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杭蹲在集装箱上,戴着安全帽,手里捏着吃了一半的咸菜馒头,看着整个物流园有条不紊地运作着,不时有车辆从门口进来卸货。
这些车大概两个小时一趟,深夜十点她下工时是最后一班。
宋余杭看着脚底下太阳投下的影子,粗粗估略着时间,她目光一转,瞥见物流园的后门开了,几辆小车滑了进来。
守卫迅速关上了门。
她站得高,赶紧俯下了身子。
从那车上下来了几个人,四下看了看,她熟悉的那个工头迎了上去,带着人往车间里走。
宋余杭一骨碌从集装箱上翻了下来,扶好安全帽,馒头也顾不上吃了,看着那一行人从自己眼前过。
有个穿沙漠迷彩背心的男人道:“货都准备好了吗?”
工头点头哈腰答:“都好了,都好了,正在装,晚上一定能出库。”
那一行人趾高气扬进了车间,屏蔽门落了下来,阻挡了一切视线。
宋余杭把馒头塞进嘴里,看来晚上一定有大动静。
***
“红姐。”刘志进来,递给了她一张纸。
林厌摊开一看,唇角就露出了一丝笑意,“啪”地一下摁亮了打火机,烧掉了。
“既然知道她是奸细,为什么不杀了她?”
刘志借着这火光替她点燃了一支烟递到唇边,鲜红的唇轻轻噙着,露出了洁白的贝齿。
林厌吐了口烟圈:“不急,你王哥刚死,她就紧跟着去了,你叫别人怎么想。”
“那……”刘志犹疑。
林厌抽了没几口就把烟摁熄在了烟灰缸里,眼底流露出了一抹狠意。
“找几个好手,今晚跟我走一趟。”
“是。”刘志一点头,匆匆出去准备了。
***
“少爷,今晚顶爷过来和买家见面,您要不要也去一趟?”
林舸醉心于眼前完美的酮体,拿手术刀刨开了她的面部骨骼,刺啦啦撕下人皮,两个眼珠子掉到了地上。
他似在端详一件艺术品,捧起颅骨看了看。
“不去,一堆半截身子快入了土的老东西谈些满是铜臭味的生意,有什么好看的。”
随从得到答复,转身离去的时候又被人叫住了。
“对了,上次杀宋余杭的人,回来了吗?”
随从摇头:“没,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林舸一拧眉,略有些烦躁地把手里的“艺术品”扔进了溶液里,发出了“滋滋滋”的声音,一阵刺鼻的气味弥漫在实验室里。
“妈的。”
随从略一犹豫,还是道。
“她很厉害,也很警觉。”
林舸嗤笑一声,冲刷着手上的血迹。
“不厉害不警觉,怎么可能是刑侦队长呢。”
“那我们下一步?”
“等。”
等一个能彻底杀死她的机会。
随从愕然抬头。
他已恢复了冷静。
“下去吧。”
他的情绪似乎总是这么喜怒无常,时而冷静,时而癫狂。
随从看着这满地血腥狼藉,脸色白了白:“是。”
***
“干嘛这么急着走,再待会嘛。”女人衣衫不整从床上坐了起来。
男人提着裤子:“晚上还有事,过阵子再来看你。”
“什么事,这么着急啊?”女人伸手揽过他的腰,指甲刮着他的胸膛。
男人抬起她的脸,和人狎昵了一会,唇齿交缠间语焉不详。
“重要的事,大人物要来,你听话。”
不多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男人穿好衣服出了门,把枪别进了后腰里,巷子里四下无人,他快步走了出去,坐上了一辆黑车,消失在了马路上。
几乎是与此同时,刘志推门而入。
“红姐,他们出发了。”
林厌面前摆着一支小巧的手枪,她拿绒布擦了擦,吹干净上面的灰尘。
“我们也走,去见见顶爷。”
到了下午,工头点了些人去卸货,宋余杭也腆着脸凑了过去,把人拉到角落,递上了一包好烟。
“大哥,家里弟弟还在读书,爹妈早年受了工伤不能干活,给个机会挣钱,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工头一看这烟,软中华,不错,还挺上道。
再看她一个女人整日混迹在这里,弄的灰头土脸的,心里便多了几分同情。
“行,你也来吧,好好干,工钱少不了你的。”
“谢谢,谢谢,谢谢大哥。”
宋余杭点头哈腰,鞠着躬送着人走远。等人一走,那张脸就恢复了冷峻肃杀。
她如愿以偿进入了车间,戴着安全帽口罩,和别的钦点进来的人一起干活。
她发现,这些人都是工龄比较久的一些,还有几个,身上有些功夫。
她动作慢一点,就会惹来对方凶狠的瞪视,随即狠狠一鞭子抽在了身上。
“看什么看,干活!”
