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为什么要等你呢?”李淮说话的语调很平,一路走来已经足够他把过分的意外和激动压下,连谢褚提到药的事情,也没使他乱了阵脚。
谢褚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不敢再继续盯着李淮看,眼睛向四处无助地瞟,嘴里重复着提问,仿佛念着“为什么”,答案就自己蹦出来了。
李淮把戒指团在手心,又把手伸进裤兜里揣着。低头轻嗅,好歹今天谢褚的身上没有酒气。
“现在是工作时间,你看起来怎么这么闲?”
谢褚的头又低了一点,李淮又这样,三言两语地就能把他的状况摸得一清二楚。他喜欢李淮懂他,在他身边自己像个透明人似的敞开一切,但那是以前。现在他要把李淮追回来,李淮却一点装饰的余地都不留给他。这种感觉窘迫至极。
然而没想到,李淮还有使他更加窘迫的办法。
“没有工作,哪来的积蓄买戒指?你以前背着我藏私房钱?”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呢!我…我前段时间是有工作的…酒瘾也好多了…但是最近又差了…”说到最后长吁短叹,忍不住想要开口哀求,或是立即遁地逃走。步子还没迈开,李淮就把他扯住。
“真的把所有挣的钱都花了?”
“真的。”答了两个字,又迅速把头埋下去,不知道李淮为什么这么关心他的经济状况。毕竟就算是把他脚腕子扯着整个人倒过来甩,也甩不出俩钢镚儿的。他不是一直这样吗?
“不喝酒也不吃饭了?”
这个问题谢褚不敢答。
没有回答也好。
李淮带他去吃饭了。
而且他好聪明,李淮给他点酒他没要。
回去把安年给的药拆出来吃了。躺在床上激动万分。等郁之闻回来,他才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怎么和郁哥说呢?
“傻乐什么?”郁之闻打开衣柜换睡衣,瞟了他一眼,发现他身上还裹着外套,应该是出去过,“是回过家了?你妹最近该一模考试了吧?看你高兴成这样,考得很好吗?”
“郁哥,你之前说,你不爱我。”
袖子挽到手肘,郁之闻回头审视他,发现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傻,眼睛里也没有什么沉重哀切,猜他是回家受了刺激,于是照常敷衍他:“晚上炖排骨,别一天想七想八的。脑子本来都不够用了,省省吧你。”
“咱们俩…”谢褚一手指自己,一手指郁之闻,又在空中把手指胡乱晃了晃,“我要是有一天走了…”
郁之闻暗笑,心想这谢小牙不知道是不是闲在家里看多了偶像剧,一个榆木脑子,问个问题都快要问出花了。他走过去把谢褚的脖子捏住,在床上一点一点压实,问他,“话这么多,找干吗?”
大概是习惯了,谢褚立即勃起。
那么答案就确实成了“找干”了。
第24章
把人干吐倒是没想到的。谢褚吞了一回之后反应剧烈,像是恨不得把胃一起吐出来。郁之闻在床头柜里翻到药盒,一掌落在他的臀上,面色不善。
“吃药戒酒?谁给你出的主意?”
谢褚缓过来了,被打得腰上一软。既不能供出安年,也不能供出李淮。于是惨兮兮地咬着牙准备自己应下。
“我…我网上买的…”
“网上买的?订单翻出来给我看。”
“我、我删了…”
“谢褚!”郁之闻是真生气了,喊的他的大名,就和小时候他妈点名要打他的时候一个流程。
“连出产号都没有的药你也敢乱吃?戒什么酒?我没要求你戒酒,喝死了我也养得起!”
这种宽宥就是丁茹不曾给他的了。丁茹总是把他打了一顿以后才会施舍温柔。他总以为疼是要先来的,甜才是后来的。
“可我想戒…”谢褚揪着被单,知道自己有人疼,眼泪就落得更容易一点。他泪眼汪汪地把郁之闻看着,居然就这么把郁之闻的气给看得消了点。
郁之闻的手本来是架在他身边的,被他盯着看了一会之后居然退了。
手去摸烟盒了,摸到了烟又不抽,最后恶狠狠地连烟带打火机一起扔进垃圾桶。
“想戒,我陪你戒。”
谢褚心里一颤,小心翼翼地靠近郁之闻,歪着脑袋发问:“郁哥,你真的不爱我吗?”郁之闻用两指把他的上下唇瓣捏到一起,像被他一句话触到霉头,立即消散了温柔,来恐吓他:“不许吃药。再吃药把你屁股打烂!”
