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修文给我的。”
陆修文是他的父亲,也就是那个当初抛下他们母子二人,从此人间蒸发的男人。
陆鸣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这里面还剩下一万多,你拿去吧。对了,我还订了几样大家电,大概明天都会送过来。”
陆鸣修微笑地□□站了起来,他拿出新买的智能水壶走进厨房,一边进行清洗一边说:“我跟你说,这个水壶可方便了,而且还黑科技满满的……”
“谁让你用他的钱了?”
陆母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他欣喜的介绍。
陆鸣修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清洗着水壶内部。
“我问你话呢,谁让你用他的钱了?”
陆母声音大了些。
陆鸣修微微皱了皱眉,他抬手挤了一点洗洁精进去,随后打开水龙头。陆鸣修盯着壶内迅速飘起上升的泡沫,低声道:“他的钱怎么就不能用了?”
陆母忽然抓住陆鸣修的手臂,用力地把他拉着转过了身面对自己,她双眉高高抬起,如同一个泼妇一般怒吼道:“谁让你用他的钱了?你还要不要脸了!”
陆鸣修被猛地一拽,手中的水壶一个没抓稳就掉落到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碰撞声。陆鸣修被吓了一跳,他不解地看着母亲:“你什么意思?我用他的钱怎么了,我用他的钱怎么就不要脸了?”
“我们还没有穷到要他施舍的地步!”
陆母对这件事似乎非常敏感,她情绪异常的激动。
“什么施舍啊,这本里就是他欠我们的,他应该给我们的,我还觉得他给的少了呢,这最多就算是他欠我们的一点零花钱。”
陆鸣修手中的泡沫顺着洗碗池的边缘滑落,闪着光的泡沫在流到地面的过程中逐渐化成了无色的水渍。
“所以呢,他就靠着这点钱就把你给打发了?”
“我都说了,这只是一点零花钱而已,”陆鸣修压抑着被母亲质问的愤怒,尽量理智地说,“再说了,钱都送到我面前了,我不要那不是傻吗?”
“你就那么喜欢钱?你那么喜欢钱的话你怎么不跟他走呢?”陆母冷笑一声,她瞪着陆鸣修道,“对了,我差点就忘了,你就是跪在地上求他,他也不会带你走的。”
当年的场景又被母亲强行戳上心头,陆鸣修觉得又愤怒又羞耻,他咬着牙,眼里早已有泪水在打转,最后他忍不住大声吼道:“苏春香!”
苏春香是母亲的本名,但这么多年,陆鸣修从未喊过她的名字。陆鸣修攥着衣角,他面向母亲质问道:“难道你就不爱钱吗?你要是不爱钱,你为什么这些年总想着法子找他,总想着法子问他要生活费?如果不是我,你连这点钱都拿不到!”
陆鸣修吼完后,狭窄的厨房里沉寂了两秒钟,连水龙头松动漏出水滴在洗碗池底部的声音都能够听到。两秒过后,苏春香抬起了她的右手,猛地扇到了陆鸣修的脸上。
“啪!”
简短的音节之后,陆鸣修被扇得身子下意识往后退,又刚刚撞到了旁边木制碗橱老旧突出的钉子上,尖锐的钉子刚好扎在他的脊椎上。
“嘶……”
陆鸣修低沉地喊出了声。
“如果不是你?”苏春香抬着施暴过后微微发抖的手,她嘴上仍是不饶人,“当年要不是我突然怀了你,我和老陆压根就不会离婚!这一切都是你害的,都是因为你,你这个扫把星!”
陆鸣修眼中的泪水一颗一颗地滴落在地上,就好像是修不好的水龙头,无论陆鸣修想怎么去控制,都无法关上阀门。陆鸣修捂着又辣又疼的脸,在母亲厌恶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向了客厅。
陆鸣修躲进自己房间,这才低声呜咽起来。因为眼泪接连不止,陆鸣修的视线一片模糊,他随意收拾了几样东西塞进包里,然后背上包走出了家门。
陆鸣修用尽全力甩上了家门,当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陆鸣修几乎都能够感觉地面在晃动。陆鸣修咬着下唇,站在门口盯着门上的福字许久,随后才下楼离开。
该去哪?
