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刚入门的杨天绍不是丁缘的对手,很快就被丁缘按在墙上。他咆哮着,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无法反抗。忽然力道一松,他连忙挣脱出来。
只见丁缘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上罩着一层淡淡的光华。司马澜收手,“阿缘,抱歉了。”
姚捧珠摇着头道:“这孩子真倔强,不来硬的不行啊。”
丁缘站在结界中,蹙眉看着外面,却无法发声,动弹不得,如同被缠缚的木偶。
杨天绍费劲功夫都打不过的丁缘,居然被司马澜随手一个结界就制服了。眼见着姚捧珠和司马澜双双走进正殿,他忙跟过去,对姚捧珠道:“师叔师叔,我日后努力练功,以后一定能保护你。”
姚捧珠冲他回首一笑,“有志气。”
杨天绍心里甜滋滋的,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司马澜也回过头,淡淡地看他一眼,杨天绍顿时停在原地。
据说司马澜和青崖君很像,温和淡泊,甚至比青崖君还亲和,逢人便是三分笑。此时看他的目光,却有些凉意。可姚捧珠侧目,不知说了句什么,司马澜转而看向她,表情暖如春日。
杨天绍觉得自己的一点莫名念想,还没有生根,就已经被磐石折断了。
顾星逢见到姚捧珠和司马澜进来,“你们也……”
“想不到吧,掌门师兄。”姚捧珠勾唇道,“不只是你天镜峰弟子有情有义,流霜峰和玉关峰也不差。”
顾星逢顿了顿,垂下眼睑,“可我是妖。”
“那又如何。”司马澜坦然接道,“旁人当你是妖,可在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同门看来,你与红尘界人毫无二致。我们此来,不是因为你是妖,而是因为,你是恒明。”
“不错。”姚捧珠点头,“救你,当然因为你是我掌门师兄啊。”
门外混战的沧海一境弟子们听见这番对话,纷纷喊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永远是我们师尊!”“我们特来营救师尊!”
司马澜和姚捧珠双双抬手,将灵力投注在顾星逢身上,顾星逢脸上光华流转。他的眼中,承载了浓重的情绪。
从前有个声音对他说过:“星星,与人为善就像是阴天看星星。天下不全是坏人,坏人如雾,好人如星。哪怕见到一丁点的星光,这一遭都不虚此行。”
他来到陌生的红尘界,遇到的第一抹星光,便是鹿时清。
往后的路,他并不为别人,只为鹿时清坚守,却意外收获更多的星光。
结界消失,失去支撑的顾星逢蓦然倒地。司马澜扶住他,对姚捧珠沉声道:“师侄,这缚灵环禁锢了恒明的灵力,使他无法自行疗愈。我们先将他带回玉关峰,再想别的办法。”
顾星逢摇头:“不,我去后山……”
姚捧珠叹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去后山做什么,先稳住伤势,我们想办法解开你的缚灵环。”
忽然,正殿外出现瞬间的静默。
紧接着,柳泉嚷道:“师尊你们快走!”
姚捧珠和司马澜对视一眼,“不好。”
只听河洛静地的弟子齐声道:“掌门恕罪,弟子无能。”
常松涛缓缓步入门槛,拂尘微微飘动。“二位峰主不必费力,这缚灵环是我的,唯有用常某的血,方能解开。”
众人神色复杂,别说常松涛身份非同一般,就算此时姚捧珠和司马澜去抢他的血,以他在各大榜单上排名前五的修为,也是少不了一场恶斗。
檐外风雨声激荡,忽然有一个声音说:“既如此,得罪了。”
原本已几乎不抱希望的顾星逢,蓦然瞳孔一缩。
其余众人还在思考来人是谁,常松涛第二个反应过来,正待回身应对。可还未做出反应,他握着拂尘的手便蓦然一凉。随即,只见人影一晃,一滴血珠精准地射向顾星逢手上的缚灵环。
与此同时,一个戴着苍白面具的修长身影,往正殿中央飞身而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凉意后知后觉地变成痛感。对方居然能在一瞬之间,划破当世排名前五的高手的手背……
常松涛眉心微动,看向来人。
但来人目不斜视,从雨夜中飞进正殿后,只在常松涛身侧滞空片刻,便直接落在顾星逢身侧。顾星逢微微抬头,同样凝望来人,虽分不出他此刻是悲还是喜,但神色明显比方才生动许多。不,他往日都没有过如此明显的表情。
戴面具的高手,绝顶高手。
红尘界能有这番修为的人,只有故去的……
迅速过完脑海中的各种讯息,常松涛表情终于变了:“你是……”
不待他说完,就被柳泉的大声惊呼打断。“这是闹呢?这是……青崖君?”