工头忙跑了过来,递给打人的男人一根烟:“大哥消气,消消气,新来的不懂事。”
“新来的也能安排进里面干活了?”那人斜着眼睛看她,脸上一股凶悍之气。
言谈之间,车间门复又打开了,上午出现过的迷彩男人带着两三个手下走了进来。
打人的男人呲溜一下从集装箱上滑了下来,站直鞠躬:“虎哥好。”
宋余杭和其他人一起埋着头浑浑噩噩地喊:“虎哥好。”
藏在安全帽下的视线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脸,宋余杭心里一惊。
报纸上见过他的名字:老虎!
东南亚曾赫赫有名的毒贩,退役特种兵,国际散打冠军。
这样的人物竟然也只是一个喽啰,这背后的水究竟还有多深?
老虎抽着雪茄,走过去随意拿刀捅开了一个纸箱子,露出了里面瓶装饮料的一角。
他很满意。
“不错,继续干活,七点之间全部装上车跟我走。”
几辆货车已经停在了物流园的门口随时待命。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埋头干活。
宋余杭跟着工头走:“那是谁啊?看起来好威风。”
工头回过头来“嘘”了一声:“不要命啦,赶紧干活。”
“好嘞。”宋余杭搬起了一个纸箱子,举重若轻往外走,抬上了车,复又回来,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拿小刀划破了一角,果真是饮料,难道这伙人真的做起正经买卖来了?
她不信邪,还是决定晚上跟过去看一看。
今天下工早,还没到七点就干完了所有的活,工头把一天的工钱结给他们。
宋余杭捏着这毛票子出神。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提前下班。”
“没饭吃啊?”有人抗议。
工头怒骂:“艹你妈的,提前下工,还给你结一天的工钱,祖上积德了,还想吃饭,滚!”
一伙人骂骂咧咧往外走,宋余杭还待在原地,有人撞了她一下。
“你不走吗?”
“喔,不急,我去个厕所,帮我拿一下。”她说着,声音有些大,似是内急也顾不上许多,把钱塞给了对方,就趁人不注意溜出了队伍。
“嘿,傻子吧?”那人捏着这钱,乐开了花,瞅瞅没人看着,把钱装进了自己兜里,快步走出了园区,再也没管她。
宋余杭如愿以偿溜到了平时上厕所地方的附近,看她穿着工服,带着安全帽,路过的人也都没管她。
这地方离后门不远,听见附近有说话声,宋余杭贴着墙角蹭了过去。
夜幕已经降临了,这是最好的保护色。
平房里的卷闸门半拉着,门口摆了几张桌子,下午见过的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坐在一起喝酒抽烟,桌上摆着花生啤酒,还有几瓶车间里见过的饮料。
老虎不在。
宋余杭拧眉,就看见那几个男人把那瓶子拿了起来,兴奋地打开,转了个圈,和同伴对饮,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明白了,那里面绝对不是寻常的饮料。
她背过身来,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按键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时间到了,该走了。”
那伙人嗨够了,一掀桌子,从平房里取出武器,她看见一个左青龙右白虎的彪形大汉甚至背了一把AK上肩。
宋余杭咬牙:妈的,还有重火力。
“你们先走,我去撒泡尿。”
“就数你小子回来的最晚,懒牛懒马屎尿多,快去快回!”
有人怒骂。
一个穿夹克的男人脱离了队伍,跑向了外边树林里的厕所。
宋余杭手里拿了块砖头,悄悄跟了上去。
不多时,男人又回来了,还穿着那件衣服,戴了个鸭舌帽。
还是刚刚跟他说话那人,把烟一扔。
“妈的,可算是回来了,开车去,别让虎哥,顶爷他们久等了。”
“是。”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听着颇有几分怪异,男人还想再多看几眼,他已爬上了驾驶座,老老实实开起了货车。
男人骂骂咧咧走到了前面的小车上,一挥手:“出发!”
