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道身影急匆匆推门出去,阿端将剩下的话咽回嘴里:“算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看你在这里还蛮开心的。”
孟如归手中提着一个小木盒,木盒比平日里见到的那种都要小一些。
回到客房,木盒打开,里面是各式各样小点心,点心铺了满满两层,没了木盒遮掩,一股甜腻气息在屋中散开。
阿端迈着自己两根小短腿,费力爬上小圆凳,伸手往木盒中摸去。施清见状,提着阿端尾巴将它倒提起,悄悄扔到门外,顺便往它怀中塞了几个铜板。
“亲,我……”阿端委委屈屈站在门外。
施清又从怀中掏出几个递给它。
接过铜板,阿端晃着腿下楼,这个世界又没有人能够看见它,它拿着钱出去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躺在客栈中睡觉。
“你刚刚扔了个什么出去?”孟如归看着施清动作:“这屋中还有别的……”
“是蜘蛛,有只胖蜘蛛,我怕它晚上会咬人,便将它扔了出去。”施清回答道。
“此时已经是冬月中旬,怎么会有蜘蛛呢?”
这个谎话实在是有些不高明,施清笑着坐到孟如归面前:“谁知道呢,反正就是有,我已经将它扔出去了。”
“那你喝药吧。”孟如归用手碰了碰桌上那药碗,药还带有几分温热,他将药碗塞到施清手中:“这药若是凉了只怕是会更苦。”
“师叔说,你体内火气大,他熬药时多加了两把黄连给你去去肝火。”
苦味在舌尖漫开,施清整个人都顿了一下,他紧紧端着碗将药汁往嘴里送,忍着恶心大口喝完。
“我听说他们今晚会在河边放河灯,应当是十分热闹,你若是能够想出去,咱们两个可以去看看。”
药汁剩下最后一口,施清没了喝药的心思,他将碗放在自己唇边,能够听到自己牙齿磕碰碗沿声,细细碎碎。
孟如归见他没有反应,继续道:“那日在墨阳城,我说若是你能活下来,我便答应你一个请求。”
施清将手中碗放在膝头,两手摩挲着,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样啊,那我可要仔细想想。”
“我清心经还有几十遍未抄完,回去能不能不抄了啊。”
尾音上扬,带了些撒娇的意味,施清看向孟如归是眼神微微闪烁。
不能抱有太大希望,没有太大希望被拒绝时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孟如归错愕道:“就这个吗?”
“就这个。”施清仰头将最后一口药喝完,药碗磕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擦了擦嘴角后欲离开,半开玩笑道:“那若是我说要师尊,师尊给不给呢?”
未等孟如归回答,施清自己无所谓耸了耸肩:“是吧,不过我是开玩笑的,师尊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清心经我已经抄够了。”
“我在这里躺乏了想要出去走走,师尊自便。”
果然,还是这样。
“你去哪里?”
“啊?就出去随便转转,我还没有来过这。”施清手碰上门:“我就出去转转。”
你怎么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一辈子远远瞧着他不好吗?想要试探又不敢,现在多尴尬。
“你身体还未好全,晚上我陪你一起出去。”孟如归起身想要阻拦。
施清反驳道:“师尊不必总是跟着我,等这个年过去了我也该及冠了,师尊真的不必总跟着我。”
“你若是想要,我就给你。”
屋里很静,明明是临街最吵的客房,施清却能听见自己心跳声,他缓缓转身,看着他这位师尊。
一袭玄衣,瑞凤三白,他站在那里对他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便是承诺。
……
烟花炸开,琉璃星火落下,施清微微侧头看着孟如归,袖子底下是十指相扣。
借着广袖遮盖,没有人会发现,但是孟如归仍旧是有些紧张,他往四处看了看,并没有人会在人群中专门盯着他两个看。
施清道:“师尊不必担心,西黄之山离这里也有千里的路程,没有人会发现。”
“就算发现了,也不能怎样。”
有姑娘从孟如归身边走过,姑娘头上插着一支宝蓝蝴蝶步摇,手中碰着一朵水红色河灯。
“我说你走的快些,等再过会子,河边都塞不下你。”身着圆领袍的少年抓起姑娘另一只手,两个人消失在人群中。
施清见孟如归一直盯着那姑娘头上蝴蝶步摇发呆,便以为孟如归是想要这东西,他另一只手伸进袖中,发现自己身上所带的银两还够。
“师尊,你且等等,就在这里等我啊。”
挣脱孟如归手后,施清往人群中走去,孟如归抓了他一把没有将他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施清消失在人海中。
人,走了。
孟如归四处寻找,只看见满街的人,珠翠环绕,香粉满鼻,满街都是人,没有一个是他想见到的。
他站在原地,有人拉他袖摆,他低头一看,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孩子拉着他袖摆道:“这位公子,我阿爹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放河灯?”
