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多言年轻体力好,被吵醒也不泛迷糊,整个人都蜷缩进被窝里打游戏,干脆地回:“不干。”
裴继州则不行,生物钟勒令他陷入睡前的迷蒙,他像只求偶不成的大狮子,哼哼:“没想干你。”
易多言立即戳了他一后肘,探出头,像蜗牛伸出触角。扭头一看,裴继州睡熟了。
等两人起床,小林煮好面条,刻意多煮了一碗。匡霏虽然不吵了,一晚上没合眼,双眼密布红血丝。路非凡已经是块榆木,问什么都不吱声。小林去喊他们,两人都不出来吃早饭。
小林精神挺好,从兜里抹出一对旧耳塞:“习惯了就好,你们还没睡过薄木板隔起来的房间呢,那是隔壁翻个身都能听到,你们要吗,我那还有新的。”
易多言扶额,这样下去,迟早精神崩溃:“要。”从桌下踢了踢裴继州,“你回去住吧,我不能走。”
他暂时不能搬去和裴继州同住,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能插手路非凡的感情生活,但他是路非凡的主心骨啊。这个时候叫他避而不见,太对不起良心了。
他又问小林:“这回又是为什么事吵的。”
小林无所谓道:“装修费啊,装一间面包和咖啡店挺贵的吧。”
就像老穆说的,匡霏跟路非凡不能不说没感情,但钱占很大一部分比例。如果路家供她养她,她也能给路非凡取之不尽的爱。但路家显然没这样“开明”,不想要这样的儿媳妇。
匡霏没少从路家讨到好处,一整年的留学费生活费,门面房一年租金也要几百万,然而到这一步,路家不肯掏装修费了。
路非凡的意思是这笔钱他们自己掏,反正这几年赚的钱也够。这笔钱在他的名下,匡霏拿着卡和密码,自己的钱谁舍得掏,而且她知道路妈路爸对自己不满了,肯定是趁能捞的时候捞。
老穆早就说过这女人聪明,别的女人到这一步估计要打感情牌,她知道没用啊。有钱人更聪明,感情牌苦情牌还不都是为一个目的。她所幸不浪费那个精力。
所以说路非凡平时气势汹汹揍人掐架,其实是个内里怂得不行的矮倭瓜,干啥啥一般,就是起跑线比旁人高一截,还走狗屎运交到俩真心待他的朋友。
裴继州送易多言上班的路上,两人约法三章,暂时不同居。
按易多言的说法是:“再这么下去,路非凡都要得抑郁症了,你有点良心。等爱情的凛冬过去吧。”
裴继州也不想看他两头跑,身在他家,心飘千里之外,勉勉强强算是应下。而且谈恋爱这事,太有意思了。最后他琢磨出一句:“你这是玩饥饿营销。”
反正凛冬都是别人的,易多言自己身边春暖花开,工作上也诸事顺利。
张月琦不带人找他麻烦故意添堵,什么事都顺风顺水。他连看姚淮都顺眼不少,不过这家伙来公司的次数确实越来越多。
易多言纵然没有老穆的精明,也不是路非凡那样的蠢货,姚淮一个拉客户的销售人员,有事没事来旧顾客这里坐坐,维系感情吗?看中他即将升职加薪,抓紧时间赶在发达前,建立一段牢不可破的友谊?
何况这都年底了,不该多去发展新客户冲业绩?易多言都接到不知道多少个健身房游泳馆的办卡电话。
不知不觉,连一起吃外卖的次数都多了起来。姚淮帅气会来事,也不单独来找他,说话有分寸,有一回带来两箱草莓。
易多言不爱吃那玩意,更不会主动往前凑,等公司上下瓜分完两箱,他发现姚淮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他身边,变魔术般掏出一盒白草莓,神秘兮兮地说:“喏,水果店最后一盒,今天刚空运到的,拿着。”
……空运到的。
天气炎热的时候,裴继州叫人空运过一回海鲜,新鲜美味。
小恩小惠,必然有诈。易多言伸手,姚淮以为他要接,笑着递近点。这一下他的手从隔板处抬起来,原本是有意隐藏,结果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下。
有人看见:“啊原来你还藏着一盒呢!”
“讨厌死了,拿过来一起吃嘛。”
然后就见易多言手腕一转,端起隔壁空桌上的茶杯——茶包用热水泡,陶瓷杯滚烫,离远一点冷着。那白皙手腕划过的弧度,没有犹豫,让姚淮愣了愣。
不过下一秒,姚淮就被女人们哄走了,无暇多想。
姚淮一连两三天没出现,有天中午默不作声走到易多言办工桌前,很绅士地说:“我知道一家鱼庄味道很不错,赏个脸?”
