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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服Ⅲ(近代现代)——墨青城

时间:2020-02-23 10:06:18  作者:墨青城
  楚云涵已经虚脱,惨白的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睫毛轻颤着,眼里空洞得没有一丝光亮,嘶哑地说:“求你……杀了我吧……”
  他放弃了。
  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挣扎,也放弃了自己。
  楚奕辰的瞳孔猛地一缩,眉心拧了起来,冷声道:“你死不了。”
  楚云涵看着他,眼里有了一些晦暗不明的光,像是要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眼皮无力地合上了,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
  男人沉默地站了片刻,取了一条薄毯将他裹了抱出地下室,放在自己的大床上,然后对杜川说:“叫张隽来。”
  披着一件睡袍的张医生匆匆赶来,一进门便紧张地问:“你怎么了?又犯了?”
  “我没事。他伤了。”楚奕辰看着床的方向。
  张隽这才稍微放松一些,掀开毯子,看见伏趴昏睡着的楚云涵背上的鞭痕和腿间的一片狼藉,皱眉道:“怎么弄成这样?”
  “一时失控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神色很淡,仿佛独行漫漫沙漠的旅者,带着满满的尘沙、荒凉和寂寞,却让人看不分明。
  张隽见他如此,无奈地摇摇头,分开楚云涵的腿,用扩肛器将粘膜轻轻撑开,将里面清理干净,细致检查之后上了药,说:“括约肌撕裂,里面也擦伤了。伤在这里非常不容易好,这几天不要给他吃热性的食物,伤口每天都需要清洁上药。如果你想让他好起来,就别在短期内抱他,尤其是用这么粗暴的方式。”
  他生于医术世家,父亲得罪了某个高官家道中落,受过楚家的恩惠和庇护。他留学回来便留在做了楚家的家庭医生,与楚奕辰的关系十分亲厚,像是兄弟一般,所以在言谈间也不像其他人那么拘谨。
  楚奕辰沉默地坐着,什么也没说。
  张隽看了看床上那人,又看了看他,道:“你究竟是在折磨他,还是在折磨你自己?”末了忍不住又说,“我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但是……”
  “那就别说。”男人打断了他的话。
  张医生被噎住,愤懑地将玻璃瓶放在小桌上,“行,我不说。药在这,你们就折腾去吧……”气鼓鼓地出门去了。
  楚奕辰起身去浴室接了温水,一点点将那具昏睡中身体擦拭干净。此刻失去意识的楚云涵就如同一个安静的人偶,乖巧地任由他摆布。他的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细小的泪珠,显得哀伤而脆弱,唇再次被咬破了,红肿着,呈现出更为妍丽的色泽。男人细致地在他伤处涂了药膏,然后把人包裹在松软的毯子里抱回了他的房间,轻轻放在床上。
  没有开灯。
  窗外月光皎洁,在地上铺开一层霜白。
  楚奕辰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昏睡的人。就像一尊雕像般静止,而眼里却涌动着许多杂糅在一起的情绪。它们纠缠旋转,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将一切的光都吸了进去。
  静坐许久才有了动作,他用手指轻轻抚过那张脸颊。
  “我真想,就这么毁掉你。”
  月光下,男人缓缓开口,微垂的眼眸里却满是哀伤与落寞。
  他在床边坐了整整一夜。
  仿佛一个孤单的王,守着一座无人的空城。
 
 
第十七章 
  沉睡是疲惫的身体抗拒残酷现实的避风港。
  而梦是执拗不愿睡去的大脑给予的幻觉。
  梦里有旋转的楼梯,一圈一圈的通往很深的下面。楚云涵站在台阶上,有些迷茫地抬头,却看不见来路,头顶上是一片被圈起来的圆形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大雨。他迷茫地站了一会儿,迈出了向下走的第一步。台阶有些凉,他发现自己赤着脚。这一段螺旋状的阶梯很长,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停下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底。
  楼梯的尽头是一扇门。灰突突的木门,门框上生满了青绿色的苔藓,就这样孤零零的立在底层圆形场地的最中间。门没有关严,从缝隙里透出白色的光。他伸手去推,门却忽然消失了,扑面而来的光亮照得他眯起了眼睛。
  耳边传来了煮水时咕嘟咕嘟的声音。
  眼前是一片熟悉的景象。厨房里,一个中年妇人正在煮汤。她用汤勺兜起一点,吹了吹,尝了一口,满意地笑了。将火关掉,盛了满满两碗,小心翼翼地端着往书房走去。
  正在伏案的高大男人抬头对着进来的人微笑起来,在一旁看书的少年也抬起脑袋。
  “我做了甜汤,一人一碗。”
  少年吐舌头:“……妈你想毒死我爷俩啊?”