陆鸣修也不知道,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或许是因为眼睛太红,又或许是因为哭得太狼狈,路上总有行人回头看着他。
最后陆鸣修走到了苏昌大桥上。
现在是深夜,所以上面没有什么车和人,要是换作白天,这里一定是车水马龙,寸步难行。陆鸣修盯着桥下翻滚涌动的江水,心弦仿佛在被时不时掀起的浪花给拨动着一般。
陆鸣修打开手机,拨下了一个号码。
“嘟——”
一段机器杂音后:“喂?陆鸣修?”
“姜述。”
陆鸣修低声道。
“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想我了?”
陆鸣修的手掌覆在冰冷的护栏上,心里总有个声音,在指使着他翻过护栏。只要翻过这个护栏,陆鸣修就再也不会听见母亲的辱骂,甚至小时候父亲离去留下的伤痕都能被抚平。
最后,陆鸣修爬了上去,并将整个身子向后仰,他迎着风跌落了下去。在指尖接触到冰寒刺骨的江面前,陆鸣修看见手机正亮着,里面还播放着姜述的声音。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陆鸣修……”
作者有话要说: 码这章的时候,网易云正在播放《If You Want Me》,有点应景呜呜呜。
第三十六章
“陆鸣修?你说话啊?”
陆鸣修从想象中回过神来, 他有些后怕地收回握着栏杆的手。陆鸣修瞥了一眼下方如同深渊的江水,光是看着就觉得害怕, 更别说跳下去了。
“我, 我在。”
陆鸣修后知后觉地回应对面的催促。
“你干嘛不说话, 我快被你吓死了知不知道?”
姜述松了口气:“你在干嘛呢?”
“我……在发呆呢。”
陆鸣修抬起袖子蹭了蹭眼角的泪水。
“发呆?你那边怎么那么大的风声,你在哪?”
“苏昌大桥。”
“苏昌大桥?你去那干嘛?”
陆鸣修沉默了半晌后道:“我……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你在那别动, 我马上来。”
姜述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焦急, 他立马就挂断了电话,应该是要赶着过来。陆鸣修放下了手机,他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到现在才微微平缓了下来。
刚刚如果没有打通姜述的电话, 说不定自己真的会一时冲动就跳下去了。现在想想真是不值, 小时候母亲那么多责骂毒打都忍过来了,再忍一次又何妨。
陆鸣修站在人行道上, 他抬头看着被乌云遮住一半的月亮,感觉不过吹了一阵风的功夫,身边就有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随后姜述从上面走下来,他走到陆鸣修身边。
“你怎么搞的,大半夜地搞什么离家出走, 还跑到这桥上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吓死人的,这一天到晚净不让人省心的……”
陆鸣修就转过来面对着他, 姜述看见他又红又肿的眼睛,想要说的一大堆话就全部都憋进了肚子里:“你,你怎么了?”
也许是因为总算找到有个人可以倾诉,陆鸣修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腰, 将脑袋埋在了姜述的怀中,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又不断地涌出来,甚至喉腔也发出了哭声。
陆鸣修哭得就像是个婴儿一样。
姜述有些懵,只好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出租车司机已经抽完了三根烟,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那个,你们还走不走了?这桥上不能停车的,等下查到要扣分了。”
“哦哦,走,”姜述将陆鸣修的脑袋掰起来,随后轻声说,“我们先上车吧,这桥上风大,等下给你吹感冒了,明天要头疼的。”
“好。”
姜述扶着他上了车。
上车后,姜述让他躺在自己怀中,想哭就哭个痛快,也不问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哭。等到了姜述家,姜述又帮着他刷了牙,随手洗了把脸,就把他扔到了床上。
姜述关了灯,他躺了下来,随后伸手抱住了身侧的陆鸣修。姜述的手掌贴在他的腹部,隐隐约约可以感到他身子有些发抖。
姜述轻轻摩挲着陆鸣修的肚子,他低下头,将唇贴在陆鸣修的肩膀旁:“别害怕,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一觉过去,陆鸣修情绪也完全平定了,唯有红肿的眼睛和脸上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可以证明昨夜的事情真实发生过。
