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被玻璃墙后的眼睛捕捉到他的小动作,花泽把手铐钥匙塞进岛崎项圈时的动作迅速又粗鲁。虽然只是擦破了皮,但接下来的电刑让这一小块失去保护的皮肤疼痛得尤其厉害。
花泽看他,的确有伤。而且不光这一处破皮的伤口,对方颈上一圈都是电流烧灼的红痕。他心疼起来,想说几句软话,岛崎又抱怨道:“你故意的,还在记仇我拿项圈锁你的事呢?”
虽然一早商量好了这出苦肉计,岛崎对用来取信目标的审讯手段早有心理准备,但万万没想到花泽拿出的是这样的东西。
“怎么会,你想多了,用电刑拷问俘虏是我们家的惯例。”花泽一边低头拧开录音笔,一边笑:“不过,你还蛮适合戴这种东西的。”
好看,像条大狗。花泽在贴近他说那些话时,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如果说岛崎是个天生的演员,那么他就是后天的表演者。演技学得飞快,当他口中吐出那些冷峭的话语时,有那么一瞬岛崎觉得不寒而栗,仿佛自己真的已经被困囹圄。
录音笔里倒出一枚微型窃听器,它看起来就像一枚糖豆,落在地上的瞬间,就被花泽踩碎了。
影山把录音笔递给他的时候,说:“我不觉得他们会选择包庇你,只要你不在了,他们就可以取代你的位置。那个人也是这么想的,他怕他们打算直接杀掉你,所以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做。”
说着,影山用手指点了点这支笔的一端,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影山和其他被饲养的少年杀手有所不同,他是以自由猫科人类的身份找到的对方,主动提出和这个喜欢用猫科人类来杀人喜欢到名声在外的的男人成为雇佣关系的。
花泽和影山搭档了很多年,虽然他常常搞不懂对方在想什么,但至少有一点他明白,影山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花泽立刻明白,他被窃听了。从现在开始,他所说的话,所做的选择,全都会传达到那个人的耳朵里。
于是他问岛崎,要是你想杀我呢?
这是一句在他们上一次探讨这个话题时就约好了的暗号。
彼时,花泽躺在岛崎身边,初次对他倾吐爱语。
我真是个可悲的男人啊,岛崎想。比他年幼许多的孩子都敢直面自己的感情,他却还困在被失却恣虐的往事之中。他的半生弃于黑暗,好不容易有了光,又怯缩着不敢要。生怕这光芒碎了以后,他便再也无法忍受黑暗。
可他已经无法忍受黑暗了。
他想了很久,终于撑起身,捏了捏情事后疲惫地闭着眼快要睡着的少年的脸。
“干嘛。”猫儿慵懒地睁开眼,睡意被打断让他有点恼,尾巴烦躁地乱晃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弄醒他的人身上。
不痛,只觉得毛绒绒的,让心能变得很柔软那种。
“生日礼物,我还没有送给你。”
听到生日礼物,花泽下意识想到两人争锋相对时岛崎是怎么折腾他的,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他爬起来,警惕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是这样的人吗?”岛崎下了床,用钥匙打开储物柜中暗格的锁。
花泽探头去看,忐忑不安地想他要拿出什么东西。忽然,他愣住了,目光落在岛崎手上,凝固得像浇上了凉水的岩浆。
“为什么……在你这里?”
