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司语说到这里,又整理了一下几份资料:“下面说一下她的另外一个特质,她喜欢看书,初中时候就常去学校的图书馆。她曾经有过一位关系较好的高中女伴,但后来因为考上大学,两人不再联系,根据她朋友的回忆,夏未知的第一个暗恋对象是他们班的生物老师,一位中年男人。”
“我们调取了夏未知高中图书馆的借阅书单,其中有很多世界名著,借阅时间最长的,依次是《简爱》《洛丽塔》和《爱玛》。她还有一篇《简爱》的读后感发表在当年的校刊上,其中对男主的喜爱溢于言表。这三本书之中的共同点是男主和女主悬殊的年龄差距,她带入的是女孩的身份,我认为这些事实说明她有恋父情节。”
“而在现实之中,她确实喜欢年长,有安全感的男人,暗恋的对象都明显大于她的年龄。这也和她在小时候就饱受父亲的虐待相关,她希望自己的恋人,能够用爱意取代自己的父亲对自己的严苛和责罚,给予自己关怀与爱意。”
“除了喜欢这些之外,她还有一定的Sadism倾向,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虐恋情况。而且夏未知不单单是Sadism她的身上还包含了一定Masochism的特质。”
“这个结论,是从她绑缚老人手的绳结,还有曾经去过的论坛贴吧等推断而出。警方最初把这种捆绑方式认为是手术结的变种,可其实,这是在绳技之中的一种结,源于日本的一部知名限制级影片。国内后来才开始有人模仿打出这种结,并且在小众圈子里流行。”
陆司语又把几份被害者的调查表拿了出来:“后来夏未知的父亲重病,有很长时间成为了家庭的拖累。因此她对老人的虐待之中,受害男性也就远远大于了女性。”
“而她为什么如此仇视自己的父亲呢?除了父亲对她幼年时候的虐待,老年时候的拖累,其实中间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陆司语的声音还在继续:“以上的分析只是夏未知的恶之起源,我们还可以了解到,她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
“夏未知在小时候,曾经短暂离家出走过。我们查问了她的亲属,对方的证词是,不过是因为一件很小的事,当时夏未知考试得了第一,本来她妈妈答应她奖励给她一个书包,结果那段时间她妈妈比较忙,一时没有买给她,她就离家出走了,后来在离家不远处的一个小公园里被找到。”
“答应了买给她书包,最后却没有兑现,在母亲的眼中,这或许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对于夏未知,明显不是。”
“在大学的时候,夏未知曾经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女生,但是两个人很快关系恶化。根据她的室友回忆,起因是两个人约好了一起出去,夏未知反复强调了不要迟到,那个女生却迟到了,她们因此吵了一架。”
“在这些事之中,我们可以看出。她虽然看起来柔和,但是有其底线,无论是亲戚,朋友,关系再好的人,一旦无法兑现承诺,她就视为发生了背叛,在她看来,就是不可原谅,无法接受的。”
“于是我们再次回到夏未知对她父亲的厌恶之上,再去查访,就发现了他的父亲在中年时期曾经有过短暂的出轨,她的母亲却选择了对父亲进行原谅,于是一切又说得通了。她因此更为怨恨自己的父亲,甚至责怪懦弱的母亲。”
“根据这些分析,我们可以得知,她为何会在敬老院中虐待那些老人的原因,特别是其中的那些老年男人。因为在她的心目之中,那些男人,是她父亲的替代品。她的潜意识里,是在反复折磨杀死自己的父亲。”
“以上的推断可以得出结论,在她的杀人对象甄选之时,是有一定的标准和依据的,这时候我们又可以发现,一些明显不符合她甄选标准的对象。那么这些对象,我们就可以合理怀疑,是否其中出现了一些问题,或者是有其他人的参与。”
“比如,这位死者,这位,还有这位。”陆司语说着话,在几个人名上画了圈。
“其中一名死者的身份是白洛芮的姥姥,她明显不符合夏未知甄选受害人的标准。我认为她的死亡,是白洛芮和夏未知产生的交集,这可能是一次交易。”
“夏未知自己的童年支离破碎,所以她在她的那些‘学生’们的身上,投入了很多的感情。”
举了一些例子之后,陆司语总结:“当你对她足够了解,总结的规律也足够多的时候,就可以根据已知的信息,对她的行为进行判断和补充。不合理的事情,就可以作为我们的疑点。合理的事情,可以帮我们探知她的杀意,她的本源。”