易多言靠在椅背上,意味深长地打量他。姚淮镇定自若,嘴角挂着和煦的微笑,一点破绽也没有。易多言只能点点头,答应。
鱼庄离公司不远,易多言坐在姚淮低调的白色奥迪车上,从外后视镜里能看见他的座驾。
司机是故意让他看见的。易多言放宽心,感觉有裴继州撑腰后,他把天捅个窟窿都能补全。
易多言一改往常,不冷不热地走在姚淮身边,姚淮十句话,他挑挑拣拣答个三四句。明眼人能看出来一个故意讨好,一个冷若冰山,只是衣着看不出门道。
“姚总?”一个中年男人诧异地看着姚淮,脱口而出,“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姚总,太巧了。”
他身边还挎着年轻貌美的女伴,易多言横扫一眼,女伴半个身子都贴上去,沟挤得……易多言都没法看,难以想象姚淮竟然认识这样的人。他冷眼旁观姚淮十分不情愿地与这男人客道,心道活该,叫你算计我。
这男人似乎一直都想约姚淮,但姚淮避而不见,这下堵到他,脸皮厚如城墙,拉着姚淮的手不放。一张老脸那叫个油腻,所幸就不要了。
“姚总赏个脸,吃顿饭,放心没别人,就我们两个和姚总的这位小朋友。”
姚淮似乎是没办法了:“今天真是不方便,还是改天吧。”
男人不是没眼力见,是怕“改天”改来改去,改得无影无踪,他哪来的大好机会再堵姚淮。那女的也会来事,朝姚淮贴上去,贴得那叫一个彬彬有礼。
姚淮一面把易多言往身后护,一面最后这两人再靠近一厘米,最后脸都青了,万般无奈:“这样吧,我答应你,你现在电话秘书,让他给你安排。”
姚淮仿佛虎口逃生,狼狈地拽着易多言,服务员一早掀开门帘欢迎。躲进包厢,门帘放下,门一关,总算清净。姚淮还没能松一口气,给秘书打电话。
易多言听了个一清二楚,姚淮应该是没有和中年人合作的打算,那人贪得厉害,人品也不好,但是关系网强悍。
鱼骨鱼头熬汤,细滑的鱼肉片成片摆盘,新鲜的时蔬与密制酱料,包间私密。
气氛有别往日,姚淮都绷不住了,叹了口气:“你别这样看我,我真的……”他无可奈何的摇头,半晌揉着额头,瞬间卸去全身盔甲,“姚潜是我弟弟,亲兄弟。很对不起你,没能在第一时间说‘抱歉’。”
这回换易多言傻眼,卧槽?
不是看上他了?
是谁给他的自信?
第49章 儿子和狗
姚淮目光躲躲闪闪,可见平时在他面前的云淡风轻不乏装模作样,真难为他了。易多言心肠柔软,又想起刚才被那男人围追堵截,想必这回大出血。
“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我们全家都欠你一句。”姚淮固然不敢再直视他,态度却诚恳,“他就是我们家里的小恶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潜精神上有点问题,具体的不方便说,让你见笑了。”
“我父母信佛,讲究因果报应。他们开始想押着我来道歉,但我更不好意思见你,毕竟你受到的伤害最大。从小到大,我一直替他收拾烂摊子,你能相信他人前好好的,人后……狂躁起来,什么都敢做,我肩膀上还有他拿刀捅的疤,七八年了。”
姚淮越说越语无伦次,几近崩溃。
每个字都刺激到易多言心坎里,他想起妈妈去世,痛苦的黑色童年,白森森的重症病房。都是注定命不久矣的病人,年轻的恨天,年长的惜命,没一个人能对阳光露出真挚笑脸,因为嫉恨随时会被剥夺生命。
易多言突然开口:“你不用替他道歉。”
姚淮愕然,搭在桌上的手止不住颤抖。
不管人前光彩夺目的姚潜究竟患多严重的病,易多言看到视频的时候就知道拙劣可笑,他不假思索配合演戏,可也多亏了这么一出,让他认清裴继州。他心怀这份可怕的感激,而今面对姚淮受到的苦楚,百感交集。
易多言倏地站起来:“我不吃了,吃不下,先走一步。”
姚淮以为他是气到没胃口,慌忙站起来,带倒了椅子。鱼庄为客人准备的是太师椅,没正经的分量重。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上的劲道强而有力,同慌不择路的面部表情并不相称:“我是认真道歉的,瞒着你是怕你不肯答应,也是我胆小懦弱不敢面对你。”
易多言诧异,姚淮固然没有他这个身份的成功人士的意气风发,但也不该有这般低三下四。
姚家裴家都是高高在上的家族,易多言觉得他能与裴继州相识相爱都是三生有幸,而今姚淮站在他面前低头认错,比小学生可怜,的的确确让他动容。
“你想多了,早说晚说,对我而言没有区别,我都接受。”易多言摇头,他的微笑让姚淮放松警惕,不知不觉地松开手,“我只是想起工作上的事,很重要,抓紧时间回去做。失陪了,下回换我请你。”
易多言迅速转身,刹那的侧颜让姚淮出现片刻的失神,他觉得是自己心脏骤停。等易多言推开大门走出去,他的心脏才继续运作。
易多言出门如逃跑,不顾左右,不顾身后,看不见姚淮的笑容在私密的空间里逐渐扭曲而荒诞。
姚淮扶起太师椅,坐上去,他的手缓缓附上心口。忽的想起一个词,暖心暖肺。他知道易多言匆匆的目的另有其人,热火朝天的奔头也不是为他,但有朝一日难说。
铜锅下是明火,嗅得出轻微的燃烧味道。
姚淮把那点急躁归咎于碳火,接下来冷静自若地掏出手机,吩咐秘书给一男一女两个演员加点钱,然后退出登录,熟练更换另一个微信号。
另一个微信号是同名同姓的姚淮,身份是公司销售人员,业绩不温不火,熬得过这个寒冬。他用这个身份加了易多言公司里的不少人,关系最亲密、联系最多的人叫张月琦。
看见低头小跑的易多言,司机一愣一愣的,全然忘记咀嚼嘴里塞的汉堡。按理说合格的司机兼保镖不该在雇主出现的时候吃东西,但易多言这吃饭的速度实在惊为天人。
易多言倒没那么严格的职业标准,他自己还日常习惯性划水,上了后座,直接说:“回公司。”
他在车上给裴继州发消息,裴继州装傻充愣地问他:吃了没。
易多言所幸打电话:“晚上有空吗?”
