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云承认,或许一开始地故意接近和逗弄,是因为他觉得县尉大人很有趣,但她很清楚的明白,后来,溢满胸口的这种彷徨、纠结、试探和由此产生的勇气,绝不是惺惺相惜那种轻飘飘的感情,而是更加厚重,更加认真,更加令她欢喜,也更加让她受伤,无可奈何的……心意。
钟离云这话说得淡然,当初她被抓到的时候,也并非没有办法脱身,现在、也是一样。她从来没有真正没抓住过,只有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束缚了手脚,送到那人身边。
“你什么意思?!”安陵雪却很愤怒,抓住了她的手,抬到她眼前,让她好好看看她自己被锁住的手腕,不忿道:“现在,我不是抓住你了的么?”
“也是……”
钟离云垂首说完一句,复又抬头,定定地望着她,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我对你的感情是喜欢,我很确定,那你呢,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不要说那些废话!我不信!”
她不信,不信安陵雪对她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那一句“阿云,如果你不是贼,该多好……”她一直记在心里,也就是说,如果她不是贼,是不是就能……和她在一起?
安陵雪放了她的手,转了身,没有看她,目光所及处,洞口的光亮越来越大,已经过了一夜,是第二天的白天了,她们还有正事要做。
“你想多了,”安陵雪也不复刚开始的激动,平复了心情后,是难得的平静,“我是官,你是贼,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关系,我不管你是作何想法,我只想把你送进大牢,完成我该干的事,仅此而已。”
“我不信……”
钟离云正要反驳,安陵雪抬手阻止了她,又道了一句,“我们都是女子,那种事,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对了,钟离云忘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她总以为只要两人心意相通,那身份、年龄,都不是问题,她也以为只要阿雪能意识到对她的感情,或者缠着阿雪,让她不知不觉中对自己产生感情,总之,有了感情,那她们就可以跨越身份的阻碍,什么官!什么贼!她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却忘了,她们都是女子。
世间有放牛郎与仙女的隔河相望,亦有许仙与蛇妖的塔下相守,还有书生与女鬼的寺中定情,人仙、人妖、人鬼,通通容得下,却唯独不曾见女子相恋,后被人称颂之事,何解?
不曾见,却并非没有,若是当真女子喜欢上了女子,又当何如?
不可能的……因为不可能,所以,就该放弃么?
钟离云沉默良久,安陵雪也随着她沉默,她的心很乱,理不出头绪来,但十六年来的理智自持叫她说出了那番话,那她便不愿多想,由此便好。
两人坐在一处,谁都无话,安陵雪颇不自在,她不喜欢现在钟离云的气场,更不喜欢她们现在的氛围,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不对的,或许只有沉默,才是最佳答案。
先前练习轻功,出了点汗,衣服又披在钟离云身上,这会吹了一点山间清晨的微风,便有点冷了,可又说不出话去问她拿,只能抖了抖身子,干耗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破现在的气氛。
还是说,她们之间只能一直这样了?安陵雪不愿,接下来,她们两人,只有相顾无言。
“不行!”
“怎、怎么了?”钟离云突然出声,安陵雪被吓了一跳,惊吓过后,却是担心她的心里到底作何想法。
钟离云想了许久,最终得出了结论,她不要放弃!
世间女子相恋虽然少见,却并不是没有,如她见识过的,云翊与公主便是,那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钟离云出手抓住了安陵雪的手腕,下一刻,把她推到在地,背后是干稻草,她不担心她会摔着了,却还是注意着她肩上的伤势,没让她碰着,钟离云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却有点慌,但那是努力保持了镇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想干什么!”安陵雪怒不可遏,她竟然被钟离云推倒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刚刚说过喜欢自己的人,转眼就把自己推倒在地,就算是安陵雪,心里也有点发慌,但那个人是钟离云,却是愤怒多过慌乱。
钟离云知道自己的手脚功夫比不上安陵雪,但她肩上有伤,就怕她不顾一切地挣扎了,钟离云大声问道:“安陵雪!你说你对我没有其他的想法,那你敢不敢试一试!”
安陵雪尝试了挣脱,奈何肩上有伤,使不出力气来,更是气愤难当,冲她吼道:“不试!你最好快点放了我,否则我跟你没完!”
“我倒希望你和我没完……”钟离云说着,慢慢俯下了身,直至看到她的眼眸里自己的倒影,声音越发和缓,带了点魅惑的语调,“阿雪,你真的……没有一点……对我和其他人不一样么?”