  “小白眼儿狼,你喝不喝?”她佯怒,“这回真的好喝。”
  “不喝……都给我爸喝好了。”
  “一人一碗,不喝的话你今晚就别出门了。”男人道。
  “爸!我今晚有事儿!”
  “那就把汤喝了。”
  “可是我想活命啊……”
  “没得商量。”
  “还有没有天理了?”他无奈地接过碗,闻了闻,兜起一勺拿舌头试探性地舔了舔,觉得还行,喝了一大口立马喷了出来。“妈,你放了多少糖啊,齁死了!”
  “很甜吗?那些冰糖都是结块的,我弄不开,想着放进汤里溶一点就取出来,结果手抖了一下整块就掉下去了,再捞就来不及了。”她撇撇嘴,“我刚才尝了一口,还可以啊。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甜的我都快吐了!”
  她有些沮丧地转向男人:“真的不好喝吗?”
  “好喝啊。”男人面不改色地把一整晚喝了下去,一本正经地说,“你做的都好喝。”
  “……爸,你是不是被她折磨的味觉失灵了?”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男人并不理会他,继续道:“不过以后这些事让厨子做就好了,万一切到手怎么办,我会担心的。”
  “老公还是你最好……”她感动得像只小狗一样扑了上去。
  “喂喂,我还在哎,你们秀恩爱能不能挑个没人的地方啊。”少年受不了地摇头,把碗放下偷偷往外溜。
  “你去哪?不许去酒吧。”
  “嘿嘿,今天奕辰生日,我去给他准备个惊喜。”被抓包的少年咧嘴笑。
  “晚上十点之前回来,不然你下个月的零花钱就没了。”
  “知道啦,好烦。”他撇撇嘴走出了书房,与站在门边的楚云涵擦肩而过,眼眸明亮而澄澈,带着少年人蓬勃的意气风发。
  他看不见他。
  因为这一切只是虚构。大脑用这样的方式为他重演了一段早已被遗忘的回忆。让此刻的他成为了一个旁观者。
  父亲,母亲,年少时的自己。
  曾经平淡无奇的场景竟成了记忆里最深的思念,让他在梦境里泪流满面。他看着书房里的父亲和母亲,一步也无法靠近。不能动,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变成模糊的烟云,看着他们的轮廓一点点虚化,直至消散不见。
  那扇门又出现了。
  他急切地推开,父亲和母亲却都不在了。
  斜风细雨,雨点落在池塘里,形成细小的水纹,一圈一圈推开。老宅的长廊下,少年正席地而坐,眉头紧锁地盯着棋盘。许久,懊恼地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白子丢回藤编棋罐里,搓搓手,“早知道不教你学围棋了,现在下不过你了。”
  “让你两子?”坐在棋盘对面的清俊少年微笑了起来。
  “不用,男子汉大丈夫输也要输得起。”他往后仰倒在靠垫上说,“我给你准备了个盛大的生日party,结果你面都不露,还躲到老爷子这儿来了,真是……你总这么不爱热闹,以后可怎么办?”
  “这样挺好的。”
  “好吧,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再去给你准备。”
  那人笑了笑:“不用了,你在陪我下几局就好。”
  “……你还真好打发。晚上我懒得回去了,住这儿我爸肯定不啰嗦。等会儿一起打游戏?”
  “好。”
  这扇门里装着的,是他。
  楚云涵看着年少的楚奕辰和自己,眼里都是悲悯。回不去的曾经和不堪入目的如今,哪一个更伤人?
  墙上的钟停止了摆动,指标慢慢地逆时针转起了圈。树上的花从颓败到盛开,再变成小小的花苞和嫩芽。日影改变了方向,向着东方渐渐落下。雨滴飞上了天空,失去踪迹。
  雪,漫无目的的降了下来。
  穿着羽绒服的男孩牵着女人的手往前走,脚下一滑,手里的变形金刚摔断了胳膊。他气鼓鼓地大发脾气:“我说不来,偏要我来,二叔捡来的野小子有什么看头!”
