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煊不在一楼,茶几上有两只冷掉的茶杯,两杯都是半满,应是有人到访。是谁呢?虽然疑惑,但阮宵没有过多揣测。他走到二楼,看到齐煊背对着他,坐在露台。
阮宵拉开推拉门,皱眉道:“冬天坐在露台上看海,你不冷?”
“你怎么来了?”齐煊感到意外,他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看到阮宵,呆愣片刻才问,“你看新闻了?”
这无疑是一句废话。但凡是会上网的人,谁又能不知道呢。
“嗯。”
“外面冷,我们进去谈,”齐煊习以为常地正欲去揽阮宵的腰,手却在空中顿了几秒,又收了回去,他对阮宵说,“那些事,我没有做过。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解释。”
“来找你之前,我顺道去了一趟康仁。我粗略地了解过情况,手术中出现突**况,需要告知家属时,病人家属并不在场,你根据流程在管理处备案登记,这符合规定。有的报纸报道你没有履行告知义务,这并不属实。手术中是否有操作问题,这需要专业机构鉴定,不过据当时在场的护士所说,‘齐大夫缝合得相当漂亮。’这是原话。”
齐煊愕然。这几天,他对许多人解释过,每一个人都想要他的解释。解释的其中一层隐含意义,便是做了不对的事,如此才需要说明行为解释动机。
人言可畏。难道真的如网络上的言论所说,他是如此得下作不堪?齐煊自问对得起良心,可人人都想要他解释他的良心。
长者语重心长地告诫他:你被多少双眼睛盯着,现在是你父亲大选的紧要关头。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你是医生,政客的儿子,也算半个公众人物,社会对你的容错率极低。你看,一不留神,就惹了一身骚。
齐煊没说什么,只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他的人生又不是要时时刻刻贴着那些标签,作秀给别人看的。
但阮宵没有要他的解释。
齐煊关上推拉门,嘴角向上勾了勾,心头油然而生一种“我媳妇儿就是与众不同”的自豪感。
齐煊说:“什么都瞒不过你。”
“心外手术复查患者的事……”
齐煊最知道阮宵介意什么,他抢先一步道:“我没有!阮宵,你信我。这件事我唯一错在不该独自为病人复查。按照医院规定,为病患诊治时,至少需要两位医生同时在场。可是新年假期期间,科室里人手不足。我担心做完手术的病人可能遇到问题,正好我也在医院,就在诊室门口贴了条,需要复查直接打电话找我,没曾想……如果我说什么你都不信,至少你应该相信,任何人都不会令标记后的AO产生性吸引,除了他们对彼此。”
“除了这个原因以外,还有一点。院方没有接到任何投诉,也没有人联系过你的家里要求道歉或是索要赔偿。通常情况下,如果要通过网络舆论达到某种目的,大多数的起因是前期沟通无果,走投无路不得已而为之,而她从未尝试沟通,更何况还是这样的事……”阮宵思考着。他有一些需要求证的猜测。
阮宵肯信他,齐煊心中感动,却还仍不知足。他得寸进尺:“有没有什么好听的话?比如‘不管那些证据,我就是信你。’这样的话?”
阮宵避开他的目光,继续谈正经事:“师磊已经在网上澄清了。你没有对omega的暴力倾向。”
“你去找他了?”不合时宜的醋味儿又上来了,齐煊不太愉快,对自己的omega的保护欲展露无疑,“家里请了律师团队,你不要插手,你不能掺和进来,知道吗?”
阮宵知道这是alpha蛮不讲理的占有欲又上来了。阮宵微微撇嘴,道:“这算什么大男子主义?”
Alpha对于自己的omega的占有欲毫无道理可言,任何觊觎过自己唯一伴侣的人都够他们记仇一辈子。齐煊更是。他的小心眼全用在“情敌”的身上了。
齐煊不愿和阮宵再讨论这种令人上火的话题,他看到天黑了,便问阮宵:“还没有吃晚饭?先去吃饭吧。”
说着,齐煊就从床头柜上摸起了一只墨镜。虽然是特殊时期,担心被认出来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但大半夜外出戴墨镜真的不会更加显眼吗?什么花哨的毛病。阮宵腹诽。
齐煊往外走,阮宵忽然开口,问道:“你没有别的想要说的了吗?”
齐煊愣住了:“什么……”
“你对我,是不是有一句早该说的话没有讲。”
阮宵的语调平平淡淡,但表情看上去非常认真。
“什么话?”齐煊想了想,然后一勾嘴角,笑起来有几分痞气,“是像‘我爱你’那样的话吗?我每天都对你讲,好不好?老婆。”
阮宵不理睬齐煊的调戏。他静静地看着齐煊,轻声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标记代表着alpha和omega之间的契约关系,它的意义,与婚姻类似。标记了却不求婚,是不是有些不像话?”
