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崔尚书一掌拍在桌上,带着茶碗震了一震,“世间竟有如此猖獗盗贼,你们这捕贼尉是怎么做的!”
安陵风正要开口,安陵雪悄悄扯了他的袖子,前跨一步,直面崔尚书,凛言道:“县尉做的如何,自有考功曹考课政绩,御史监察,大人无需费心,上洛县的衙役们也自会竭力,抓住盗贼。”
“哼!”崔尚书起身,嘲讽道:“自当竭力?本官倒是听闻,你与大盗‘云中飞’交手数次,却至今未能将其抓获,是否无能?”
安陵雪回道:“无能与否,自有考核官与百姓评论,大人若是怀疑我等能力,可将藏画带走,自行保护,我等也免担了这责任。”
安陵雪此时说得不过是气话,这些朝廷上的大官,个个摆着官腔,目中无人,和她爹一样,让人看不惯。但若是崔尚书真将藏画带走,那她便要失去这次机会,以后可能再也抓不住那个女人了。直至说完,才觉后悔,心中懊恼不已。
崔尚书沉吟一会,心中也做了几分计较,‘云中飞’不同于别的盗贼,论经验,还是这上洛县的县尉能保住画的几率大。不过——这画并不值钱,他意也不在此,若是失了画,于他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崔尚书爽朗一笑,拍了拍安陵雪的肩膀,又忽觉不妥,收回手,咳了一声,道:“县尉大人不愧是安陵尚书的女儿,临危不乱,安然若素。本官很是放心,即如此,本官相信,县尉大人定能、保住江山云雪图,擒拿盗贼。”
“谢大人夸赞。”
“好,那此地便交由尔等,自行方便,本官在长乐京内等着好消息。”
“恭送大人。”
看到崔尚书出门上了马车,安陵雪这才长出了口气,她讨厌这些高官,也不擅长同他们打交道,他们十句话里总有九句不是真心,还有一句圆滑客套,不仅要听着话里的意思,还要琢磨话外的意思,十足的难缠。
安陵风也知她的性子,无奈地笑了笑,道:“阿雪,别想太多,我们先去看看画?”
“嗯。”多想无益,接下来的部署才是正题。
藏画被放在书房里,安陵雪本以为这是某位大家的传世之作,结果却发现它被平常地挂在书房的墙壁上,混在其他画作里,平淡无奇。
自墙上取了画下来,安陵雪心中疑惑,‘云中飞’每次盗取的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然后拿去换了银子,接济百姓,可这幅画看起来并不贵重,也不值钱,她怎么会想要它呢?
安陵雪以为是自己眼力不够,遂问道:“哥,你看这幅画怎么样?我觉得它一点也不值钱啊。”
安陵风将画轴卷起来,放入事先准备好的锦带中,交给安陵雪,解释道:“让你平时多看点书,这会不懂了吧。”
“什么啊?”
“这幅图确实并不贵重,甚至不知道是何人所绘,之所以能被世人收藏只因它曾经是张果的藏品。”
“张果?”
“没错,张果,号通玄先生,擅长道术。据传,大周的几任皇帝都曾召他入宫,以求长生不老的仙术道法,但都被他以装死婉拒,只身隐居在襄阳条山,如今已然敕封仙人。而这幅画上便有他的印信,所以这便是他的藏品之一。”
仙人的藏品自然非同一般,但历时久远,谁也不知其中真假,这江山云雪图又没有什么奇特之处,自然也就沦为了一般画作,无人问津。
安陵雪疑惑道:“所以,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这幅画啊?”
安陵风摇了摇头,“确实不知道,也许只是手痒了?不过,只要能抓住她,一切就都有分晓了吧。”
“这倒是。”这一次,一定要抓到你!