花泽听到自己的声音跑了调儿,完全不是他自己。
他接过岛崎递给他的东西,翻开,确定那的确是他的契约书。
“有个人希望我能杀了你,我说这东西反正他也不需要了,就向他要了过来。”岛崎轻描淡写,听到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他从前并不在意自己看不到,但现在,一旦花泽在他身旁却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时候,他就觉得莫名慌张。他多希望自己能有一双正常人的眼,能看见花泽脸上的每一个情绪,他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一直等到花泽发出抽泣声,他终于在寂静中找回了他的猫。
“我早该知道的。”花泽哭着说:“他还是不要我了。”
恨意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这么多年他每天都在憎恨这个让他人生扭曲的人,可那人宠溺他的星星点点又时不时强硬闯入他的仇恨。尽管他知道那一点可怜的被他理解为爱的感情全都是哄骗他的谎言,和为了将他竖立成引人追逐的榜样的廉价表演。
得知真相——或许说彻底清醒的一瞬,他心底最脆弱的部分还是被碾碎了。
花泽一直哭,他没有再压抑自己,因为胸中这情感必须痛痛快快哭一场,才能随着眼泪全部排泄到体外。
否则他就要病了,就要疯。
岛崎这时候不敢抱他了,因为他不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有没有这个分量安慰他。
爱是很奇怪的事情。爱上之前他可以凭着本心的欢愉做任何事情,爱上之后,就算对方是个只要一触碰就让他欢愉的人,他也不敢再碰。他只能在黑暗中听花泽哭,除了陪伴,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到什么。
等花泽哭到声音都哑了,主动钻进他怀里时,他才敢抱住他,用粗糙的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多亏了这个窃听器,他对我真的背叛了你深信不疑,身边没带其他人。否则还真不好对付。”哭过一场的少年好像长大了许多,他悠悠吐出一口气,然后蹲下身,看着抚养他长大的这个人正瞪着一双似乎要从眼眶中挤出来的眼睛。
“只要帮他杀一百个人就放了我,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他就没想过要给我自由。”花泽帮他合上眼睛,像终于合上了自己不堪的过去。
“现在你自由了。”岛崎附身吻了吻他的头发。
“是啊,我自由了。”花泽说,他突然对这件事很没有实感。
自由是什么?小时候的他觉得,只要不被装进笼子里展示给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看,就算是自由。稍微明白了一点自己的立场后,他觉得只要撕碎了契约书就能得到自由。再长大一点,他觉得自由是能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看他没有看过的东西。他想像无根的浮萍,一路向着未知漂泊,永远活在没有人认识他的城市中,或穿行于疾风骤雨,或把晨曦落霞盛满眼底。
现在他哪里也不想去了。
岛崎把契约书还给了他,却又用另一份看不见的契约捆住了他。
这次是他自愿的。
两人并肩走在太阳底下,天很热,快要入夏了。春末夏初,阳光已经炎炎炙烤,热得有些离谱。
花泽擦擦汗,望着湛蓝的天空轻声道:“好想去海边啊。”
“那就去看吧。”
岛崎也抬起头。长夜般的无尽黑暗中,太阳的光晕像一块星子的碎片。
足够亮了,他想。
Fin
箱:突如其来的完结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其实这篇文就是我一时上头想写个无脑爽文短篇来着,所以没有认真构想也没有大纲瞎发挥的大家随便爽爽不要深究细节啊。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说真的我好慌QAQ,我这么菜真的可以被爱吗(被踹)。工作太忙了写完虫也没捉,不知道多少错别字和逻辑问题(死掉)。
以及好多老师画猫猫我好快乐,我喜欢猫猫,喜欢大家,我语死早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之非常感谢您看完。
我去快乐玩耍了,可能有番外ヾ( ̄▽ ̄)Bye~Bye~
第十五章 番外 野猫训养指南
(记一次公费旅游番外)
盛夏,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少年藏在帽子里的头发上全是汗。他面前还有七八个和他一样又热又烦躁的乘客挤在一起,几乎阻隔了他全部的视线,只能看到面前这个皮肤晒得黝黑的当地男人的胸口。
“辉,快来,这里有个座位。”
那七八个人后面,岛崎小声叫他。
花泽早看到了,他想假装看不到,才故意又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辉!”岛崎更大声了。
车上本就无所事事的人开始循着声音看过来,花泽把帽檐压得很低,挤回到岛崎身边。后者感觉到他过来了,拍拍腿:“坐!”
“你别丢脸了,把座位还给人家小姑娘!”花泽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低语。
让座的小女孩似乎听到了,花泽一抬头她就红着脸摆摆手。这时车正好到站,她慌慌张张挤下去,又依依不舍回头看了一眼。
“你看,她下车了。”岛崎把大腿拍得啪啪响:“快来!”
“我不坐!”花泽一字一顿,差点没被他气死。
又有人朝这边看过来。
这个不太富裕的滨海小镇少有猫科人类,不如说这种近乎奢侈品一般的种族距离当地人的生活太遥远。所以,他们往这边看,并非是从花泽异于常人的外貌中发现了什么端倪,而只是单纯觉得这两个人长得好看。
在距离赤道这么近的地方,皮肤白皙会一眼就被认定为外乡人。对他们平淡无奇的生活来说,也是件罕见事了。又养眼又能成为回家以后的谈资,谁不想看呢?
花泽躲避着这些好奇的视线,看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化。未被工业污染的天空蓝得太不真实了,他觉得那颜色像是被染料泼上去变成的。又或者像市面上卖的那种模仿他瞳色的隐形眼镜,蓝得很没有生机。
海也是这样的颜色吗?
