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勤瞳孔一缩,即使透过屏幕,也能感受到钟耀阳开场时冲击力。
伴随着舞蹈和节奏感十足的电音,钟耀阳穿着一身重金属的黑背心闪亮登场,舞台的灯光交错闪烁,红色和蓝色的灯束打在他身上,颜色极富冲击性,还有他嘶哑到几乎磨砂的声音,开头一段说唱就直接引爆了全场。
他的表演,奚勤三年前就见识过了,相比于曾经,钟耀阳明显进步神速,已经有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奚勤虽然不擅长这个风格的歌曲,但是他的眼睛就没法离开屏幕,光芒四射的舞台和动感的音乐,嘶哑的嗓音对于他来说甚至有些刺耳,可也没法阻止他羡慕的眼光黏着在舞台上。
上午看到钟耀阳彩排的时候,奚勤就失了神,现在看到了完整版的开场曲,即使是透过屏幕,也能听到场外,传来的阵阵拍打人心的打击乐和混响,震得脚底都跟着发麻。
如果自己也能站在舞台上,唱自己当年没有唱出口的原创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至少现在,他不敢想象,他觉得想象或许都是奢求,只要一闭眼,浮现的在眼前的,不是五光十色的舞台,而是苍白褪色的面孔;不是节奏感十足的音乐,而是海浪拍岸碎成泡沫的声音;不是人潮涌动的欢呼声,而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移开眼不再看屏幕上的演出,奚勤甚至想低下头捂着耳朵不去听,面色逐渐发白,坐在高脚椅上,手指缓缓扣紧了坐垫,指节紧绷得失去了血色,一如他抿紧的嘴唇。
该死……都这个时候了,还想那些有什么意义!大不了以后直在幕后写歌创作,做一个没人知道的音乐人,不去奢望那绚丽的舞台,就好了……
悄悄地深呼吸了几次,奚勤渐渐缓了过来,还没有彻底摆脱脑袋里的混沌,身边的李元元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示意他:“下一个就是我们了,出发了。”
奚勤脑袋一片空白,机械地跟着李元元起身,一位摄像已经尽职尽责地跟在了他们身边,坐在观战室正中间的一位老演员该对他们鼓励地说“加油”,所有人都鼓了下掌,虽然几乎没有一个眼睛里有鼓励的意味,全是暗流汹涌的冷嘲热讽。
李元元见奚勤还木着,拉着他跟在场的所有人鞠了个躬,说着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们会努力的,才出了观战室。
摄像一直跟着的,李元元侧头对奚勤鼓励地笑了笑:“怎么了?紧张得说不出话了?”
奚勤不自觉地看了眼摄像机,想着成蹊说不定能看到这个镜头,心里不觉一跳,凑近了镜头眨了眨眼:“不紧张,甚至有点兴奋。”
靠近镜头的脸完美无瑕,简单的妆容修饰得奚勤少年气十足,镜头一闪而过,便是奚勤的背影,一身蓝白杠的运动校服,扎起的裤脚露出白皙的脚踝,纤瘦单薄的少年身形非常青葱,仿佛只有十七八岁。
连摄像都忍不住在他身上顿了一下,前台直播画面中同时出现了奚勤的近脸,引起了现场小小的欢呼声。
好看的脸蛋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吸引人欣赏惊艳的目光。
李元元存心想逗他,有摄像也避讳,直接问他:“兴奋?是准备好了,还是想表演给谁看啊?”
走在前往后台的通道上,奚勤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坦然的点了点头:“都有,表演给粉丝和期待的人看,是有些小激动了,元元姐见谅。”
李元元在摄像的最后一个镜头里笑了:“好了不逗你了,我们都加油,一起求证成功!”
“有请我们的第五位选手——奚勤!和他的搭档李元元,为我们求证进行时!加油!”
伴随着主持人的声音,掌声响起,明显有些衰弱而敷衍,即使是训练有素的观众也不太看好他,不过夹杂着几个粉丝的大声应援“奚勤加油!勤勤我爱你!”,灿烂的灯光戛然消失——
登上漆黑的舞台,灯光还未亮起,奚勤固定好耳麦,准确地找到了开场的位置,抬起头看向观众席。
灯牌如同散落在夜空中的星辰,极其美丽,虽然晃眼一看好像没有自己的,但依旧给了他勇气。
至少有人喜欢,并期待着自己,虽然人数可能很少,虽然这是他最后一次演出,但是为了他们,为了他,奚勤的心前所未有的满足。
开始吧——
暖黄的灯光亮起,场景铺展开来,奚勤不再去看观众席,而是凝视着作为女主角翩然登场的李元元,干净澄澈的双眼映着复杂而渴望的眼神。
“莫森,找我来教室干嘛?”
