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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棺GL——七小皇叔

时间:2020-03-20 14:25:16  作者:七小皇叔
  她认真而温情地注视着阿罗,将她苍白的脸上淡淡的粉色瞧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她咽着喉头,低声问她:“你怎么……待我这样好?”
  阿罗在她身下回望她,清淡的双唇只释放出三个字:“你说呢?”
 
 
第66章 不许人间见白头(三)
  我说,你爱我。
  心里有个小姑娘捉着袖口将沾灰的花瓶擦了一遍又一遍。
  而阿音却笑着翻身下来,将被子盖得牢牢的:“我说,困了。”
  她实在不擅长谈情说爱这个玩意,故而才曾将李十一爱成了一个秘密。
  后来秘密被戳破,搁到光天化日下,晒蔫儿巴了,也不再属于她了。
  而这一刻,她感到有另一个秘密正在悄悄生发,凭着那人不厌其烦的浇灌,好似萌了芽。
  月影西沉,又是崭新崭新的一日,金乌炫耀一样抖着光线,将远途的旅人送上车船。一路荡着水西行,一周有余便至了重庆,烈日总是更偏爱这个地方,空气里尽是风风火火的骄阳味。青石板老码头,砖瓦巷错落楼,这座西南的山城以腊味的烟嗓迎接了她们。
  宋十九披着羊绒大衣牵着李十一的手,好奇地望着蜿蜒石道上的滑竿,大腹便便的老油头或裹着旗袍的娇小姐往上头半躺,被两位套着白褂子的挑夫架起来,长长的竹竿一悠一悠的,咯吱响声中便爬上了坡。
  阿音同阿罗走在后头,二人隔了半个人的身位,低头慢悠悠地踏着,重庆的街道窄,时不时被串街的孩童一撞,阿罗伸手扶她一把,又收回去继续扶着伞。
  阿音咳一声,嗓子也是妖妖娇娇的,却没有别的话。
  自那日后,她同阿罗再也未发生过关系,也未再同床共枕过。阿罗对她抱有足够的耐心,仿佛等得惯了,也不差这几日几个时辰,她却在阿罗不远不近的守候中迷了途,她感到了亏欠。
  人同人的交往中,若要拿尺子量,论一论你差我几厘,我短你几钱,那便可以称得上生分。
  但若对一个人有了不计回报的、与日俱增的亏欠感,便恰恰相反,这叫做挂在了心上。
  阿罗每伸一回手,便是一次亏欠。
  街边飘来辣油的香味儿,宋十九上前,见巷角摆着一个小摊儿,扁担横在上头,一头挑着炭星子直冒的土灶,上头垒着一锅咕噜翻腾的红汤,八角同花椒皮在锅里翻滚,时不时带上一片熟得烂烂的肉片,几位劳工或坐在小马扎上,或蹲在一旁,捧着油碟大快朵颐。
  宋十九将挽着李十一臂弯的手滑下去,摸到她揣进兜里的手心儿,挠一下。
  李十一心领神会,反手握住她凉凉的五指,摇头:“不吃。”
  宋十九这几日晕船,肠胃不大好。
  见她有些扫兴,李十一抽出手来搂住她:“我给你做。”
  宋十九看她一眼,再无二话地同她往住处走。李十一总是十分明白怎样适时地管教她,怎样令她开心,怎样不动声色地献上潜藏的温情,甚至在床上也一样,话不多,却十分在意她的感受。她起初享受并沉溺这样的温柔,似躺在了水里,可日子久了,她渐渐察觉,这份温柔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她蔓藤一样无家可归地攀附着李十一,而她亦恰到好处地掌控并拿捏她。她不想问李十一喜欢她哪一样,她心知每一样她都喜欢,只因她照着她的管教长大,每一面都长在李十一的期望上。
  她想问李十一不喜欢她哪一样,或同阿音的乖张,或同阿罗的拂逆,或同涂老幺的粗鄙,这些不见得讨人喜欢的特质,偏生组成了独一无二的他们,若有人包容了这份特质,便是全盘接纳了她。
  宋十九没有短处,她连嫉妒、记恨、暴躁这样的阴暗面都没有,但她同样丧失了自我坚定带来的安全感。
  尤其是离狌狌愈近,这份不安便愈加分明。
  她开始抑制不住地想,自己从前是什么样的,没有李十一的教导,会有什么样野生野长的特质,当这些特质突兀地重现时,李十一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喜欢她。
  厨房里有碎碎的切菜声,刀刃剁在菜板上,比任何音色都来得沉稳。宋十九脱了大衣,靠在门边看她,这老式的小楼底层有一个窗明几净的厨房,李十一立在案板前,挽着袖子洗手作羹汤,连垂头略微偏脸的动作都令人心旷神怡,她切菜时习惯敛着双目,稍稍抿着双唇,手上的动作很快,切片齐整又均匀。
  她感到宋十九的视线,眼睛仍旧盯着菜,薄唇被放开,轻轻呢喃一句:“怎么了?”
