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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宽愣了愣，一时没能想清安离九话中的意思。
安离九暗暗叹息，又说：“元仲辛的性子太桀骜了，你日后一定要多看着他些。”
王宽倏然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安离九神色不明地凝视了他良久，忽而抬眸看向灶房，为了方便出入，帘子被素伊撩起挂好，他隐约能够看见元仲辛生气勃勃的身影，意味深重地说道：“你要说到做到，看好他，元仲辛的性子......”
安离九的声音很轻，王宽听了个朦胧，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四个字。
礼法难容。
第103章
临走前，素伊再三嘱咐六人一定要注意安全，而安离九却说道：“你们的行程不必赶，同安镇距离开封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过早去到，黑市的交易还没开始，这种地下买卖他们都爱夜色降临之前进行，太早去到也是浪费时间。”
元仲辛虽爱和他斗嘴，但还是应下了。
翌日的正午过后，为了不引起怀疑，元仲辛等人装作一副出门云游的悠闲模样，六人五匹马，不紧不慢地向着开封城门走去，乍一看上去，还真的以为他们是去游玩的。
一路走着，不到一个时辰，六人便出了开封，向东而行。
出了开封过后，元仲辛坐在马背上，沉默无言，眸光幽深，若有所思。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王宽赶马来到他身旁，担忧地问道：“元仲辛，你怎么了？”
元仲辛敛回心神，笑了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调侃着说道：“没什么，就是在想昨晚安离九和你说了什么。”
王宽心中犹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低笑着说道：“他跟我说你性子桀骜不好管，让我日后多看着你。”
元仲辛挑了挑眉，故作恍悟：“原来是在背地里偷偷说我坏话，恐怕他是想我日后不好......”
下一秒，元仲辛的话瞬间窒住，他立时收紧手中的缰绳，笑意刹然而止，瞳孔放大，神情惊滞。
元仲辛如此大的反应，五人立刻勒住马的脚步，神色忧虑地望着他，皆是不明所以。
王宽紧张地问道：“元仲辛，你到底怎么了？”
元仲辛却是恍若未闻，自顾喃喃道：“日后......为什么要说日后？”
赵简焦急开口：“元仲辛，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元仲辛此时的思绪乱成一团，与安离九讨论五石散一事之时，他便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但是近几日，这个想法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原以为是自己想通了，也就没有再去管它，然而直到如今，那个想法又冒了出来，一下子拨乱了他的所有思路。
元仲辛紧拧着眉，神色间竟有些仓皇无措，眼底渐渐流露出偏执。
是什么？是什么！快想起来！
安离九肯逃狱是因为素伊姐姐，那他若是肯主动提供线索，帮元仲辛六人找出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又是为了什么？被关押之时，他不是什么都不肯说的吗？为什么现在什么都肯说出来？
为什么！
除非......
安离九心中另有算计。
他另有的算计，也是最开始的算计，不就是死吗？
因为从未想过活下去，所以对王宽留下了遗言般的嘱咐。
赫然间，被抛下已久的四日期限重新出现在元仲辛的脑海里，一瞬间，元仲辛只觉自己头晕目眩，脑袋混乱无比。
四日的期限过后，安离九的砍首之刑就设在了今日。
元仲辛猛地一拽马缰，调转马头，朝着开封的方向赶马飞奔，喝声说道：“全部回开封！快！”
去你娘的安离九！竟敢讹我！
王宽等人心惊肉跳，皆明白元仲辛的这般反应多于安离九有关，虽不明所以，但也深知这个时候问问题只会浪费时间，只好极力赶马追上在前飞奔的元仲辛。
元仲辛疯了似的策马，急速掠过开封城门之时，连出入的官函都来不及出示，便冲了进去，负责看守城门的官兵拦都拦不住，目瞪口呆地望着疾速远去的元仲辛，而后又傻愣愣地看着王宽等人依样画葫芦地冲进开封城。
气喘吁吁的元仲辛根本没心思去拴马，直直跑进熙园，发现素伊正准备上台唱第二出戏，他一把拉住素伊的袖子，心急如焚地问道：“素伊姐姐，安离九呢？”
素伊被元仲辛吓了一跳，惊愕地问道：“你们不是去......”
