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前辈不必挂怀,我知道霜妹是个好姑娘。”
傅少御看了眼台上的战况,敖江手持虎头双钩,掏、拿、捉、提,招式凌厉且极富有攻击性,岑不语左手持剑,右手如鹰爪,从容应对,丝毫不显劣势。
一时难分胜负。
他转开眼,想开慰萧绝两句,却不见了人影,心下骤然一凛。
方才现场人群骚动,他竟不知萧绝是何时不见的!
傅少御心里隐隐感觉不安,他太清楚萧绝的个性了,燕飞霜之前百般殷勤已让萧绝不耐烦,今日自己又故意放水受了那姑娘一剑,只怕她性命堪忧。
思及此,傅少御不能再等,随意寻了个借口离了擂台,匆匆去找萧绝下落。
他并没有猜错,萧绝一路尾随燕飞霜,想找个僻静之地把人杀了,没想到燕飞霜一路哭着回了武侯府,他犹豫片刻,也跟着进了门。
花园里隐有打斗声传来,萧绝侧耳细听,辨明方位后,提剑悄声过去,竟发现有群头戴面具的黑衣人正在假山后地牢口与几名守卫搏杀。
有人躬身从地牢里跑出,?披着黑色斗篷,头被大兜帽罩着,看不清脸。
但地牢里只关押着唐筠一人,不是他还能有谁!
萧绝纳罕:莫非是唐筠早有反叛踏仙阁之意,暗中培养出了这么多忠心耿耿的爪牙?
对方约莫近二十人,萧绝在心里掂量着此刻若是冲过去会有多少胜算,忽听得一声惊喝,燕飞霜已提剑冲了上去。
哼,自寻死路。
萧绝冷眼旁观,见那几名守卫很快被斩杀在地,只剩燕飞霜一人苦苦支撑。
那群黑衣人并不恋战,见唐筠得救就要撤逃,偏偏燕飞霜不识进退,也不知何时察觉萧绝在的,竟大喊一声:“萧公子快拦住他们!”
“蠢货。”
萧绝冷冷吐出两字,从拱门后现身,不急不慢朝假山那边走去。
唐筠见他如老鼠见了猫,紧抓着绝影的手腕,小声催促:“赶紧走赶紧走,这个瘟神见了我就要杀,惹不起惹不起!”
他这几天被关在地牢,吃喝不好,腿脚发软。又因眼睛一时受不了强烈光照,看东西都有点模糊。
绝影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轻轻松松跃上红墙,几个起落消失在视野之中。
其他人也迅速撤离,不与恋战。
“别逃!”燕飞霜急红了眼,这些人是踏仙阁的恶徒,是那个杀了她哥哥的同党,她不能眼睁睁看他们逃走而无所作为。
但她已在擂台耗费太多体力,眼下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萧绝。
然而,萧绝从阴影中走来,明明披着一身灿烂夏阳,浑身却仍似冒着冷气,教人心悸胆寒。
“公、公子?”
燕飞霜有点怕,纵然平日萧绝也对她罕有笑意,但和此刻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场。
她感受到了凛凛杀意,且这杀意不是对着那群已快逃脱无影的黑衣人,而是冲她自己。
燕飞霜浑身都在发抖,她握紧佩剑,看着萧绝逼近,心中生畏,本能地往后退却,却被守卫的尸体绊了一下,她惊呼一声,摔倒在地。
手掌撑地时,血泊还是温热的。
“公子……”滚烫热泪夺眶而出,燕飞霜不敢置信地问:“你、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么?”
萧绝随手挽了个剑花,居高临下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件死物。
“不是。”
“那你……你这是为何?”
燕飞霜杏眸泛红,她已退至墙角,再无退路。
“为何?”
萧绝端详着她俊俏的脸蛋,想了想,笑道:“不如你去地下,问问你的好哥哥,我这是为何。”
燕飞霜如遭五雷轰顶,又听萧绝笑叹一声:“啊,忘了,他也不知缘由。那就有劳你再等等,过些时日,让你爹亲自给你解释我这是为何。”
说罢,一道剑芒闪过,燕飞霜哭叫着狼狈躲闪,但肩膀还是被割了一道伤口。
顾不上叫疼,也分不出时间去想萧绝话里的意思,她慌乱地爬向一边,想站起来反击,却又被萧绝刺中右臂,无法提剑。
萧绝有点泄愤的意思。
他杀人向来痛快利落,但一想到燕飞霜方才刺了傅少御肩膀一剑,他心里就不痛快。
耳听得燕飞霜连声惊叫救命,他嫌聒噪,刚想给她个痛快,就听身后厉喝一声“住手!”
