出,赵九爷忽然就沉默了。
顾淮笙也不急,就那么耐心的等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在顾淮笙以为他什么也不会说时,赵九爷抬手摘掉了斗笠,露出了一张堪比恶鬼,奇丑无比坑洼满布的脸。
看到真容的瞬间,饶是顾淮笙心理素质再强,也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很吓人吧?”赵九爷正要抬手摸脸,却被旁边的常朔一把握住了手腕,他缓缓转过头去,眼底各种复杂情绪交错闪烁,最终归为沉寂:“我没事,就是习惯摸一摸。”
常朔没说话,只是把斗笠又给他戴了回去。
看着两人的互动,顾淮笙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转头跟云墨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看王爷这意思,也是无心皇位,既如此,那为何要搅入这一池浑水?”看到这里,顾淮笙基本已经看出来,对方志不在皇位了,可到底为什么,他却看不太明白,若说仅仅是疾世愤俗,看着也不像:“人之所为,必有一图,所以,曌王所图何为?”
“所图何为?”赵九爷抠了抠手指,冷笑一声:“窃来的朝廷,难得久安,自根上就坏掉的东西,留它作何?我之所图,就是毁掉,也省的祖祖辈辈再争得你死我活,陷害忠良,兄弟阋墙,父子反目,何苦来哉?坐拥天下有什么好,两腿一蹬,不还是枯骨一堆?至于这天下,少了赵家,还会有张家王家李家,没所谓,己且苟活,哪管许多,顾大人,你说,对么?”
“是非对错,看似直白简单,实则玄妙高深难以参透,顾某才疏学浅,实在不好评断。”顾淮笙眼眸微敛:“不过,有一事我很好奇,曌王既有毁天灭地之心,那找上我们又是为何?”
“赵越乃皇长兄唯一子嗣,我这当叔叔的,总是希望他好的。”赵九爷摸着膝头:“况且,我哪有什么毁天灭地之心,不过是想讨个公道罢了,为自己这张脸这双腿,为皇长兄,也为……你父亲。”
听到父亲,顾淮笙心头一震,表情不由收敛起来,瞬也不瞬地望着赵九爷。
赵九爷将顾淮笙的反应看在眼里,低笑一声,正要再说话,就被常朔弯腰给打断了。
“王爷,您该休息了。”常朔给顾淮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等,便推着赵九爷离开了,留下顾淮笙云墨面面相觑。
“这曌王……”云墨待人离开后,才开口,道出心中疑惑:“怎么感觉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神神叨叨的?”
顾淮笙也有同感,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把自己叫过来说这些是什么用意。
“再等等看吧。”顾淮笙示意云墨稍安勿躁,自己则转身继续去看那幅画。
云墨也跟着去看,良久叹了口气。
“看出什么了?”顾淮笙听见了便转头问他。
“这幅画,就是画的曌王自己。”云墨道:“莲盘与轮椅雕刻手法一致,而坐莲观音,腿有畸形,且与传统观音画像相悖,此面相,为男子。”
闻言,顾淮笙便笑了。
“顾大人为何发笑?”云墨见顾淮笙笑,还以为自己分析的不对。
却见顾淮笙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云墨还要再说,听到脚步声响就自行打住了话头,跟顾淮笙一起转身朝门口方向望去,便见常朔从门外走了进来。
“让顾大人久等了。”常朔进门便对顾淮笙拱手一礼。
顾淮笙摆了摆手,示意常朔免礼,待对方直起腰才问道:“曌王他……”想了想措辞,方抬手指了指脑袋:“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这话问出来,顾淮笙自己都唾弃废话,就赵九爷那个样子,一看就是经受过非人遭遇,不被刺激才怪。
果然,听到他话的常朔笑了,只是笑容颇有些一言难尽:“顾大人应该也听过,曌王三岁识字,七岁成诗,素有神童之称,十几岁便成大器,不论谋略才华,皆属佼佼,在当时,除了祁太子,便属他最优秀。”
这个顾淮笙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常朔这么说,他便赞同地点点头,但没有出声打断,只等对方自行往下说。
“当时几位皇子,论才情智谋,只有他足以与祁太子一争高下,甚至连朝臣都不乏各自战队的,可两人关系极好,曌王是皇子中年纪最小的,打小就跟黏祁太子,长大后也没变。”常朔陷入当年的回忆里,深深叹了口气:“祁太子于曌王,与其说是兄弟情深,不如说是亦兄亦父,儒慕敬仰之情,甚至高过祖皇帝,同样,祁太子也是把曌王当儿子一般疼着宠着,这样情深意厚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互相为敌,原本一直这样是极好的,奈何世事无常,小人难防,祁太子被算计惨遭毒害,曌王悲痛难消年少意气,最后……”
说到这,常朔摇了摇头。
顾淮笙见他许久不语,才试着问道:“可这事与家父有何关系?”