小孩子生得天真可爱,他垫脚将一盏水蓝色河灯举到孟如归面前,试探道:“一起,放河灯?”
难得有这种不怕生人的孩子,孟如归略微弯了弯身子:“你阿爹在哪里?我看你孤身一人,是不是跟你阿爹走散了?”
“我阿爹在哪里。”小孩伸直了胳膊指着后面一人,后面那人样貌平平,脸型略长,一双眉毛寡淡至极。
兴许是孩子他娘生得好看,才养出这么水灵的一个孩子。
那人上前做揖:“在下何苍钰,敢问公子是何人。”
何苍钰凑得有些近,孟如归不喜欢与人凑得过紧,他往后退了两步:“孟如归。”
“我见公子这么好的日子自己一个人出来,不如咱们三个一起?”他斜着眼睛瞧着孟如归,这若是生得好看,做这幅神情还好,只是生了这个样子,一股无尽的猥琐之气铺面而来。
他又凑得那么近,孟如归开始考虑要不要将这人手拧断。
“说话就说话,你这人凑这么近干什么?”施清买了东西回来,隔着老远便看到这人,他将孟如归与那人隔开:“真的是。”
何苍钰笑道:“原来孟公子有人陪,那是在下失礼了,在下告退。”
施清拉起孟如归袖子:“师尊,不要离他,咱们走。”
何苍钰带着孩子走到角落,身上一层皮簌簌退下,不一会在脚下堆成一片,那孩子化作青肤小鬼,顺着他一双腿爬到肩上。
小鬼掏出一缕红毛递到何苍钰面前,那张脸早已是换了另一种模样,他斜眼看着那几根红毛:“哦?这次做的不错,只是有些晚了。”
“他倒是聪明,知道我白日里出不来,偷偷跑了。”
小鬼趴在他耳边讨好道:“他再聪明也比不得陛下您啊,若不是您受神誓不能白天现身,他早就被抓了。”
马屁拍到马腿上,何苍钰当即变了脸:“什么狗屁神誓,总有一天能破了他,他·一只狐狸逼我立下的也敢叫神誓?”
“是是是……”
……
水灯随着流水西去,施清看着街上寥寥无几的人,他打了个哈欠道:“师尊,我实在是扛不住了,要不咱不逛了,咱们回去睡吧。”
“再逛一会。”
“不逛了,不逛了。”施清趴在孟如归身上蹭了蹭:“真的好困啊,咱们回去吧。”
月影偏移,已经是下半夜,再找借口不回去就有些刻意,他点点头:“那回去吧。”
又打了个哈欠,施清满心欢喜跟在孟如归身后,他满脑子里只剩下终于可以睡觉,哪里还能想到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施清,你是困傻了吗!!!
第44章 师尊!师尊!
施清打了盆井水洗漱, 十一月的井水冰冷刺骨,他又懒得用灵力进行温热, 咬着牙就着冷水洗完。
回到房间时, 孟如归已经侧卧在床上睡去, 整个人陷在被褥中薄薄一层。
放轻脚步,施清溜到床边, 将趴在孟如归身上的阿端揪起。
阿端在他手上挣扎:“亲, 这不公平,你不能将我揪出去,我晚上也是要睡觉的。”
“你可以去隔壁睡。”施清凑到阿端耳边耳语:“小孩子家家不要赖在大人床上。”
阿端分外不服气:“我不是小孩子, 我今年都二十……, 算了我去隔壁睡吧。”
“这才对。”施清将它放到门外:“师尊睡觉不安稳,你再压着他他会鬼压床, 晚上又要做噩梦。”
送走阿端,施清走到床前,掀开被褥将自己塞进去。
嗯?这床?好像有些挤?
是有些挤,两个人身量都高,挤在这张床上后背贴着后背, 施清不用仔细听便能够听到孟如归呼吸声。
呼吸轻且绵长,他应当是睡熟了。
挤就挤, 就这样睡吧。
施清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到一刻钟再度睁开。
睡什么睡,根本睡不着。
他微微掀开被子往身下看了两眼,欲哭无泪。
这大冬天的, 要不只穿单衣出去跑两圈?