谢褚这回胆子大了,把人一搂,说:“哥,那你打吧。”
见郁之闻愣住,火上浇油地加了一句,“我看你每次打我都会爽,我想让你高兴。你打吧,绑着打也行。”
既然郁之闻不爱他,那他就只能这么“报恩”了。
两手抓着凳腿,谢褚回头嘱咐:“郁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的。”
郁之闻熬不住,一鞭下去扇得他臀上血红。他觉得自己心上像有一块破了,鲜血和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热气腾腾地往外冒。
丁茹当年用的是尺子,他也准备了尺子。当长大的谢褚和小时候的谢小牙完全重叠起来,他只能痉挛着扔掉了手里的一切工具,匍匐在谢褚身后,在那颗令他魂牵梦绕的痣上落下一个吻。
谢褚吸气忽然加快,没有征兆地射了出来。被郁之闻搂在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追问:“哥,你真的不爱我吗?真的吗?”
这是最后一次了。
郁之闻摸着他的那颗痣,掐他,把他又一次送上高潮。
走的时候谢褚笑得不大自然。
郁之闻隔着窗子看到了楼下李淮的车。他以前喜欢瞪着谢褚,眼睛睁得老大,这次看向谢褚,一双眼睛却是眯起来的。
“你知道我从来不送人的。要走你就走吧,小谢。”
谢褚知道这次离开,733和这里都不会欢迎自己再来。
“郁哥…那…我走了…”
小谢走后,赵齐梁陈又什么时候来?他觉得倚窗而立的郁之闻好像有点莫名的孤单。
他问过郁之闻,他说:“郁哥,你为什么开733?”
郁之闻擦着吧台,让他“走开、别碍眼”。
“733是什么意思?”他又问。那年他二十岁,刚刚遇见李淮。
郁之闻还是低头干活。
坐进车里,谢褚终于想起来一段陈旧的记忆碎片。
“你爱喝就喝嘛,以后我给你开个酒馆,让你喝个够!”
“真的呀?”
“真的,但得到你成年以后。”
“成人礼?”
“对!这点子不错!晚一天就记一个数。到时候用数字给酒馆起名!”
733,距离他十八岁的生日已经过了七百三十三天。
李淮把车停到路边给他擦眼泪,察觉到他的伤心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李淮,我跟你说…我小时候,我妈老打我…我…”纸巾用完了,眼泪都糊在李淮的袖子上。
“那么宽一个尺子…打得可疼了…”
“我我我…偷喝了一次酒…醉了以后就不疼了…然后…然后我就老喝…”
“我…”李淮吻住他。
“逃避不是办法。”李淮说,“别再逃避了。没有人再打你,不会痛了。不会有那种承受不了、只能通过逃避遗忘的痛了,我保证。你已经长大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面对的,如果你觉得难,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告诉我,我来帮你,相信我吗?”
谢褚点头,“相信。”
“我爱你,谢褚。”
爱是安全的。爱是信任。李淮给他教科书一样标准的爱情。
第25章
人们成为今天的自己,原因有很多。家庭,个人选择,际遇。但郁之闻觉得,更常见的情况,是人会卡在一个死循环上无望地重复悲剧,很难有真正走出来的时候。梁如初从背后搂住他,像哄小孩似的抚摸他的背脊。
很温柔。
他不需要这样的温柔。
他要的是谢褚柔弱无知的依赖。他要把他捏碎了吞入腹中。
这是他要的。而不是谢褚理应承受的。
他一遍一遍地叫梁如初滚,梁如初却捡着鞭子贴回来:“谢褚要复婚的请柬就在茶几上,你没扔,就是想去。带我去,比你一个人去要好。”
这是郁之闻第一次崩溃。
安年收到邀请的时候自己也非常意外。李淮对他笑,说多亏了他的药。打开信封看到“谢褚”两个字,才觉得恍然如梦。
“是这样的吗?”他向李淮点头致意,“那恭喜呀!”
李淮不疑有他。
直到在婚礼现场发现了那部谢褚丢失已久的手机。
两场对话几乎在同时进行。化妆间与吸烟室只有一墙之隔。
“那晚是你?!”
