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的人生交给了死亡,你也无从插手了。
我笑笑。
“对了,你姐姐结婚了。”冷不丁她道。
我一愣。
“那人跟你姐姐同毕业于S大,是个刚毕业一年的实习医生,人还不错,你以后就不用再记挂着家里了,没了你,他们照样生活的很好。”
甚至更好,少了我这个累赘,程尚艺总算能踏踏实实地把自己给嫁了。
我咽了口,随后傻笑道:“人帅吗?你有照片吗?”
段亦然冷冷地瞪了我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好奇嘛,能入了程尚艺那厮法眼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段亦然一下捏住我的下巴,眯起眼睛道:“不准你想象。”
我依旧傻笑中。
“找,死。”被子猛地蒙了上来。
◇ ◇ ◇ ◇ ◇
当鲜血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喷了一水池绚丽的颜色时,我知道已经快瞒不住了。
也不知道癌细胞扩散到哪了,我一直要忍受着骨头深处传来的剧痛,时常深夜一个人躺在卫生间的地板砖上痛得咬牙切齿,缩成一团。那些因为瘦而凸出的骨头变得更加凸出,带着些黑的经脉,原本大小合适的戒指也有些大了,有时候在卫生间里昏睡到第二天早上,段亦然就会火大的把我揪出来摔在床上,怒道:“不想跟我睡在一张床上是不是!”
我知道她因为藏着我这件事一直遭受家里的威胁逼迫难免有邪火,然而我却没有讨巧安慰她的力气了。
视力开始逐渐下降,走一步都要缓一会儿等重影过去再走。
终于瞒不住的那天,是在我睡到惊醒想要呕吐时却发现被锁在了床头,动弹不得之下一口血直接结结实实地喷在搂着我睡觉的段亦然身上,她一下被惊醒,坐起来拧开床头灯,刚想说什么,却在看到身上的脏东西那一刹那彻底怔住。
我说不清她当时的表情,因为那是她从未表露出过的——呆滞。
看着我费力地喘息,咳嗽,流泪,不发一言,魔怔住了似的,等恢复了些理智的时候,眼底渐渐猩红,一把拉起我搂在怀里,不停地加重力道,念念有词道:“医院,去医院……”
然而她没动。
“不行,不可以,不行!”
第29章 回忆篇——死别
段亦然应该是坐在冰凉的医院座椅上熬了一夜,所以等她拿着检验报告推门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眼下大片骇人的阴霾,偏偏脸生的又白,乍一看着实吓人。
她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来,手中那几张薄纸似乎被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已经皱得惨目忍睹,直到现在带着戒指的那只手握着它还在轻微地发着抖。
“怎么会呢。”她一下将熬夜形成的猩红眼睛盯向我,“突然就晚期了?一点过渡的时间都没有?”
我咽了一口,道:“什么晚期啊?”
“你他妈还想瞒我!?”她突然将那份报告愤怒地扔我脸上,“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不知道?!你有躺卫生间里的时间就不能来告诉我,你难受,你在吐血吗?!”
我捡起床上那些纸,脸上火辣辣地疼着,喉咙上下动了下,道:“告诉你又能怎么样?”
“怎么样?”段亦然声音又冷又硬,一条膝盖压在我腿上,双手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半拎起来,“我能让你活着。”
我抬眼与她暴怒燃烧的双眼对视,认真而又坚定道:“我要是,不想活了呢。”
段亦然一怔,整个人都僵住了般,也不松开我也不说话,明明看着我,焦距却已涣散。
“对不起,我只是想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主。”
段亦然一下放手,抽光了力气一般瘫坐在我身边,紧抿着薄唇似乎内里在挫着牙,额头青筋突突跳着。
许久,她低着头道:“你想死哪那么容易。”
我一抖,呆滞的目光从地面移到她后背。
“你一定还没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她回过头对我笑了一下,“你应该体会一下,这是我对你,最后一次惩罚。”
“段小姐说了,无论谁都不可以进去。”
“他段家老爷子看在我爸的面子上还要对我客气三分呢,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滚开!”
这么多天了,终于有人走到了我面前,发出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
“帮……帮我。”
声音就像全靠气体发出来的般,声带完全震动不起来。
那人讶异于我的突然发声,隔了一阵才道:“你这样,恐怕大罗神仙都束手无策了,我怎么帮你?”