············
“云姐姐,你这次真的是托大了。”容容站在房脊上,弯着腰单手遮着太阳,看着前方的崔府里里外外三层衙役,一脸忧色。
钟离云眯着美眸,双手抱胸,扫了一圈,手指在胳膊上点了点,便大致记了下来。“容容,别担心,你还不知道我么?能应付的来的。”
“我当然知道云姐姐很厉害啦,但是——”容容看见崔府书房里走出来的两个人,接着道:“不过,那个县尉也很厉害,更何况你这次把时间地点目标都告诉她了,他们肯定做足了准备。”
钟离云干脆在房脊上坐下来,笑道:“所以,我这次不是找了你嘛,有容容在,我的把握又大了几分啊。”
“那姐姐也没必要告诉她啊,万一失败了,上面的那位……”
“够了!”钟离云厉声一吼,容容自觉闭了嘴。
说完钟离云便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心里歉疚,伸出手去摸了摸容容的脑袋,“对不起,容容……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容容拿开她的手,顺势抱住,靠了上去,“我知道云姐姐对我最好了!不过,能不能不要总是摸我的头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钟离云舒了口气,捏了捏她的小脸,不禁失笑,“可容容就是小孩子啊,那么可爱。”
“才不是,”容容一下坐直身子,想同她反驳,却发现她的眼神一直看着……那个县尉!容容生气,扳过她的脸,与自己对视,不满道:“我和那个县尉明明都是十六岁,才不是小孩子!而且……可以嫁人了呢……”说到后面,容容才生出一点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道。
“说的是呢,”钟离云点唇想了想,“那容容可有中意的人?我得为你把把关。”
容容胸口憋着一口气,瞪了她一眼,把胳膊一摔,扭过去不看她。
木头!生气!
钟离云把胳膊收了回来,一脸不解,这又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她自从进了“云水间”,一直以来,颇受容容的照顾,也与她最为亲厚,她便一直把她当作家人看待,只是这几年这丫头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时常让她找不着北。
于是伸出手指点了点她,陪笑道:“容容怎么了,是不是害羞了?”
容容心里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姐姐总是不懂她的意思,让她心里烦躁不已,可偏偏又对姐姐生不起气来,只能被她牵着走。
“容容没事,容容就是觉得姐姐太笨了!我很生气!”
“哦……哦。”钟离云了解她,她肯说话,便是不生气了,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问道:“那容容有没有为笨姐姐准备好东西啊?”
“那当然!”容容自信道:“等到明天晚上,姐姐就看好吧。”
“嗯,那就辛苦容容了。”
钟离云重新望向院中的小县尉,忍住了下去打招呼的冲动,明天见咯,县尉大人,这次你会怎么招待我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感谢大家的收藏!
第4章 行窃
西边的太阳终于发挥出它最后一丝余热,彻底沉下山去,片刻之后,连天边的霞云也彻底失了光彩,世间便陷入一片黑暗。
日已落,月未升,星不明。现下,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钟离云早已换好了夜行衣,她这次可不敢再像上次那样穿白衣那么招摇了,再口中衔着发带,把一头青丝束起,这样行动起来才爽利一些,脚上再套上刚刚捞回来的乌皮六合靴,这种靴子较轻便,也柔软,落地无声,最适合她这样夜间飞檐走壁的人了。
不过这双靴子是她刚刚从小县尉家里拿的,可不是偷,她有好好地留下纸条和足量的银两的。没办法,谁让她刚准备行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鞋子磨出了一个大洞,可现下里东西市皆已击钲闭市,买是买不到了,只好暂时借用一下县尉大人的咯。
颠了颠手里的蒙面巾,钟离云还是放下了,反正小县尉已经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了,倒也不必遮遮掩掩了,至于通缉令,呵呵,这世间还真没人能捉得到她。
打开靠街边的窗子,钟离云飞身而出,根据事先调查好的守卫分布,确定了路线。
崔府的宅院共分为前院,内院和后院三个部分,有两处进出口,正门和后门,各派了一队衙役看守,宅院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还有四队骑马带弓的衙役机动巡守,宅院的东北角是独立的阁楼——藏书楼,西南则是一处高台,有四人带弩充作前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在院中的每一处房顶皆有衙役把守,五步一人,带刀巡值。
而藏画一直放在内院东侧的书房里,没有看见被带出来过。
钟离云此刻倒悬在高台下,悄悄出了口气,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告诉小县尉了,不然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麻烦了别人辛苦部署,也辛苦了自己浪费不少时间。
提息运气,钟离云把轻功运到极致,瞬息之间,便穿过其中两个衙役,由外院来到书房外的房檐下,房内灯火通明,烛火微颤,只是谁也没有在意这点细小的变化。
房内,一道声音传来:“都打起精神来,已经入夜了,正是盗贼动手的好时机,不要大意。”
嗯?
钟离云倒伏在房檐下,闻言闭着眼睛想了想,明白了个大概,身形一翻,脚下轻点,人已离开此处。
这次她倒是没有遮掩,一声不大不小的“喀”惊觉了屋内众人的神经。
“勿慌,去看。”
片刻以后,被遣出的衙役回禀,“无人。”
“不急。”人已经来了,画就在此处,就不怕等不到她。只是……为何来了又走?