房间内安静得落针可闻,齐煊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瞬。
然后它沸腾了起来,流经浑身上下的每一处血管,呼喊着,咆哮着。心脏仿佛过了电,不像话地扑通狂跳。
“现在?”在他齐煊被人人喊打的现在?在谁都恨不得踩他一脚的此时此刻?
这个场合绝不是求婚的最佳时机。齐煊从震惊中缓过来,再一次确认:“现在?”
“不可以?”阮宵反问,眉尾上扬,像是挑衅似的,“所以你标记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怎么会是心血来潮?!”齐煊心头五味杂陈,他顾不上自己现在心中究竟是作何感想,全凭借身体惯性奔跑,翻找。他翻遍了外套大衣的每一个兜,没有,没有,不在这里。他忽然记起那东西在车上,回过头朝阮宵喊:“宵宵,你等一等我,我……我很快回来。”
阮宵安静地立在原地,他听了齐煊的话,一步都没有挪。
齐煊从后座的角落里找到了戒指盒,车门也顾不上锁就直奔二楼,脚步重而急。他在阮宵面前单膝跪地,翻动戒指盒盒盖时才发觉手是颤抖的,克制不住地抖动。
海边冷,应该是冻着了。齐煊想。
可是眼睛怎么烫成这个样子,像是有火在烧。
而他抬起头望向阮宵,当他对上了阮宵的双眼时,他发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盛满了干净澄澈的东西,亮晶晶的,如同山涧泉水映出的粼粼波光……齐煊的眼睛变得愈发滚烫了起来。
“我……”
齐煊你可真他妈没出息。他暗暗骂自己。世界上顶好的人就站在你的面前,你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爱你……”齐煊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他怔住了,然后恍然大悟,像是终于想明白了要如何求婚,该说什么,“我爱你,阮宵,我真的……很爱你。”
他把鸽子蛋套上了阮宵的左手无名指,虔诚地亲吻阮宵的手指。
作者有话说:
求婚了求婚了!
说话算话地更新啦。
大家这周过得怎么样!
第50章
尽管之前不是没有见过这只求婚戒指,阮宵还是嫌鸽子蛋太花哨。虽然嘴上嫌弃,但趁着齐煊不注意,他还是会专注地盯着戒指看,心想等到挑结婚戒指的时候,一定不可以让齐煊参与。花孔雀就是钟爱花的东西,这种要戴一辈子的东西,可不能让他如愿。
齐煊说今天是一个好日子,要吃得正式,不能随便凑合。阮宵却不想让他在此时做这么抛头露面外加大张旗鼓的事,只允许齐煊当司机送他去附近超市买菜。阮宵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大餐,菜肴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与外头的馆子不相上下。盘子被扫空得一干二净,阮宵打发齐煊去洗碗,齐煊欣然接受派遣,并时不时朝坐在餐厅里的阮宵抛媚眼。
饭后,阮宵即刻返程。他说,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有许多事要处理。
齐煊却拒绝让阮宵参与其中,说家里有专业的律师团队,更何况事关市长选举,自由党也绝不会就这样做任人宰割的板上鱼肉。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如此密集地揭露出来,背后定是有人蓄谋筹备已久。在选举的紧要关头,不难猜到受此影响得利的人会是谁。既然有多方势力混战,齐煊并不希望阮宵去淌这场浑水。
“没事的,你放心。”
黑暗中,齐煊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阮宵的脸颊,他知道阮宵看他的目光也如同他看阮宵的一样。
“等这件事过去,我们要一个孩子吧。”齐煊的手探向阮宵的小腹,摸了又摸。
阮宵冷笑一声,非常不给面子地翻了一个身。“想得美。”
齐煊手欠,捏着阮宵的耳垂揉搓,温润滑腻的触感令齐煊爱不释手。
“你做什么?”阮宵去拍他的手。
“你耳朵好烫。”
“……别碰我。”
天空还蒙蒙亮时,阮宵就已经醒了过来。齐煊抱着他,好似考拉抱着桉树。考拉抱着桉树,是因为它既是考拉的食粮,又是考拉的居所。而齐煊的理由与考拉的理由竟可以说是出奇的一致。
阮宵挣不开他,便更加用力了些,他心里正惦记着更为紧迫的事。齐煊不让他参与,不代表阮宵真的会袖手旁观。阮宵的动作吵醒了齐煊,齐煊眯起眼,睡眼惺忪。
“再抱一分钟,”齐煊刚从睡梦中醒来,嗓音有几分沙哑,又黏糊得要命,他嗅了嗅阮宵的颈后,犬齿在雪白的颈子上浅浅地咬,语音含糊,“老婆好甜好香。”
阮宵背着齐煊,通过齐玥联系上了律师团队的魏连辉律师。目前律师团队正在与公关团队共同合作,联系媒体平台删除不实言论,并对恶意造谣者发去律师函,阻止舆论进一步发酵。