故意置身事外的语气中带着哽咽。
我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满是滴管的手,用被感应夹夹着的食指指向来人。
“李知源,帮帮我……”
那人听后,上前两步一把握住我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那是正常人的温度,不像段亦然,永远都那么冷。
“我知道这样对你很残忍,但是,再多活一会儿好不好?”
她突然有些热切道:“我还没怎么和你说过话呢,你这是第一次叫我名字吧。”
我微微缩着手,绝望道:“你们,都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段亦然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爱,而我懂,我会尊重你,照顾你,给你想要的自由,如果当初你是跟我在一起,你绝对会比现在幸福百倍!”
没用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李知源将我的手反反复复地靠在嘴边,嫌硌似的,一把脱掉了无名指上的戒指。
而我除了喊疼,多余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最后的力气已然用光。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手指,沿着手臂一直蔓延……
滚烫的气息吐到耳边,“我得不到你了对不对。”
“……”
“既然这样,她也不能……你,你去吧。”
那声音越来越抖,似乎是在痛哭,她紧紧搂着我,手轻轻拿掉了那重压我的氧气罩。
那一刻是轻松与解脱。
“谢谢你……”
声音太轻,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第30章 番外短篇——李知源
我叫李知源,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几乎没几个人不知道这个响当当的大名。
不为别的,就冲着我手里那一沓钞票,倒贴过来的男男女女就可以绕着整个T城三四圈,而我也不是个吃斋念佛的善主,有资本就爱乱来,今天在酒吧里泡了这个,明天躺在床上的又是另一个,私生活一直混乱到了大学时代。
想在一个圈子混得风生水起,和蔼可亲、智慧过人却不抢风头才是关键,凭我这装傻充愣,一笑就阳光普照的功力,想要什么朋友没有?爱撩哪个撩哪个,管她直的弯的,下一秒都是我的。
然后玩着玩着,也腻了。
清一色化着妆的主,不化的也没几个看的过去。
直到那个人出现。
窄腰细腿,面容清爽,打扮得普普通通,有一点缩着肩膀,矮矮小小的,像只兔子一样畏畏缩缩,就是少了点兔子的活蹦乱跳,但也正因为少了这点东西,才更想让人挑拨,然后看她面红耳赤直跳脚的样子。
没错!她完完全全是我的类型!
勾搭的第一步,就是用智慧征服。
小抄这种东西在大学应该没几个人能抗拒得了吧。
瞄准,发射!
哎呦我擦,没反应!
够淡定!
继续,三个四个……
终于,她回头啦!
咦?愤怒?
考试过后,我被那个恐龙女差点掐死。
“李知源你知不知道我眼睁睁看着你把答案四次扔给了别人是什么感觉!”
我心道,“切!那本来就不是给你的!”
可脸上还得笑嘻嘻地表示歉意,然后下意识朝那个女孩看去,赶巧,她也刚好看过来,目光一视,“轰!”脑袋当场当机。
目睹着女孩的走掉后,我痴痴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那个恐龙女粗嗓门道:“什么?!”
推开恐龙女追了出去,以要小抄为名搭讪。
直接通报姓名。
呜哈哈!听到这个名字还不赶快扑上来,我的菜~
咦咦咦?没反应?
好!可以!够矜持!
还想再问个姓名,结果背后突然多出了个人,一把搂住我未来的老婆,面无表情道:“尚恩,吃饭了。”
哇靠!极品!上乘!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毫无了解的段亦然所联想到的两个词。
然而,认识她之后,我还是只有两个词送给她:变态,垃圾。
就在心里把她们两个人按在床上疼爱了一千遍的时候,她们却早已不在了。
◇ ◇ ◇ ◇ ◇
再次见到她们是在一年之后了。
那场变故,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看到新闻报纸上那血淋淋的照片时,我难过得想轻生,被朋友拉去一醉解千愁,我抱着空瓶子,抽噎道:“老婆……我的老婆她手没啦!我的天哪!哇!”我放声大哭了一整晚。
后来用了一年的时间刚刚想抽离出来,我却再次遇见了那只叫程尚恩的兔子。
哭着喊着去追段亦然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过马路的时候差点没被车撞死!
