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从门口拖回来以后,小糸侑在抽屉里翻出了这面镜子,说任何时候想找她都可以对着这面镜子喊她的名字。
这是一对双面镜,一种相当稀有的魔法道具,在两人各执一面的情况下,只要呼唤另一个持有者的名字就能彼此连通起来,比通信加隆要方便快捷得多。侑坦言本是买给姐姐小怜的,结果带回家一试发现不会魔法的人不能用,就一直搁着了。
七海抚摩镜沿的花纹,忽然有种试一试的冲动。她知道对方十有八九把镜子收在抽屉里,即使接通了也什么都看不到,但她还是很想这么做。
也许她只是想要确认今天的一切并不是幻梦一场,又或许是想要回味一遍那个她本已放弃的奢望。
“小糸……侑。”
尽管独自一人,她还是把声音放得极轻,好像生怕惊扰了什么。
镜面漾起波纹,然后映照出一张安详的睡颜——那是小糸侑的脸。
“……?!”
七海毫无心理准备,手一抖,镜子结结实实地砸到了下巴。她顾不得疼痛,捧起来细看,总算明白过来:敢情这女孩把镜子立在床头了。
她把手里的双面镜翻过来又翻过去,上下左右全摸了一遍,半个支架也没看见。
——所以这人是特地用固定咒把镜子立起来的吗!
听着镜子那端安稳规律的呼吸声,七海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地笑了。
“……也太说话算数了吧?小糸同学,你这样实诚,很容易吃亏的。”
作为“回应”,小糸侑在睡梦中窸窸窣窣地翻了个身,甩了她一脸后脑勺。
——还好睡着了。要是还醒着的话,大概又要开始一脸认真地反驳了吧。
七海笑着把镜子塞到枕头底下,重又数起鹅卵石浮雕的个数来。这次,她数到第八十六个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
※ ※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斯莱特林对拉文克劳的淘汰赛如期举行。鲁道夫·戈尔茨坦早早地来到看台坐下,掏出手帕擦拭黄铜望远镜的镜片。就在他吹毛求疵地检查镜片擦干净没有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鲁道夫回过头,七海灯子正背着光冲他笑,黑发在微风中拂动,好心情昭然若揭。
鲁道夫冷静地扶起滑到鼻尖的金丝眼镜,道:“……佐伯说你不会来。”
“我改主意了,”七海轻轻巧巧地在他旁边坐下,“今天天气这么好,闷在城堡里多可惜啊,是不是?”
“嗯哼。你跟佐伯和好了?”鲁道夫显然误会了昨天那出找人的戏码,七海笑着否认道:“不,我们没有闹矛盾。不过……”
她望向看台入口,佐伯沙弥香正和几个斯莱特林女生一起有说有笑地爬上来。
“……我想,我的确欠她一个解释。”
迎上佐伯惊喜的目光,她含笑拢了拢发,尾音在阳光中悠然散开。
獾与蛇·Chapter 2·完
间章·4月6日
赫奇帕奇对斯莱特林的季军赛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周日举行。赫奇帕奇队惯例地于开赛前一个小时在更衣室集合,队长兼击球手瓦拉内为追球手们做起战术温习,六年级级长格雷德则在为队员们的衣服和扫帚一个个施防水咒,以预防赛时下雨的情况。
小糸侑坐在木头长凳上发呆,边望着门外草场,边摩挲木制扫帚柄。一个身形瘦削的男生忽然蹦出来,用力在她眼前挥了几下手:“嘿,小糸!在干啥?”
咧着嘴看她的是爱德华·卢平,球队的另一名击球手,也是格雷德的同僚、赫奇帕奇六年级的男级长。
“怎么了?‘冷静的找球手’也会紧张?”爱德华滑稽地摸了摸鼻子,待手挪开,一个圆滚滚的猪鼻赫然出现在他那张尖脸上。侑噗了一声,笑得太急,险些没把自己呛着:“够、够了!快把鼻子变回来!”