阮宵找到仁康医院,在网络平台上发布了声明,表示就手术而言,齐煊在规章制度上并不存在违规操作。虽然齐煊打算辞职,但目前仍是仁康的医生。事情的走向如何,与医院的声誉也息息相关,医院自然非常配合。
无论是手术后昏迷的年迈患者的家属刘长林,还是声称复查时遭到齐煊猥亵的患者管琴,两个人都极其固执地拒绝任何调解,坚持要走法律诉讼程序。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对于齐煊是非常不利的。且不说即便日后能为齐煊正名,只说目前沸沸扬扬的网络舆论,齐煊本人的名誉就会大打折扣。即使有朝一日沉冤得雪,迟来几个月的真相并不会有人真的在乎。更何况市长选举迫在眉睫,齐煊在民众眼中的印象势必会左右选举结果,但风评的扭转需要强有力的证据和时间。目前阮宵所知道掌握的事实真相,还不够充分,不足以令先入为主的大众信服。只因为他了解齐煊的为人,且没有受到媒体的舆论影响,才能够根据现有已知的情况判断和还原真相。
齐煊虽然总是在阮宵面前摆出一副轻松的姿态,但阮宵知道,那是齐煊不愿意让他忧心才故意扮作的样子。阮宵忽然记起了很多个瞬间。曾经他们还维持着暧昧关系的时候,但凡是面对**期的阮宵,齐煊总会油然而生一种alpha的责任感。在齐煊看来,他的阮宵是幼小可怜又无助的,是只依赖着他一个人可爱得不得了的,还是需要耐心呵护温柔照料的。所以,齐煊会尽可能陪在阮宵的身边,直至**期结束。能让齐煊在这段时间离开的原因只有工作。多少回深更半夜,阮宵还会被齐煊的手机铃声吵醒,然后听齐煊问了几句情况,二话不说就披上衣服往医院赶。有几次是在冬天的夜里,齐煊一出被窝还被冻得倒吸了几口冷气,连说了好几声“靠”。
阮宵懂他。对于医生这份职业,齐煊是有信仰的。正如同齐煊当年进入医学院时宣读的誓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齐煊一向明白这是一份多么性命攸关的工作。一直以来坚守的、执着的信念被质疑,不会是一丝波澜也不起,风平浪静的。阮宵不愿看到齐煊在舆论的压迫下,怀疑起他所坚守的信念。
如果齐煊存在任何不合规定的行为,他理应承担行为带来的后果。可如果是齐煊没有做过的事,阮宵定然不会眼看着齐煊被当做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的棋子或是工具。
该怎样才能找到突破口……
阮宵思索着。
在这个当口密集地曝光,会不会真的与竞选相关……
阮宵的思绪被突然的手机铃响打断。
“宵宵,你在哪里?求婚这么重要的事,没有像样的仪式还是不行。六点半我去接你,晚饭我带你去时代塔顶层吃烛光晚餐,我刚订了包间。”
都火烧眉毛了,齐煊好像还是一点都不担心,惦记的还是求婚的事。
理智上,阮宵想告诉他凡事往后推,一切以大局为重,无论是求婚还是婚礼都是小事。可齐煊偏偏天生就是来克他的,齐煊一服软,阮宵就拿他没有办法。
齐煊这边听到阮宵应了,就收了线。他一进病房,无论是嗑瓜子的还是削苹果的,都齐齐看向他。病房里顿时鸦雀无声。
“齐大夫?”其中一个病人家属突然开口,话语里压不住诧异,“您今天还来上班啊?”
医患纠纷媒体舆论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了,齐煊竟还能跟没事儿人似的。
“还有病人要看呢不是?总不能不工作了吧。”齐煊朝他们咧嘴一笑,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丑闻缠身、身处漩涡中心的样子。他还是像一个大学生,阳光又朝气。
齐煊问了问几个病人的情况,有一个病人家属插话道:“齐医生,我还在网上帮您说话了呢!您的病人都知道您有多负责,多为病人着想,也从不乱开药。我有一回看见您和主任争执,主任要您开贵的药,您说差不多的效果,就别让病人花冤枉钱。我当时特别感动。哎……真不是我要偷听,我真是刚巧路过……”
“谢谢您啊,”齐煊反倒安慰起病人家属,“您别担心,自然有公道在。”
作者有话说:
做兼职好难,希望明天不下雨能好做一点!
大家照顾好自己!
第51章
病人仍在昏迷中,这已经是第四天了。老人的独子刘长林,除了手术当天在医院大吵大闹以外,就再也没有来过医院,只找了一个陪护照顾昏迷中的老父亲。刘长林拒绝缴纳任何费用,也拒绝与院方沟通。这些日子,他接受了多家媒体的采访。大众有怜悯弱者的本能,同时他们往往认定,如果人没有被救活,一定有医生的责任。由于媒体的过度渲染及英雄化医者,使得人们只能接受从死神手中夺回一条又一条生命的奇迹,而不能承受无可奈何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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