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修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若无其事地问：“你们几号集合？”
周泽楷顿了顿，慢腾腾地回答：“下周二。”
职业战队的集合日都比较早，毕竟开假后两天就是新一轮的比赛。叶修估摸着自己回兴欣的日子应该就是周泽楷回战队的那一天，提前回去只会让知情人士起疑，再加上前一天杜明的话，他略一犹豫便说：“要不还是去吧？”
“嗯。”周泽楷果然是一副“你说了算”的表情。
群里几人商量着何时何处集合，叶修忽然问：“要不要问问叔……爸妈去不去。”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周父听到了，百忙之中分给他一个慈爱的眼神：“之前泽楷问过了，我们两个老人家就不和你们年轻人凑一堆了，你们玩得开心就好。听说那边温泉很不错，多泡泡，小心别着凉。”
周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到时间了。”
“哦哦对了，宵夜宵夜。”周父忙丢下手机跑进厨房。
叶修顿时就有些犯愁，摸了摸自己软绵绵的小肚子——他年夜饭还没消化十分之一，怎么还有宵夜啊？
想起那一次和大家一起去海边，最后一天晚上吃烧烤，自己坐在周泽楷旁边，也是被青年没完没了地塞烤串，仿佛喂饱撑死他是天下第一要务。难道这是周家传统？
正想着，宵夜被周父端进客厅。深茶色的瓷碗里盛着酒酿小圆子，雪白软糯的芝麻汤圆在浅白半透明的酒酿中懒洋洋地翻着晶莹的外皮，鹅黄色的桂花星星点点地点缀其中，一勺子翻下去，桂花香和米酒香齐飘出来，令人食指大动。
声称自己饱得不能再饱的叶修最后还是把一碗小圆子吃得干干净净，这下真的是瘫在沙发上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晚饭时他本就喝了半杯啤酒，再加上米酒的醇香，层叠的醉意在身体里发酵出来，叶修迷迷糊糊地靠到身旁人的肩上。
“叶修？”远远地，模糊地，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叶修拖长鼻音应了一声，舍不得睁开睡意正浓的双眼。
电视的声音低了下去，柔软的毛毯盖到了身上，连春晚绚烂的舞台特效投射出的跳动光线都在眼皮之外暗了下来。朦胧间，似乎有人握住了他缩在毛毯底下的手，脸上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羽毛一般轻轻拂过。
一夜无梦，第二日醒来已是新的一年。叶修安稳地和周泽楷挤在后者睡了一整个少年时期的双人床上，面沉如水：“小周，我昨晚是怎么进来的？”
周泽楷尚未完全清醒，声音含混低沉：“我抱你进来……”
叶修已经不想问他是用什么姿势抱的了，他只想一直躺到周父周母出门，再偷偷溜走。
门被敲响，叶修条件反射地缩进被子里，想了想又把头贴到周泽楷肩上，仿佛被子里的两人正亲密地搂在一起。
“儿子，该起床吃饭啦。”周父在门外说，“小叶醒了没？”
叶修拉下被子：“醒了，我们就起来。”
四人坐到餐桌旁，互相道了新年好，便开始吃早饭。周父周母今天要去亲戚家拜年，叮嘱了两句让他俩在家少玩点游戏，要不就出去逛逛，末了周父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你们定好什么时候办婚礼了没？”
叶修猛呛了一口，周泽楷的筷子也差点掉了，砸在碗沿叮咚作响。叶修一边咳嗽，一边在桌子底下轻踢了周泽楷一脚。青年捏着筷子，结结巴巴地说：“呃……还没……”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还拖拖拉拉的，”周父的神色带上几分责备，“下次你去B市出差，我和你妈也一起去，咱们请亲家吃个饭，先把时间定下来。”
叶修咳得更凶了，周泽楷侧过身帮他拍着背，掩住自己慌张的表情。叶修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缓过气来笑着说：“婚礼什么的不办也没关系……”
周母道：“不行。”
叶修一愣，连周泽楷贴在他背上的手也停住了，二人齐齐望向桌对面的两位长辈。
“我知道你们俩孩子有顾忌，不想太高调，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周父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周母在旁静静点头，“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回头等你们比赛完了……那什么，休赛期？叫上明华小江他们，还有小叶你的朋友，喜酒总要请人家喝的嘛……”
叶修心里五味杂陈，只能默默低头吃饭，应了声“好”。