第76章 问我此生恋
青崖君鹿时清, 因斩妖除恶遇难,不幸仙逝。
这是沧海一境对外的一贯说辞。但稍微了解内情的人, 都知道并非如此。
青崖君恋慕弟子裴戾,与其不伦,合籍之夜被裴戾杀死,尸身下落不明——这才是真相。
今已二十年过去,无论哪种解释都被时间冲淡。逝去的人和事, 只活在闲人茶余饭后的口舌之上, 或者各种书籍的字里行间。
所有人,做梦都不会想到,被他们取笑,甚至抱着猎奇心态窥探的青崖君, 会活着回来。
当下柳溪就拍了柳泉一下, 小声道:“这人修为虽然嘎嘎的高, 但咋可能是青崖君,他都故去二十年了。”
杨天绍也深以为然, “没错,想必是他非常景仰青崖君,特意模仿的……是吧师叔?”
他想去询问姚捧珠和司马澜这些见过世面的长辈,可一时无人应答。这些弟子们才发现, 师辈比他们更惊讶,姚捧珠和司马澜呆呆地看着,形同石化。
只有常松涛这个外人,还算沉得住气, 迅速整顿表情,冲来人拱手:“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
柳泉也跟着问:“对啊,你谁啊,为啥要戴青崖君的面具?”
诸多质问,各色目光,鹿时清微微抬头,眉心咒痕殷红如血。
他轻道:“各位好,我是鹿时清。”
众人一片哗然,比风雨声更加嘈杂。
杨天绍失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敢冒充我们太师祖!”
司马澜终于回过神,看向顾星逢,“恒明,你说呢?”
顾星逢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鹿时清的脸。
虽说他平生最厌恶做梦,但鹿时清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又实在像是梦。似乎钻心的痛感,都在窥见鹿时清面具下的清澈双眼后,变得遥远。
常松涛眉心紧皱,满心怀疑:“阁下自诩青崖君,有何证据?”
姚捧珠沉吟不语。
司马澜则是波澜不惊地说道:“常掌门,顾掌门与青崖君祖孙情深,他都点了头,我等又为何不能相信?”
“只是……”
“抱歉,我是谁不重要。”鹿时清扶着顾星逢站起来,动作极其小心,而后者面色苍白,面颊上出现黯淡的赤红,额头也满是虚汗。
但顾星逢十分顺从,他做掌门至今,虽深居简出,但办事向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只有此刻对着鹿时清,他才稍稍露出些弱势之态。
鹿时清对常松涛道:“常掌门,莫说我徒孙没有犯错,就算他犯了错,也该由我沧海一境自行处置,请你让一让。”
常松涛这才发现,他站在正殿中央,挡了鹿时清和顾星逢的路。
方才众目睽睽之下,他被取了血,自觉失了颜面。但如果此人是青崖君,便没那么丢份。只是……
常松涛后退一步,微微一笑,“阁下说的是,我本是受丁峰主所托办事。若阁下真是青崖君,我自当退让,交给青崖君。”
“……多谢。”鹿时清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带走顾星逢,没想到常松涛比他想象的更加明事理。他先入为主的认为,常松涛帮忙禁锢顾星逢,又用缚灵环压制顾星逢灵力,使其无法自愈,虚弱至此,因此方才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常松涛却并不恼怒,反而主动让步,如此胸怀,难怪河洛静地能发展迅猛。
当着众人的面,他扶着顾星逢缓缓走出正殿,弟子们呆呆地看着,自觉让出一条路。姚捧珠赶紧凑上来:“师叔祖……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司马澜拽了拽她的衣袖:“恒明伤势严重,师
叔必然心痛,你不若去丹阙峰,给恒明找些疗伤进补的丹药来。”
姚捧珠还未应答,鹿时清眼睛便弯了少许,看向司马澜,“无殊真聪明。”
司马澜也笑,“谢师叔夸奖。”
故人重逢,三言两语便知端的。只有陌路之人,才会百般疑虑。
须臾之后,鹿时清带顾星逢回到天镜峰。顾星逢在恍惚中,想起了十五岁的那个冬天。
他被同门为难,被裴戾踢断肋骨,险些逐出沧海一境,是这个人从天而降,将他从十几年的孤独和苦难中解脱出去,让他知道温暖为何物。
如今又是这个人,在他险些丧命之时,救他于生死一线。
可人妖殊途,接下来,他恐怕不能和少年时期一样,留在此人身边了。
二人直奔暖月台。雨还在下,水珠连绵不绝,顺着水榭顶上的青瓦往下淌,如帘帐一般。
鹿时清手上一直在给顾星逢输送灵力,同时一直在解释:“星星对不起,我魂魄不全,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白日里,白团团趁机左右我的意识,我才会……一定很疼,随后我让白团团向你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如果早些发现,便不会这样了。”
他不善言辞,语速又快又急,没多久便说完了。只好再重复一遍,生怕顾星逢生气。
顾星逢靠在栏杆上,来不及缓口气,先来安慰他:“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不是有心。”
鹿时清却摇头,“那不一样,我要亲口告诉你,事实和你想的一样,你没有失望。”
“……嗯。”顾星逢有些沉默。
鹿时清死而复生,又经历诸多奇遇,很想一一讲给顾星逢听。但思来想去,涌到嘴边的,只剩下一句疑问。
“星星……”
“有件事……”
两人同时开了口。
他们不约而同地闭了嘴,过了一会儿,又异口同声地道:“你先说。”
又是一阵静默,这回,顾星逢拉开了他贴在自己背上的手。
血已经止住,可他灵力微弱,还不足以自我疗愈。
鹿时清疑惑:“星星,你这是为何?”