他奶奶个腿!我心惊胆战地跟了她一路,换来的却是“其实玩残疾人也挺刺激的”这种下贱话。
如果可以,我真想上去狠狠抽她两巴掌。
那个恨啊我的天!!
但一凑近,一看到她那脆弱无助的小样儿,我的心肝肠胃肺就通通痒了一遍。
真想对她说,别哭别哭,被你小姐姐我干一顿保证你通体舒泰,没毛病!
然而化作阳光下的小天使让她来找我,也不来找!!
却又在走廊上听见她追着段亦然跑。
妈的!给脸还不要脸是吧!撞晕你丫的先办了再说。
她没晕,而是一晃眼,被带到了德国……
派人查了半天,等到婚姻登记之后才知道她是被段亦然拐去了德国。
这个段亦然啊,是段家的唯一嫡出。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段家家大业大,段大老板也是出了名的风流成性,外面小三、私生子那是满娱乐头条的跑。
刚巧近两年我们家跟她们家有了些生意往来,所以去德国留学的时候,通名报姓她也对我客气了不少。
我又是个交际小达人,几顿酒陪下来,在“学姐学姐”的喊着,这万年冰山也该对我融化了些吧。
果真,放松警惕后便酒后吐真言。
她醉的不省人事靠在我怀里,不多话的她其实心思更多,这次全吐了个一干二净,然而多半是跟我老婆有关的(虽然法定上,她俩才是一对)。
“我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我晃着酒杯,道:“你喜欢她吗?”
“不知道……”
突然她一把揪住我的毛衣,恶狠狠道:“我就是很想上她,从第一眼见到她,我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上她!恨不得把她绑在我床头,每一秒都不放过!为此我曾经甚至失控过。可渐渐的上多了,我却觉得,好像渴望了点别的什么,说不清,就是感觉那个东西无论我怎么样都得不到。我也无所谓过,但一旦那个孩子想要跑或者露出厌恶的表情,那渴望的感觉就会强烈的快要逼着我窒息。”
我一口饮尽杯中的烈酒,道:“你是不是想要爱情啊?”
她迷茫地看了我一眼,“什么?”
哈!这个人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根本是家庭教育有问题,就这样的人怎么能给我的兔子带来幸福?
我猜对了,我的兔子她直到人生的最后一秒都没有幸福过。
每天晚上,我就端着酒杯靠在自家窗台边,看着对面厕所里的尚恩扶着洗手池在那吐血吐的直抖。
我不是没暗示过她跑,可兔子就是兔子,本性懦弱,不堪一击!
我当时都快对她说:“跑吧,跑了之后有我李家给你罩着,还怕个屁!”
戒指扔了在捡回来,还吓得一屁股坐在雪地里,这下得了,害了这个病,我一口喝得见底,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憔悴了,到看到段亦然的那一刻我又觉得自己简直算得上是容光焕发。
二楼昏暗潮湿的小房间里,她一个人搂着骨灰坛坐在角落,头抵着墙,脸被头发遮住,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的。
我踩的木板吱吱作响,虽然我已经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了,然后又是小心翼翼地喊她“学姐”。
她动了动,但也只是将弓起的腿往回缩了缩,抱着骨灰坛的手勒的更紧了些而已。
我不禁在心里冷笑,死前不珍惜,现在后悔个鬼。
如果尚恩是我的,我一定把她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不饿她,不锁她,因为她是人不是畜生。
我走过去弯下腰将一枚可以让无数女人尖叫的钻戒放在面前的地板上,道:“这是你给她最后的束缚,还给你。”
她一愣,渐渐抬起头,露出了整张脸,泪痕斑斑,带着扭曲,“是你?”
我正了正胸前的白花,“你不好奇为什么整整四年了你家里人才突然派人查你吗?对,没错是我,拔掉尚恩氧气罩的人也是我,她是躺在我怀里离开的,笑着。”
我撒了一个逞能的慌,尚恩没笑,她好像笑不出来了。
我以为这个女人会发狂,会站起来将我劈头盖脸得一顿往死里打,可她没有,甚至因为急迫,她几乎是抱着骨灰坛爬过来的,一把拽住我的裤子道:“她有没有说什么?啊?她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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