毕竟那个时候,这京城还没有他们顾家呢,隔了一个朝,按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存在,可听那赵九爷的意思,这报仇,还算了他们顾家一份儿。
谁知,顾淮笙这么一问,原本还要继续往下说的常朔突然就沉默了,且表情……着实有些难以形容。
顾淮笙看在眼里,也不出声,只耐心等着,左右来都来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时间,有些事情拖延这么久,也是时候给弄清楚了。
“救命之恩,弱水之情。”许久,常朔才似回过神来,缓缓突出八个字。
“什么?”顾淮笙脑子一懵,居然有些理解不了后四个字的语意了。
弱水之情……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顾淮笙愣愣的看着常朔,半天都没组织出语言来。
等着常朔解惑呢,却见对方突然衣袖掩面,待袖子放下,手上便多了一张人皮面具,而那张脸……
“你……”顾淮笙骇然后退,绊到凳子险些摔跟头,被云墨扶住才稳住身形,瞪着眼前之人几乎变化不大的脸,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声喃喃:“父……父亲?”
常……哦不对,应该是顾钊点了点头,再开口,声音也跟着沙哑发颤:“孩子,你受苦了。”
顾淮笙摇了摇头,忽然就特别想笑,可他却不知道笑什么,是该高兴父亲活着,还是该笑这……这什么,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只觉心中翻江倒海,连带大脑都一阵一阵空白。
顾淮笙忽然想到上辈子的结局,如果一切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父亲与人联手策划操控,那上辈子为何到死都没见任何蛛丝马迹?他的重生固然会对一些事件进行改变,可也仅是重生后的,不可能影响到之前,也就是说,他父亲上辈子也诈死活着,那为何上辈子哪怕顾家家破人亡,他们兄弟一个个惨死,也从未出现?
哦不对,不是没出现,其实一直在的,以常朔的身份……
上辈子常朔都做了什么?
顾淮笙回想着,然而头疼欲裂,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是啊,上辈子,常朔也好,元伯也罢,他居然都想不起来具体的了,好像记忆最深的,就是屠刀斩下的那一刻。
“顾大人,顾大人?”云墨一直扶着顾淮笙,眼见他神色不对,仿若魔怔,心头一惊,慌忙大声喊他:“顾大人您没事吧?顾大人!”
话音未落,顾淮笙就两眼一黑,后仰晕了过去。
“笙哥儿!”