“我先说吧。”顾星逢看着后山,“我今日,还未去荣枯泉,你还是留些灵力的好。”
“荣枯泉?”鹿时清一愣,转身就走,“这的确是件要事,我去去就来。”
语落,他冲进了雨帘中,一袭深蓝色衣袍与夜色交融。
二十年,每日去一次荣枯泉,总算没有辜负他的期许。
顾星逢不知道鹿时清是如何拿到灵力的,裴戾和宋扬此刻如何了。他只知道,白团团是当年鹿时清养的狐狸灵宠,虽然脾气刁钻,除了鹿时清,谁都不搭理,但当年鹿时清死后,白团团也不知所踪。
莫非……今日是白团团作祟?
来龙去脉尚不清楚,应是只言片语无法说清,但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有没有机会听鹿时清讲这些。顾星逢闭了闭眼,转而看向滂沱大雨中飘摇的荷花。很快丁海晏便会闻讯赶来,红尘界不会有他顾星逢的容身之处。
忽然,那红色荷花上有一个人影去而复返。
下一刻,鹿时清飞身而入,匆促地落在水榭内。顾星逢不解地看着他,发现他甚至忘了用咒术避雨,雨丝沿着鬓边往下滴落。
但他不管不顾,直接拉起顾星逢的手臂。
顾星逢浑身一震,“怎么?”
鹿时清看着他的眼睛,神态严肃又认真,一本正经的模样甚至超于当年传授他功课。“星星,去荣枯泉很重要,但
在此之前,我有一句话想问你,我觉得……这句话也非常重要。”
两人距离之近,顾星逢几乎能看见鹿时清瞳孔中的自己,“……什么话?”
“星星,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鹿时清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第77章 荣枯泉之夜
寥寥数语, 看似简单,却如千钧之重, 猝不及防地被鹿时清扔了出来。
顾星逢本就暗涌的心潮,蓦然激起巨浪。
他顿时站起来,不留神牵动胸前伤处,险些跌倒。鹿时清连忙放开他的手臂,改为搀扶。
水榭中央的桌案上, 幽幽亮着一颗明珠, 孱弱的荧光扑在两人脸上。鹿时清没有催促他,只是轻声说道:“小心啊。”
鹿时清想得很简单,说不说是他的事,喜不喜欢是顾星逢的事。但喜欢一个人不是错, 告诉对方也不是错。
所以, 为什么不可以说?
顾星逢平素紧抿的嘴唇, 此时微微开启,然而气息却是凝滞的。
鹿时清心肠通透, 不会骗人,尽管还有荣枯泉这等重要的事,却仍是迫不及待赶回来问他这一句,可见是肺腑之言。
豆大的雨点连番砸在水面, 凉风袭来,顾星逢睫毛微颤,脸上病态的赤红晕染开去,边缘隐隐透出淡而红润的色泽。
——鹿时清说喜欢他, 他竟是在瞬间的窒息之后,才感到高兴和难为情。
顾星逢非常清楚鹿时清此刻有多着急,但……
鹿时清有些沉不住气了,小心地问:“星星,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从小到大,顾星逢都不是犹豫不决的人,偏偏这么重要的事,顾星逢却迟迟没有给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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