他重重往外呼了两口气,侧头看了一眼孟如归。
孟如归呼吸匀称,右手压在脑袋下睡得正香,脸上带了些微红。
他肯定是不喜欢我!
他要是喜欢我怎么可能睡得这么安稳!
你看看我现在都睡不着!
那人传送过来的记忆再次发挥作用,施清看着孟如归露出来的一截脖颈,想伸手摸两把。
就摸一下,摸一下就好。
施清伸出手,悄悄碰了碰孟如归后脖颈处,轻声道:“师尊,师尊,你可睡着了?”
无人回答,施清又往前凑了凑,准备跟阿端一样爬到孟如归身上,他边爬边道:“师尊,我有点睡不着,我想跟你说说话……”
手下一歪,他整个人砸在孟如归身上,孟如归睁开眼睛,一双凤眸瞪着他。
施清见他醒了慌乱抬手想要从他身上起来,好死不死按在某个部位,而且不知道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一日,他刚刚穿书过来,摸到的好像就是这个地方。
“你……”孟如归瞪他,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本想让施清放手,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又开不了口,犹豫再三之后叹了口气:“你想做什么就快些,我看你已经大好,明天咱们就回西黄之山。”
施清眼睛一亮:“好!”
阿端耳朵灵敏,它贴在墙上听了一会子墙根,用被子将自己蒙起,再度睡去。
……
施清再睁眼时,孟如归已经起身穿好衣服,他坐在圆凳上,手中拿了快软布慢慢擦拭着常寂。
常寂锋利,微显寒光。
他见施清起身,微微颔首道:“醒了?”
语气与平日里一样,面上看不出心中所想。
这样的孟如归才是最可怕的,施清看了一眼立在床边的相生,确定孟如归劈死他之前,他肯定能够拿起相生自保。
“醒了就起床,我们今天回去。”
“师尊身上可有不舒服的地方,若是师尊不舒服,咱们可以明日再走。”施清小心翼翼试探,毕竟昨日折腾到东方既白,要谁谁也受不了。
“没什么不舒服。”孟如归起身,推门出去:“我出去等你,你快些穿好……”
腿下一软,孟如归半跪在地上,背对着施清道:“穿好衣服,咱们就准备回去。”
他这位师尊素来要强,施清想上去扶他一把,又怕他生气,只能起床边穿衣边看着孟如归自己爬起来,再度坐回圆凳上。
阿端打着哈欠摇摇晃晃从外面走来,见施清已经穿戴完毕,主动钻进他怀中。
施清看着孟如归,心中暗想,孟如归一会子肯定御剑吃力,自己要想个办法让他与自己同乘一剑才好。
御剑时,施清见孟如归往外拔剑,自己便捂着腰在后面“唉哟”了两声,果然,听到他发出的这几声,孟如归回头道:“你又怎么了?”
“我腰疼,师尊,我腰疼。”他捂着腰蹲在地上,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师尊,不知为何,我的腰好疼,今天只怕是无法独自御剑,师尊能不能和我一起呀。”
说完这话,他抬眼看了看孟如归脸色。
很好,没有变化,他蹲在地上挪动脚步凑近了些,右手拽着孟如归袖口摇晃:“好不好,师尊,好不好嘛。”
明明已经快要二十岁,施清凭着自己比油饼还厚的脸皮支撑,又拿脸在孟如归腿上恶狠狠蹭了两下:“师尊说好,行不行。”
“师尊快说好嘛。”
阿端见他这样,在他怀中偷偷啐了两声:“不要脸!”
施清私下道:“师尊面前,要脸做什么?”
耐不住施清软磨硬泡,孟如归答应与他同乘一剑,施清跳到剑上对孟如归招招手:“师尊快些上来,快点,快点。”
孟如归撩衣上剑,站在施清身后,施清又道:“师尊,我御剑不稳,师尊要扶着我的腰才不会掉下去,师尊快些扶着,扶好了吗?”
无奈将手搭在施清腰间,孟如归道:“扶好了,可以走了。”
御剑途中经过瀛洲,孟如归拍了拍施清肩膀示意他在瀛洲略微停一下。
瀛洲有一位老翁,年龄不知几何,常年靠贩卖走兽为生,除了上古珍奇异兽,只要是世人想要的,都能够在他这里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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