元仲辛急急地打断素伊的话：“先别管这个，安离九呢？”
素伊虽一头雾水，但还是老实回答道：“安离九出去了，说是给你们送......”话都还没说完，结合元仲辛此时的反应，素伊心中猜到了几分，妆容之下，脸色立时变得煞白。
元仲辛心中暗道，不能急，不能慌，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离九出去多久了？”
素伊慌张无措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用仅剩的理智回答着元仲辛的问题：“有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了。”
闻言，元仲辛紧掐着自己的掌心，他根本不用分析，都知道安离九去哪了。
紧赶而来的王宽五人，刚进熙园门口，元仲辛便已然走了出来，他神情冷淡至极，眼眸幽深得透不进半丝光，他冷硬地开口说道：“小景，薛映，你们留在熙园，守着素伊姐姐，其他人，跟我去禁军营地。”
元仲辛本该加快速度，但他硬是不紧不慢地朝着禁军营地走去，他不能急，一旦急了，很容易让常艺那些人看出蹊跷，一路上，他还买了不少糖葫芦和糖人，身形悠闲，神色却冰冷如水。
王宽三人对视了一眼，神色皆是担忧重重。
元仲辛不说，他们也猜到了什么。
半柱香的时间，四人终是来到了禁军营地，此时大门敞开着，一眼便能看至中庭——那里，聚集了不少霁麟军，就是不见常艺的身影
田虎眼尖，看见是元仲辛他们，心头猛跳，脸上却是面不改色，他赶紧迎了上去，毕恭毕敬地说道：“几位，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倏然间，元仲辛再次恢复成那一副眉眼弯弯的笑颜，递给田虎一个糖人，好奇问道：“田虎兄弟，之前你被囚犯打晕，可有受伤啊？”
田虎不解元仲辛的意图，但还是老实回答：“没有，就是脑袋肿起一个包而已，很快就消下去了。”
元仲辛恍悟地点了点头，又问：“田虎兄弟，那你可有因为这事而受罚？”
田虎扯了扯嘴角，颇为窘迫地说道：“那倒没有，若不是因为那班弟兄们帮我求情，常都头又心胸宽阔，我恐怕早被剥离禁军副将的身份了。”
元仲辛笑眯眯地说道：“那你可真得好好感谢常都头了——对了，今日你们营地大门敞开，是有什么好事吗？”
田虎心神一凛，元仲辛终于问到重点上了，他故作一副激动的模样说道：“元公子真是料事如神，那日逃狱的囚犯这会儿又被抓了回来，刚不久被送回这里，就绑在中庭那里被审呢！四位要不要进去看看，毕竟诸位也曾负责过这件案子。”
元仲辛扯了扯嘴角，点头说好。
走至中庭，元仲辛四人终是见到了安离九，此时的他正被铁链束缚着双手双脚，头发凌乱，面容却是一片淡然，不见丝毫恐惧，望着缓步走近的元仲辛等人，他暗中讶异，神色如常。
他知道元仲辛必定会看出端倪，只是他没想到，元仲辛会回来得这么快。
元仲辛冷笑一声，刚欲开口，就被一个粗厚的声音打断：“哟，这不是七斋的学生吗？”
王宽等人面露不愉，元仲辛却是气定神闲，他头也不回，语气淡漠地说道：“常都头，真是恭喜了，这毒贩终究还是落入了你的手里。”
常艺眸中掠过恶毒的阴光，他知道元仲辛一直不信安离九是毒贩，眼见安离九被抓，他必定不会好受，这让常艺顿感舒畅，他嗤笑一声，得意洋洋地开口道：“哪里值得恭喜，不过是天开眼，看不惯真正的恶人逍遥法外罢了。”
元仲辛冷眼逼视着安离九，心中火气腾升，他蓦然开口：“既然囚犯被抓，那我们秘阁的审问便还要继续，还请诸位禁军回避一下。”
常艺阴冷地眯了眯双眸，语气不善：“元仲辛，你还想耍什么花样？”
元仲辛不屑地嗤笑一声：“怎么，你们禁军要完成抓捕囚犯的任务，我们秘阁就不用完成审问的任务吗？这几日安离九逃狱在外，必定是与什么人接触过，若其中再一次发生毒品交易，这些难道都不用审吗？”
常艺重重冷哼：“此事由我们禁军出马，不必劳烦你们七斋了。”
元仲辛挑了挑眉：“那可不行，毕竟我们七斋也不是些半途而废之人，这任务交到我们手里，就要有始有终——届时七斋不好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常都头你来负责吗？”
常艺怒目圆瞪，刚要喝声斥责，身后却倏然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常都头，既然七斋的孩子们都这么说了，那便随他们吧，这审问的工作，他们也比禁军要有些经验，不是吗？”
闻声望去，入眼的是一名身穿私服的青年男子，面容俊美，气质温和清朗，双目炯炯有神，脸上扬着一个疏远而又清浅的笑容。
常艺惊愕，立时弯腰施礼，声音颇有些惶恐：“萧大人，属下不知您突然光临至此，有失远迎，还望萧大人恕罪。”
被称为萧大人的男子却丝毫不理会常艺半分，直直望向元仲辛，笑意吟吟地说道：“你就是元仲辛吧，那名囚犯要审要打都随你，你高兴就行。”
第104章
王宽眯了眯眼，面露不愉，身形微动，来到元仲辛身前，挡住了萧大人的视线，语气隐约间透着冷凝：“你是谁？”