他踮起脚尖眺望更远方,却只能看到枝繁叶茂的植物们交错着拦住他通往地平线的视野,只留下几个骑着单车路过的当地学生在说说笑笑。
“到站了,下去吧。”岛崎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座位让给一位老人,站到了花泽身后,在车停下来时把手伸给他。
花泽没有回头,不过还是抓住了那只手,牵着他下车。
花泽深深吸了一口没有汗味的空气,幸福感油然而生。要不是岛崎说这里开外地牌照的豪车进来很显眼,花泽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体会到被淹没在一群穿背心短裤的渔民之间是什么感觉。
他一手牵着岛崎,一手拉着行李箱,低头去看岛崎手腕上的智能表——有报时功能,对它的主人来说很实用了。
“几点了?”岛崎问。
“还早,目标还没下飞机。”花泽对于自己把时间掐得准确非常满意,他空出了至少三十分钟的时间在执行任务前去看一眼密林对面的海滩。
有那么好看吗?岛崎不明所以,但还是被他拽着快步向前走。穿过一片蝉鸣响彻天空的树林后,花泽急切又欢快的步子终于停了下来。
他没说话,也不动,这么站了好一会儿,岛崎终于忍不住问:“是什么样子的?”
“感觉……就像是比较大的湖。”花泽比划了一下,想起岛崎看不见,不知道湖是什么样的,于是补充道:“就像个放大几百倍几千倍的浴缸,全是水。”
“你描述得太不美观了……”岛崎抱怨。
“因为你只能理解到这种程度。”花泽耸耸肩。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期待过了头,真正看到的时候,内心却突然异常平静。不如说还有一点小小的失望。海的确是很大,但好像没有想象的波澜壮阔。海水也的确很蓝,又好像还不如这个像塑料一样的天空蓝。
而且,没有电视里演的偶尔跃出海面的海豚,或是露出鱼鳍的鲨鱼。海滩上都是乱石,连沙子都没有。几艘破旧的渔船像枯叶一样在浪潮中摇摆,满载而归的渔民在岸边喂迫不及待围上去的野猫。只有海水特有的咸腥味和想象中的差不多。
花泽盯着一只抢到了最大那条鱼大摇大摆往回走的肥猫,拽了拽岛崎:“我饿了,咱们去酒店吧。”
“好好,小少爷,真是搞不懂你。”岛崎叹了口气,心想现在的孩子太难带了,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他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得迁就着。
花泽一路走一路逗猫,刚才向渔民们讨过鱼吃的野猫一只一只跟了上来,似乎对猫们来说,这个猫科人类是特别有魅力的存在。岛崎看不见,只感觉自己身后似乎有许多小动物跟着。花泽时不时喵上一声,后面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喵喵叫。
“它们为什么跟着我们?”岛崎问。
“因为它们想认我做大哥,让我帮它们揍村头的大白狗。”花泽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怎么说?”
“我说不行,做猫不能总想着依靠别人。我要是帮它们揍了狗,等我走了,狗不得加倍讨回来?”
“你说得有理,它们同意吗?”
“当然了,它们也觉得我说得有理,还想要我签名。”
“……”
“你猜我们又在聊什么?”
“猜不到,你们在聊什么?”
“聊你。”
岛崎愣了愣,问:“它们觉得我怎么样?”
“它们觉得还行,配我虽然差了点,但做猫不能太挑剔。”
猫们喵喵叫,好像在应和花泽这番话。岛崎迟疑片刻,忍不住小心翼翼提问:“你真的能和猫说话?”
花泽兜不住要笑。
岛崎一把捞过他,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你说,我哪儿差了?”
花泽一边挣扎一边笑。忽然,一辆格外扎眼的本地牌照小轿车开过来,花泽忙捶他:“别闹了,是给目标接机的车子。”
前方不远处是一栋三层高的滨海酒店,装潢与这附近的村落格格不入。但比起大都市的楼房还是相去甚远。他停止散发出吸引猫科动物的气味,等身后的猫们都散尽了,他才拉着岛崎的手走进酒店。
“您好,我们预约过。”花泽在前台小姐面前站得端端正正,笑容得体,活像个大城市来的阔少。他拿出伪造的身份证件,见对方的视线落在岛崎身上,又道:“这是我哥哥,眼睛看不见,有什么事您跟我说。”
前台小姐连连点头,笑容羞赧。岛崎对自己这次要扮演的角色很不满意,一关上房间门,就抱怨起来:“怎么搞得好像我是丧失行为能力的被监护人似的?”
“省得你勾三搭四。”花泽言简意赅,打开行李箱开始装窃听工具。入住隔壁的是他们这次的保护目标,听说是个能在大选时助Boss一臂之力的政客,最近被人盯上,打算趁他度假的时候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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