  扶起他的男人怒道:“混账,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才不要这种野种做弟弟!”男孩大喊,气鼓鼓地咚咚咚跑了。在庭院拱桥上差点儿和人撞个满怀。
  他抬眼,正好与对方对视。
  另一个男孩。
  黑发,白净的脸蛋,穿着一身小小的西装。表情淡淡的,用打量的目光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很黑,里面似乎沉着看不分明的流光,像他生日时收到的宝石一样。
  很漂亮。
  他看呆了。
  母亲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傻瓜,这是你弟弟,过去打声招呼。”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缓步走过去,憋了半天问出一句:“嗯……你喜欢变形金刚吗?”
  对方微微一怔,微笑了起来。眉眼温和,就像是带起了柔风,让人觉得美好。
  “喜欢。”
  ……
  世界旋转,倾倒,摇摇欲坠,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音乐盒,漫天的白雪飘摇,让人睁不开眼睛。
  楚云涵醒了过来。
  眼眶里还有潮湿的感觉,枕上洇开一小块水渍。手背上扎着营养液的针,房间里弥漫着药膏清凉的味道。稍动一动背上的疼便纷纷醒过来,腰腹酸胀无力,下身带着难以言说的钝痛。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撕碎了又重新拼凑起来的玩偶,身上所有的零件都被折腾得失了灵。
  他蜷起身体,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
  最安全的姿势,却仍心怀恐惧。
  这间曾住了许久的屋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牢笼,将他困在里面,无法脱逃。那个曾经与他言笑晏晏的人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残忍的存在,令他恐惧。
  主人,奴隶。在这种身份的枷锁里,今后他再也不是一个自主的人。
  楚奕辰没有失信。
  他终于尝到了“一无所有”的滋味。他失去了身份,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快乐,最终还失去了自己。
  如果一切都没有了,那么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楚云涵抬起头,看向窗外。
  天空灰蒙蒙的,大约是刚下过雨,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
  他拔掉针头起身,双腿艰难地撑起身体,晕眩和疼痛让他扶着床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他走到窗边,用力推开,大风如浪般涌了进来,吹起他额角柔软的发。
  一只飞鸟鸣叫着掠过天幕,楚云涵一直一直地看着它,直到再也看不见。他踩着凳子上去,整个人站在了窗沿上,定定地望着鸟儿消失的方向。
  身后传来一些响动。
  楚云涵转头看去,视线与走进来的人相碰,轻轻颤了一下。接着他生平第一次从那张沉静无波的脸上看到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楚云涵……”楚奕辰僵直的立在原地,声音似乎有些抖,“你要做什么……”
  他看着他,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淡淡地笑了一下。转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睫毛低垂合上了眼睛,放开抓着窗边的手,径直坠落了下去。像一只离巢之后再无归期的鸟,决然得没有一丝回顾。
  那一刹那,猛扑到窗边几乎要一齐掉下去的楚奕辰被同时冲上来的管家一把抱住。
  那声“少爷!”叫得近乎凄厉,门外的保镖和黑羽急忙飞奔过来。只见杜川紧紧抱着男人,喊道:“快叫张医生来,大少爷……在下面。”
  黑羽也惊呆了,反应过来,急忙让手下去找张隽,自己则留在楼上,忧虑地看着楚奕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声唤道:“少爷……”
  楚奕辰被杜川紧紧抱着,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窗口。在刚才的急扑中,他用力抓在窗框上,指尖上全是血。
  他这种状态,黑羽和杜川也不敢擅动,只能心急如焚地等消息。他们跟随楚奕辰多年,知道他对楚云涵的执念,所以更明白一旦失去楚云涵对他意味着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焦虑。
  如果那个人死了……
  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恐怕也……
 
 
第十八章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通往楼下的三层楼梯变得冗长,好似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楚奕辰觉得自己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步履有些不稳,只能紧紧抓着扶手。他习惯了沉着冷静,习惯了面无表情,习惯了临危不乱,但此刻,维持这些习惯变得这样艰难。
  每往下一步,他的心都在颤抖。他在害怕,害怕等他走到楼下,得到的是一个让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他还活着。”张隽说出的这四个字让所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下面是松软的灌木和泥土,从目前的状况判断,可能有几处骨折。至于内脏有没有受损伤不好说,我要带他去做进一步检查。”
  楚奕辰轻轻点了点头。
  那边早有其他医生将楚云涵小心翼翼地送上了救护车。由于黑鹰会中总有些无法见光的伤病需要处理,集团在K城有一所设备顶尖的私人诊所,张隽便是要带云涵去那。
  “你……要一道过去吗?”张医生见他如此模样,忍不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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