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渊慢慢走到程斐瑄面前停下。
影子挡住了光线,程斐瑄抬头看向他,很自然地问:“要歇息了吗?”
樊渊俯身看着程斐瑄手里的衣服,虽然以前他出任务的时候也自己缝过衣服,不过针脚绝对没有齐王殿下这么整齐漂亮。
“针脚很漂亮。”樊渊沉默片刻,才中肯地评价。
他看出来程斐瑄在往他的衣袖上绣上樊家家徽三叶流云纹,这衣服应该是新置办的。
这句话也隐晦地表达了樊渊的疑惑。
程斐瑄利落地引了几针后收尾,咬掉线头,起身把针线收入针线小盒子里,一边随口说道:“我的母嫔是当年宫里绣功最好的侍女。”
齐王出身也不算高,这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很少人会在他面前提起,反倒是程斐瑄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王爵封号可以大概分为以国名为号(即所说的一字王亲王)和以郡县名为号(即所说的二字王郡王)。
一字王封号基本上来源于春秋时期的国名,一般以“秦、晋、齐、楚”四个封号最为尊贵,因为这四个封号代表的国家是春秋战国时期最强大的。接下来就是“周、鲁、赵、魏、梁、燕、代、韩、宋、吴、越”等等。
一般能获得四大尊贵封号的王非常少。又因为秦、晋两朝都曾一统称帝,所以四大封号里又属秦王、晋王最为尊贵,一般都是封给最受宠的儿子或者干脆是封给既定继承人。
齐王这个封号好巧不巧是秦晋后面那一个,既尊贵又充满了帝皇的忌惮。
“我幼时和母嫔学过一些。”程斐瑄走回来,嘿嘿一笑,“可惜你忘了,不然我可以偷偷告诉你,你当初送汪师的绣屏其实是我的作品。”
“那可真可惜。”樊渊这句话其实有点敷衍,他一点也没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程斐瑄敏锐地觉察到他的敷衍,缓缓凑近,双手搭上樊渊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君行真的不要吗?说好下一次用桂花味的,结果到现在还没用上。”
齐王殿下表示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听说见内是迅速拉近关系的好办法,看来得想办法再和君行见见内。自己这次可是有好好学习过的!
樊渊把程斐瑄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下来:“殿下,自重。”
一双眼眸清冷干净,淡漠得好像什么也装不下。
“君行,我……求求你。”程斐瑄看着樊渊的眼睛,恳切地说着,“让我吻吻你可以吗?”
樊渊愣了愣神,程斐瑄已经趁他犹豫的功夫凑了过来,急切地吻上了他的唇。
齐王的唇很柔软,有些凉。
樊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搂住身前的人,回应了他。
究竟是昏暗烛光惑了魂魄,还是齐王诱了人心。
樊渊说不清楚。
他只是清楚,他本不该这么做的,可是他居然下意识没有拒绝。
他的手搂着齐王殿下的腰,可他的心到底应该放在哪里?
难道借尸还魂之人还会受到原身情感的影响,以至于他又莫名其妙地看着齐王指风熄灭了烛火。
两人顺着相拥的姿势躺倒在床上又交换了一个吻。
樊渊双手撑在程斐瑄身上,他看不清身下人的容颜,却能感受到急促温热的呼吸,他骤然清醒过来。
起身就要向外走去。
他知道这么突然离开会显得很奇怪,但是他奇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齐王说不定早就发现了不对劲。真不知道齐王到底怎么想的,发现不是一个人了还要来勾引他,难道只要是这具皮囊都可以吗?
“你去哪儿?”
“殿下最好别跟来。”
程斐瑄拉住了他的手,急切地说道:“君行,你答应过我的!你说只要有你的地方,就会给我留块地方。你从不轻易许诺,也最是重诺,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齐王殿下,如果这并不是我说过诺言呢?”樊渊回眸冷冷地看着程斐瑄。
暴露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既然占据了这个人的身体,他也愿意承担原主的责任。他有想好好扮演樊渊的。
可这种诺言,他没法为别人承担起来。
“你……”程斐瑄沉默下来,缓缓松开了手。
樊渊整了整衣襟,踱步向外面走去。
快到门口就要推门的时候,程斐瑄开口了。
“他喜欢吃甜食,尤其是糕点。明明出生江南,却好像挺爱吃风陇的烤肉。”
樊渊一愣,脚步随之停下。推门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他思考问题的时候,总是会用右手敲打什么东西。想坏主意胜券在握的时候,就会微微挑眉。”
樊渊放下手,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笑起来很好看,就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勉强自己笑,只有真正笑得时候最好看。”
“他很少有话直说,一股书生气,总要拐个弯抹个角,又特别狡猾,不过我很喜欢就是了。”
“他也会紧张,而且看上去可淡定了,可是他紧张的时候食指和中指会并拢在一起微微蜷起来。”
樊渊将手往袖子里收了手。
“他是个大家公子,本该无忧无虑,却懂追踪反察,曾经顺着我王府的密道进过王府,虽然没有避开暗卫,可是那些普通的巡查都给他躲过去了,他是不是很厉害?”
