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叶历脱下身上的黑袍,为靠着水槽滑坐在地的佐伯披上,“在这里绝对不会被找到就是了。”
兰登·诺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麻瓜的地盘?”他狐疑地抹了把头上的血,“呆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这里离对角巷不远——你头上都是血,抹一点吧。”叶历掏出了治愈药水;这一次,兰登没有拒绝。他瘫坐在地,胡乱往头上洒了些,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抱紧黑袍的佐伯,目光里满是压抑的情意:“佐伯,你怎么样?”
“我很好,”佐伯避开他的注视,“谢谢你,兰登。”
半晌,她又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从脖颈处扯出一条银色的挂坠来:“今年五月底的那场舞会,七海灯子,还有你——我什么都知道了,佐伯。”
佐伯的呼吸急促起来:“是你哥哥告诉你的?”
兰登惨然一笑:“非但如此,他还给了我这条挂坠——只要我解放这里面的魔法,所有人的记忆都会恢复。”
“不要!”佐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对你、对斯莱特林都没有好处——”
“——我知道,尤其是对你。”兰登缓缓松开挂坠,那条银链坠饰在他胸前晃荡,“所以我不会解放它。”
说罢,他将魔杖抵上坠饰上的绿宝石,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佐伯:“我会销毁它,但是请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了。”
佐伯屏住了呼吸。
在漫长的沉默中,有那么一瞬间,叶历险些以为她不会答应。可是佐伯沙弥香最后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兰登。”
兰登·诺特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快速地念了句什么,绿宝石中流转的光泽消失了。摘下挂坠,他拿着它走近坐在地上的女人,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好了,给你。”
“为什么?”佐伯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平头男人露出了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容:“我喜欢你,佐伯,我还从没送过你什么呢。”
“……”女人眼眸微闪,片刻后低下了头, “谢谢你……兰登,但是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收下。”仿佛疲累的战士一般,她轻启嘴唇,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我喜欢女人,你知道的。”
男人的笑容凝固了。片刻后,他直起身,有些恍然地看向远方。
“很好,”他说,“很好。”
“非常好。”他重复着,走向楼的边缘,然后奋力一甩——
那枚挂坠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银色流弧,然后消失不见。
“那就不要了,”他喃喃自语,“不要了。”
他的身后,叶历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从袍子里摸出了一个金色的小瓶和一本小巧的文库本。
“佐伯前辈,这是福灵剂,”她将那瓶药剂递向坐在地上的女人,“一种会为你带来好运的魔药。服用它,然后再回去,你会知道该怎么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
“还有,这本书——”她踟蹰了一下,终究还是将书递了出去,“这是我特意为你买的一本,如果你不要的话,我也要丢掉了。”
女孩手中的书,是那本《囚鸟》。
佐伯接过书来,抚摩着封面上那只无视了敞开的笼门、只一心待在笼内的金丝雀,眼底忽然泛起泪意。她拼命地眨着眼,将那酸涩感忍了回去,然后攥紧了书,说道:“谢谢你,叶同学。”
“不客气。”
叶历向她微微一笑,伸出了手。
佐伯沙弥香借力站起,走出了水槽所投射下的阴影。
她的手中,那本《囚鸟》背面的镀银小字折射着清淡的月光——
「“我不做那笼中鸟了,再也不做了。”」
Chapter 8·囚鸟·完
间章·9月27日
周六的霍格沃茨图书馆是个清净的好去处,既没有周日晚上急急忙忙赶作业的人潮,也不像周一到周五一样有那么多规规矩矩学习的身影。一壶蜂蜜茶、一支羽毛笔和一卷羊皮纸,就能让叶历在这里度过整整一个下午。
叶历最喜欢那种沉溺在笔尖流畅墨迹所构筑出的虚拟世界中的感觉,所以当对面的椅子被拉开、发出扰人的吱呀声响的时候,她条件反射地皱起了眉头。
然而看清来人后,她紧锁的眉头立时舒开,转为惊讶的上挑。
“佐伯前辈?”