等周父周母走了，叶修趴在电脑前打了一会儿荣耀，扭头对一旁的周泽楷苦笑道：“小周，我现在特别有罪恶感。”
周泽楷闷闷点头，他心里更不好受。
“如果直到那一天我们都没能回去……”
叶修没有再说下去，周泽楷也没有作声，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沉默蔓延，叶修做手操的动作也渐渐缓慢下来，随着主人陷入沉思，两只手静静地叠在腿上。周泽楷犹豫片刻，踌躇着伸出手，食指勾起叶修的手指，拇指也轻轻搭上，一点强迫的力道也无，反像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
叶修抬眼看他，眼中有一丝诧异。
“如果真的……回不去，”周泽楷的声音沉静有力，带着不容错认的温柔，“交给我。”
他说话一向简练，总用最精炼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别人或许会误会，会困惑，叶修却从不曾错误解读青年的真意。
在叶修看来，沉默寡言的周泽楷，比起那些处世圆滑深藏不露的人，要纯粹直接太多。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他不会为了成全父母的期待，而委屈叶修作出违心的选择——这便是周泽楷在“交给我”这短短三个字里所蕴含的决心和承诺。
叶修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察觉到周泽楷不安地想撤回手指，他反手拉住对方，微微一笑：“早点回去？还得收拾明天的行李。”
“嗯。”周泽楷俊脸微红，等叶修松开手，这才起身去拿二人的外套，准备回家。
叶修趁机摸出周泽楷的手机解锁登陆——这几天他做这个动作早已轻车熟路，登陆QQ，敲了苏沐橙：“问你个事儿呗。”
“怎么啦？”
这个世界的自己，看在帮你空手套了三个稀有材料的份上，就多担待一下吧。反正坑的是自己，叶修毫无愧疚之心地在对话框里敲下一行字。
君莫笑：我和小周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你还记得吗？
TBC
第10章
苏沐橙发了个鄙视的表情：“做什么呀，大过年的隔空也要给我送狗粮吗？汪汪汪？”
“没有，就是问问。”叶修知道苏沐橙心思细腻，决口不提理由反而会让对方担心。然而相对的，他也笃定这个世界的自己不会把所有恋爱细节和她一一交待，毕竟他和苏沐橙一直有着不需过多言语的默契，因此只是用调侃的语气道：“这不是我今天和小周闲聊，发现证词对不上么，就来问问你。”
他故意说得含糊，给人可以发挥想象的空间，苏沐橙看了果然直摇头：“你别总是欺负小周老实呀。”
“他哪里老实了。”叶修冷漠脸。
“嘻嘻，好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不是第六赛季的夏休期在一起的嘛，具体哪一天我不记得了呀。”苏沐橙为难道。
8月6日，距离他们从海边回来过去了大概一个星期。原来的世界里，他直到新赛季开赛都没有离开H市，同样也没有听说周泽楷这期间来过H市，那么——
叶修做了个以自己的行动常理作准则来说颇为大胆的假设，试探地打下一行字：“对啊，是我八月份去了一趟S市……”
“嗯，回来以后你就告诉我说和小周在一起了嘛。”
叶修的心狂跳起来。
苏沐橙又敲下一行字：“诶，说起来那之后郭前辈有没有找你呀？”
郭？叶修一怔，迅速点开好友界面，在一堆黑白已久的头像里找到那个欠钱不还的远古三神之一。
君莫笑：老郭出来，哥有事问你，回答了就不用还钱了
等了不过几十秒，那头像就粲然鲜明起来，对方发了个狗腿搓手的表情：“你说你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然在隐身！叶修嘴角抽了抽，也不和对方寒暄客套了，直接问：“第六赛季夏休期，我去S市找你干啥了？”
郭明宇被他这看似没头没脑地一问，十分懵逼：“突然问这个干吗，老叶你失忆了？”
“少废话，赶紧的，不然我涨利息了啊。”
“别啊！那什么，我想想啊，这不是我那次突然要做手术，你来给我送钱嘛……”
“是借。”叶修纠正。
“是借是借。后来做完手术，我爸我妈赶来了，你就说要走，钱也不肯要——”
叶修无语：“说了不用你还钱了，能不能有点真话。”
“我说的是真话啊！！！”郭明宇用三个大大的感叹号表达他发自肺腑的真诚，“你当时看着挺急着走的，我看轮回那个小帅哥又老跟着你转，跟个小尾巴似的，生怕你跑了。连你去个洗手间，他都要跟着你。我还以为你在荣耀里作恶多年，终于老天开眼，有人看不下去要和你真人PK了……”
没正经两句又开始满嘴跑火车，十足郭明宇的作风。叶修这会儿没心思吐槽他，只是看着“小帅哥”三个字出神。
毫无疑问，郭明宇口中的这个小帅哥只可能是周泽楷。
正思索着，小帅哥本人拿着他的大衣进来了：“走吗？”
