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昭然若揭,骆华卿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晦暗不明,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勾唇笑了笑,柔声道:“好啊。”
陈茗都能感受到的异常又怎么会逃得过他的眼睛,自己在幻境中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失态了。
那时心中的情绪被千倍百倍地加剧,满心满眼都是不能失去他,即使豁出性命也甘之如饴。现在想想,若是突如其来的热烈情感吓到了他,也的确在情理之中。
路漫漫其修远兮,尤其感情这件事,当真着急不得。
心念微动,胸口随即泛起一股刀刮般的剧痛,他意识到潜伏在体内的毒素又有发作的态势,立刻紧紧抿住唇,屏息忍耐着痛苦。
陈茗留意到他微微一动,身上就出了一层冷汗,将素白的单衣染成了般透明的颜色,急忙握紧了他的手掌:“是毒性又发作了吗,哪里痛?”
“唔……我没事,”骆华卿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却虚弱的让人心疼,他稍微放松身体,靠得离陈茗更近一些,“我有些冷……小明,你抱住我。”
这样的要求陈茗怎么能拒绝,牙齿不自觉地咬紧嘴唇,依言将骆华卿抱得更紧,手掌拢在他的后背轻拍。持续的低热和疼痛极易耗尽人的体力,没过多久,骆华卿就觉得眼皮沉重,困意如潮,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等到怀中人睡熟,陈茗小心翼翼地托着他在床上躺平,又细致地掖好了被角,才放轻手脚走出了房间。
阿琅早已煮好了粥,在屋门口的小桌旁等候,见他掀帘而出,笑问道:“陈兄又睡下了?”
“嗯,他身体……不太舒服。”
挣扎了片刻,他还是谨慎地没有将骆华卿中毒的实情和盘托出,阿琅却从他的面容上读出了明明白白的忧虑,忍不住叹息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我自幼失祜,在这山中一个人长大,着实羡慕得很呐。”
“我对兄长,又怎么比得上他对我之万一,”陈茗颓然摇头,抽出木椅坐下,“阿琅,我兄长的病情耽误不得,不知明日能否劳烦你带我们前往璃珩城?”
“莫非你想要进入内城,到广仁庵找妙月大夫?”阿琅讶异地瞪大了眼,“可是你打算怎么取得入城令鉴呢?”
陈茗笑笑不语,手中灵力光华涌现,打开随身空间,从中取出一捧落云晶:“不知这些落云晶能换取多少功勋?”
在系统的极力推荐下,他在极度雪域里采集了不少落云晶,心道既然此物富含天地灵力,说不准能派上用场。
“苍天呐,这么多的落云晶?你从哪里得来的?”
没想到阿琅的反应比他预料的还要激烈得多,一拍桌面豁然站起,险些将盛满热粥的陶碗掀翻:“落云晶在兑换功勋的灵力宝物中算得上极其珍贵的了,平日里就算是红衣教的灵力者们也很难得到,你竟然能拿出这么多……这何止是足够兑换一枚令鉴啊,便是让大户人家全家搬入内城也绰绰有余了!”
“这样……可真是太好了。”
陈茗愣了片刻,随即会心地笑了出来。
压在心底的重担总算能缓缓落下,他忍不住食指大动,捧起面前的粥碗就开始了吨吨吨。
毕竟在幻境中消耗了太多体力,用完晚餐后他很快觉得有些累,于是早早就回房歇息。次日一早,阿琅领着他与骆华卿上了进程的马车,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抵达了璃珩城外城。
一早便听说夜流岛的风土人情和琼州大陆差异极大,今日亲眼见证,二人都不由啧啧称奇:这座城与其称为城市,倒不如说是部落来得合适。
主街道上的房屋呈现出各式各样的结构,有的檐牙雕琢建构精致,有的则简朴如同棚屋,间或还有奇形怪状的帐篷点缀其间。
街道上随处可见摆摊的小贩,贩售的货物都不是大陆等闲可见的品种,陈茗很快被某种通体莹紫、饱满圆润的水果吸引了视线,小贩见他跃跃欲试,趁机推销道:
“客官好眼力,这是夜流岛西部刚成熟的狄苏果,果味香浓,鲜美多汁,一个只用三铜贝,四舍五入不要钱!”