“你还嫌弃啊,我可是好心逗你!”爱德华撇嘴,猪鼻子开始往回缩——他是一个天生的易容马格斯,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外貌。
“我不是紧张啦,”侑站起身,“只是在想这天也是有够暗的,希望等下不要下大雨。”
爱德华耸耸肩:“下就下呗,反正今天也只是季军赛,随性点打也无所谓。”
“这话可别被格雷德听到,”坐在侑旁边的槙插嘴道,“她非得举着魔杖追你三条街不可。”
爱德华拉长了脸。格雷德是一个狂热的魁地奇粉,担任学校比赛的解说员,对自家球队关心备至,这也是为什么侑会与这位学姐有着不错的私交。
“她离那么远,哪儿听得到,”爱德华摆摆手,“说真的,我已经受够了她不是队员还天天在这指手划脚的——”
一道粉光突然擦着爱德华的袍子角飞过去,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手里的扫帚把。几个花苞破开木头表皮钻出来,开成几簇鲜艳的大波斯菊,比刚刚的粉光还要来得刺眼。爱德华傻了眼,格雷德则在更衣室的另一端皮笑肉不笑地送来问候:“为你助阵,亲爱的,不用谢。”
注意到这边的骚动,其他球队队员纷纷扭过了头,几秒钟后爆发出阵阵大笑,把队长瓦拉内的解说完全盖了过去。后者生气地用魔杖敲起白板,不小心把蠕动着的战术图擦掉了一半——他的哀鸣也成了“交响乐”的一部分。赫奇帕奇的更衣室更热闹了,暖黄色的灯光把阴晦寒意驱逐在外,一如明黄色的队服般暖和欢快。
侑正笑看爱德华绞尽脑汁地试图消去那丛粉花,长袍内衬忽然一阵发热。她跟槙与爱德华打了个招呼,另寻了个角落坐下,收在内衬里的双面镜此时已重新凉下来,一双妩媚上挑的蓝眼睛出现在镜面上。
“哟,小糸同学,已经换上队服了啊,”那双蓝眼睛拉开距离,七海灯子笑盈盈的脸完全展露出来,“不错不错,挺好看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侑从背景里看到了独属斯莱特林宿舍的鹅卵石浮雕,镜子里的女人正低头整理什么东西,眼也不抬地回嘴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信誓旦旦说随时都可以的人是你,不出一个月就抛到脑后的人也是你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说,你一直都是晚上才找我嘛。”
距离另一面双面镜送出去已经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七海大多都是在晚上十点以后才联系她。这位前辈刚开始还是两到三天一次的频率,一周半以后几乎每晚都要在睡前讲一个小时了。侑往往把镜子摆在床头,一面抱着枕头翻小说一面听镜子里的人说话,听得最多的是各种撒娇一般的抱怨。她这才发现这位前辈原来也有着如此丰富的喜怒哀乐,会为嘲讽和批评暗自沮丧,也会为不经意的肯定而雀跃,冷淡要强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比常人更加敏感柔弱的心。
“你笑什么?”七海从羊皮纸堆里抬起头,看到镜中女孩弯着眼睛望她,嘴中下意识嗔怪,心底某个角落却忽然像侑身后的灯光一样亮堂起来。
小糸侑的这副表情她再熟悉不过了。过去的一个月里,许多个晚上她也是这样对着镜子边写作业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而对方总是这样柔和地笑着听她讲任何事情,偶尔插上一两句评价。谁也不说话的时候,她就安静听着对面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响,直到那女孩抱着书入睡。有那么一两次她自己趴在草纸上睡着了,硬是被那女孩又喊又拍地叫醒,督促她脱掉长袍爬上床去。
她出乎意料地、非常着迷这种感觉。有一个人总能笑着听你说话,总能一针见血给出适当的建议,总是冷静得看上去不会被任何事情动摇,而且——发自内心、不掺半点杂质地关心她。
她觉得自己在过去的一个月中说完了曾经五、六年里所有憋在心里的话,而她还要命地不觉得这有任何不自然。小糸侑于她而言仿佛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可靠后辈,而逐渐成为一个可以安心交托背后的朋友。
看着侑努力辩解的样子,七海托头笑道:“行了,我只是想提前祝你比赛顺利——一会儿我会跟沙弥香他们一起来看,期待你的表现。”
“诶?谢、谢谢,”侑微讶,“不过前辈……这样没问题吗?”
“什么?”
“呃……今天是赫奇帕奇对斯莱特林……吧?”
“所以呢?”
“……不,没什么。”
——今天只不过是季军赛,而且斯莱特林队队长是兰登·诺特,所以七海前辈祝我比赛顺利大概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侑自个想了一通,不再问下去了,殊不知七海其实也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她似乎真的比起斯莱特林队的胜利更期待小糸侑的活跃。这不是因为她对斯莱特林没有归属感,也不是因为她与兰登·诺特有私怨,单纯只是更在意赫奇帕奇的找球手罢了。
虽然把对方当朋友的话,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完全不奇怪,但七海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仿佛这个解释有什么地方不够贴切,不能让她发自内心地认同。
可是……到底是哪儿不对呢?
直到她与佐伯沙弥香和鲁道夫·戈尔茨坦汇合,七海灯子仍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 ※ ※
七海一行三人来到球场的时候,看台已经快要坐满了。好在参赛学院的级长有预留座位,他们才不用太过慌张。
环绕魁地奇球场的看台在他们落座后关闭了入口、向上升起,一直到离地十五米左右的位置才停下。看台依照学院颜色装饰一新,银绿与黑黄交替布满视野,不少狂热的球迷还挥舞着发光的魔法横幅,其中最夸张的是一张小糸侑的巨幅剪影,以日英两语写着黑色标语:“‘冷静的找球手’——日裔的骄傲!”