一名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女子抚平袍摆,在她的对面坐下。往日陪伴着她的金色单边眼镜不见了踪影,没了遮挡的眸子折射着窗外的阳光,呈现一种近乎透明的祖母绿色,美得令人心颤。
“别来无恙,叶同学。”她微笑着将手放上桌面,臂弯里什么书也没有,看起来似乎不是来这里学习的。
“前辈才是,”历脱口而出,“这几天都没见到你,后来怎么样了?”
佐伯沙弥香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缓缓说道:“处理那件事稍微花了些时间,不过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是吗?”叶历边担忧地注视着她,边变出一个茶杯,为她斟了杯蜂蜜茶。
佐伯道了谢,接过来:“在这件事上,我很感谢叶同学你——所以我认为你有知情权。你的福灵剂很管用,”她将茶杯举到嘴边,“我回去后向父母坦白了,他们出乎我意料地暂时接受了。”
“你——你出柜了?”叶历小心地问道。
佐伯将茶杯放下:“不,我没有,我说我是不婚主义者。他们不太能理解,但是勉强接受了——说是会给我多一些时间来考虑。”
顿了顿,她又道:“至于那件事的收场——兰登大概是跟家里说了实情,所以诺特家族前来协调交涉了;他们成功地转移了罗齐尔家的怒火和注意力。我父亲很感激他们的解围,最后反倒跟诺特家族建立起了友好关系。”
注意到叶历一瞬间的紧张,她出言安慰:“不要紧的,叶同学,他们没有查到你。”
叶历苦笑了一下:“诺特倒是讲义气,没把我供出来。”
佐伯啜了口茶:“我也没想到——他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却意外可靠。”
“哈哈,”历干笑两声,“佐伯前辈还是那样嘴不留情啊。”
对面的女人翘起嘴角:“我对文学作品也是一样严格哦。关于你送的那本《囚鸟》,我在家的这几天写了篇读后感,要看么?”
作为林炼磨的忠实粉丝,叶历的心中顿时浮现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复杂心情。既想看,又害怕对方的评价不好;她纠结地摸了摸耳朵,最后还是在佐伯温和的目光中一咬牙:“看!”
佐伯轻笑一声,挥动魔杖,一卷大概十四英寸左右长度的羊皮纸在叶历面前徐徐展开。纸上字迹娟秀细长,排列齐整;叶历迅速扫了一遍,确定是好评后长长地吐了口气,有些难掩兴奋地对着羊皮纸看了又看:“写得太好了,有几个隐喻我都没注意到!前辈你是上过文学分析课吗?”
“小时候上过一些。”佐伯一瞬间露出了非常微妙的表情,似乎那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忙于回味的叶历并没发现对方的异样,兴致勃勃道:“说起来,我这里有一些大纲,不知道前辈有没有兴趣帮我看看?”
“好啊,”见对方兴致上来了,佐伯也不好打断她,“不过我不怎么看小说,也许不能给出什么好建议。”
“没关系,都是故事性的大纲,前辈只要告诉我你的感想就好了……”聊到擅长的领域,女孩逐渐放下拘谨、打开了话匣子。佐伯虽然不喜小说,却也逐渐被她口中的故事吸引,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茶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在叶历第三次起身去盥洗室回来后,佐伯站起身,略带歉意地躬了躬身:“抱歉,叶同学,我要回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了——晚餐跟人有约。”
“是跟七海前辈?”叶历嘴一快,提到了近乎面前人禁区的另一个名字。见佐伯动作一僵,她懊恼万分;正要道歉,却见对方的神态重又恢复自然:“她最近一有空就跑去赫奇帕奇,哪里来的时间陪我?重色轻友的家伙。”
讲到最后,竟是微笑起来。叶历看不出那笑容里有几分真心、几分伪装,但她唯一能确认的事就是:这位前辈至少已经决定要如何去做了。
——既然如此,她就只能祝福她的选择。叶历点了点头,打趣道:“侑也是一样啊,好久没跟我们一起吃过饭了。”
“对吧,”佐伯呵呵笑着,“我是约了我的舞伴,你应该不认识,是我们学院一个六年级的男生。”
“舞伴?”叶历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哦,你是说下周二晚上的四院联合舞会?”