安年戏谑地打量着失控的李淮,“证据在李律师手里,这可是我道歉的诚意。”
“道歉?”李淮怒极反笑,这是他和谢褚一切裂痕的开端。他对谢褚有幻想、有期待,谢褚易于掌控,他在他身上,曾经有一个完美的梦。而打碎这个梦的人,现在正站在他面前,轻飘飘地、大言不惭地、说要道歉。
“安先生这么自信,是想好了怎么避免一场牢狱之灾了?”
“是。”安年靠着墙壁。
“凭什么?”
“凭我懂你。”在李淮耐心耗尽之前,安年撤掉懒洋洋的姿态,背手正色起来,“我第一次捡到那只手机的时候,非常意外。我知道那是谢褚的。我也有一些不该有的窥私欲。可我真的想不到,里面的内容如此丰富…又大胆…”
李淮收紧十指,不动声色地审视着眼前的人。这种反威胁的招数并不算太出人意料,如果安年只有这点本事,那么根本也不足为惧。
“他被干到失神的样子真的很漂亮,对吧?”
“安先生,我最后一次提醒你,自由的时间很珍贵。”
“…别着急,李律师,离仪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呢。我只是和你探讨一下。做一个救世主的滋味,是不是也很美妙?”
“这些毫无价值的信息不足以说服我放弃起诉,现在请你离开这里,我们法庭见。”
“对李律师这样的人来说,家世、地位、能力都有价可得。因此这些东西也谈不上稀罕。最可贵的,还是谢褚那样易取易得,全情投入的依恋吧?改变是最彻底的掌控。李律师把他一点一点削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他还对你感激涕零,实在高妙!一个渴望救赎,一个乐于领导,你们能复婚,果然是天生一对…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另一位新人此时不在化妆间呢?是不是现场,还有另一种天作之合的可能?”
一墙之后,呻吟入耳。
其间叫不了两声就要变哑的声线,化成了灰,李淮都能得。
是谢褚。
谢褚在婚礼上和别人…
第26章 (完)
用相互需要来替代爱情会使情况变得十分勉强,需要有很多种,只要契合了就会难舍难分。
谢褚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李淮破门而入的时候,他只是被郁之闻掐住了喉咙。可他泛着泪花的眼睛里折射出的不是惊慌,也不是惶恐,而是一种隐而不露的沉溺。
这一点安年没有说错。谢褚总是这样周身散发着楚楚可怜、亟待救赎的气息。哪怕是暴虐的掌控也是救赎。
不独是救世主的一份爱,连恶魔的亲吻也是一样的甘之如饴。
有什么区别呢?
对他来讲,被爱就够了。
没人知道在安年与李淮交涉之时,他们两个又说了什么。只是谢褚忽然要取消婚礼,无论如何都不肯继续。
满堂宾客的言笑晏晏像一个一个的耳光摔在李淮的脸上。
难怪谢褚对再办婚礼总是迟疑。
难怪安年敢当面挑衅。
难怪、难怪…
“不肯结婚是吗?”
谢褚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李淮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展现出粗暴的一面——他伸手揪住谢褚的头发把人扯到近前。
“那你又何苦再来招惹我?”
谢褚想说什么,下巴被整个地捏住。李淮拖着他,把他拖回了化妆间,动作极快,谁也拦不住。
重新打上发蜡、粉底,谢褚被李淮的狂态逼得慌了神。
李淮说,“今天这个婚,不结也得结。”
郁之闻在砸门,被保安架了出去。
反而是安年留下来,冷眼旁观。
“李律师啊李律师…”
谢褚哭着把婚结了。庆幸丁茹对他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没有带妹妹出现在他滑稽的婚礼上。要他离开李淮他也很舍不得。
可郁之闻怎么办呢?
“在想什么?想你郁哥?”李淮从来没对他这么笑过,解开袖口,看着他的神色莫测。
“李淮…”
“我不接受选择、不接受并存。你千辛万苦戒了酒,重新取得我的信任。谢褚,那我们就彻底重新开始。这个城市有这么多伤心事,我不喜欢。你如果还有什么喜欢的,我们也带不走了。所以,把他们忘了吧。”
谢褚站起来,又被按得坐下去。
“不行…李淮…郁哥…”
李淮顿了一下,双目变得赤红,但仍然声调平稳:“明早八点的飞机,现在,收拾东西。”
“我不走…李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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