七海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倍数,发现以魔杖控制着那幅海报的是日向朱里,而叶历则担忧地把着她的肩膀,似乎很害怕友人因为身子探得太过而一头栽到球场里去。
七海忍笑收回视线,转而去寻找那个套着黄袍的娇小身影。两支球队此时已准备就绪,解说员格雷德正在干巴巴地挨个介绍斯莱特林队球员,听得七海十分无奈——这位赫奇帕奇级长在报出自家球员的名字时可是截然不同的热情啊。
赫奇帕奇队长瓦拉内和斯莱特林队长诺特彼此握过手后,裁判吹响了口哨,比赛正式开始。鬼飞球被斯莱特林的追球手先手拿下,在漂亮的传接里不一会儿就逼近了门环,赫奇帕奇的击球手爱德华·卢平使出浑身力气击了个游走球过去,逼散了斯莱特林的进攻队形,引发绿色看台上一阵嘘声。鲁道夫·戈尔茨坦在喧哗里提高了音量:“爱德华·卢平——他那扫帚柄上是什么玩意儿?大丽花吗?”
“不,”佐伯咬字清晰地说,“我觉得那是粉色大波斯菊。这是什么新潮的装饰吗?”
“不知道,”七海心不在焉,“大概他觉得那样比较好看吧。”
“我希望有人能告诉他很难看。”佐伯毫不留情地评价,七海点着头,继续不停搜寻场边。斯莱特林的找球手正在中央的高空盘旋,赫奇帕奇的呢?她只捕捉到小糸侑升空的瞬间,之后就因为聚焦在鬼飞球争夺战上而丢失了对方的身影。
她正找得眼花缭乱,斯莱特林的看台忽然响起一阵欢呼——他们得分了。鲁道夫兴奋地锤了下栏杆,就连担纲解说的格雷德也抛开成见,赞许道:“非常漂亮的配合!斯莱特林进了本场比赛的第一个球,现在的比分是10比0。”
七海撇过头去寻比分板,一道黄色的影子终于滑进了她的视野:侑采用了与斯莱特林找球手全然不同的策略,正在以中速绕场飞行。找球手离她所在的看台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脸的距离。七海仰头追着她一如既往的自若神情,却冷不防被对方扫了一眼。
对上她的视线,那女孩忽然浅浅地笑了一下——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侑掠过斯莱特林看台的瞬间,七海却觉得自己好像被一箩筐溢美之辞砸中了脑袋,倏然间晕乎乎的,受用极了。
她还没从小糸侑那暖洋洋的一笑里回过神来,胳膊就被佐伯沙弥香捅了一下:“……灯子。”
“啊?”七海茫然地扭过头,斯莱特林的翠玉正挑眉看她。
“你……笑什么?”
“什么?”七海下意识地摸了下嘴巴,发现自己真的在笑。她咳了一声,放下手,一秒钟切换回往常的处变不惊:“我们进球了,我高兴啊。”
“……”佐伯抱起手臂,没接话。
——真是这样吗?她以余光怀疑地打量着身边人。对方眼神游移,看起来并不像其他观众一样聚焦在激烈的鬼飞球争夺战上。
如果不是这样,她又是在笑什么呢?
佐伯皱着眉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思路就被一片愤怒的咆哮打断。
“怎么了?”她慌忙去看球场,听到解说员比先前高了好几个八度的声音:“兰登·诺特!卑鄙无耻、令人发指——”
“诺特联合另一个击球手夹攻赫奇帕奇的队长,”鲁道夫冷着脸解释,“一棍一棍来回兜着打,直到他被游走球撞下来为止。还好瓦拉内一直在往低空飞,应该不至于受太重的伤。”
“医护人员都进场了,至少他这场是打不了了,”佐伯以指节敲击着扶手,单边眼镜的链条哗哗直响,“这就是兰登·诺特所谓的‘新战术’?他到底是在打球还是在打人?实在太难看了。”
“无耻,但有效,”七海冷笑,“现在赫奇帕奇只剩卢平一个击球手,怕是没人能挡得住他了。”
“他转移目标了,”鲁道夫倾身,“追着追球手打去了。”
赫奇帕奇的追球手在配合上稍逊于斯莱特林,揪着刚刚敌队两名击球手逼迫瓦拉内的空当,他们在爱德华的协助下打下了好几个球,让比分反超了20,但是诺特两人杀回来后,形式就急转直下了:爱德华独自在两颗游走球的围攻中苦苦挣扎,自保尚且勉勉强强,更别提保护队友。没了击球手的庇护,赫奇帕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斯莱特林的追球手压着打,比分追平又超过,一会儿就达到了惨痛的70比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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