陆鸣修望着镜中的自己,正纠结时,姜述忽然递来了一只药膏:“呐,把这个药膏涂在红印上,很快就能消掉了,而且绝对不会留疤。”
“啊好。”陆鸣修看了一眼穿着运动裤的姜述,难怪他早上起来就不见姜述的身影,原来竟是帮自己买这个去了。
姜述打了个哈欠:“对了,我路过楼下买早餐时,顺便给你也带了一份猪血粉,也不知道你吃不吃。”
“吃的,吃的。”
“那就好,我放桌上了,你涂完药后就来吃吧。”
“好。”
陆鸣修打开药,正要用盖子背面的针头戳开锡纸时,却一个没对准把盖子掉进了洗手池里。陆鸣修将其捡起来,又不小心把手中的药给掉在地上了。
“我操。”
陆鸣修低声骂道。
自己怎么这么笨拙了。
陆鸣修捡起药来,却刚好和姜述面对面碰上。
姜述无奈地盯着他:“我来帮你吧。”
“啊不用了。”
陆鸣修连忙摆手,对方却将药从自己手里抢了过去。姜述将药内包装戳开,然后抬手扶着陆鸣修的脸固定:“乖,别乱动。”
而后姜述将药挤在洗干净了的手指上,动作很轻地将药涂在了陆鸣修脸上。姜述涂上药后,又缓缓地用指腹在上面顺时针揉动:“按摩可以帮助吸收。”
“哦,哦……”
陆鸣修盯着这张离自己格外近的脸,他的目光极其认真温柔,始终不分神地凝视着自己的脸。陆鸣修喉头微动,随后他收回了目光,将视线转向地面,数起地砖上的花有几根线条。
“好了,”姜述收回了手,“吃早餐吧。”
这个药膏果然很有效,很快陆鸣修就感觉脸上没有再那么火辣辣得疼了。到了第三天要去上学的时候,陆鸣修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印子。
眼睛也基本消了肿,不仔细看看不出什么破绽。
陆鸣修在去上学前,又一次解锁了手机,翻了一遍短信电话和微信。通通没有收到来自母亲的消息,陆鸣修感到心中空落落的。
“怎么了?快走吧,不然要迟到了。”
姜述催促道。
“好哦。”
陆鸣修跟着姜述下了楼,随后坐上了姜述自行车的后座。这两天陆鸣修都是在姜述家住的,姜述也一直没问陆鸣修为什么离家出走,直到现在,陆鸣修才主动跟他说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
听完陆鸣修所说后,姜述问:“那你都离家出走两天了,你妈不会担心吗?”
“她怎么会担心,到现在为止,她连个电话都没打给我过。”
“说不定她今天会直接来学校找你呢。”
陆鸣修笑了一声,随后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想太多了,我妈压根就不知道我现在哪所学校上学。当初转学手续什么的,全都是我一个人办的。”
“啊,这样啊。”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校门口,姜述与下了车,开始推行。陆鸣修目光在校门口晃动,最后有些失望地收了回来。
姜述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事,你妈要是不来找你,你可以住在我家,反正我家一直都欢迎你,我爸妈也都特别喜欢你。”
“嗯。”
二人进校后,便来到了中央的公示版上。今天是公布上次月考成绩的日子,同时也是本届高二最后一次分班的日子,同学们纷纷在板子上找着自己的名字。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
不等陆鸣修回应,姜述就已经像条泥鳅似的钻进了人群里。陆鸣修踮着脚眺望着里面,他心中也有一些紧张,毕竟这次月考他并没有发挥好,也不知道到底考得如何。
几分钟后,姜述从里面钻了出来。
姜述兴奋地笑出了一脸褶子,好似中了几百万彩票一样,他奔向陆鸣修,二话不说就把他抱了起来,在空中直晃圈子。
“你,你干什么呢?”陆鸣修连忙敲打着他的脑壳。
等到陆鸣修快被转晕了,姜述才将他给放下来,陆鸣修瞪着他,又生气地在他胸口揍了一拳:“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搞什么,高兴得跟个傻哔一样。”
“你猜怎么着?”
“我不想猜,你有什么屁赶紧放吧。”
“我们分到一个班了。”
“什么?你也考到一班了?”
“那倒不是,我们一起考到了三班。”
陆鸣修一怔:“三班?”
姜述拉着陆鸣修到那公示榜上,用手指着三班榜首和榜尾的名字说:“你看,你我分别靠三班第一名和倒数第一名的成绩分到一个班了,这就是缘分啊,要是差了那么一分,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姜述自然高兴坏了,他原先可是七班的。
陆鸣修原先可是一班的,这叫他怎么高兴得起来。陆鸣修一边嘀咕着完蛋了一边往教学楼走,姜述跟在他身边安慰道:“没事啊,不就是三班吗,你依然在年级前列的,再说了,大家的教学还是差不多的……”
“真是的,那哪能一样啊。”
陆鸣修生气得很,但生的是自己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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