樊渊转身,看见程斐瑄坐在床边,目光灼灼地回望着他。
“他对我说过,不知蕴藉几多香,也曾对我说过那个诺言。”
“告诉我,你,是他吗?”
樊渊轻轻叹息。
昏暗之中,樊渊无法辨认程斐瑄的表情,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君行,你不屑为这种问题撒谎,对吧?”
可他的提问宛若利刃出鞘,剑鸣清朗,让人无法退避。
“是。”樊渊轻轻颔首,“他是我。”
世上已经不会有这么多巧合了,这个在父兄眼里不通世事的樊渊之所以和齐王殿下认知的樊渊不一样,这个奇怪的历史走向变化之所以会出现,原来都是因为所谓樊渊早就换了一个人了。
“如果殿下所言不虚,那便是了。在下孟君行,大虞流萤尉都使。”
程斐瑄笑了,击掌赞道:“好名字。”
第一章 若曾相亲便相知
无论现在他是何人,大虞流萤尉都使始终是他认定的自我。孟君行这个名字被说出口,才让他真正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程斐瑄发现樊渊现在不再紧绷着心弦,又往前凑了过来,牵住樊渊的手。
“流萤尉是什么?”程斐瑄好奇地问他,还亲昵地摇了摇樊渊的手。
樊渊嗤笑一声,齐王殿下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是很厉害啊,不过他既然出身皇室,这点眼色都没有好像也不可能。
刚刚说出身份的樊渊确实觉得很轻松,心情也好,瞥了眼程斐瑄并没有挣脱他的手:“现在大虞还没有这个衙门,若非要解释,大概就是个情报机关吧。”
至于为什么要叫流萤尉,还得问齐王这个创始人自己了。
程斐瑄所有所思地点点头,仿佛猜到了什么但并没有说破:“大虞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衙门了。”
程斐瑄从没离樊渊的秘密这么近过,这让他不由兴奋起来。急性子的齐王殿下才不管之前话题是什么,他现在只想抱着樊渊蹭蹭,或者去外面再跳两圈。
“殿下很开心。”樊渊能感觉到程斐瑄明显外露的情绪,这情绪感染着他,让他的心情也保持着愉悦。
程斐瑄一把抱住樊渊,将头在樊渊颈脖边蹭了蹭,最后额头抵在樊渊肩膀上,微阖双眼:“你信我了,我当然很开心。”
他和君行这么久不见,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君行防他防得厉害,让他心烦意乱的。
樊渊手在半空停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缓缓落下,回抱住程斐瑄。
两个人相拥了好一会儿,程斐瑄偏过头再樊渊耳边悄悄道:“所以,现在做应该还来得及,再晚点可能要重新弄了,君行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面对齐王殿下坚持不懈又一次发出的邀请,樊渊不由抬手捂着额头。
“我很想打你一顿。”樊渊开始思索他以前到底看中了这家伙什么?失忆前的自己怕不是被骗了吧?