***
“老爷,都准备好了。”林又元坐在床上端着碗喝药,硬是喝出了一股品着好茶气定神闲的气场。
明明这药苦得令人反胃,他也一口不落全数吞进去了,这才将碗递给了管家。
“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管家似有些不放心:“要不还是我出面吧,底下人去做多少有些……”
林又元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意,今儿精神头看着倒是好些。
“要的就是底下人去做,等着吧,还不到你我出面的时候。”
管家心头一凛,略一鞠躬准备离去了。
“是。”
林又元又开口叫住了他。
“林舸有什么动静吗?”
“没什么动静,好几天没出门了。”说到林舸,管家始终有一事不明。
“老爷既然已经知道,为何不……”
难道仅仅依着从前的情面就可以纵容他至此吗?
林又元不是这样心软的人。
老头子胡子抖动了一下,唇边溢出一声叹息:“我老了,他们年轻人的事就交给年轻人去解决吧。”
***
城郊某养殖场。
木栅栏围着人迹罕至的一块山头。
车灯闪烁了三下,有人打着手电跑出来拉开了木门,货车依次鱼贯而入。
送货的车进去后不久,几辆小车缓缓驶了过来,在门口被人拦下了。
来人一摘墨镜,露出貌不惊人的一张脸,看着周围满脸凶悍的持枪匪徒也不见怯色,手里拎了个黑色皮箱。
“哟,你们就是这么招待贵客的?”
“龙老板?”为首的守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龙老板带来的几个人也都虎视眈眈看着对方。
守卫使了个眼色,一伙人一拥而上从他手里抢过了箱子,把人摁倒在了车上搜身。
其余小喽啰也如法炮制,龙老板带来的人里有不服,想从身后摸枪,被人一发子弹送上了西天。
检查过后,守卫才将箱子扔给了他,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进去吧,顶爷一会就来。”
那死去的小弟就躺在自己脚边,被这阵势吓得,龙老板早就没了刚刚的那股威风劲了,白着一张脸,抱着箱子唯唯诺诺。
“是……是是是。”
说罢,就被几个守卫推搡着往里走,栅栏复又关上了。
宋余杭把车开到了指定地点,还未熄火就有人催促:“下来,下来,去那边待着去,别乱走。”
她跳下了车,乖乖跟着几个持枪喽啰往里走,边走边观察着环境。
这似乎是一个养猪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泔水味道,表面看起来简陋的木栅栏,实际上缠了铁丝,每隔三五步就堆着沙袋,坐着几个持枪的彪形大汉。
不远处有一个灯塔,宋余杭目力极佳,一眼就看见上面也有人在巡逻,占据了制高点,手里拿着的狙击枪完全可以覆盖整个养殖场,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枪手的眼睛。
这分明是一个小型的军事堡垒。
宋余杭暗自心惊,被人推进了一间木房子,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刚刚开别的车的几个人,大家面面相觑。
那送他们来的人关上了门,从背上卸下了枪,子弹上膛。
宋余杭暗道一声不好,先发制人,跳起来就是一记勾拳,打的人踉跄后退两步。
他的同伴见势不好,匆忙从背上卸下了枪,拉开枪栓,未等他准备好开枪,宋余杭扯着人衣领子把人往过去一甩,两个人摔倒在了一起。
她背后站着的那个匪徒把漆黑的枪口对准了她,扣下了扳机。
“砰砰——啪”一阵嘹亮的枪响,高台上的狙击手把准星对准了过去,却见是那座小屋,轻蔑地扯了一下唇角。
“Fuck,杀几头猪而已,也值得这么大动静。”
宋余杭把身上的尸体推翻过去,爬了起来捡起那杆枪,和她来的那几个人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哭嚎着。
“别……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开车的!”
变故发生的太快了,那人开枪的时候,宋余杭早已警觉,往摔在地上的那两个人背后一躲,血花四溅。
趁着对方怔忪的功夫,她从死者身上摸出了一把刀扬手狠狠甩了过去,正中眉心。
无论是反应迅速,还是作战能力,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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