夜流岛通行的货币名为“贝”,以金贝价值最为高昂,接下来是银贝和铜贝,一金贝等于一百银贝,并以此类推。
陈茗尴尬地笑了笑,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变身后加上的,整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哪里有什么铜贝,正准备岔开话题逃之夭夭,骆华卿却轻笑一声,提溜住了他的衣领:
“我们要三个狄苏果,这是一银贝,不必找了。”
“得嘞,多谢客官慷慨。”小贩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很是识趣地挑出了三枚成色最饱满的果子交给他,又附赠了三人三杯鲜榨果汁。
这……莫名有种被霸道总裁包养的错觉是怎么肥四……
接过骆华卿递来的水果饮料,陈茗微微垂着眸,白皙的面庞有些涨红,声若蚊蚋地道:“当心把黑皮哥他们准备的盘缠花光了……”
“没事,咱还有不少落云晶呢。”
骆华卿体内的毒素难得的没有发作,精神倒是不错,苍白的面容上升起一抹由衷的笑,揉了揉他的头:
“我刚在路上打听过了,只需指甲盖大小的落云晶就价值十金贝,所能兑换的功勋值也有一百点之多,而要获得令鉴,只需要两千功勋就足够了。”
“是啊是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阿琅对中原文化并不熟悉,也不管成语用在这里是否合适,只管吧唧着狄苏果笑得开怀。
昨天陈茗为了表示感谢,取出了两株落云晶作为礼物送给他,这可比平时打猎的收益多了不知多少,也难怪他欢喜成这副样子。
兑换令鉴的红衣教驻点就在长街尽头,三人来到兑换窗口,只见附近门可罗雀,除了他们三位,竟然再没有旁人来兑换。
“真是奇怪……”阿琅擦拭着掌心的果汁,“平日里兑换功勋的队伍总会排成长龙,今天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若要兑换功勋,先来窗口进行评估吧。”不等陈茗等人回答,窗口处就传来一声唤,循声看去,一名身着红衣的蒙面男子正端坐在窗前,朝他们伸出了手。
陈茗点点头,从随身空间里取出一株手掌大的落云晶,交给窗内的红衣教徒。那人眼神微凝,却意外地并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接过,随后放在一杆秤状的仪器上称量。
不久,他就将结果告知众人:这株落云晶质地纯正,灵气丰沛,属于难得的佳品,可兑换七千功勋之多。
“太好了,这样一来咱们就能兑换三枚令鉴,阿琅也能去内城看看。”
陈茗开怀笑着,兴致勃勃地朝对方比了个“三”的手势,却不料红衣人淡淡地摇了摇头:“大祭司有令,近段时日严格限制人员进入内城,来者不论人数多少,每日兑换的上限只能是两枚令鉴。”
“怎么这样……”陈茗还不死心,打算再据理力争几句,阿琅却拉了拉他的袖口,低声道:
“没事的,小明,千万别因为我触怒了红衣教,他们毕竟是夜流岛的统治者,还是友善相处为好。”
“可你怎么办,若是这一回没办法进入内城,岂不可惜?”
“没事的,我就住在烬斓山上,往来很方便的。”阿琅笑着挠挠头,伸出手来比划了一番,“你们进入内城后沿着主干道往前走,在第二个岔路口左拐,百米之后就能看到广仁庵的所在了。”
心里记挂着骆华卿的身体,陈茗心底纵然愧疚难舍,也只能怅然叹息:“那我就和表兄先进入内城求医,多谢阿琅相助,回程时,一路多加小心呐。”
阿琅笑着点点头,与骆陈二人挥手道别,陈茗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长街拐角处,才回首朝红衣人点了点头:“劳烦阁下为我们兑换两枚令鉴进入内城。”
红衣人微微颔首,也不再多说什么,双手变换动作掐出一道印诀,随后低喝一声,缓缓按上了身后的墙壁。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评论哦么么哒,今天作者真滴很忙,就把小剧场吃掉了(嘿嘿)
第61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本卷完)
随着红衣人的动作, 原本平滑的墙壁骤然裂开一道缝隙,紧接着一道暗格从中凸出, 里面盛放着数枚晶莹火红的长条状物事, 正是一叠入城令鉴。
“鉴于用功勋换取令鉴居留的百姓越来越多, 大祭司下令限制了令鉴的效用。除非祭司特许,所有的令鉴有效期仅为一月, 逾期则无法进入内城,只能再行兑换。”
他从暗格中取出两枚, 随后立刻将暗格收回,唯恐更多的机密被旁人瞧了去。陈茗撇了撇嘴暗哼一声, 看破不说破, 从红衣人手中接过令鉴,牵着骆华卿朝内城城门走去。
内城与外城不同,整体包裹在幻境灵力的笼罩之中, 从外界根本瞧不见里面情形如何。城门看守的红衣教徒在确认了令鉴的真实性后, 手中权杖轻点, 将灵力光罩掀开一角,放二人通行。
灵力者不同于元力者, 施放术法并不用依靠本命灵武的辅助,但也可以选择内含灵力的武器来作为输出的媒介,红衣教徒使用的权杖则是典型例子之一。
其实在脱离赤焰炼狱后, 陈茗调用灵力的阻碍就已经完全消失,但骆华卿为了安全考虑,有意让他隐藏自己的实力。加之据说在内城之中, 大祭司缇夜的灵力遍布全城,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法眼,二人原本就是不速之客,还是别要自掘坟墓的好。
内城的建筑风格比外城规矩得多,甚至和青璃国的大都市颇有类似之处,然而在街道和屋舍之间,都遍布着浓郁的灵力。望着骆华卿掌心转得飞也似的破镜陀螺,陈茗忍不住连连摇头:
“这夜流岛大祭司真是好大的手笔,这么庞大的灵力输出,也不知道她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
“只怕这也正是红衣教大量收集天材地宝的原因之一吧,”胸口又开始泛起闷痛,骆华卿抬手拭去额角的冷汗,倦笑道,“但不管多深的积淀,都总有枯竭的一天,更别论所谓的红衣教徒都是天阙者出身了。”
天阙者不可能修炼元力,灵力的积累也完全依靠外物摄取,也难怪红衣教要严格限制灵力者的人数,否则迟早会坐吃山空。
陈茗担忧地望着他的面色,尽管骆华卿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他却觉得对方看上去哪里都不太好:“是身体又疼起来了么?”