“唔,也不是不行。”程斐瑄红着耳根点点头,“我有好好看书学习的,这次绝对……”
樊渊用另一只手捂住了程斐瑄的嘴巴。
程斐瑄微微抬头,舔了舔樊渊的指腹。
“……”樊渊忍无可忍地把人拽到床边,程斐瑄配合着力道摔倒在床铺上,冲樊渊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递过去一个小瓷罐。
樊渊打开小瓷罐,毫不意外是桂花香脂。
……
果然是做过准备,再用点香脂很快就能容纳下三根手指。
……
“殿下知道了我的秘密,打算付出什么代价呢?”樊渊明明语气很温和,可是动作却霸道极了,狠狠在他屁股上抽了两下。说打就打,绝不开玩笑。
程斐瑄羞得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委屈道:“明明你要什么我都给了。”
樊渊不知道这句话的真伪,虽然晓得真实性不低,不过他现在可都不记得了,当然就可以为所欲为地赖账了。
“这么乖?”樊渊笑了笑,随手扒开齐王的衣襟露出□□的胸膛。
程斐瑄抬了抬身子,上衣直接被他自己给脱下来了,这时候他倒是不害羞了。
樊渊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喜欢听话的,但又不喜欢太没主见的,这么一说好像看上齐王殿下也不是很意外了。
……
“能不能……嗯,给个痛快?”程斐瑄纠结地拽着被单小声抽着气问道。
“怎么能这么孟浪?”樊渊不为所动。
“我就喜欢你孟浪,行了吧,我错了,呜……”程斐瑄快哭出来了,他就不该忘了樊渊最讨厌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之前逼问他承认确实是自己,肯定被记了一笔,嘶,小心眼。
樊渊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殿下小点声,这屋子隔音不太好。”
程斐瑄欲哭无泪,他再也不敢惹君行了,真的。
……
程斐瑄强大的本能让他到点就醒了,艰难地起床,觉得自己仿佛刚捡回来一条命。
“早啊,君行。”
但是一看到身边的人懒洋洋地眯着眼洗漱,程斐瑄心情变得晴朗起来。见内是拉近距离的不二法则,爬床成功后的待遇果然就是不一样!焂夜果然好兄弟,诚不欺我!
程斐瑄拿着梳子走到樊渊身后帮他梳起了头。樊渊用余光看了眼,也没拒绝他。
手指穿过青丝,程斐瑄满足地叹谓道:“真好。”
他细细帮樊渊梳好头发,拿出发冠替他戴上,扣住发髻。
樊渊借着盆里的水看了看,梳得很整齐,看起来不错。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樊渊随口就问了起来,虽说昨晚把人睡了今天一大早来赶人不太好,但是齐王确实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时间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勾引他。
程斐瑄知道他的意思,撇了撇嘴,不开心地说道:“等陛下的旨意到。”
他这样子颇为凶神恶煞,若要其他人看到肯定又会说他对圣旨不满之类的。
“那就这两日了。”樊渊皱眉道,“扶罔瑾那里还是没有头绪?”
程斐瑄摇摇头:“他疯得彻底,像个小孩子一样,好像什么都不懂,问他什么都不知道。每天都在砸铁栏,送食物给他也要砸。”
“这么说我只是失忆还算幸运的?”樊渊不紧不慢地问道。
借尸还魂之人,可能刚好把在这具身体里的记忆丢掉了,这段前世记忆反而保留下来了。
“我会找到办法的!”程斐瑄咬牙切齿道,“这事不算完。”
他们当然知道,和亲很可能还要继续,羿族这次戏演得好,自己损失了几个人,扶罔瑾也失踪了,只要他们送上大量的赔礼这事就能翻篇。
可程斐瑄一点也不愿意就这么两清,不给羿族搞点事出来难消他心头火。
樊渊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好像真的不摘抹额。”
程斐瑄眨眨眼:“哦,你忘了。”
说着他摘下抹额,露出额边一个逃奴的刺青。
樊渊当然不知道以前自己看过,听齐王口气看来自己应该曾经是知道这么回事的。
“罗贵妃?”樊渊结合所知信息得出了一个结论,虽然是疑问,却已经确定了。
齐王殿下年幼丧母,后来被交给罗贵妃扶养长大,等他成为摄政王以后罗贵妃就给先帝殉葬去了。
因被记在罗贵妃膝下,本来他有一挣皇位的资格,可惜这个奴印直接把这路堵上了。若是还有别的选择,为什么要选他?
“嗯。”程斐瑄眸色渐深,双手不由握紧成拳,“是她。”
樊渊根本不知道他们其实只算得上新婚燕尔,还没到老夫老妻的程度呢。失忆之前提到这事,樊渊还特意没追问太多,想等以后或许哪天就无意间能听到。这一失忆,被齐王这态度搞得还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多熟稔了,才一副很随意的样子。
程斐瑄就是不提醒他,熟稔多好啊,哼(ノ=Д=)ノ┻━┻
“我原先也不知道,这次听扶罔瑾透露才知道,可能罗贵妃的疯病和羿族有关系。”程斐瑄骤然发现,他和羿族的仇又多了一笔诶。
他不知道的是,樊渊也黑羿族多记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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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带着旨意来的居然是杨述,他宣读完圣旨,表示和亲继续,然后对此次死伤的人做出安抚补偿,另外还特意提了一下樊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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