很快便等到了答案,一刻钟后,房外一阵骚乱,又有一衙役慌张来禀:“大人!藏书楼走水!”
“什么?!”她居然敢放火!
“大人……”
“来人,西厢房抽调一队人救火,其余人,不许动!”
“是!”
调虎离山么?那可真不高明!
房外,人影憧憧,喧闹吵嚷,房内,一片寂静,藏画安然地置于书桌上。
钟离云轻笑,在破窗而入的瞬间使暗器熄灭了房中所有烛火,翻身轻跃,欲将画带走时却遇到一阵阻力。
很快,室内重新燃起烛火,众衙役发现一身黑衣的大盗与县尉手中各执画的一端,僵持不下。再看大盗‘云中飞’,果然不负美誉,巧笑嫣然,美目盼兮,身形高挑,烛火映衬下更有一丝妩媚,惹人心跳不已。
“大胆小贼,还不束手就擒!”
“啊呀,县尉哥哥,初次见面,多多指教啊~”
“胡搅蛮缠!哪个是你哥哥!”
说话间,安陵风已然拔剑,手中握画一带,直欺对方脖颈而去。
钟离云忙偏头避过,干脆放弃手中的画,双指夹住剑锋,调笑道:“哥哥怎么对我如此无情,不知令妹现在何处啊?”
安陵风自不答话,手中一震,荡开她的手指,喝的一声,剑影便铺天盖地朝她攻去。
钟离云不便出手,只用脚下步法变换躲避剑势,奈何剑影纠缠,一招未过,又出一式,躲得她颇为艰辛,额间不断滴下冷汗,却不改其色,反赞道:“君子剑,哥哥的剑法不错,比令妹还要胜上一筹呀。”
“废话少说!”
此时安陵雪坐在正对书房的西厢房房脊上,看着里面人影变幻,心里越发着急,“老哥能不能行啊?”这都打了多长时间了,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旁边跟着一个小衙役,他奉了风大人的命令,在这里看着雪大人,不让她心痒下去帮忙。听到她说的这话,忙宽慰道:“大人别担心,风大人他不是武举的状元么?肯定能抓住那个小贼的。”
“这话倒是没错。”真要论起来,安陵雪的武功有一半都是她哥安陵风教的,她哥的武艺自然要高出她不少,“只不过——”
“只不过呢,哥哥怕是太久没动了吧,剑法虽然漂亮,却不大实用呢~”钟离云轻巧地躲过一次剑势,在与他过了几百招之后,钟离云已经看清他的套路,也找出破绽,此番躲避起来,已然轻松许多,反观安陵风,倒是后力难继,气喘吁吁。
另一边,小衙役看她似有意要下去,忙拉扯一把,扯着笑道:“大人不必忧心,即使风大人常年不曾锻炼,也……也一定能……”
话音未落,书房里的两人破门而出,本与她纠缠的安陵风却突然跳开,院中众人已整装待发,一阵机括之声,约有十余条飞索缠缚在钟离云身上,令她动弹不得。
“哦呀?”这她倒是没想到的,院中看似空荡,原来还有这种埋伏。难怪他突然收手了,钟离云试着运功动了动,可是终究拗不过十余人的力气,这次,不会真的托大了吧……
安陵风则是大喜,下令道:“放箭!”
完了完了完了!你哥也太狠了罢!钟离云口中呼唤正要脱口而出——
“住手!”
安陵雪想也没想,看到四周房脊上的弓箭手已经按箭上弦,立马叫了停手,因为激动,身子一斜,险些摔了下去,她伏在房顶上,身下是冰凉的青瓦,来不及起身,只看向院中那人。
老哥也太胡来了,还有这种布置,事先怎么能不告诉她?怎么能私自用刑!怎么能……杀了她……
钟离云闻声偏头去望,正对上小县尉焦急担心的眼神,趴在房顶的瓦片上,看起来有点滑稽。心中不由得一暖,便对她合眸展颜一笑。
一轮明月升起,在她身后,柔和的月光下,她一身黑衣,却分外耀眼,那笑容更是让人晃神。安陵雪却有点想笑,这样笑着的她,好像有点……傻气……
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安陵雪估计自己就是在此刻,心跳漏了第一拍,此后,一步错,步步错……
一时之间,场中所有人都没有动作,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钟离云回首,轻声唤道:“容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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