  一句话没来由地令宋十九心里发酸。
  这感觉实在莫名其妙,她好似一个做了错事的孩童,还未被面前的人发现,却揣着十二万分的心虚,在她温柔的呢喃里出神。
  李十一未等到她的反应,将动作停下来,略蹙眉侧脸看她,却猝不及防地怔了一怔。
  宋十九姣好的身段斜倚在红漆木门框边,手无意识地抚着光滑的玉臂,视线落在略微下一层的地方,唇峰分开,又无意识地合拢,片刻才抬起头来,对她莞莞一笑。
  她有心事,并且学会了掩藏。
  李十一撑在桌沿的手指轻轻一叩,她望着宋十九侧脸的曲线,并未如宋十九所想的开口询问,只轻轻叫了她一声:“十九。”
  宋十九的睫毛水波一样向上一荡,以眼神回应她:“怎么?”
  李十一并不分明的笑意融了一半在阳光里,两手仍旧克制地反撑在台面上,她眨眨眼偏头:“没什么。”
  只是忽然有些想亲吻她。
  宋十九低下头,蹭了蹭鞋跟,离开了厨房。
  吃过晚饭,几人说了会子话,商定明日入夜后去寻狌狌。连日奔波,也没了打牌的心思,好生梳洗了便要歇息。二楼的卧室一片沉寂,偶然能听见邻里婆娘管教子女的恨天嗓,一楼厨房的门虚掩着,露出一小节月白的小腿。
  宋十九洗过澡,本要上楼去,扶住栏杆时却顿了顿步子,信步走到厨房里,原本只想喝几口水,眼神却落在了房东原本遗留下的白酒瓶上。
  她拿来抿了一口,嗓子里火辣辣的,白日的郁结舒坦了不少,又扬手再喝一口,先前的淌进了胃里,五脏六腑暖意融融。
  她颤着眼皮子将一瓶酒饮到了底,抬手在喉头一按,酒意变得十分沉,从鼻腔里灼热地喷出来,挂在她不堪重负的睫毛上,晃进轻飘飘的脑子里,令手脚的动作迟缓得似被时间牵住。
  她以手背掩住嘴唇,正要抬脚回屋,却觉手腕一紧,撞入一个柔软而清凉的怀抱。
  李十一搂住她,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自她的额头抚下来,拢住她的耳廓,低头拧眉:“做什么?”