简直、是个妖精……钟离云俯身下来,安陵雪便近距离仔细观察到了她动情的面容,柔情似水的眼眸只映着自己一人的身影,像是获得了她的全部,温热的气息洒在自己的脸上,每一处肌肤都为她颤抖。
安陵雪的身子已经软了下来,所有的理性好像在过来的途中都迷了路,大概都是被妖精勾去了魂,现在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感性也好像离家出走了,身体昏昏然,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随着她的话,发出无意义的音节,“我……”
见她没有挣扎了,钟离云便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气,视线下移,便遇上了点染的朱唇,隐约可见一点白,钟离云随着牵引,凑了上去,这里,是打开阿雪心意的第一步。
本该柔情蜜意,却,戛然而止。
钟离云将闭眼时,却看到阿雪偏了头,眸中甚至沾染了水润,猛然惊醒,松了手,慢慢退开,起了身。
真是混账!钟离云暗骂自己,明明说了不逼迫她的,却干出这种事情,少女的第一次该是纯净美好,满怀欣喜的,怎么能在这么个鬼地方半强迫地毁了她对情事最美好的期待?实在是太差劲了……
钟离云没有再看那双眼眸,起身后,便背了过去,看着洞口的亮光,故作轻松道:“看来这次是不行了、外面来人了、我们得想办法出去了。”
“……”
呼——不要沉默啊,求你了,阿雪,让我保留最后一点自信。
钟离云不想毁了安陵雪的第一次,殊不知这也是她的第一次,满怀心意地送上去,却被她拒绝,这样她觉得自己……很廉价。
于是只能用这样蹩脚的借口掩饰自己,麻痹自己,为自己难过的心,保留最后一点慰藉。不是她不做下去了哦,也不是阿雪拒绝了她,只是因为外面来了人,她们要想办法出去了,这可是没办法的事啊……对不对,是因为外力……对不对?
“那我们走吧。”
钟离云听到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心中稍定,抹了抹脸,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稻草,长出了口气,“好!那我们走吧!”
外面确实聚集了不少人在搜寻她们,好在钟离云选择的山洞位于两个山脊的夹角处,从外面看皆被挡住了视线,这才迟迟没有发现她们,为她们的出逃提供了充足的时间。
钟离云带着安陵雪,能避则避,不能避的便运了轻功步法躲闪,对方人多,若是当真打斗起来,她们两个一定讨不着便宜,所以,最重要的便是在他们所有人反应过来围攻之前,先离开这个地方,只要到了官道,靠近城镇,他们便不敢胡来。
安陵雪内功运行不歇,又因为两天多未曾进米,再加上肩上的伤势,当终于看到官道上的驿站时,身体已经接近虚脱,但还是多往前走了两步,脸上浮现笑意,喘着气指给钟离云看,“我们……出来了!”
“是啊……”
一路以来都是钟离云带着她,凭着她的轻功走到这里,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话的声音也是平静无波,安陵雪也不惊讶,但她却听出她话里不一样的意味。
安陵雪想要转身向她问个究竟,却突然后颈一痛,陷入了昏暗。
对不起……阿雪。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废,作者已死。
这次晚更是因为wps崩了,对,就是这样,才不是我睡过头了,不是!
第16章 两边
安陵雪再次醒来,入目的即是黑乎乎的房梁,鼻尖还萦绕了一点檀香,目光转了转,再看到了朱色的门框,雕花的窗牖,刻画的屏风,还有一张红木桌,一应的文房四宝。
这里的摆置很是熟悉,与衙门中别无二致,想来……应是先前官道上的驿站了。
安陵雪尚未起身,先是抬起了左手腕,上面只一道红色的圈痕,没有铁器的重量,自然……也没有锁链与某人相连。
后颈还隐隐作痛,安陵雪却笑了出来,“啊哈哈哈哈——真是……干得漂亮!”
她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的笑声传出去,马上有人推门而入。
“阿雪!”
安陵雪转头,看清来人,嘴角扯了一抹笑,又绷不住,比哭还难看,“哥……”
看到自家小妹如此委屈,安陵风心里将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快步至她床前,道:“阿雪莫怕,哥哥在。”
安陵雪抹了抹眼底的湿意,在安陵风的搀扶下起了身,半倚在床榻上,左手无力置在膝上,那道红痕触目惊心,安陵雪盯着它,问:“哥,她是不是……跑了?”