“没事,我能承受得住,左右广仁庵就在不远处,等见到了神医妙月,再请她诊治不迟。”骆华卿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止不住地发沉。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毒性发作得越来越猛烈,全身虚汗一层一层地往外沁,根本控制不住,好在有外袍的遮掩,才没有让他显得过于狼狈。
广仁庵就设在内城城门的不远处,二人很快按照阿琅的指引找到了具体地址。和设想的不太一样,此时尚且是正午时分,作为璃珩城最负盛名之医馆的广仁庵竟然大门紧闭,门外也无人看守。
“难道妙月大夫不在?”陈茗皱了皱眉,抬手就去叩木制的门扉。
“小明当心!”
冷不防留意到破镜陀螺开始急速旋转,骆华卿急忙伸手去拉住陈茗,却依旧迟了一步。
在他手指接触到广仁庵大门的瞬间,刺眼的光华突然爆发,两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凛冽的风声作响,再次睁开眼时,身前的景色已经悄然变换。
呈现在视野中的不再是无人的街道,而是一间雕饰精美的闺房,整体装修风格华丽明艳,地面上铺设着牡丹图样的绒毯,其上陈列的檀香木桌椅镂着繁复的图样,无一不透出华美奢靡的意蕴。
陈茗揉了揉眼,只见面前不远处的软榻上正侧卧着一名白衣女子,论长相属于美艳御姐那一挂,凤眸清冷,不怒自威,朱唇红颜如火,肌肤则白皙无瑕。
剪裁贴身的开叉长裙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她纤纤玉手中擎着一支青玉烟杆,正慵懒闲适地吞云吐雾,微微下垂的领口现出大片令人血脉贲张的雪白。
眼前的画面太过香艳,他心中暗道非礼勿视,忙不迭捂住眼,却没想到白衣御姐冷哼一声,手中白光一现,转眼间抛出一道柔软的白绫束紧了骆华卿的腰身,不由分说将人拉了过去!
“卿卿!”
陈茗立刻伸出尔康手想要拉住他,与此同时背后却微微一麻,顿时立在原地怎么也动不了了。骆华卿的状态显然和他一毛一样,整个人直挺挺地被白衣女子捆了个结实,生拉硬拽着来到了软榻上。
白衣女子反手将烟杆插回头顶的倭堕髻中,葱白十指去势如电,三两下将骆华卿的外套里衣解开,又用白绫卷去了鞋袜,紧接着她小臂一挥,凭空召唤出浓郁的水元素,将他暴露在外的皮肤清洗了一番。
骆华卿:???突然被洗澡是怎么回事??
“想上我的阁床,不洗涮干净怎么行?”白衣女子略带嫌弃地点了点他白皙光洁的胸膛,“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一身汗味的臭男人,你自己不嫌弃,我还觉得讨嫌呢。”
“神医妙月,果然名不虚传,”骆华卿面不改色地收下了“漂亮男人”这个称呼,勾唇笑道,“只是不知甫一见面您就制住在下的软麻穴,究竟意欲何为?”
“想不到你这人倒是有几分眼色。”
妙月抱臂冷哼一声,丝毫没有“被掉马”的慌张,手指朝自己的面前轻勾,那白绫就如同生了眼睛一般缠绕上他纤细的脚腕,托着左脚来到她身边。
“你身中的是赤焰炼狱中的噬心毒,此毒经由伤口侵入体内,中毒者每四个时辰就会心脉抽搐绞痛,轻则晕厥重则呕血,”她修长指尖点上他的左脚脚趾,啧啧感慨道,“现在脚趾已经大半变黑,接下来是手指,等到连嘴唇都如同墨色,也就离死不远了。”
陈茗顺着她的动作望去,只见那原本莹润如冰贝的甲盖早已染上了漆黑的墨色,看起来很像某种美甲的款式,却怎么看怎么诡异阴森。
卿卿的性命,此刻正在被这阴冷的色泽一点点蚕食,他忍不住咬紧了牙关,手指深深地刺入掌心。
不过骆华卿本人却丝毫不慌,仿佛中毒者并不是他,细长的眼梢绵延出某种玩味的笑意,倦懒道:“平白得了神医的望诊,在下真是不胜荣幸,只是不知您是否看够了?看够了不妨将在下的脚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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