  左等右等不见人,小姑娘却在厨房里贪杯,醉得迷糊酩酊,头都撑不住点在她的胸前。
  她叹一口气,将宋十九抱上楼。
  放缓了动作搁置到床上,正要撤回身子盖上棉被,脖子却被轻车熟路地搂住,身下的人咬着嘴唇,拉开帷幕一样缓缓将眼神绽开,含羞带怯又侵略性十足地望着她。
  李十一的心脏被柔情蜜意地捏了一把,手扶住床沿,指尖撩拨一样划了一划。
  未等她的天人交战有个结果,只觉肩头一紧,被宋十九翻身压在了床上,她酒气深深地蹭着李十一的颈窝,张嘴轻咬了咬,又伸舌抚慰性地一舔,最后开始不管不顾地吻她。
  她亲吻李十一爱说“不许”的嘴唇,亲吻她时常耷拉着的眼皮,亲吻她总是摇头的下巴,将她所有的不近人情一口吞掉。
  “可以吗?”她以李十一问过她的话为开场,手停在诱人的顶峰。
  李十一的睫毛仍旧下垂,呈现一个冷淡却温顺的弧度。
  她抿了抿唇,问她:“会吗?”
  “会。”
  宋十九学习能力惊人,更遑论李十一成日在她身上施云布雨。她带着柔情,带着爱意,还带着零星的不甘和赌气,将李十一倾囊相授的一一回敬。
  没有什么比一个姑娘在你身上辛勤耕耘只为取悦你,更令人心神荡漾,而那位姑娘清纯又饱含欲念,是你的心上人。
  当然会说,什么都给你。
  李十一的喘息声很轻,或许是身子足够诱人,已经不需要旁的修饰。
  好在宋十九也并不需要她说话,她质问她的体温,听她以颤栗作答。
  她会以唇齿间暧昧的呢喃敲门,而后被还以热情而羞涩的甘露,一手掌住坠在枝头的成熟的蜜桃,一手探入滋养瓜果的湿热的山谷。山谷里太崎岖,又太狭窄,她不过是一个闭目探索的旅客,走得进进退退,走得小心翼翼。
  不,她不是不期而遇的旅客,她是旧雨重逢的归人。
 
 
第67章 不许人间见白头(四)
  李十一难得地睡了一回懒觉,醒来时宋十九已拧了帕子敷脸。李十一睁开朦胧的眼侧头看她,宋十九将敷在额头的帕子挪了一点位置,透过缭绕的热气与她的视线相连。
  李十一收回目光,转回头,美人筋被拉扯得一抻。
  宋十九眨了眨眼,寻常时候,她与李十一对视时,她是招架不住三四秒的那个,可这回李十一却退了兵,哪怕她已经将撤退的动作做得足够游刃有余。
  她偏脸,将巾帕浸入水里,荡了三两下又拧一把,坐到床边递给李十一。
  李十一单手接过去,合着眼在太阳穴揉了揉,又搭在眼间按两下。她动了动嘴唇,好似不晓得要说什么,只清了个嗓子,然后道:“多谢。”
  多谢?宋十九讶异地挑眉,认认真真地看了李十一一眼。
  此刻的氛围前所未有的生分,更是前所未有的暧昧,她的脑子一团浆糊,痛得似涂嫂子将涂四顺卸了货的肚皮,肩膀脊椎似被人以榔头轻轻敲了一遍,敲得松散又酸胀,连抬手的动作也有些艰难。
  她咬着牙根儿将胳膊抬起来,搭到另一侧的肩窝处揉了揉,虽不记得撒了什么疯,但思来想去还是先小声认个错:“你别恼,我再不饮酒了。”
  李十一却一怔,将脸上微凉的帕子拿下来,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
  她头一回在李十一眼里瞧见了近似于委屈的神色。
  她感到了李十一的欲言又止,侧耳等了一会子,却见她没什么别的话,只低低叹了口气,将巾帕递给她,反手撑着身子坐起来,半长的头发柔顺地曲在颈窝。
  她起身下床,行动比往常慢了些,问宋十九:“头还疼么?”