她,自然指的是钟离云。
安陵雪自昏过去那瞬间,便明白了,当时在她身后,又要将她击昏的,只有钟离云,而目的,自然就是从她手上逃脱,想起先前她曾经听到的鸟鸣声,想必便是钟离云的人来救她了。而安陵雪竟然傻兮兮地信了她,说是什么‘听错了’,现在想来,如此蹩脚的谎言,当时为什么没有发觉?
安陵风扶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又顾着她的伤势,只道:“是有人传信于我,告知我你在此处,且受了伤,要我好生照顾。”
说话间,安陵风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安陵雪只瞄了一眼,便知这是那人的笔迹。
如此,事情明了。钟离云将她击昏之后,自她身上搜到钥匙,打开了锁链,又传信告诉安陵风,将她送到了此处。
钥匙……
安陵雪摸了摸怀里,钥匙被她放在亵衣的里层,此刻自然已经不见,同时被那人带走的,还有她放在怀里好生保存下来的‘请愿书’。
连她的亵衣都曾被她解开过,安陵雪心里突然一阵厌恶,她的身子被一个女人看过,摸过,这算什么!她前一刻方才同她说与喜欢,下一刻便筹划了这种事,安陵雪觉得,她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个笑话!
可这又能怪谁呢?钟离云说过,她会逃,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要锁住她,又没本事地放松了警惕,还将钥匙放在那种地方,怨得了谁?是她自己蠢。
还那么傻地去为她想尽办法,写什么请愿书,她现在看着那份书纸,大概会嘲笑她自作多情吧。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她谋划好了的,那声鸟鸣便预示着有人前来救她,而她也早就想好要将她打昏后取得钥匙,只是——为什么要在那之前说喜欢她,是真心?是假意?又为什么还想要……亲她……
安陵雪觉得心里很乱,遂不去想那么多,免得钻了牛角尖,她调整了心思,偏头问道:“哥,她逃了,刑部怎么说?”
安陵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但还是有点担心,宽慰道:“没事的,我已经去信告知了爹,有他在朝中周旋,你是无碍的。”
就算有爹在,但肯定不可能完全无事,安陵雪知道,自己大概是做不成县尉了……
安陵风怕她多想,又道:“没事的,阿雪,以后,你就再也不用见到她了。”那样的人,就算她再出现,他这个当哥哥的也要把她赶出去,怪只怪当初他没有坚定心思,让阿雪伤了心。也怪他看走了眼,没有认清人。
以后都不用再见她了啊……那样也好,就这么算了吧……
安陵雪往后靠了靠,闭了眼,道:“哥,我累了,咱们回家吧。”
“好。”
*
容容看着面前人不知是第几次拿出那张纸在放空,心底一阵难过。
那天她前去搭救云姐姐,谁知云姐姐都知道她来了,却没有选择和她走,而是带着那个县尉隐到山洞里去,她只好在外面等。本以为只是因为县尉受了伤,云姐姐心善要去照顾她一下而已,谁知再见面,云姐姐竟当着她的面亲了那个县尉。
她兴致冲冲地去迎云姐姐,却见她将人抱着,去了驿站,虽然云姐姐将她关在门外,但她还是从门缝里看见了,看见云姐姐把县尉的衣服一层层解开,最后从她胸前拿到了钥匙,又一件件帮她穿好,还拿走了县尉怀里的一张纸。
那张纸看起来是被妥善保管的,容容不知道为什么云姐姐要偷县尉的一张纸,想着云姐姐说过不能无故盗取别人的东西,正要问问,却见云姐姐俯身,一吻点在了县尉的额间。
容容几乎想逃,云姐姐从未对她做出这样的事,便是开玩的也不曾,如今,却亲了别的人。这代表了什么?
回了云水间,容容一直心神不宁,想来想去,她决定还是要问个清楚。
这才把人叫了出来,这处院子,是她们二人时常在一起聊天谈心的地方,可现在,她只顾着看拿着那张纸。
容容气不过,一把将那张纸夺了过来,怨道:“云姐姐,你就不会看看我么?”
钟离云先是一愣,随即蹙眉,站了起来,“别闹,还给我。”
“云姐姐,”容容把纸拍在桌子上,有些难以置信,“你就这么在乎那个县尉么?”
钟离云不知她内心想法,只把她当作向大人撒娇的小女孩,软了语气,哄道:“容容,那张纸是阿雪写给我的请愿书,对我很重要,你不要玩了,先还我好不好?”
容容听到这是请愿书,愣神了好一会,又看了内容,确实如此,这才将纸还了回去,但还是很在意,云姐姐的态度,又问道:“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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