陆司语说到这里,放下了白板笔,看向眼前的几个人,他的目光冷清而锐利:“一切的表征现象,都是人之内心投影的结果。”
在陆司语的讲述之中,徐悠悠一直安静听着他梳理着夏未知的人生。
她看向他的目光逐渐从淡然,变到激动,随后钦佩,折服。
直到现在,徐悠悠终于理解了陆司语最初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也理解了为何宋文对陆司语一直欣赏有加。
能够把二十多年前的诸多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信息整理分析成这样,徐悠悠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惊讶。
这些是她读了课本,听了课都不曾学到的,她觉得不能够用简单的聪慧来解释陆司语,这个人眼中的世界,或者说是眼中的人,根本就和他们这些普通人不是一个维度。他像是一位观察者,有着探知凶犯内心的能力。
夏未知的人生,她的杀人动机,在他的分析与调查之下,毫无遁形。
专案组的其他几人听到这些分析和推导也是连连点头,其中所有的论点,都有理有据,甚至有些结论是有两到三条证据同时指向,让人信服,而这些也很好地补充了之前专案组对夏未知调查文档的空白。
当陆司语逐渐把夏未知生活里的一切构建出来,那个女人也就立体地存活在了他们的头脑之中。让他们对夏未知为什么杀人,又是如何走到了这一步,也有了一份别样的理解。
夏未知温柔,浅淡,看起来像是一朵好看的花,却是浸满了炽烈的毒。
她就站在那里,像是个虚影,却又无比真实。
徐悠悠觉得自己现在对夏未知的了解,是从内而外的,层层剥开。
陆司语的分析帮助她看清了夏未知最为原始的欲望。
她从未像此刻这么贴近,了解这个女人。
这种感觉让徐悠悠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是浑身战栗。
看大家理解了他所分析的内容,陆司语继续道:“夏未知对这个世界有所不满,她初期抗争的方式,就是游离在自己厌恶的世界之外,她喜欢独处,曾经几次出走。而她逃离的原因是她还不够强大,当她一旦认为自己足够强大,精神受到折磨后,这种厌恶,就转变为了杀意,也就产生了杀戮。”
“那么,是什么事情,让她发生了转变,也就是变得更为强大?”
“我们目前进行调查的重点,是夏未知大学毕业前的那段时间。我们在排查,是否存在警方所不知的一号案件。未被警方发现的第一案,往往让连环杀手有恃无恐。”
“我曾经在第一遍看夏未知档案的时候,有一个疑惑。在大四实习那年,夏未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曾经离校出走,差点退学,又被家人给寻了回去,她回到学校毕业以后,其他的学生都去了各大医院,而她却被分到了这座敬老院,正是这种情况,改变了她的一生。”
“我开始只是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和白鲸有关系,但是现在,我们分析出了夏未知的更多特质,我们知道,离校出走是她遇到厌倦的事逃避自我的一种方式。然后,我们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陆司语看了下宋文,继续道,“在和宋队查找资料的过程之中,我们翻找到了一起当年发生的事故,事情正好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夏未知刚刚被寻回以后。”
“一位教解剖学的老师,不幸溺死。”
徐悠悠记录的笔一顿:“是夏未知差点退学的那段时间之后?”
陆司语点头:“这位老师正好教过夏未知,夏未知这一科的成绩,在她所有的学科之中,是最高的,在她的班级之中也名列前茅。”
这样的一位老师,自然和夏未知的关系十分密切。再综合上陆司语之前对夏未知的分析,这个人的死亡让人感觉更不简单。
宋文补充道:“这位老师,是有妻子和孩子的。但是在学校里,他的确是和夏未知走得比较近。”
如果他曾经对夏未知有过背叛的话……
“那夏未知是不是也和这位老师有过什么?而老师的死又和她有没有关系?”案件分析听到了这里,杜勇马上联想到这些。
徐悠悠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件事在之前的报告之中我都没有看到?”