萧绝身形一滞,燕飞霜哭喊着从他剑下逃走,惊慌失措叫了声“傅大哥”。
他回眸,就见傅少御面色不善站在拱门的阴影下,暗沉沉地望着自己。
他抿唇不语,盯着那个踉跄奔逃的红色身影,正欲射出一道飞镖了结她的性命,就听傅少御厉声道:“你敢。”
就这一瞬,燕飞霜已躲到傅少御身后,涕泪横流,瑟瑟发抖。
萧绝握紧剑柄,冷声道:“让开。”
傅少御又气又无奈:“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忘了吗?”
见萧绝不答,他又说:“当初去断龙山时,我对你说的话,你都不记得了?”
萧绝沉默不言,但他记得一清二楚。
当初傅少御明知燕星寒所中的断魂散是他所为,仍要去断龙山五毒教寻求解药,路上萧绝曾问过他为何不问自己下毒缘由,傅少御却只让他答应一件事。
——不要伤害无辜之人。
萧绝咬咬嘴唇,再抬眼看向傅少御时,眼尾已泛了红。
“你方才心甘情愿受她一剑,这会儿是要心甘情愿替她去死吗?”
傅少御被他的逻辑气到了,无奈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在吃味么?”
“那你滚开,让我抹了她的脖子。”他提剑直指傅少御心口,“早在山洞时,我就想杀了她,让她苟活这些时日,已是仁至义尽!”
傅少御道:“你对她哪来的这么大怨气?”
“就凭她姓燕!”萧绝愤愤道,“我不管她是不是错生在了燕家,她姓燕,就活该去死!”
“你!”傅少御欲言又止,到底是心疼萧绝,软了语调,道:“你当初离家时,她还未出生,你对燕无计的怨恨不要牵连到无辜之人。”
萧绝咬着下唇不吭声,冷冰冰的目光似欲戳透傅少御的胸口,扎进燕飞霜命门。
燕飞霜从他二人的只字片语中,理出一丝头绪。
她不敢置信,连连退走。
萧绝提剑要追,却被傅少御抱个满怀。
“让开!”燕飞霜必须死。
傅少御叹道:“别闹了,让御哥抱抱。”
“你休要拦我。”萧绝冷声道,忽闻得院外传来燕飞霜的惊叫,他猛地推开傅少御追了出去。
傅少御怕他冲动,急忙跟上。
哪知只慢了一步,待他追出门时,萧绝与燕飞霜俱是不见了踪影。
而门前石阶上丢着一把剑,是燕飞霜的兵器。
第56章 连环计
“报——”
一人急色匆匆,形容狼狈冲进会场,见他浑身是血,旁人赶忙让开一条道路。
那人扑通一声跪趴到沈仲清脚边时,岑不语刚好将一名挑战者踹下擂台,这已是他在两个时辰内的七连胜,中原武林可算是丢尽了脸面。
因而,沈仲清的脸色极为严肃。
“说,什么事。”
“禀、禀报沈老,地牢、地牢被踏仙阁的人劫了!”
“什么!”燕无计拍案而起,显得极为激动:“我就料到会有此事!大哥你早该听我一言,派几人留守武侯府!”
沈仲清面色更沉,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燕无计皱眉道:“这下该如何收场?我们总该给在座的各位一个交代。”
严防死守这么久,竟在最后关头疏于防范,出了纰漏,实在说不过去。
“三弟稍安勿躁,眼下最棘手的还是要解决擂台上的这个麻烦,总不能真让一个魔教右使统领中原武林吧?”沈仲清幽幽道,似乎对唐筠被救走一点都不着急。
燕无计没他这么镇定,他儿子的死和踏仙阁脱不开关系,踏仙阁的人就是他燕无计的仇人,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清缴踏仙阁,根本不在乎什么狗屁武林盟主。
“那你在这解决岑不语,我回府看看情况。”
燕无计拂袖而去,沈仲清看了他一眼,又转而看向擂台。
刚走出菜市口,很快又见一人穿着武侯府家丁的衣服跑来报信:“不好了!小姐她被萧绝掳走了!”
“你再说一遍!”
燕无计惊怒不已,听那家丁只说了一句“萧绝就是异瞳”,也顾不得仔细分辨这话是真是假,就随着那人指的方向追去了。
一路追至城外杏林,他与萧绝不期而遇。
燕无计见他只身一人,厉声质问:“你把飞霜怎么样了!”
萧绝不答反问:“谁引你至此的?”
燕无计眉头紧锁:“你此话何意?飞霜不在你这?”