萧大人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丝毫不把王宽敌意十足的态度放在眼里，他点了点头以示行礼，温和地回答道：“在下系属枢密院吏房分曹办事，行杂笔记事一职，名萧鹤书。”
元仲辛将头从王宽身后微微探出脑袋，淡然地问道：“你就是朝廷下派处理安离九一事的官员？”
不是说高官吗？怎么派了个做杂笔记事的？
萧鹤书看上去极有耐心：“是的。”
元仲辛从王宽身后走了出来，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说道：“那你说安离九任由我审问，此事当真？”
萧鹤书笑意吟吟地开口道：“我萧某答应过元兄弟的事情，自然当真。”
此话一出，王宽心底冒火，眸底的光更冷了。
然而，此时心底冒火的可不止王宽一个，常艺被元仲辛与萧鹤书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气得几欲怒发冲冠，这萧鹤书不过一个小小杂笔记事，居然敢如此无视自己，他绷着一张脸，沉声道：“萧大人，这恐怕不符合规矩吧。”
萧鹤书望着突然说话的常艺，愣了愣，而后疑惑地说道：“常都头，原来你还在这？”
常艺：“......”
萧鹤书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元兄弟说这审问是他们秘阁安排下来的任务，那自然要协助他们好好完成。”
常艺被萧鹤书无关痛痒的态度激得怒不可歇，他愤恨不满地说道：“元仲辛心性狡猾，谁知他这番审问是不是又要耍什么花样！”
萧鹤书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常都头是对自己的手下不放心，元兄弟是在营地里审问，这里皆是禁军，他若真要耍花样，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带出安离九？若他真能做到，常都头你真该好好检讨自己一番了。”常都头被堵得哑口无言。
萧鹤书懒得再与常艺花费口舌，挥了挥手，下令道：“来人，将安离九押入刑房，除了秘阁的学生可以进去审问，其余人皆在中庭等候。”
霁麟军左右为难，想动又不敢动。
萧鹤书神色不愉地蹙了蹙眉：“怎么？常都头的话是话，下派官员的话就不是话了吗？”
闻言，霁麟军不敢再有懈怠，手脚麻利地将安离九押进了后院，找了个就近的刑房让安离九进去。
元仲辛眸光微闪，探身靠近王宽，在他耳边低语道：“我不放心这个姓萧的家伙，你和赵简韦衙内他俩守在房外，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
王宽担忧地低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元仲辛抬手拍了拍王宽的肩，示意他放心，而后转身跟着进了刑房。
赵简与韦衙内见王宽没有跟上去的意图，虽感疑惑，但没有出言多问，而是随着王宽一起守在刑房之前。
萧鹤书眸光深邃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心中叹息，他能帮的都帮了，就看元仲辛的造化了。而后，他扭头看向一旁紧握剑柄的常艺，好似元仲辛一有什么蹊跷，便要拔剑冲上去一般，萧鹤书面上又恢复了那个疏离浅淡的微笑，朗声问道：“常都头近日来，可有见过孟大人？”
常艺微微一愣，心头轻跳，面露警惕地回答道：“没有，萧大人何来此问？”
萧鹤书一脸淡然：“没什么，只是觉得颇为奇怪，孟大人一向与常都头交好，为何此次安离九一事偏偏没有派他，反倒派了我。”
常艺戒备地打量萧鹤书一番，不动声色地说道：“圣上英明，深知萧大人明察秋毫，足智多谋，萧大人自然是备受重用。”
萧鹤书闻言，笑容加深，眼底的笑意却失了几分真：“原来如此。”
刑房内，元仲辛与安离九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元仲辛不知自己要问什么，安离九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沉默了大半晌，终是元仲辛打破了死寂：“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离九神情淡然，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殆尽，片刻过后才说道：“迫不得已。”
元仲辛原以为自己会发火，但此时的他深感无望，有了之前安离九的一次逃狱，禁军戒备定会森严百倍，再加上行刑之期已经来临，要想再救出安离九，无疑是天方夜谭。
元仲辛暗暗咬牙：“你这样，素伊姐姐怎么办？”
安离九恍若未闻，他眼底的光刹然而止，状若自言自语地说道：“程素招我进毒巢当细作之时，曾给我看过一份名单，上面有五十个人的名字，皆是他安排的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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