他们俩个两天没见面,裴继州反应极快,驴头不对马嘴地说:“我处理得完。”
处理完了,就有时间见面。易多言也能好好审讯他,皮鞭马鞭准备好。
裴继州不知道那边易多言计划好把他绑起来抽了,工作变得轻松无比,仿佛安上了双翼。他还抽空做填字游戏,英语不是母语,但在工作中出现的频率远超汉语文字。他填得飞快,头脑那叫一个灵活。
易多言加了班再回去,复式出租屋内本该只有他一人,路非凡坐在阳台的落地窗前,安静的像条认命的流浪猫。
没开灯,若非熟悉这个人,易多言得被吓个半死。
现在的易多言依旧烦他犹豫不决的态度,准备绕过去回屋。
路非凡小狗似的颠颠地挡住他,仗着屋内就两人,不遮不掩:“多多,我想好了。”
易多言停下来看着他,想开了?
结果路非凡一开口就是:“多多你借我一百万吧,等店里赚了钱就还你。”
易多言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被他气得肝疼,指着他鼻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不是一百万的问题?你需要钱,一千万我也能借给你!”
路非凡都快疯了,以为易多言会温柔地摸摸他脑袋,哄他两句,乖乖借钱,万事大吉。
“匡霏要的是你能无条件地满足她所有要求,今天是一百万的装修款,明天一辆三十万的车也能让你开口借钱。人家要过豌豆公主的生活,不想吃一点苦。你能给就给,别用别人的本事,那没有任何效果,只会让你们的关系更差。”
而且你不是那个让她当公主的人,匡霏一开始就做过决定,你只是她当公主路上的跳板。
路非凡耷拉着脸:“可是她是我的初恋啊,我舍不得。”
有些话说出口太过残忍,易多言发现自己挺懂事,他快步回到房间,心烦意乱地躺在床上。他听见关门声,应该是路非凡跑出去了。
裴继州进来了,他开关门时非常轻盈,看见易多言躺在床上捂肚子,下意识以为他病倒了,忙问:“你怎么了?”
易多言憋了半天,脸有点红:“肝疼。”
裴继州:“……”
那就一定不是正正经经的疼。
易多言躺着一动不动,声音也没有波澜:“我今天见到姚淮了,才知道他就是姚潜的哥哥。我看出视频是假的,窗外月亮不对,都是半个,但一个是上弦月一个是下弦月。我是故意相信他,跑掉的。”
早就知道的答案,而今当事人亲口说出开,迟到的解释没有变质或发酵,感情在那里牢不可破。裴继州犹豫不决,半晌后开口:“爸爸会比妈妈喜欢你,希望你能去叫一声爸爸,等忙完,今年我们一起去过年吧。”
易多言那张面如死灰的脸一瞬间有了光彩,一个激灵坐起来,像上了发条。
裴继州笑起来:“也许他经历的事太多,之前我规规矩矩的他还疑神疑鬼,总觉得我在策划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结果今年夏天,他发现那点疑惑是对的,总算放心了。”
裴爸经历过的不是简简单单的“太多”,裴继州太有为常伦,换其他家庭可能是令人发指,觉得儿子疯了,到他们家,反而安慰了他那颗充满腥风血雨的心。
易多言觉得有爸爸喜欢就够了,反正这年头娶个男媳妇回家的还热烈欢迎,估计背后会有猫腻。他欢天喜地,盘腿坐好:“那你跟我说说姚淮是怎么回事?他出现在我公司里?打死我都不信姚家和公司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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