宋文怕陆司语今天说得太多,喉咙会痛,接过话帮他解释道:“因为当时这件事被当作了一件意外事故,那位老师的家属不愿意过多提及,学校也进行了消息的封锁。所以当芜山敬老院案发的时候,警方例行去学校进行过查访,并没有在记录上体现这件事。甚至我怀疑,他们所问的那些人,都没有讲述这段故事,少数的知情人认为这位老师已经死了,完全没有想过他可能和夏未知后来所做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看起来,这两个案件发生在完全不同之地,不同之时,很难让人联想到一起。
徐悠悠又好奇问:“那你们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宋文道:“我们了解到了夏未知恋父的情结,重点排查了一下她当年在校有过接触的男老师。随后发现了这位老师身故,而让我觉得这位老师的死亡有蹊跷的,是因为在那所学校的论坛上,有人写了校园十大诡异故事,其中就提了这件事。”
陆司语点了点头,趁着宋文说话的功夫喝了点水,舔了下嘴唇继续说:“那位老师,是在晚上醉酒后去解剖楼取东西,溺死在储尸池里的。”
这样的死法,配上陆司语的语气,让在场之人都觉得有些背后发冷。
随后陆司语又道:“不过,现在只是疑似有关系而已,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我和宋队准备明天上午去那所医学院去看看。”
第184章
下午一点, 顾知白就被叫到了南城市局,他已经来过这里一次, 这一趟更是熟门熟路。
杜勇和叶筝进入审问室, 把所有觉得有疑问的点问了一遍,顾知白面容带笑,侃侃而谈, 把他们的疑问全都进行了详细的解答。
“关于这个基金,只是我们公司做慈善的一部分,我们公司每年会投入大量的资金与善款进行慈善事业,南城的十几个基金会,我们或多或少都有善金注入。我们注入善款后, 对于善款的使用也会有一定的要求,让对方给出明细, 就我所知, 这家基金会一向是比较正规的。”
“于蕙芝我和她见过几次面,最近的一次是在一次慈善晚会上,我一直觉得她人还不错,完全没有想到她背地里在做这样的事情。”
“是的, 我是看了新闻才有一定的了解,我对她和那些人贩进行交易以及圈养孩子的事情毫不知情。”
“你们的行动当晚, 我是开车到了市局附近, 不过我是约了人见面,我身上正好还有晚饭的凭条,应该结算的时间就是事发时间左右吧?你们总不能因为我在附近停了车就怀疑我。”
“关于我和白洛芮的关系, 在上一次我到警局的时候,就已经解释过,如果你们还有问题,那我不介意再说一遍,我和她只是合作关系。”
“关于资金的问题,我们公司有一定的外资,这个需要我和外方申请,已经问过公司法务和律师之后才能够给你们更为详细的资料和信息。如果你们有疑问,我可以给你们先进性解答。”
顾知白回复得有理有据,让他们丝毫挑不出任何的问题,简直是滴水不露。
整个问询过程长达两个小时,叶筝到最后发现自己果然是问不出来什么,一副颓败的模样走入了观察室。
徐悠悠转头问坐在一旁的宋文:“那宋队,现在怎么办?是扣满十二小时还是……”
宋文揉了揉眉心,“上次你们许队扣了二十四小时,没用的,问差不多就放了吧,你们继续查,继续盯着他。”
叶筝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要不然打个申请,给他上监听吧,这事我熟。”
宋文摇头:“都不能确定为嫌疑人,上监听明显不合规定。”
陆司语站起身道:“我去送送他。”他一路走到了隔壁的审问室,敲敲门走了进去,“顾总,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要交代的话,就可以回去了,我带你出去。”
顾知白看到他有些意外,淡淡笑了:“陆警官,好久不见。”他站起身,跟着陆司语往外面走。
陆司语这一次却是没走正门,带着顾知白往市局西面的侧门走。
宋文走到观察室的门外,隔了一条走廊,正好看到戴小曼出来。
戴小曼刚刚又录了一次的口供,她是被押过来指认当年带她的那位阿姨的,现在正好录完了,从另外一间审讯室里走出来,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顾知白的背影。
宋文敏锐捕捉到了这一点,走过去问:“你认识他?”
戴小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疲惫,随后摇了摇头:“不认识,我只是觉得那个男人很帅气,就不免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她问向了宋文,“他是谁啊?”
“那……没事了”宋文说着,回头去找陆司语的身影。
这段时间,陆司语已经和顾知白走过去了,宋文看了看,就回到了观察室里。
陆司语和顾知白来到了警局的侧门门口,这里门外有一个小小的院落,旁边有个侧门,需要刷卡打开,平时基本没有人走动。
下午三点的市局侧门口一片安静,秋风吹着树叶,传来沙沙之响。
“这里是西门对吗?”顾知白问道。
陆司语接话道:“对,靠近南槐路。”
顾知白正想往外走,陆司语忽然叫住了他:“顾总。”
顾知白今天穿了一件休闲西服,怎么看起来都像是一位英俊帅气,匆匆忙忙的成功人士,他回头看向他:“陆警官,你还有事?”
陆司语点头道:“嗯,我想问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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