第120章 你怎么看
顾钊原本局促不知该如何面对顾淮笙,见人晕倒心头一骇就冲了过去,伸手去扶,却被转醒过来的顾淮笙抬胳膊给躲开了。
“云墨,我们走。”
云墨点头,二话不说,搀起顾淮笙就走。
顾钊慌忙转身:“笙哥儿……”
“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目的何为……”顾淮笙停下脚步,却没回头:“但倘若伤及赵越,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你还是继续戴着常朔面具过活吧,父亲已死,我不会告诉大哥和淮阳,尤其淮阳,不想让他觉得,这些年所做所执着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笑话,还有……以后再见,还请常公公,称呼本官,顾大人。”
说罢,顾淮笙闭了闭眼,跟云墨头也不回离开了常宅。
上了马车,云墨正要让车夫去顾府,还没出口,就被顾淮笙给打断了。
“回宫。”说罢,顾淮笙便矮身进了马车,敛袍坐下,抬手整袖后枕着车壁,闭上了眼睛。
云墨撩帘望了顾淮笙一眼,犹豫了下没进去,而是跟车夫一起,在车辕坐了下来。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返宫,车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云墨心里担忧却不好进去打扰,毕竟这属于顾家家事,他个外人实在插不上嘴。
马车在宫里停下,云墨过了好一会儿没见顾淮笙出来,才撩起帘子,看向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还是没睡着的顾淮笙喊道:“顾大人,到了。”
顾淮笙的确没睡着,只是脑子太乱,闭眼养神而已,云墨一叫他就睁开了眼,却坐着没动,低眸直勾勾的盯着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云墨准备进去叫时,他却动了,拍拍膝头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就出了马车,没让人扶,自己跳了下去。
云墨赶紧跟上:“大人若是乏了,不妨先去乾华宫休息,属下去御书房……”
“不。”顾淮笙摇头:“我过去找他,你别跟着了。”
闻言,云墨脚步一顿,便是这一顿,顾淮笙已经走出老远。他迟疑了下,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没有跟上去。
顾淮笙确定身后没有云墨没有跟来,才放慢了脚步,仰头深吸口新鲜空气,再缓缓吐出一口沉闷浊气,方揣袖径自朝御书房而去。
顾淮笙这一路走得心不在焉,到了地方都没发现,直愣愣从御书房门外路过了都不自知,得亏,赵越开门出来发现,叫住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停下了脚步。
赵越本是站在屋檐下,一看顾淮笙状态不对,几步就跳下台阶冲了过去,抓着他胳膊迫使他转过身来。
“你怎么了?”从顾淮笙平静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但赵越就是知道他有事,只一眼,眉头就蹙了起来。
听到赵越的声音,顾淮笙飘忽的视线这才聚焦。
“你忙完了?”顾淮笙摇了摇头,问道。
“忙完了。”赵越握紧顾淮笙胳膊,连声音都跟着放轻了:“是宗人府那边……”
“不是。”顾淮笙反拉住赵越:“宗人府那边没来消息么?”
赵越摇头:“怎么?”
“看来,怕死是人之常情啊,哪怕明知道没几天苟活,仍旧还是……”顾淮笙冷笑着叹了口气:“也罢,左右都是一死,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原本急着处理赵邑,就是以防变故,毕竟有一波人隐藏深处虎视眈眈,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想到顾钊,顾淮笙禁不住又开始恍神,赵越连喊他好几声都没听见,还是被掐着肩膀摇晃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
“既然与宗人府那边无关,那你到底怎么了?”赵越眼里都是担忧。
顾淮笙怔怔的,好一会儿才面色一肃,反拉住赵越:“我有要事与你说,关于六瓣莲的。”
一听六瓣莲,赵越脸色也严肃崩了起来,却不是立即追问后续,反而是紧张的打量顾淮笙:“可是遇到刺客了,有没有受伤……”
“没没没。”顾淮笙打断赵越:“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咱们边走边说吧。”
说是边走边说,然而两人并肩走了许久,顾淮笙都没组织出语言。赵越也不急,耐心的等着。
直到两人走进乾华宫,顾淮笙才开了口:“我……我见到六瓣莲主人了。”
赵越看了顾淮笙一眼,就顾淮笙这状态,便直觉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事发生,才会使他这般失魂落魄。
赵越也不问,拉着顾淮笙到桌前坐了下来,没让宫人伺候,自己动手给顾淮笙倒了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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