眼前的李元元不再是女主角了,在奚勤眼中逐渐变了个模样,耀眼的灯光下,眼前的人身形拔高,俊朗优雅,款款而来,勾得他心慌。
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想,但是这样……似乎未尝不可。
幻想成了另一个人,奚勤的神情变了,少年气的眉毛微微皱起又舒展,抿起的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没事就不能找你来了吗?微光,你变了。”
当奚勤做出第一个表情,说出第一句台词,台下的观众神情也变了,评委也变了,奚勤的那几个粉丝更是变得天崩地裂,差点当场哭爹喊娘。
笑了……奚勤笑了。
————
不远处,用着资方权力看一手直播的某总裁,被这笑容弄得心头一荡,但随即眉头一皱:
这小家伙,和自己对戏对了一下午都瘫着脸,说自己天生不会笑,怎么对着个女人就笑出来了?
站在一旁拿着文件等签字的秘书闻雯抽了抽鼻子,嗯?怎么空气里有股酸味?谁喝醋了?
☆、第十九张好人卡
美人的笑容是赏心悦目,又罕见易逝的,譬如朝露,稍纵即逝,昙花一现,刹那芳华,当众人从奚勤的微笑中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了。
接下来奚勤虽然没有再笑,但随着剧情矛盾的深入,显然不需要笑容了,而是情感的投入。
台下的观众和评委都不由自主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从开始的一瞬间的惊艳,到后来慢慢的沉吟,三个评委中最毒舌的一个导演都摸着下巴,缓缓地点了点头。
原本不怎么看好奚勤的观众们都逐渐静了下来,不由得跟着奚勤的情绪走,虽然李元元扮演的女主角一直叫他“莫森”,但所有人都觉得,这不是莫森,而是奚勤本人。
“微光,你冷静……冷静,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奚勤提高了音量,一向低哑的声音在激动时变得清亮了起来,带着丝丝颤抖,如同受伤折翼的白鹤在凄厉鸣叫。
下一刻,李元元扮演的女主角哭着跑下了台退场了,台上只剩下奚勤一个人,接下来是他的独角戏。
无论是观众,还是评委,所有知道后续剧情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们不知不觉中被带入了奚勤的情感世界,甚至为他紧张,为他揪心,又期待着他表演。
在观战室的路翩翩握紧了拳头点了点头,她就知道,奚勤有这个能力。
共情他人,引领着别人走进自己的内心,潜移默化地感化,让人身临其境,渐渐无法走出去。
现在,所有人都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就是奚勤,是个正在表演的演员,站在舞台中央,紧张和焦虑充斥心间,还有对即将到来的独角戏的恐惧。
这一刻,只有有经验的评委才反应了过来,他们被奚勤带入了另一个心灵世界,破除了舞台和观众的界限,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打破了“第四堵墙”。*
让别人共情自己,而不仅仅是扮演的角色,这种方法很奇妙,这是个人风格气场极其鲜明的演员才能做到的,但这并不能衡量一个演员的演技如何,最多可以体现出一种独特的天赋。
奚勤的独角戏,即将进入高潮,是他的哭戏。
瘫坐在一扇病房门前,他渐渐抱紧了一边膝盖,蜷缩了起来,通红的眼睛空洞无神,,一束光打在了他身上,眼睛不禁一眯,泪水淌下。
冰凉而动人的泪水,如同冰花一般坠下。
奚勤的面容很冷,总让人觉得他拒人千里之外,但此时亲眼瞧见他落泪,像一座绝美的冰雕融化破碎,没有人心里不会一疼。
但其实,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藏在身侧的手抖得不像话。
被炽热的灯炙烤着,他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却也快要成功了,奚勤几乎用尽了全力在演绎,就像下午路翩翩对他说的,让别人共情自己。
可这样的确很累,他只看了一眼追光灯,眼前就是一白,头晕目眩。
晚餐他没什么胃口,几乎没吃,现在这一段表演加上紧张,他觉得只要有人给他说“表演完毕”,他能立马倒下去。
脑仁嗡嗡地疼,冷汗泅满了一背,一瞬间,那些倒背如流的台词在脑海中扭曲了,变成了废纸被大脑焚烧殆尽,丢进了垃圾场。
他忘词了。
其实台前不远处就有提词器,但极强的光亮刺得他眼睛疼,迷迷糊糊间,在那个提词器上方不远处……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演播厅后面的安全门附近,在所有观众的最后排,因为身形太高大了,一眼就被奚勤瞧见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具有目标性了,被远处的那人发现了,朝他挥了挥手。
成蹊……原来你没走。
奚勤一直紧绷的心瞬间就放了下来,无论现在头疼得有多厉害,他都感觉到了放松,甚至惬意。
场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还沉浸在上一刻他落泪的情景中,没有回过神来,观众们怎会知道,此时正在垂泪的奚勤,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演了。
当幻想的当事人真的出现在眼前,奚勤反而像被格式化了一样,身心一片空白,就像一个活在水生火热中的人突然闯入了世外桃源,他如同一条被救出的涸辙之鱼,畅游在东海反而不知所措了。
抿紧了嘴角顿了好一会儿,奚勤先默默地站起身,身形都有些晃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哥错了……我错了,求你别死好吗?求你了……”
哽咽地说出最后两句台词,奚勤快站不稳了,他遥遥地望着那个身影,忽然就有一种冲动……
他向前缓缓走了两步,在冷白的追光灯下抬起了头,光照在他的脸上,泪痕晶莹,他对着半空伸出了手,像在抚摸空气中看不见的精灵。
没有人能明白奚勤的动作是为何,但只有站在他手所指方向的尽头的那个人,才能明白这样的手势,与眼神。
站在观众席后的成蹊一愣,低头地凝视着远处舞台上的奚勤,心里原本的那股子酸溜溜倏地就没了,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冲上台,把这个还掉着眼泪的小东西揉进怀里。
最后,成蹊还是忍住了,知道奚勤可能看不清自己按捺不住的表情,考虑到他站在台上还要表演,成蹊只是伸出了手,酷酷地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便收了回去。
奚勤看清的下一刻,眼前差点一黑,明明身体疲惫得不像话,但是心里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一下子填满了力量!