  “疼。”宋十九老实道。
  李十一将头发拨到一边,一面穿外套一面低头“唔”了一声,随即道:“下去罢,我熬醒酒汤。”
  宋十九点头,也伸手捋了捋头发,也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她感到李十一的视线在她手指的动作间些微一顿,而后转过头神色如常地下了楼。
  到了楼下,遇见早起看书的阿罗,却不见阿音,问一旁扫地的五钱,五钱翻出留的条子,说是醒得早,出去吃重庆小面,顺带买几样小菜回来,中午打边炉。
  “打边炉,什么意思?”宋十九问。
  “广东话,火锅。”李十一靠在楼梯边,将便条递回给五钱。
  宋十九点头,往厨房去:“阿音是广东人么?时常听她讲广东话。“
  李十一顿了顿,只道:“不是。”
  余光不大明显地落到阿罗处,阿罗翻书的动作停下来,左手捏着封皮,右手在扉页边轻轻一敲。
  辰光在错落有致的山城里妆点得十分矛盾,光线被高高低低的建筑物一挡,迂迂回回的仿佛有几分婉约,可未有阻碍的地方,却照耀得直白又坦荡,现出几分豪爽和热情。
  不过才住了一日,便有昨儿打过照面的邻里给拎着小钱包的阿音打招呼,心知她是北边儿来的,便操着不大像样的官话问她:“幺妹儿,起恁早哇?”
  阿音不晓得怎么姑奶奶至了西南便成了幺妹儿,也不晓得跟涂老幺有没有什么干系,但她也不大想计较,利着嗓子寒暄两回,仍旧是悠着小钱包,荡着水蛇腰往前走。
  她原本并不是勤劳的姑娘,可昨儿个一瞧见这石板路,便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忆,还有悬而未决的预感。
  预感在听见身后人迟疑的“阿音”二字时终于成了型。
  阿音回头,见是一个不大高的男人,短头发很是精神,浅色西装材质尚可,下摆同袖口有些皱,倒不妨碍观瞻,五官平平无奇,一双眼倒是顶好看的,睫毛长极了,漂亮得不该长在男人脸上。
  阿音心头一拧,拧上了眉头,问他:“您是——”
  若是从前,她必定立马堆了笑,甭管认得不认得,上去便是一声爷,但她望着这人激动得略微颤抖的手指,同上下滑动的喉结,以及眼里隐约的亮光,总觉得他不是。
  不应当是恩客。
  那人听见她的话,眼神落寞地黯下来,吹熄了油灯似的。阿音盯着他的眼睛,忽然一句话便梗在了胸腔。
  她伸出手,握着绢子在空气中点了点,又收回来抵着下唇,疑道:“是你?你是——”
  瞳孔里的油灯又亮了起来,那人上前三两步说:“是,是。我呀,阿平!”
  阿音琢磨了好一会子,才应道:“阿平?”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是有这么个阿平,从前同师父在南边儿时,他便住隔壁,广东仔,因说着一口鸟语总被几个坏小子欺负,阿音瞧不过眼,替他拿石头砸了几回。
  阿音性子泼辣,又是个学本事的,小子们不敢大小声,便一窝蜂散了。
  从此这个阿平便跟上了她。
  阿音喜上眉梢:“这也许多年了不是?你怎么样,好不好?”
  “好,好。”阿平低下头,扫一眼沾了些灰的脚头,这许多年他伶牙俐齿了许多,讲话也不大带广东口音了,可见着阿音,仍旧只有颠三倒四的一两个字。
  “你呢,好是不好?”他将西装下摆抻了抻,努力遮掩一些局促。原本以为自己活得足够好,但见着阿音精致的旗袍,分毫不乱的鬓发,妖冶的红唇同白皙的脸颊,忽然发觉十来年的时光并没有改变什么,有的人仰视了,便是要仰视一辈子的。
  “我呀,”阿音淡淡笑了笑,嘴角两边堆出小小的括弧,“好,也不好。”
  人生四大乐事之一是他乡遇故知,然而在许多时候,久别重逢四个字,逢的并不是面前的旧识,而是被扔在记忆深处的自己。它将那人猝不及防地带到你面前,令你审视许多年的时光,借旁人的口问你一句——你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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