“是啊,叶同学会去吗?”
“我……我就不去了,”叶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我完全不会跳舞。”
说到这里,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好友小糸侑。这场四院联合舞会从一周多以前就开始大肆宣传,由于定在选举周的前夜、又是由四院级长发起,绝大多数人都默认这是一个别样的选举动员会。小糸侑作为七海灯子重要的支持者之一肯定会出席,可问题在于——
叶历记得她也不会跳舞。
※ ※ ※
叶历的担心并不是毫无道理。此时此刻,小糸侑正笨拙地重复着花式多变的女步,然后第三十二次踩到了槙圣司的脚。
“哎哟!”槙痛叫一声,“小糸同学,轻……轻点……”
“对、对不起!”侑慌乱地挪开脚,“你还好吧?”
“我觉得不太好,”槙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我的脚背似乎已经肿了。”
“肿了?”侑急忙抽出魔杖,“给我看看?我知道一个很有效的治疗脓肿的咒语,不过如果太严重的话我们就得去庞弗雷夫人那里——”
“不不不,不用了,”眼见侑要蹲下,槙圣司如临大敌地后退了好几步,“我自己弄弄就好了。”
“……”侑刚拉起右手的袖子,见状不禁有点受伤:“有这么不信任我的治疗咒……?”
“呃,没有,我只是……呃……”槙圣司擦了擦汗,向小糸侑身后的某处投去了求救的目光,“七海前辈,”他提高音量,“您也差不多该出来了吧?”
闻言,小糸侑震惊地转过身,看见一个身着绿衬黑袍的黑发女人从柱子背后的阴影里慢慢走出,声音中带有一丝疑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想……应该是开始后不久吧,”槙圣司冷静地往走廊的方向退了两步,“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侑还没来得及开口,男生就快步消失在了门口。她回过头,瞧见“罪魁祸首”正无辜地看着她:“你的朋友还真敏锐啊。”
侑的眼角抖了一下:“前辈,偷窥狂。”
“啊?不是啊!”七海灯子委屈地叫起来,“我只是有点想你……而已,”她别扭地耸起肩,“再说了,你跟我讲今天下午有事,结果就是跑来跟他单独练舞?”
“我……”侑的脸上有些发热,支支吾吾道:“我不是……想跟他独处,只是……不想让你知道我……不会跳舞。”
说着,她的头和声音一起低了下去。本就娇小的身形更显柔弱可爱,惹得七海心头一暖,不禁大跨步上前,轻轻展臂,将她揽进怀里:“这有什么关系?你本就在麻瓜世界长大,不会巫师的交谊舞实在太正常了,我又不会因此看轻你。”
“我明白,”侑反手搂住她的腰,脸上越发的烫,“可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
“但是我已经知道了,”七海亲吻她的额头,“别折腾槙君了,跟我练吧,我会跳男步。”
说着,她将手下滑,捏住侑的右手,引导着她抬起来:“这样,抓牢我。”
“我、我踩到你怎么办?”
“那就踩到吧,”七海欢快地笑起来,“我可是相当信任你的治疗咒的。”
这回换侑不干了:“不要!”
七海停下步伐:“为什么?”
“你会痛,”侑干脆地说,“我不要。”
“会让我痛的事情多了去了,”七海轻柔地将女孩儿落下的鬓发拨到耳后,“但你从来不是其中之一。”
即使被你踩到,我也是开心的——七海的眼神毫无疑问地传达着这一点。侑不由得攥紧了她的手臂:“前辈……”
见恋人动摇了,七海赶紧趁热打铁:“再说了,你跟别人练舞,我会吃醋的。”
“……”侑相当犹豫地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勉强地抬头道:“好吧……”
得到允许,七海愉快地笑了起来;她搂紧女孩的腰,作为引导者迈开了第一步。小糸侑吃力地跟着她的步伐,努力地调整着下脚的顺序和位置,力求不要踩到对方。
两人就这样在空无一人的课室里缓缓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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