不待萧绝解释,他已拿出腰间长箫竖在唇边,浑厚内力灌注于音律,直击萧绝耳膜,震荡得脉搏鼓胀,胸口发疼。
萧绝试图屏气敛息,奈何箫声无孔不入,难以屏蔽,他脸色发白,强忍痛楚攻击燕无计,想要打断他的吹奏。
哪知攻到近前,燕无计袖中突然刺出一柄匕首,直插他面门,萧绝闪身避开,却察觉左眼一松,傅少御送他的眼罩倏然脱落。
夏日灿阳刺得他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见燕无计一副见鬼的表情。
“是你……”燕无计喃喃道,“你……你是……”
萧绝一脸厌恶:“我怎么了?”
燕无计本来就有所猜疑,现在仔细端详这张明艳的脸,确实与记忆中那张略有模糊的脸有几分相似。
他很像他的母亲。
但情感上,燕无计还是不敢置信:“不可能,那孩子早该死了,你不可能是他。”
“呵,”萧绝冷笑道:“你说的对极了,被你扫地出门的野杂种,早就二十年前就死了。”
“你!”燕无计怔怔片刻,突然冲上前来揪住萧绝的衣襟,眦目欲裂,“是你杀了星寒!那可是你兄长!畜生!!!”
萧绝一拳打在燕无计的胸口,拉开两人距离。
“我从小无名无姓,无父无兄,你说燕星寒是我兄长,未免过于抬举自己。”
燕无计从震惊中回缓过来,想起前番种种,便明白萧绝从一开始接近燕家人就是为了来报仇的。
他心痛难当,又无可奈何。
“我年轻气盛时犯下许多错,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你怨我恨我,想如何报复都行,”燕无计叹了一声,“你先把飞霜交出来。她是你妹妹,她是无辜的。”
萧绝蹙眉不语,只听燕无计又道:“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了,求你放过她。”
他倏然笑了。
自始至终,他在燕无计这里都是个不该存在的人,凭什么?是因为生母不同,还是因为他这双该死的眼睛?
“好啊,”萧绝扬首指了指燕无计手中的匕首,好整以暇道:“你现在自尽,我保证把你的宝贝女儿原封不动,好生送回上冶。”
“你——!”
“怎么?不肯?也对,”萧绝冷笑道,“区区一个孩子而已,没了可以再生,哪有燕前辈自己的命重要。”
燕无计胸口剧烈起伏,咬牙瞪着他,脸色涨红,神色痛苦。
萧绝上前一步,微微倾身,异色双瞳如毒蝎般慑人:“你的父爱,不过尔尔。”
话音刚落,燕无计忽喷出一口鲜血,溅了萧绝一身。
他单膝跪地,白玉洞箫杵在地上,勉强撑着身子才没有倒下,萧绝疑他有诈,防备地竖起寒霜:“你装什么?”
燕无计此时却连话也说不出来。
萧绝踹了他一脚,没用力气,就把人踢倒在地,定睛再看,燕无计唇边血色发紫带黑,显然是中了剧毒。
他矮身号脉,只一下便了然。
这是陷阱!
萧绝扇了扇燕无计的脸,质问道:“谁引你来这的!”
燕无计嘴唇翕动两下,眼里的光却渐渐散开,萧绝立刻提剑转身想走,刚奔出数丈,就见一群人气势汹汹挡住了他的去路。
都是参加英雄大会的人。
有人发现倒在地上的燕无计,连忙奔去查看,已然气绝,死不瞑目,沾了满身鲜血的萧绝自然成了首要嫌疑人。
更何况,他现在双眼未遮,异色眼瞳十分明显。
“又是断魂散,万万没想到啊,你竟是那毒贼子!枉我们因你是傅少御的朋友,对你处处信任,毫不设防!”
“傅少侠在哪?他应该还被蒙在鼓里呢!”
“……”
萧绝孤身立于包围圈中,听到傅少御的名字,暗暗握紧了寒霜。
“让让,麻烦让让。”
施奕背负长刀拨开人群走上前来,沈仲清跟在他身后,见到结拜兄弟死相惨状,一脸痛惜悲愤:“萧公子?!怎会是你!我三弟与你究竟有何恩怨,你要先杀他爱子,掳他爱女,又害他性命?”
施奕也是不敢相信:“萧公子,你讲清楚来龙去脉,大家会还你一个清白。”
萧绝不予理会,而是问沈仲清:“你怎知是我掳他爱女?”
沈仲清道:“自是武侯府中家丁回禀,有人亲眼所见。”
萧绝心里有了计较。
掳走燕飞霜之人,故意引他至此,又派人通禀燕无计,精心制造这一环又一环,应该不止是为了戳穿他的身份。
燕无计所中的断魂散计量拿捏得恰到好处,气急攻心便催动毒发,说明幕后主使不仅熟知此毒,甚至还可能知道他与燕无计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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