死死地撑住膝盖,奚勤用最后的力气对着评委和观众弯下了腰,深深鞠躬,他的表演结束了,至于结果如何,都不重要了。
费力地直起身子,奚勤远远地望了眼成蹊,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有多么苍白,冷汗已经浸透了两件衣衫,他只能看见原本站在那么远的成蹊,竟然想直接冲过来。
原来我表演结束,成蹊会这么激动吗?
怀揣着莫名的满足感,奚勤眼前彻底一黑,耀眼的灯光化成了一条缝,在眼前挥之不去,身体像是沉入了水中,逐渐丧失了呼吸的能力。
烦人的吵嚷声在耳边不停地嘈杂,在这么多声音中,奚勤唯独听清了一个人的声音。
“……把他给我……”
身体忽地一轻,仿佛被谁抱了起来,熟悉的古雅香气和温暖体温包裹住了周身,奚勤差一点呻|吟出声,舒服得像灵魂泡进了温泉。
但随即,他觉得自己被松开放下了,手不自觉地跟着那气味的温度伸了过去。
还能再感受一会儿就好了……再感受一下,别放开……
“啪嗒”一声清脆的锁门声,周围静了下来,就在伸向虚空的手快没有力气即将垂下的时候,一个温热的掌心裹附了上来,轻轻地握住了。
“没事了……我不放开,你累了,睡吧……”
低沉的声音徘徊在耳边,把奚勤漂浮不安的灵魂彻底抚慰,陷入了沉沉的安睡。
————
唤醒奚勤的不是梦想,也不是闹钟,而是……热。
昏昏沉沉中,奚勤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被一只雪白的鸟轻柔地托起,送上了云霄,却在半空中燃烧了起来,鸟羽上全是火焰,雪白的羽毛烧得发红,奚勤心疼这鸟,却又怎么也摆脱不了这熊熊大火。
直到鸟都烧成骨架了,实在支撑不住从天空坠落,奚勤才被这坠堕感惊醒,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不出所料,雪白陌生的天花板,鼻间充斥着淡淡的来苏水气味。
医院……他对这地方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只要看到这些白色,闻到这些消毒水的气味,生理上的难受传遍全身。
但还没等奚勤重启启动当机的大脑,一股热度从梦境到了现实,他只觉得周身热得不像话,明明是深秋,却热得像夏天。
睁开眼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下周围和自己的环境,单人病房里没有别人,而奚勤也才发现了热而不能挣脱的根源——厚实的棉被紧紧裹住全身,病房里甚至还开着暖空调,热气从空调里直往奚勤身上烤。
奚勤无力地侧头,看了眼自己还在输液的右手,虽然被医用胶带绑在了一个空药盒上,就跟小孩儿输液防止乱动倒流一样,除了它浑身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动弹,如同一只蚕宝宝被自己吐的丝裹了个严实。
这谁啊照顾得太贴心了……但是他真的好热……
奋力从被窝里挣扎了出半截身体,病房的门就打开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病房门口,非常高挑,抱着文件埋头走进来,忽然看见奚勤醒了,猛地顿住了脚步。
“请问,你是……是不是走错了?”奚勤小声问道,这样着装干练的职业女性怎么看都不像是应该走进医院病房,走进总裁办公室还差不多。
愣住的女人立马反应了过来,朝奚勤礼貌地鞠了一躬:“抱歉不知道您已经醒了,打扰您休息了,我是成总的秘书,请问成总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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