叶修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直看得不明所以的周泽楷耳根都泛了粉红，莫名紧张，无辜地冲他眨眼。
“走吧。”
车开进小区，叶修看时间还早，示意周泽楷靠路边停车：“我去便利店买两包烟，你先上去吧。”
周泽楷点头，又扭过身体从后座抓了一条厚实的羊绒围巾给他：“外面冷。”
“……谢谢。”叶修把围巾随意绕了两圈，头也不回地下车。周泽楷从后视镜里望着叶修往反方向远去的背影，微微皱眉。等那人的身影被路人挡住到看不见了，他才踩下油门，将车驶进地下停车场。
叶修买好烟，并不急着回去，反而在小区楼下随便找了张石凳坐着，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点上，脑子里仍反复回想着新得到的思路。
郭明宇看似废话多多老不正经，说的话却包含不少有效信息，至少够叶修拼凑出大致的前因后果。
在原来的世界里，郭明宇也曾问他借过钱，却是为了完全不同的事。当时他也在S市，具体在做什么，叶修没有问，只知道对方退役之后过得并不如意，又为着争一口气不肯问家里要钱，只能厚着脸皮来找自己。
或许这个世界也是一样的——郭明宇急病需要做手术，不好意思向父母张口，只能求助于叶修。接济退役的老朋友这种事，叶修没少做，夏休期闲着也是闲着，干脆亲自跑了一趟S市。
然后他在医院遇到了周泽楷。
说是机缘巧合也好，命中注定也好，郭明宇住院这个在原本的世界里并未发生的事件，蝴蝶效应般引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将这个世界的叶修和周泽楷导向了全然不同的结局。
那天晚上，这个世界的叶修大约是跟着周泽楷走了。然后——
叶修抬起头，眼前是一罐热乎乎的罐装咖啡，黑色充满质感的设计衬着青年干净修长的手指，颇有些广告硬照的时尚感。再仔细看LOGO下的小字，分明写着：低咖啡因，全糖。
他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托着腮，微下垂的眼角勾起一道赏心悦目的弧度，视线徐徐沿着那只手往上，落到周泽楷脸上，停驻不动，带着几分审视意味。
一个巧遇，并不可能造成人的感情和意愿像镜面一样一百八十度反转。
而原本如在雾中，模糊暧昧，只有轮廓隐约可见的点状线索，终于连成了一条连接过去、分歧和不同未来的清晰长线。
叶修按掉手中的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接过罐装咖啡捂在手心里，弯起眉眼：“好暖和。”
周泽楷没有问他为什么大冬天的非要在冷风中抽烟，只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在叶修身边坐下，看着他打开咖啡喝了一口，小小皱眉：“怎么这么甜。”
青年缩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指下意识地蜷起，压抑住心口奔涌过的一阵躁动。
叶修几大口喝完咖啡，舔舔嘴唇，见周泽楷怔怔地看着自己发呆，忍不住问：“怎么了？”
周泽楷的眼神很深，阳光下略显浅色的眼珠里映出了叶修的倒影，以及更深处潮湿、黑暗的什么，让叶修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小周这张脸这样盯着人看，心脏可真是受不了啊，叶修在心里想。他再看我一会儿，我就要全说出来了。
好在周泽楷率先移开了视线：“……回去吧。”
叶修松了口气，跟在周泽楷身后沿着蜿蜒的小路往回走。他琢磨了一下刚刚那一刻自己的心态，确定自己并不想告诉周泽楷这个世界他们在一起的契机。
他不想，是因为以对方的聪明程度，得出和他一样的结论简直易如反掌。到了那时候，最后一块遮羞布就此落下，真相昭然若揭，叶修一时还没有想好要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周泽楷。
……不管对方是他预料中的哪一种反应，叶修觉得自己都还没有准备好。
二人回到家里，收拾行李，打荣耀，一天很快过去。由于第二日定了一早就出发，两人早早便躺上了床，依然是一人贴着一边，中间隔着偌大的距离。
叶修不怎么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泽楷闲聊，等到青年应着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又试探着喊了两声小周。
没有回应，周泽楷已经睡着了。
叶修侧耳听着对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地溜下床，找到暖气遥控器。借着空调提示灯的微弱灯光，他凭前天的记忆设置好定时，又回到床上躺下，舒舒服服地阖眼睡觉。
7/23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